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南极，茫茫冰雪中，一架坠毁的直升机斜插入雪地。
  我拉着沉重的雪橇前行。恐惧，无助，疲劳，焦虑，同伴那早已流干血液的尸体还浮现在我眼前。失去了直升机，现在，我只能靠双脚前进。这，在之后的际遇中只能算是小麻烦。
  我掏出卫星电话，拨通紧急救援电话：“我是乔治，位置在……呃……西86°37′48〃,南77°28′22〃。距离最近的科考站位置在哪？”
  电话中告知了一个坐标，到了科考站，就有车辆和补给了。
  我拉了拉肩带，缓缓向前走去，。
  我，是怎么来到这片冰天雪地的？

  南太平洋。直升机螺旋桨的影子在我眼前不停地晃动，速度越来越快，巨大的噪音充斥着我的耳膜，气流吹得我的头发胡乱飘舞。
  “能看见了……妈的，这是些什么？巨型水蜘蛛？它们这么大的体型，是怎么在海面上浮起来的？”同伴的喊声从耳边传来。
  “乔治！这里已经不安全了！直升机上还有很多备用汽油！我们横过南极洲，直接飞去大西洋沿岸的玛塔公主海岸的撤离点吧！”
  我控制飞行方向，掉过头，向另一条天际线飞去。

  2

  我看见了，茫茫雪原，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那是南极避难屋！到了那里，我就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

  人类的阴暗、嫉妒、暴力、势利，让我不断的渴望世界末日的来临，但是真正的世界末日来临时，我又渴望回到从前。
  初夏，我就开始觉得不对劲。父母从悉尼传过来的信息越来越少，墨尔本的同学们也有意无意的减少发推特，澳大利亚似乎正在发生些什么！
  我越想知道澳大利亚当地正在发生的事情，能找到的新闻就越少。两个月后，谜题终于解开了，原来澳大利亚人正秘密的向国外大规模移民。
  我惊奇，全国性移民这么大的动作，澳大利亚政府是如何做到的？难道其他国家的卫星没有发现一点异常？
  又过了两个月。太平洋和印度洋进入紧急状态，各国军舰向这两大洋集结，众多港口被封锁。民众被告知要往北纬和南纬转移，赤道附近设置为禁区。政府已经无法再保持神秘的姿态了，他们宣称澳大利亚发生了大瘟疫，人类建立生化防御体系。
  转眼到了9月2日劳动节，往常这个时节的美国应该是温度转凉了，而我在智利，又要经历一次夏天。
  一件当时难以接受的大事发生了！全球生化防御组织（以后称GBI）和联合国联合发表声明：人类将在次年3月的复活节之前全部撤出地球。由外太空防御部（OSI）设立撤离地点，组织人类乘坐外星友邦提供的飞船离开地球。
  我们要放弃地球了？地球的领导人们是怎么联系上外星友邦的？人类活得好好的，突然出现生化病毒，而突然有外星人来解救我们，病毒和外星人之间有什么联系？为什么外星人不帮我们解决生化问题，而要我们离开我们的家园？确定外星人是友邦？
  舆论一片哗然，阴谋论者觉得政府和外星人达成了某个阴暗的协议。民众要求政府交出外星人。
  游行不断在世界各地上演。政府被迫最终解释，我们面对的病毒是让昆虫狂暴的病毒，已经严重的破坏了地球的生态，与外星人无关。

  3

  我甩开拖在背后的雪橇，打开避难屋的门。
  我就像一个小男孩找到了宝藏，东翻西翻，看能否给我惊喜。果然，我找到了一辆坏了的雪地摩托。维修机械这种事对我来说小菜一碟，改装过后它依旧是一辆好车。终于可以摆脱沉重的雪橇啦！
  带着愉悦的心情，我把行李放在自己改装的雪地摩托上，乘着它出发了。已经见过南极的标志之一避难屋了，也许路上还会遇到海豹、企鹅？

  现在是南极的夏天，靠近海岸的地方冰雪已经消融，暴露出陆地的岩架。远处的海岸上出现了一片黑色小点，那是企鹅吗？
  我驾驶雪地摩托飞速的开过去。
  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一具具烧焦的企鹅尸体倒在海岸上，任寒风肆虐。是谁做的？从它们凝固的眼睛中我看到了灰色的绝望。我仿佛看到人类拿着喷火器和手榴弹，一边狂笑，一边追赶，一边杀戮。肯定是他们，科考站的那帮野兽！
  我战栗，如果科考站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是不是还要过去呢？我的下场会不会也和这些企鹅一样呢？曾经有过新闻，暴徒占领港口抢劫杀害逃难者。

  我再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向前冲了，小心翼翼地靠近科考站。
  抵达科考站的时候，我发现科考站都是政府军，松了一口气。但是这些野蛮的军人对我很粗鲁，把我关进一间集装箱式的房子里，反锁起来。
  我愤怒的呼喊。
  突然背后传出幽幽地声音：“放弃吧，他们不会放你出去的！”
  我回头，竟看到黑暗中有一双复眼。那是――巨型水蜘蛛！我吓得腿都软了，趴在门上。巨型水蜘蛛并没有动，我才渐渐确定那只是一个标本。标本后面还有很多其他的昆虫标本。这些标本属于一个女人，小巧的五官，看上去像亚洲人。
  女人依旧读着手中一本汉字写的书，对我漠不关心的说：“哼，这些军人太粗心了，居然把同一种族的雄性和雌性关在一间屋子。”她居然把我和她自己称为雄性和雌性！
  从她口中，我得知，她叫玉，是中国科考站的生物学家。之前单独考察的时候没得到撤退的消息，得到时就已经很晚了，所以只能最后和军队一起撤退。
  我们不知道军队要什么时候撤离，他们只是每天给我们送吃的，不许我们离开小屋，也不提供任何消息。
  我好奇的观看玉的标本，她的那本汉文书已经读了大半了，我问：“你读的什么书？”
  玉翻了一页书，回答：“《寒武纪》”
  我想了想，问：“很多三叶虫的时代？”
  玉点点头，懒得看我一眼。
  我凑过去，看了看书上的内容。汉字太复杂，我只能看到无数个方块。
  晚上，我梦见那些标本活了过来。梦醒时，天还是亮的。这是南极的极昼，只有白天，没有黑夜。我猛然看见一双眼睛偷偷观察我，发现是玉之后，我不满的说：“玉，别这样吓人！”
  玉卷着被子爬过来，问：“想逃出去吗？”
  我点点头。
  玉指了指那堆我看不懂的器材，说：“我这里有一些王水，可以腐蚀门锁。门外右手边第二个集装箱房间有一个雪地车。有兴趣越狱吗？”
  看上去有一点疯狂，可是我不想冒险。
  “真正的昆虫大军来临的时候，这些军人是保护不了我们的。”玉留下一句话，回床上接着睡了。我也转过了身，但心里却考虑起如何越狱。

  4

  两天后，营地遭到昆虫的袭击。
  营地一片骚乱，到处都是狂奔的人群。终于，集装箱房外面安静了，军队果然把我和玉抛弃在营地了。
  我跟玉使眼色，玉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王水。我们开始融锁。
  这时，一个巨大的黑影压在屋顶，一只巨大的复眼出现在窗口。那种感觉，仿佛死神在凝视。我不由得全身寒冷，如同灵魂要飞出来。
  玉示意我不要动。我忍着巨大的恐惧照做了。
  巨大的复眼移开了视线，离开了。玉告诉我，昆虫的复眼能看清运动中物体的每一个细节，但是看静止的东西要困难一些。
  门开了，我看了看门外已经没有了昆虫和军队，于是过去修理雪地车。玉找来了两个人的食物。我们出发了。

  科考站外到处是人的尸体，也有巨型昆虫的尸体。巨型昆虫有两种，一种是四米多高十多米长的巨型天牛，另一种小一些，是一米高三米长的巨型蝗虫。它们的体内有很多甘油，腹部包裹了厚厚的绒毛，足尖有倒勾，口器非常有力，耐寒性强、攻击力强。
  为了绕开军队，玉给了我一条向西的路。
  运气很好，一路上没有遇见军队，也没有遇见巨型昆虫。这时，前方停了一辆装甲车，车顶部装了一台车载喷火器。两名士兵拼命向我们招手，似乎遇到了麻烦。
  玉对我说：“别管他们，快走！”
  但是看着那两个士兵孤零零的站在风雪中，我又于心不忍，他们为了保护我们平民要冒生命危险的。我转动方向盘，向他们开过去。
  刚下车，对方装甲车上就下来一个军官，用枪指着我和玉。我知道我上当了。一名士兵把我们押到不远处的雪地上，另一名士兵把我们车上的食物都带回装甲车。
  军官打算下令开枪。我求他们说：“长官，食物可以给你们。我可以帮你们修理车辆。玉可以给你们指路。”
  士兵犹豫了一下，看向军官，军官说：“那好吧，把他们拷上，扔进后车厢。”
  我看了看座位上的玉，后悔没有听从她的提议。

  5

  装甲车继续行进，我听见一名士兵说：“将军，他们只带了两个人的口粮，我们节省一点也只够三个人吃。”
  军官的声音传来：“那把他们杀了吧！”
  装甲车停了下来，玉向我使眼色，我不明所以。后车厢门打开了，一名士兵背着步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突然，玉跳起来用左肩砸向士兵的胸口，士兵当场毙命。另一名士兵和军官听到响动，赶紧跑出来。我来到外面时，看到长官的左腿已经断了，另一名士兵全身是血，奄奄一息了。
  我捡起手枪，指着军官。玉用钥匙把她和我的手铐解开。
  军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说：“求你们放过我，我现在已经残废了，不是你们的对手。我的军衔很高，回到救援点能给你们很多好处！”
  玉恶狠狠地说：“不能放过他！”
  军官恐惧的看着玉，发出死前的哀求：“别开枪！你（他指着玉）根本不是人类！你给我们指的目的地根本不是救援点！你刚才踢断我的左腿的时候我看见了！你的眼睛是复眼！你根本不是人类！”
  我心下一凛，看向玉，她的长发遮住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真的是复眼？
  玉大怒：“胡说！”
  军官笑道：“你那么大的力气，根本不是人类，你是外星人吧？你救这个人也只是因为他会修车吧？如果有巨型昆虫，你也会抛弃他逃跑的！”
  我想到玉刚才那么凌厉的手脚，绝对不是人类。虽然我知道玉对我没有恶意，但是如果身边有一个这么强大的存在，而又不是自己的种族，将会是很大的威胁。我想确认一下：“玉，我可以看看你的眼睛？”
  玉摇摇头，说：“不，你不要相信他，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我不太擅长看穿别人的心思，之前已经因为轻信士兵差点死掉，我怎么知道现在轻信一个外星人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呢？我冷冷地说：“你是外星人又怎样？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你们来到地球有什么目的？”
  玉后退，极速的深呼吸，说：“我们是来救你们的，你们也是智慧大家庭的一员。我的单人陆航器就在西面不远的地方，但是只能坐我们两个人。军官他们我是救不了的！”
  我摇头对玉说：“我不相信你，宇宙间只有利益没有什么大家庭。什么路航器，这都是你要杀其他人的理由。以你刚才的身手，一个人也可以逃回去。我还是和人类一起逃安全一些。”
  我把军官和重伤的士兵锁在后车厢，留下玉一个人在原地，开车离去。

  6

  南极风暴说来就来，我躲着驾驶座上，担心挡风玻璃被砸碎。
  后车厢隐隐约约传来争吵声。“操，知道我爱吃鱼罐头，你居然自己吃了！”
  “你现在没有部队了，别总拿将军的头衔压我！”
  “你他X的，老子弄死你！”
  然后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没想到一个残疾人和一个重伤员能弄出这么大的响动。
  风暴终于停了，后车厢也安静下来。我端着手枪来到车尾，打开后车厢的门。突然，一只脚把我的手枪踢飞了，我转过身，看到手枪飞到远处雪地上。一只血胳膊从后挽住我的脖子，重伤士兵大喊：“将军，快去捡枪！”军官从我身边闪过，一瘸一拐去捡枪。他们这是设计杀我！
  我拿起手边的空罐头铁盒，拼命的砸着重伤士兵的头，一次又一次。
  终于，脖子上的压力小了，我追上将军，和他扭打在一起。我打不过他，被压在地上。终于找一个空挡，我爬起来跑开，捡起了手枪。我用枪指着军官的头。
  军官惨笑着说：“放过我，我们合作，轮流开车，能早一点到撤离点。”
  他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可能自己都不相信了。
  呯！

  悔恨泪水湿润了我的眼睛，我为什么那么傻，把玉一个人留在雪地。如果她要害我，当初关在一起的时候就害我了，何必等到现在！
  我猛踩油门。
  我看到了玉。她在雪地与三只巨型蝗虫战斗，远处还有一只巨型蝗虫的尸体。玉灵活的躲避着巨型蝗虫的攻击，但是她自己的攻击力有限，双方都已经精疲力尽了。
  我大喊着玉，爬上装甲车顶，用喷火器烧那些巨型蝗虫。吓得它们赶紧向后飞去。
  玉趁机上了副驾驶座。

  7

  装甲车上只有我和玉。
  玉的手臂上的硬甲慢慢褪去，露出雪白的肌肤。她说：“这是我的应激反应。和人类的肾上腺素一样，只要有危险，我的眼睛就会变成复眼，能更清晰的看运动物体，身体也会覆盖上硬甲，肌肉强度也会变强。”
  “如果我刚才有一把枪，或者有一把刀，来十个巨型昆虫也不怕。”
  “我是外星人，可是我也会死啊！我们国家，军队不敢过来，就派我们这些学院的新生过来。什么智慧生命大家庭，什么做低等生命的上帝，都是假的！我亲眼看见第一次与你们人类接触的师哥师姐，是怎么死在你们人类的枪口下的！我们面对的不是什么病毒，而是整体进化的昆虫。地球没有胜算！在GBI，我们做的事情，死了多少同学，你们又知道多少？我都不敢跟爸妈说这里发生的事情！”
  玉趴在仪表盘上抽泣起来。
  “我是真的想救你！我救不了这个世界，我救一个人类都不行吗？”
  这一刻，我眼前的玉再也不是那个自大自满的外星人形象，而是一个满腹委屈的小姑娘。我情不自禁摸摸她的头，说：“好啦，我现在回来了，以后叫你女神？”
  “不要女神，要上帝！”
  “女上帝？”
  “不要女字！”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