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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之梦
来源:月食奖征文 | 作者:郭潇凡 | 发布时间: 2020-05-31 | 3804 次浏览 | 分享到:
人类在火星建立了第一个移民城市。靠着地球带来的资源和技术,火星移民克服了诸多障碍,艰难而又乐观地生活着。随着无线虚拟技术(梦之电波)的到来,火星移民的精神生活得到了极大的丰富,困扰火星移民的抑郁问题也得到了很大的缓解。新一代在火星出生的人,越来越多沉浸在虚拟世界中。
然而,地球最终发生了意外,变为一片红色的火海,火星移民失去了来自地球的支持,生存环境越加严酷。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现实失去了信心,打算永远进入虚拟世界,在火星永眠……

  一
  
  今天,火星的沙尘暴如约而至,漫天红沙,随风飞舞。
  
  50岁的我正独自驾驶着火星车行驶在斯科特市的街道上。狂风把车子吹得左右摇摆。风沙实在太大,已经严重影响了视线,我不得不打开车内自带的除沙装置,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吸气声,前挡风玻璃的沙子被吸进了车内的沙粒储存箱,前方才逐渐清晰起来。远处核电站里四根巨大的核岛柱,只剩下一根还在发着微弱暗淡的光。周围的建筑破烂不堪,很多都已经倒塌,大片大片空旷的废墟,看不见一个人影。
  
  此时,收音机中放起了一首10年前的经典老歌《火星之梦》:
  
  我只在梦中见过夕阳西下的绚烂云彩,
  
  也只在梦中听过海浪拍打礁石的低吟。
  
  我只在梦中感受过雨滴抚摸着大地的轻柔,
  
  也只在梦中祈愿过漫天飞雪对大地的祝福。
  
  我更是只能在梦中领略那雄伟壮丽的古城,
  
  而我醒来时,唯一能看见的,
  
  只有漫天的红沙和蓝色的太阳。
  
  就算在20年后的今天,那晚的夜空仍然历历在目。火星夏天的夜空高踞顶上,神秘而又深邃,深邃到会让你感到恐怖。那个泛着蓝光的亮点在星空的尽头闪耀着,一颗颗小行星拖着针一样的尾巴划过深邃的天空。你仰头专注地凝望星空,这一切都映在你如湖水般明澈的黑色眼眸中。你说火星夏天的夜空是你唯一喜欢的美景。每当一颗小行星划过,你都会兴奋地数着,大声地尖叫。直到有一颗小行星划过夜空中那泛着蓝光的小亮点,你会低下头,泪水终于在你眼中打转。
  
  记忆真是奇妙的东西,许多年以后,反而是梦中的景象更加清晰,梦里那金色的沙子,温暖的夕阳,和你留下沙地上美丽的脚印,总是率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沿着你在沙子上的脚印一路追去,可你并不在脚印的尽头。
  
  我叹了一口气,继续向着永恒之梦大厦驶去。此时风更大了,伴随着狂风,红色的细小沙粒狠狠抽打在侧面车窗上,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像是一个个英勇的战士做着决死冲锋。在目光所及的远处,是一望无际的红色沙漠,一股股风暴从地平线上汹涌而出,犹如一头头红色的远古巨兽在地平线处赛跑。附近凋敝破烂的建筑在红色的风沙中变得越来越模糊,犹如油画上被盖了一层红色的薄纱。在这样的环境中,人会感到非常压抑,那是一种随时会被吞没的感觉。
  
  火星时间10分钟后,我终于独自站在永恒之梦公司大厦门前,仰头望着这座令我魂牵梦绕的建筑。
  
  这是一座磁悬浮建筑,外观极像一座美洲阿兹科特人的金字塔,整个建筑悬浮于空中50米。由于火星土壤中硫含量为地球的100倍,对地基腐蚀程度极高,普通建筑的寿命几乎很难达到20年。磁悬浮建筑没有地基,可以有效防止地下硫化物的腐蚀,建筑寿命高达100年。但和20年前相比,这座曾经辉煌的美洲金字塔也已经变得凋敝不堪。
  
  我向大厦上方摆了摆手,示意要进去。悬浮于空中的门很快打开了,从地面上望去,门内闪闪发光,犹如一道天堂之门在朦胧的红色中向地面上的人招手。此时,一条坡度极大的石梯瞬间浮在眼前。石梯相当陡,整个梯子与地面几乎成60度的夹角,要想爬上去必须手脚并用,费很大力气,兴许一不留神还会摔下来。
  
  这便是饱受诟病的梦之石梯,许多人都认为石梯对攀爬者实在是太不友好,但永恒之梦公司一直拒绝作出改变,他们声称这个创意来自于吴哥窟的石梯,可以让攀爬者体会到追逐梦想的艰辛,就如同古代高棉佛教徒弯腰弓背,爬上浮屠塔礼佛的场景。
  
  我踏上了石梯,在漫天红沙的“地狱”中,艰难而缓慢地向“天堂之门”爬行着。
  
  等到我费尽力气爬到顶端,早已是气喘吁吁,全身湿透,我累得坐在了门前露天的平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高处的风沙更加猛烈,一些沙子借机钻进了我的嘴里,使我在疲惫的同时感到了一阵恶心。
  
  “你好,恭喜通过了梦之阶梯,欢迎来体验梦的旅程。”一个手拿魔棒,身后带翼的男子迎了上来。
  
  我把满嘴的红沙咽了咽,仰头仔细观察这个男子。毫无疑问,他是个AI机器人。男子的装束简直就是地球希腊神话中掌管梦境的神灵修普诺斯,听说当他敲打魔棒或是扇动翅膀的时,人就会入睡。除了这唯一的AI机器人,这里应该也没有人了吧,
  
  我擦了擦汗,坚定地回答道:“我要做个永眠者。”
  
  二
  
  修普诺斯平静地望着我,又望了望远处红色的风沙,说道:“火星世界的环境确实是太过严酷,成为永眠者是个解脱,恭喜你。”
  
  他手中的魔棒闪闪发光,那是梦之电波发射器。魔棒与中央主机无线连接,可以随时发出梦之电波。
  
  修普诺斯继续说道:“无线虚拟技术确实是个伟大的发明,人们只需接受梦之电波的照射就可以进入虚拟世界,体验虚拟世界的各种美好。当然一部分人选择永远逃避现实,做个永眠者,这在火星严酷的现实面前,确实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修普诺斯轻轻挥了挥手中的魔棒,梦之电波立刻轻触我的额头。
  
  此时周围的红沙瞬间散去,天空瞬间变得晴朗起来,整个穹顶如同360度电影开始变得动态。站在梦之阶梯的顶端,我看到了夕阳西下时天空绚烂的云彩,听到了海浪拍打礁石的低声呻吟,感觉到了雨滴落在泥土上抚摸大地的轻柔,接受了漫天飞雪对大地的祝福。这一切都是这么的真实。
  
  修普诺斯收回了梦之电波,整个世界立刻又恢复了漫天红沙的摸样。他一个字一个字,严肃地说道:“你知道永眠者的代价吗?”
  
  “我当然知道,一旦要成为永眠者,就会持续接受梦之电波的照射,直到你死去的那一天。”
  
  “你要知道,即使是你的家属,也不能要求我们关闭梦之电波系统。”
  
  “我是火星的孤儿,妻子也已经离我而去。”
  
  “你要清楚,只有永眠者才能进入特定的永眠区,如果你中途表现出不坚定,我的程序就会终止执行整个过程。”
  
  “我完全明白。”
  
  “你先休息一会,我们会进一步核实你的信息。如果一切无误,你就选个舒服的房间,我们会给你照射梦之电波。请再确认下,你已经决定做一个永眠者了吗?”修普诺斯说道。
  
  我向平台下望了望,下面依旧是滚滚红尘。我向下挥了挥手,做出向滚滚红尘告别的样子给修普诺斯看。
  
  “决定了!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我留恋了!成为永眠者是另一种团聚!”我尽力表现得坚定。
  
  此刻我终于费尽力气爬到了山的顶峰,过往故事在我脑中一一闪过。我在等待着那一场属于我的美妙而荒诞的幻影。
  
  三
  
  火星移民纪元5年,我在这里出生。这座城市名叫斯科特,是人类在火星建立的独立生态圈。巨大而透明的保护罩把城市与火星原始环境隔开,保护罩内已经形成类似地球的大气,而核电站产生的热能用来提高火星温度以适于人类生存,整个城市已经初步形成了适合人类生存的独立生态系统。火星整体改造计划浩大而又艰巨,但在火星辽阔的红色沙漠中,造出了一小块发光的绿洲,也足够令人类骄傲了。从远处看,整个城市犹如一幅水晶球里的立体画,在火星红色的沙漠中闪闪发光。
  
  是的,我们美丽的城市不仅闪闪发光,而且非常温暖,这都要归功于城市中央伟大的核电站,从我住的地方望去,核电站灯火通明。4根巨大的圆形柱子雄伟无比,充满力量,犹如四个巨人支撑着整个城市的穹顶。巨人们给我们带来光和热,也同时是整个城市的信仰和图腾。小学老师告诉我,那四根柱子名叫核岛,是核电站的核心部分,里面装着核反应堆。小时候的我对这些生僻的名词并无太多了解,我只是特别喜欢坐在家里的天台上呆呆地看那巨大的核岛柱,这些柱子给我一种巨大的力量感,让我在一望无际的红色沙漠中,感觉到了希望。
  
  小时候,地球不过是远处星空中一处泛着蓝色光芒的小亮点。小学时自然课的小舟老师会告诉我们,每当地球、太阳、火星处于三角形状态时,就可以观测地球了。于是我们每年夏天都会围坐在学校的高倍望远镜旁,轮流观察这颗星空中泛着蓝色光芒的美丽宝石。
  
  “那是我们的母星地球,同学们不要忘记我们从哪里来的,来自地球的飞船至今还在养育着我们。”小舟老师经常这样教育我们。
  
  小舟老师的话没错,维持核电站正常运转所的资源轴235来自地球。地球飞船每年秋天都会降临火星,带给我们各种新的资源和技术。地球飞船降临火星的那天就是整个斯科特人的节日,我会穿上最好的衣服,和小伙伴们一起仰望天空。
  
  “看哪,天空放烟火了!”我兴奋地喊着。
  
  “孩子,你哪见过烟火啊,那是来自地球的飞船。”小舟老师被我的话逗笑了。
  
  巨大的太空飞船拖着长长的火焰划过火星红色的天空,那是希望1号,装备有100台液态甲烷猛禽发动机。希望1号专门用于往返于地球和火星,往返时间350个地球天。
  
  “希望!希望!希望!”仰望天空的人群开始疯狂地呐喊着。
  
  整个斯科特城的人们开始了狂欢。
  
  四
  
  斯科特城人口10万,城市坐落地点靠近火星南极极冠。而之所以把城市命名为斯科特,完全是为了纪念地球南极科考的悲情英雄罗伯特·福尔肯·斯科特。据说城市坐落在火星的坐标酷似当年斯科特在地球南极遇难的位置,这也使得这座城市多了一抹悲情色彩。
  
  我的父母都是火星移民的先驱者,参与了斯科特城的建造。我便是他们在火星怀上的孩子,确切的说,是我父亲的遗腹子。我的父亲是个优秀的地质工程师,在斯科特城边缘工作。长期生活在火星漫天的红沙中,非常容易精神抑郁,产生幻觉更是家常便饭。可我父亲那次可能是太累了,产生的幻觉比较奇特,他竟然在远处看到了他出生的那座江南水乡小镇。他疯狂地叫喊着故乡的名字,驾驶着火星车全速冲了过去。父亲驾驶的火星车把生态圈保护罩撞出了一个窟窿,他刚冲出生态圈,便被每秒180多米的沙暴卷走了。
  
  我后来也是在旧报纸中读到父母的故事的。父亲的事情发生后,火星日报持续报道了一段时间,一些民众质疑生态保护罩不坚固,致命的射线也许已经从撞坏的窟窿中照了进来。母亲希望父亲能够被认定为工伤,这样她就能领到一笔不菲的火星币作为体恤金。可事件定性迟迟得不到解决,因为管理生态保护罩属于火星环境局的责任,撞坏的生态保护罩需要大量资金来维修。事故认定为工伤,火星环境局也就拿不到父亲所在地质研究所的赔偿,因此他们执意要把把事故定性为“因超速造成的交通事故。”
  
  于是母亲怀着我,在距离地球4亿公里的火星,反复奔波于父亲所在的地质研究所和火星环境局之间。遗憾的是,火星上每妙180多米的大风也没能吹走官僚那套推诿扯皮的作风。直到我出生前,父亲的事也没有得到解决。
  
  后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因为母亲死于低重力造成的难产。火星重力只有地球的38%,而我的头颅也正好比正常重力下的婴儿大了38%,低重力导致我的头始终浮在羊水里没有入盆。医生建议母亲进行刨腹产手术。可在火星上,刨腹产手术实在太贵了,母亲刚省吃俭用赔付了父亲地质研究所的火星车,根本付不起这笔费用。那个时代,一切也都在摸索中,医生也就默许母亲顺产。最终母亲不幸死于难产导致的并发症。
  
  在那个年代,我的故事并不算离奇,和我一样经历的孩子还有很多,由于低重力的影响,我们的身材不太匀称,都被称为“大头火星宝宝。”
  
  我从记事起,斯科特城里的火星移民就被低重力和红色沙暴折磨着,而这两件事也恰恰是我父母离世的原因。低重力给人类造成多种并发症,而且影响人的生育;而长期处在一望无际的红色沙暴中,让人精神焦虑,极易产生幻觉,火星移民很多人都患有不同程度的抑郁症。
  
  后来我从文献中了解到,类似的情况在地球的南极也发生过。南极经常发生所谓的极昼和极夜的现象,科考人员生物钟紊乱,再加上南极是一望无际的白色世界,科考人员一般在南极待到第19天就产生类似于海市蜃楼一般的幻觉(参见地球纪元1985年南极哥斯拉事件)。当时的解决方法是让南极的科考队员轮流休假。可斯科特城是人类在火星的唯一家园,我们被困在火星的南极,已是无处可去。
  
  在我5岁那年情况终于有了改善,希望1号飞船给我们带来了人造重力技术的全套图纸和设备,人造重力工程思路就是通过电磁力模拟重力。整个城市地下都被铺设了巨大的电磁感应装置板,而每个火星移民身体里面都被植入了电磁感应接收装置。这是个耗能巨大的项目使得核电站每年的轴235多消耗了3倍。然而,这是一种十分有效的办法,电磁力模拟出的重力可以达到地球95%的水平。从那以后,火星移民的低重力并发症得到了改善,新出生的孩子体型匀称,再也不是“大头宝宝”了。
  
  我10岁那年,长期困扰火星移民的幻觉问题也终于得到了解决。因为那年秋天,希望1号给我们带来了“梦之电波”技术。这是永恒之梦公司发明的,他们的广告词是:“把幻觉进行到底。”梦之电波来到火星后,立刻得到了广泛的应用。这玩意儿竟然可以模拟出各类电信号来刺激大脑神经,使人的大脑产生听觉、视觉、嗅觉、味觉等一系列感觉。这些感觉极其真实,与现实世界没有任何差异。
  
  野外工作的工程师再也不用整天面对滚滚红沙,安装在营地的梦之电波发射器会向他们的大脑发射梦之电波,让他们得到及时的休息与放松。他们在回到营地时,会体验到梦幻般的绿水青山、鸟语花香,这大大降低了抑郁症的发病率。我时常想,如果我的父亲出生在梦之电波的时代,也不会因为精神失常而被火星上的沙暴卷走。
  
  五
  
  我和梦然是在斯科特城的边缘认识的,她后来成了我的妻子。
  
  我继承了父亲的职业,做了一名地质工程师。和父亲当年一样,我长期在斯科特城的边缘进行地质勘探工作。对于梦之电波,我一致持十分谨慎的态度,我的父亲为了火星改造献出了生命,我当然应该是坚定的现实主义者。我追求的是真正能够改造火星,而不是梦中的那一点欢愉。因此我只根据工作条例,在野外接受最低限度的梦之电波照射。
  
  那天我已经独自在野外工作了18天,愈加感到困倦,脑子一片茫然,一种来自于长期工作的紧张和疲倦,如同暴风雨一般地袭击着我的头脑。根据地质工程师野外工作条例,我必须回到营地休息,并接受梦之电波照射了。
  
  火星的傍晚完全是一幅蓝色日落的情景。蓝色的太阳在橘红色的天空背景下缓缓向地平线坠去。天空、大地在日落时分充满了奇妙的色彩,太阳将幽蓝色的光芒洒在了橘红色的沙丘上,这是一幅诡异的,几乎令人恐怖的图景。
  
  我感到了一阵寒冷和压抑,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中涌起一股恐惧。
  
  听说地球的夕阳是火红色的,而且比在火星上大的多,人们对于夕阳也许是另外一种感受吧。对于从小生活在火星的我来说,蓝色的夕阳本应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可此时的我还是感到害怕呢。即使身在距离地球4亿公里的火星,我的身体也还是在地球东非进化出来的产物。这在极度的疲劳状态下,就会更加的明显。在我的潜意识里,傍晚的太阳就应该是火红的,红色代表温暖,而幽暗的蓝色代表寒冷和死亡,这在500万年前,第一个南方古猿站立起来时,就已经写在了我的基因里。
  
  父母遗传给我的倔强告诉我不向着恶劣的环境屈服,于是我猛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把精力都集中在驾驶火星车上。我心中安慰自己要镇静些,这些都是自然现象,我只要快点回到营地就好了。
  
  橘红色的沙丘是因为火星丰富的赤铁矿,橘红色的天空是因为火星大气层富含赤铁颗粒的尘埃,而蓝色的夕阳是因为火星的大气中散布着大量的尘埃,波长较长的红光穿过这些尘埃,会被更多的散射,而只剩下了波长较短的蓝光。因此在火星表面上看太阳及其附近的天空,会发现其颜色偏蓝,这些都是中学知识就能解释的现象。人类的理性是很后期才进化出来的,在这样恶劣严酷的环境中,长久的保持理性和清醒也确实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红沙漫天,蓝阳西下。远处浮现出了一个人影,人影越来越近。我开始觉得那一定是幻觉,就和当年我父亲看到故乡小镇一样的幻觉。那个人影越来越近,一个姑娘正站在她的火星车旁。我站在她身旁,试探性地伸出了手,紧紧地握了握,才发现她是个真实的姑娘。
  
  她叫梦然,是个小学自然老师。她想去城市边缘给孩子们采集火星矿石标本,可火星车坏在了半路。她可真是个漂亮姑娘,身材匀称,一看就是在正常重力下出生的。
  
  我把我的感觉告诉她后,她被我逗得哈哈大笑。
  
  “我也是这种感觉!咱们相互觉得对方是个幻影!这真好笑!”
  
  “你不能再向前走了,再向前走就出了生态保护罩,你也许会被沙暴卷走的。”
  
  “我的火星车履带坏了,走不了了。”
  
  我仔细检查了她的火星车,履带主动轮被卡住了,其他部分也有不同程度的磨损。
  
  “这种履带式火星车已经过时了,履带很娇贵的,万一主动轮给卡住了就只能在原地等死。还是轮式比较好,六个独立驱动和独立悬挂的车轮,即使坏掉一两个也不至于影响整体机动能力,你还是先和我一起回营地吧。”我指了指我的火星车说道。
  
  太阳早已落下,繁星满天,多个细长天体正疾速从星空上掠过,尾巴看起来就像针一样,又细又长。梦然在火星车上,透过天窗,对着天空专注地看着。
  
  她的脸从侧面看去非常美,饱满的额头,小巧的鼻子,微翘的下巴,看上去非常精致。每当有一颗小行星划过天际,她便开心的放声尖叫。
  
  “那些拖着针状尾巴的是小行星,小行星带就位于火星与木星之间。针状尾巴也说明该小行星与火星相对速度较快。”梦然说道。
  
  她专注地看着星空,数着天上的小行星。
  
  “地球人每当流星划过天空时,就会许一个愿望。据说在地球上能看到的流星少的可怜,你看咱们多幸福啊,可以有这么多划过天空的愿望。”梦然说。
  
  在这个梦之电波泛滥的浮躁时代,许多女孩子都是攒钱去梦之电波里做一场公主梦,像这样仰望星空数星星的姑娘实在是太少。
  
  我时常想,火星的这些景色,是让你直接面对宇宙的浩瀚,没有像地球那样厚重的大气层的保护,会更让人感觉到宇宙的浩瀚和自身的渺小。那天晚上,当梦然许到101个愿望时,我们看到了天边的极光,火星上没有光污染,因此整个星空都被极光照亮了。
  
  回到营地后,我带梦然走进了休息室,梦之电波轻触我们的额头,此时周围的一切立刻变成梦幻般的绿水青山、鸟语花香。
  
  “这样的梦之电波装置,我们学校也有,下次我带你看看。还是陶醉在梦之电波里好,现实的旅行太苦啦。”梦然说道。
  
  看来梦然也是个典型的陶醉于梦之电波的女孩。
  
  此时柴可夫斯基的《甜蜜的梦》缓缓响起,我一会便沉沉睡去。
  
  六
  
  梦然出生于火星移民纪元15年,比我小10岁。她没有经历过火星开拓时期的日新月异。也没有经历过人造重力工程完工后,低重力阴影消失的喜悦。她出生的年代,斯科特城的重力已经完全正常,梦之电波也已经十分普及。
  
  我走进梦然小学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变了样。漫天的红沙变成了一束束暖和的阳光,天空瞬间变得晴朗起来。
  
  梦然解释道:“校门口安装了梦之电波装置,会自动持续地向进入校园的人发出梦之电波,我还是希望孩子们能够在好一点的环境中学习。”
  
  我环顾了一下周围,远处的湖水清澈无比,荷叶懒懒地浮在水面上,湖边的柳树叶低垂下来,柳叶轻触湖水,微风不时吹拂柳叶,泛起一阵阵涟漪。我的脚下变成了一片片草地,小草鲜嫩鲜嫩的,绿得有些刺眼。我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可能是梦之电波信号开的太强了吧。这一切实在是太过于真实了,有时不敢相信这是梦之电波制造的幻象。
  
  “毕竟真实的世界环境太严酷了,这样挺好。”我望着远方在湖边树下玩耍的孩子回答道,“可就是……能不能把草的颜色调浅些?这样有点刺眼。”
  
  “这个可不好调哦,总的调节装置在永恒之梦公司总部,合同是我们学校和永恒之梦公司签的,学校的每个场景都是有具体标准的。”梦然凝视了草地一会,又补充道:“你适应了就好,绿色是有点重,也许是在这个时代人们太渴望绿色了吧。”
  
  “绿的再刺眼,也还是不真实。在这个时代,好的东西来的太容易了,什么绿水青山,鸟语花香,只要梦之电波一照就能得到。永恒之梦公司挣钱也来得太容易了,他们卖的就是些数据。对于我这个梦之电波前时代出生的人来说,一切都是那么的轻浮。”
  
  梦然并不理会我的话,只是开心地在草丛里和孩子们跑着、跳着。过了一会,她回过头大声对我喊道:“我只是想在这里放声歌唱!”
  
  她毕竟是在梦之电波来火星后出生的孩子,从小就在梦之电波的滋养下长大,虚拟世界本就是她生活的一部分,真实和虚幻也许在她看来没有这么大的分别吧。
  
  我和梦然一起走过了整个校园。快出校园时,她有些沮丧。
  
  “外面的世界满是红沙,想想就很沮丧,我经常不想下班。”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敷衍道:“这里虽然完美,却是虚幻,外面世界的环境虽然严酷,却是真实。外面不只有漫天的红沙,还有可以许下无数愿望的星空。”
  
  在经历了真实与虚幻的双重美景后,我们向联合政府申请了结婚。
  
  七
  
  现在回想起来,我和梦然本质上也都差不多。我们作为人的天性都被火星严酷的环境压抑着。我们都竭力想要摆脱环境的压抑。梦然在梦之电波中,尽情玩耍,放声歌唱,以此来释放自己的天性。她更喜欢看流星,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星空中。而我的父母都是科研工作者,我继承了他们倔强的基因,不肯向环境妥协。和很多现实主义者一样,我不希望虚幻的东西消磨改造环境的意志。我想要通过坚守自己的立场来保护作为人的天性,以此守住人类的本真与尊严。我们做的是同一件事情,却选择了不同的路。我并不主动去寻求拿虚幻的刺激,接受永恒之梦照射是种迫不得已,因为根据野外工作条例,必须这样。
  
  然而,有一次旅行让我感到了非常愉悦,那就是埃及之旅。
  
  那天我们正在讨论蜜月去哪里过的问题。火星电视台播放了一个辩论节目,现实派和梦幻派正在节目里面激烈地争吵着。现实派的领袖马奎斯是火星著名的天体物理学者,也是梦之电波的坚决反对者。此时,他正在慷慨激昂地列举梦之电波带来的种种负面影响。
  
  “永眠者就像是地球古代高棉的僧侣,只会躲在吴哥窟里念经,不从事生产。可越来越多的人都去永眠了,谁来关注现实问题?梦之电波已经削弱了我们改造火星环境的意志,而永眠者更是不可取,这是在向现实彻底投降。”马奎斯正襟危坐,把手指指向天空,继续说道:“还有更多的问题需要关心,例如小行星带位于火星和木星之间,我们今后应该想办法去应付可能的小行星撞击!我们的人口很少,需要更多的科研投入与人力投入,光靠地球的帮助是不行的,我非常不赞成年轻人都去做梦!”
  
  可他的言论显然没有得到在场梦幻派年轻人的认同。
  
  “这么多年了,现实又改变了多少呢,我们不想在这到处都是红沙子的地方过一辈子!现实改变不了,我们就去梦里找鸟语花香!”梦幻派领袖说到。
  
  “现实太残酷了!你们就算努力几辈子还是满嘴沙子!”台下一个梦幻派的支持者毫不示弱,一边吹口哨,一边说道。
  
  “我们和古代高棉的佛教徒不同,我们不消耗资源!火星的资源有限,我们进入永眠就是在给斯科特节省资源!让更多的人能够生存!”另一个梦幻派的支持者怒吼到,他几乎要冲到了台上了。
  
  “即使离地球4亿公里的距离,也改变不了你们!你们和地球几千年前的佛教徒一样只关心那些虚幻的感受!去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吧!”现实派的支持者怒吼道。
  
  双方的情绪开始更加激动,两方的支持者都冲到了台上,节目在一片混乱中结束。
  
  在这件事上,我多多少少对梦然有点小小的优越感。我认为那些永眠者不过是古代埃及的木乃伊,与相信死后天堂的人没什么区别。
  
  我关了电视,开始滔滔不绝地向梦然解释古埃及人的观念:古埃及人认为现实是短暂而苦难的,死后的世界才是永恒而美好的。因此他们最好的材料都被用建陵墓去了,活着的时候居住的房屋却十分简陋。
  
  “这一切的原因就是现实太残酷,现实越严酷看不到希望,人们越容易相信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永眠者的钱都交给永恒之梦公司了,可以拥有美好的梦,就是在现实世界连个坟墓都没有。”我最后说道。
  
  梦然静静地听着,像是在津津有味地听一个故事。她总是能以一种平静的方式化解冲突。
  
  “乐凡,咱们出生地年代不一样。你是在火星开拓时代出生的,你的童年斯科特城日新月异,我能想象当低重力消失后,人们是多么的喜悦。”梦然继续说道:“可后来斯科特城已经10年没变化了,在一个外面满是红色沙暴的城市里,人们有种无法想象的无力感,说做到不向现实妥协已经是有点虚伪了。对于斯科特城的大多数人而言,一睁眼就看到满天的红沙,内心充满了虚弱,梦想的世界构建的越精巧,越反衬了内心的虚弱真相。”梦然有些激动,眼睛闪着泪花。
  
  过了一会,梦然忽然凑过来,眨着眼睛笑眯眯地对我说,“不如我们用梦之电波去埃及看看,我也想看看几千年前的永眠者是个什么样子。”
  
  于是,我和梦然的蜜月就“去”埃及过了。与其说去,不如说梦游比较合适。真正的埃及远在地球。不过还好,我们有梦之电波。接受梦之电波照射,睡上一周,就可以身临其境体验地球各地的旅行了,这种旅行方式成为了多数火星新婚夫妇的首选。
  
  我和梦然来到梦之旅行社门口时,已经有很多人等在门口。永恒之梦旅行社大楼为了避免硫化物对地基的腐蚀,采用了磁悬浮模式,整个建筑悬浮于空中10米。
  
  过了一会,位于半空中的门亮了,一座石梯浮现出来,直通半空中的门。人群中发出了兴奋的叫声,人群开始陆陆续续向石梯移动。石梯略有些陡,爬上去需要费些力气。
  
  “据说永恒之梦公司总部的梦之石梯才是最难爬的呢。”梦然说。
  
  “梦想越大,你爬得就越难,永眠者就是这个时代的终极春秋大梦。”我说。
  
  一楼大厅的装饰很豪华,一进门的大牌子上详细标出了每个旅游区的位置和楼层。一楼是亚洲区,包括中国北京、西安、日本京都等,二楼是欧洲区,包括法国巴黎、意大利突尼斯等。
  
  “这些城市多么美丽,只可惜地球太远,只能靠梦之电波去体验了。”梦然说。
  
  埃及区在6楼,迎接我们的是一个看上去像埃及神话里阿蒙神的男子。他手持法老权杖,头戴一个头箍,由头箍上笔直伸出两根平行羽饰,显得高大而威武。
  
  我和梦然一起躺在一张舒服的床上,准备接受梦之电波的照射。
  
  “梦之电波已经调整好,会持续对你们发出一周的信号,欢迎体验梦的旅程。”阿蒙神说。
  
  阿蒙神挥动着权杖,梦之电波瞬间击中了我和梦然,此时《梦中的埃及》缓缓响起,我们两个不一会便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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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埃及梦游回来后,我感到疲惫而喜悦。连续一周的卧床睡眠,让我感到浑身酸疼。回忆起来旅行体验确实非常不错。我不得不佩服永恒之梦旅行社的技术能力,埃及之旅简直是个杰作。在虚拟世界中,每一处都极为真实,大到雄伟的吉萨金字塔,小到指尖的一粒沙,都已经真实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我们甚至在虚拟世界中吃到了尼罗河鲜美的烤鱼,听到了尼罗河的滔滔水声,仰视了雄伟的吉萨金字塔,真是视觉、听觉、味觉样样不落。
  
  “那是古代的永眠者!”在埃及博物馆,梦然兴奋地指着躺在棺椁中的木乃伊说。
  
  “在那个时代,他们只有陵墓而已,没有梦之电波,死后一切化为虚无。”我看着那句被亚麻布缠得密不透风的干尸回答道。
  
  梦然要求阿蒙神把沙子温度调到20度,她放声歌唱,兴奋地叫着,光着脚丫在沙漠里快速地奔跑。太阳蓝色变成红色,沙丘红色变成金色,再也没有火星的狂风,有的只是夕阳西下的绚烂云彩。
  
  那个沙漠中快速奔跑的美丽女孩仿佛是梦然在地球的倒影,不,这也许才是她真实的样子,毕竟这本应是我们这个物种生活的环境。红色的夕阳,金黄色的沙漠,配上梦然的倩影,这一切让我感觉到非常舒服,也许这是500万年前,第一个南方古猿站立起来时,就已经写在了我的基因里。讽刺地是,对于火星上的可怜智人来说,属于我们的真实却要到梦之电波的虚幻中去寻找。
  
  梦然玩的非常开心,她猛地向我冲过来,把我推到在金色的沙子里。她整个人倒在了我的身上,温软的身体紧贴着我,身上甜美的气息让我陶醉。她额头前的刘海轻轻蹭着我的脸颊,感觉痒痒的。我透过她乌黑美丽的头发间隙抬头望去,开罗红色的夕阳正在缓缓跌入吉萨金字塔的塔尖。夕阳将温暖的光芒洒在了金色的沙丘上,这是一幅温暖的,令人陶醉的图景。
  
  我一时有些恍惚,美得醉去。
  
  八
  
  那一年秋天,希望1号没有出现。
  
  梦然还是那么一如既往地喜欢仰望天空。有个夏天的晚上,她告诉我,那个泛着蓝光的小亮点变成红色了。我拿起她手中的望远镜,向着地球方向望去,那个曾经泛着蓝光的地球果然泛起了火红色的光。
  
  “也许是被什么红色的星云挡住了。”我说道。
  
  “这几个月以来,地球一直是红色的。”梦然说道,声音略有些抖。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了希望1号的斯科特人陷入了一片惶恐,火星联邦政府封锁了一切消息,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联合政府门前要求真相。
  
  星空中那个曾经泛着温柔蓝光的小亮点,忽然变得火红火红的,对着我们怒目而视。
  
  之后的几年,梦然的身体开始感到各种不适,她经常会失去平衡摔倒,头疼也会令她整夜难眠,她一直说自己瘦了很多,可能得了高血压。
  
  我怀疑这是联邦政府已经偷偷降低了人造重力系统的重力水平。我本身就是在低重力下出生的,那种低重力的感觉似曾相识。我的身体对低重力有一定的适应性,而梦然并未经历过低重力的环境。她的人体的平衡系统功能和血液循环系统都可能受到了损害,而她表现出来的症状十分典型。
  
  城市核反应堆需要的轴235来自地球,生态保护罩与人工重力系统都需要巨大的能源消耗。失去了地球母星的给养,斯科特城根本不足以长时间维持这些高耗能项目的正常运转。
  
  核反应堆和生态保护罩是不能停的,这两个项目停止了,火星温度就会下降到人类无法忍受的程度,独立生态圈的大气系统就会消失,火星的狂风更会危及人类的生命。为了能节省资源的,唯一能下调的就是人造重力等级了。
  
  后来形势的发展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那天我陪梦然去医院治疗高血压,回去路过斯科特市的政府联邦广场,一个年轻人正在演讲,他体型匀称,一看就是在正常重力下出生的孩子。
  
  “年轻的斯科特人!我们正处在危难中,联合政府正在下调人工重力等级!我们这些在正常重力下出生的人身体会受到严重的损害!同胞们!我们被联合政府抛弃了!我们被联合政府牺牲掉了!那帮老家伙要杀死我们!但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台下的人都是身材匀称的青年,他们高举手中的武器,附和着演讲者高喊着口号。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了呐喊:“看!那个人就是要杀死我们的老家伙!”
  
  我是在低重力下出生的,我的头比正常的大38%,很容易被认出是个“老家伙”。愤怒的人群朝我们冲了过来!我抓起梦然的手就跑,此时斯科特城的警察出动了,现场被呐喊声、枪声淹没了。
  
  以后的几天,我们在惶恐中度过,窗外整夜都能听见刺耳的枪声。据说最终青年的反抗被镇压,参与反抗运动的1000多青年都被扔出了生态保护圈之外,他们很快就被火星的沙暴卷走了。从那以后,梦然隐约明白,她目前的症状并不是因为得了高血压,而是因为不适应低重力造成的。
  
  后来,斯科特城的环境变得更加恶劣,连城市的温度都降到了摄氏零度以下。大批大批的人开始选择永眠,这些人无法熬过严酷的环境,只得去梦里寻求解脱。联邦政府对此一直持默许态度。
  
  我能感觉到重力系统正在一天天减弱,气温正在变得越来越冷,梦然的身体也在一天天虚弱。
  
  我那时觉得,人类很像古代美洲雨林里的阿兹科特人,孤立地生活在美洲热带雨林中,他们人数太少,技术也已经达到了瓶颈。由于 养活不了这么多人,他们必须用活人祭祀消灭人口。永眠者就像古阿兹科特人的祭品。
  
  我和梦然在现实世界的感情,以梦然给我留下的一封信作为结束:
  
  乐凡:谢谢这些年的照顾。我实在忍受不了低重力的煎熬,我也太留恋那梦里的鸟语花香。地球已逝,梦想无处安放,那片能许下无数愿望的星空没有了支点。这里太冷太暗,我去做永恒之梦了,我即将成为斯科特城第38092个永眠者。没有我你不要悲伤啊!你要祝福我呀,因为我可以永远光着脚在金色的沙子上尽情地奔跑啦!
  
  夫妻是可以一起永眠的,你可以来找我,场景设定为咱们旅行过的地方。我会穿上最好看的衣服,在那里等你。知道你不喜欢永眠,我并不报太大希望,可我依旧希望有一天,在温暖的红色夕阳下,我跑着跑着就把你推倒在金色的沙里。
  
  期待着和你一起再次拥有那片能许下无数愿望的美丽星空。
  
  最后,请求你在旁边的永眠书上签字,尊重我的愿望。
  
  九
  
  “不用选择房间了,我和妻子睡在一起就好了,房间号码是第38092号。”我对修普诺斯说。
  
  “根据斯科特市永眠者法,你已经充分表达了做永眠者的决心,这是允许的。”
  
  于是我时隔20年终于见到了梦然,她依旧是20岁的摸样,平静而又安详地躺在那里。我在她旁边躺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她的手依旧温暖。
  
  在永恒之梦大厦内,38092号房间内的梦之电波开始启动了,梦之电波的功率逐渐增大。我努力挣扎着保持清醒,用顽强的意志抵御着电波的信号。在恍惚中,我仿佛变成了活人祭品被祭司们放在了冰冷的石台上,拿着黑曜石刀的阿兹科特战士围着火堆跳舞,祭司接过战士手中的黑曜石刀准备取出我的心脏。海天的尽头三艘巨大的欧洲战船背着红色的夕阳缓缓驶来。祭司们疯癫了,他们唱起了祖灵的歌,一遍又一遍地高喊:“羽蛇神降临了!羽蛇神降临了!羽蛇神降临了!”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如同睡着了一样。我用坚定的意志支撑着,尽力延长进入梦之电波的时间。
  
  看到我已经睡去,修普诺斯执行了确认程序,走出了房间,脚步声逐渐远去,我知道机会来了!这里残存的电力只够一个AI机器人运转,只要躲过了修普诺斯,就可以出去!
  
  在黑曜石刀即将插入我心脏的一瞬间,我夺过了祭祀手中的黑曜石刀,一刀将祭祀砍翻在地,我向着海边巨大的战船疯狂地跑了过去。
  
  在我即将坠入永恒之梦的一瞬间,我用最后的力气挣扎着挪向发射装置,一拳把装置捣毁。我的梦之电波中断了,恢复了清醒的我走到梦然的发射装置跟前,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停止按钮。
  
  亲爱的,缺少能量供给,勉强运转了20年的斯科特城即将被人类遗弃了。在这20年中,人类已经进了最大的努力维持城市的运转。可这座大厦还是即将成为火星废墟中的尘埃和永眠者的最后的坟墓。一旦最终能量中断,所有永眠者就都将死在这里。
  
  在斯科特城外,一艘巨大的飞船正悬停在半空,遮天蔽日。巨大的舰体产生的那种恐惧和压抑几乎可以把人吞没。那是诺亚1号,它是地球和火星残存的人类集最后的力量造出的生命之舟,携带了人类全部技术精华和设备,准备开往宇宙的深处。据说那个星球发现了大量的轴矿和液态水。
  
  此时永恒之梦大厦的警报无力地响起,我握紧了手中的2张珍贵的诺亚号船票,准备带着梦然奔向那艘大船。亲爱的,无论如何艰难,我们离那片星空都不远了。
  
  梦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