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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洋
来源:月食奖征文第二期 | 作者:五千汉子难 | 发布时间: 2021-12-29 | 749 次浏览 | 分享到:

  明,宣德五年十一月某日
  应天城的天还黑着,宝船厂监守使李达已经着好官服,领着两名随从走上了钟楼,李达一手搭着腰间的雁翎刀,一手抓住钟摆上垂下的绳子摇了五下,沉闷的钟声扩散开来,打破了许多人的美梦,虽有满肚子牢骚,工匠们却不敢多言,乖乖的起身前往各自的工位。
  李达也是有苦难言,距离陛下亲定的出海吉日没几天了,旗舰天元号宝船却依旧没有完工,若是逾期,整个宝船厂的工匠,连同自己的脑袋都要不保。话说这天元宝船,每次返航都要拆毁重建,且一次比一次复杂,这次更是夸张,光图纸就装了九九八十一个大木箱子,并且形状古怪,据说是为了适应大洋而特意为之,新采用了许众多闻所未闻的机关和工艺,如此就算再高超的工匠也无不可避免的频频出错,致使进度一拖再拖。
  当然,这些都不是李达能控制得了的,天元宝船所在的天字号船坞是禁地,即便李达也不得入内,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延长工匠的上工时间,待到船队顺利出发,便可以回家跟妻儿一聚了。
  一晃到了晌午,饭点到了,李达正要起身前往钟楼,突然听得一声巨响,震得房顶的灰土如雨般落下。李达暗道不好,急忙登高而望,只见一股黑烟夹着火星从天字号船坞拔地而起。起火了!!大事不妙的李达连大路都来不及走,直接翻身上了屋顶,一路飞檐走壁到了现场,滚滚的黑烟笼罩了整个天字号船坞,一个工匠叫喊着从浓烟里跑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庆幸,一把刀便抵在了脖子上,抬头一看正是李达,李达厉声问道:“船坞起火,为何不救?你以为逃出来就能活命吗?”
  工匠扑通跪下来道:“大人饶命啊,里面烟气太重,根本没法待人,救不了啊。”
  “哪来的火?”
  “禀大人,是从船舱里面起火,我当时正在船外作业,浓烟突然从宝船里面冒出来,一眨眼整个船坞都是,要不是我离门近早就呛死了。”
  “滚!”李达看着眼前翻滚的黑烟心如死灰,几乎看到了自己不久后的下场。倾举国之力建造的宝船临出海时失火,朝野震怒,达官显贵们为了撇清责任,将罪责都推到他这个小小的监守身上,数罪并举,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想到妻儿即将遭受无妄之灾,李达悲愤欲绝,突然想到与其等死,不如此刻殉职火场,说不定还能给妻儿留一线生机。李达用方巾蒙住口鼻,劈头浇了桶水在身上,待闻讯而来的官兵到了近前,便大吼一声“船在人在,船亡人亡。”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身冲进了船坞。
  船坞内烟雾弥漫,热浪滚滚,李达只能勉强看清里面的轮廓。工匠说火是从宝船内部而起,反正也没打算活着出去,不如就去舱内看看。
  李达摸着船身爬上了宝船,甲板上的舱门开着,墨汁般的黑烟带着火从里面喷涌而出。李达一咬牙便跳了进去,火舌引燃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他像个火人在舱内飞奔,这是李达第一次踏上宝船,丝毫不认识路线,不过他也不在意,求死而已,只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船舱里横冲直撞。
  就在他踢开了不知是何处的的一道舱门之后,一股清凉袭来,炙热的烟气在此戛然而止。疑惑的李达拍灭身上的火星看了看四周。这是什么怪船?舱门,墙壁,地板都泛着金属的光泽,竟然有人以铁造船,郑大人难道失心疯了。再往里走,又穿过一道门,李达走进了一个奇怪的船舱,呈半球形,内壁遍布着的奇异纹理微微闪着光。正中央悬挂着一个铜钟大小的铁球,发散出数十条金属长管连接到半球的内壁上,不知为何物。为何宝船起火,这里却跟没事一样,李达将雁翎刀反扣在身后,小心翼翼的向中间移动。
  “两位大人,人员已安置妥当,一切按计划进行。”听到有人说话,李达立刻收紧脚步,寻了一处将身形藏起,寻声望去。
  说话之人跪在地上,一身黑袍裹的严实,不露任何体貌特征,口中的两位大人站在面前,其中一位同样披着黑袍,但背曲腰躬看起来年事已高,身旁那位一袭灰黄长袍身姿挺拔,应该正值壮年。
  “此事关系重大,不可走漏半点风声。其他的工匠若有侥幸逃出的,一律以共谋纵火罪先斩后奏。”
  “遵命。”
  “待戏演得差不多了,便将此舱封死。对外放话原天元宝船失火重创,难堪旗舰之重,故改天顺号为旗舰,原天元号移作补给之用,吉日一到,随船队一齐出海。”
  “是,上师。”
  “这舱门一封,可能有大半年不见天日。云儿可还有什么吩咐。”黑衣老者问向那黄袍中年人,语气颇为恭敬。
  中年人摆了摆手,“无妨,依老师的计划便是了。”
  李达躲在暗处听得心惊肉跳,难道宝船失火是设计好的,李达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么大的内幕,他李达可以不知,宝船督造局绝无可能不知晓,能让一个将军跪地听命,这二人必定位高权重,自己一个小小的监察使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哐当,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那三人,更惊了李达自己,李达低头一看,原本绑在腰间的刀鞘经不住高温,绑绳断裂掉在了地上,李达心里直呼倒霉。老者和中年人退到一侧,黑衣武将抽刀急射而来,大喝一声“谁?”
  李达自知躲不下去只好现身,还没来得及说话,刀风已至面门,急忙抬刀化解,不曾想这一刀势大力沉,完全没留生路,被化去大半之后依旧杀意不减,李达只得一个鹞子翻身连退数步才勉强躲了过去。
  “这位好汉,我非有意。。。”李达话未说完,武将的长刀又砍了过来,李达只得提刀应战。
  这武将是久经沙场之人,刀法刚猛全是杀招,好在李达自幼习武,数十年如一日练功未曾荒废,虽然力气稍输,但胜在身段刀法灵活多变,竟也不落下风。
  两人在船舱内腾转挪移,刀锋相接,火星四溅,一时间难分伯仲。
  这时中年人突然道“楼将军,莫打了,此处机关精密,若是误伤可就误了大事了,先听他怎么说罢。”
  中年人说完,武将果真立刻停手退到一边。生怕其中有诈,李达不敢收刀,便持刀向二人作了一揖。
  “我看你装束应是船厂监守,为何擅闯船坞禁地,还进了宝船?”老者问道。
  “宝船失火情势危急,身为监守当舍身救之,为找到火源不多想便闯了进来。”李达回道。
  老者看了看满脸焦黑的李达道。“尽忠职守,好,你可知我们是谁?”
  李达摇摇头,老者继续说道“想必刚才你也听到了,这天元宝船失火是我等所为,你当如何?”
  横竖都是死,李达也不多想,正声道“我奉郑大人之命,行宝船厂监守之职,若有蓄意破坏者,严惩不贷。”
  “不错,若大明官兵皆能如你这般,则大明兴矣。”中年人对李达十分欣赏。
  “若此事郑三保知情呢,你又当如何?”老者又问道。
  “荒唐,郑大人六下西洋,扬大明神威于四海,天元宝船乃百船之首,怎会放任他人纵火?”纵使二人权势再高,但若说郑大人也牵连其中,李达是不信的。
  老者呵呵一笑道“三保,你声望不错嘛。”
  此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人,李达定睛一看,手中的雁翎刀不禁哐当落地,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内官监太监郑三保。
  “郑。。。郑大人。”李达震惊的话都说不清楚。
  郑三保默默看了李达一眼,上前朝二人行礼道“三保失职,惊扰了二位大人,还请降罪。”
  老者看看中年人,轻声道“云儿似乎对此人有些兴趣?”
  中年人人淡淡道“不提也罢,事关重大,宁可错杀,容不得变数。”
  李达心里一冷,并不是怕死,原本就是求死而来,只是死在这里,想以殉职来换取妻儿活命的打算就落空了,眼前还剩下最后一个机会,李达遂跪伏在地上乞求道“几位大人,卑职李达,任宝船厂监守使,自知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东西命不久矣,然君要臣死,臣并无怨言,只求大人感念下官忠心,保我妻儿活命。”
  郑三保回头问道“你是李达?”
  李达不敢抬头“是卑职”。
  老者饶有兴趣的问道“三保认得此人?”
  郑三保道“上师之前曾让三保寻一些好手以备不时之需。”
  老者点点头。
  郑三保继续道“此人本是应天府衙役,却在我设下的擂台上一鸣惊人,挑落各路高手拔得头筹。之后我命人将其调到船厂任职,不过未曾谋面。”
  “原来如此,难怪一个小小监守竟能与楼将军打成平手。”老者悠悠道“良才难遇啊。”
  “老师定夺吧。”中年人人拂袖而去,老者使了个眼色,武将闪身到李达跟前,手起刀落。
  宣德五年闰十二月初六,密密麻麻的船队挤满了整个龙湾江面,郑三保站在天元号瞭望台上,朝天射了一发火弹,像一滴落入油锅的水,整个江面随之沸腾了,炮声隆隆,锣鼓喧天,远洋船队启航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李达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铁罐子里,四肢俱在,脑袋也没有搬家只是有些胀痛,一摸脸却发满脸的胡须,头发也长了不少。
  李达双手抵住铁罐,没使多大的力气,伴随着一阵气流声,铁罐便从中间打开了。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的李达睁不开眼,许久才恢复,这才发现周围整齐的排列着数十个同样的铁罐,大多已经打开,只是没有人在里面。
  这是什么地方?李达只记得自己当时跪在地上,乞求对方放过自己的妻儿,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到了这铁罐里面?李达满腹疑问待解。
  此时一个体形精瘦,深目高鼻的男子走了进来,此人身穿环锁轻甲,看着李达道“你醒了。”
  “醒?我睡着了?你又是谁?这里是何处?”李达抛出了一连串问题。
  男子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而是道:“先随我出来透透气吧。”说罢转身便走,李达这才看到男子背上的长刀,习武之人对兵器异常敏感,李达一眼认出这就是之前跟自己交手的黑衣武将所使的兵器。
  “昨日与我对战的可是阁下?”李达问道。
  男子边走边道:“眼力不错,在下楼满霜,靖难兵变前任御林军总统领。”
  李达一惊,御林军总统领可不是一般官职,连忙行礼道“卑职李。。”
  楼满霜摆摆手道,“行了行了,都是陈年往事了不必多礼,虚长你几岁,叫我楼兄便是,另外你我对战并非在昨日,而是一年前。”
  “一年前?”李达有点糊涂,分明是昨日啊。
  “没错,过几天就宣德八年了。”楼满霜走上一道舷梯,顶端有一扇舱门,推开后一阵冷风夹着海腥味灌了进来,出去便是甲板,李达一愣,怎么在海上。
  “那日上师念你忠勇,决定放你一条生路,命我打晕你之后放入永生鼎,一直沉睡至今。”
  “永生鼎?”
  “就是方才那个铁罐。”
  “按照计划,起火的宝船被撤下天元旗号改为补给船,所有人藏在舱内,随船队出了海。”
  李达环顾四周,没看见有其他船只,“其他船呢?”
  “还没说完呢,进了大洋以后我们用风暴作掩护,悄悄离开了船队,郑大人再宣布我舰触礁沉没,至此真正的天元宝船便从船队里消失了。”
  “你们何时开始谋划的?”此事必定暗中筹划已久,作为监守使,失火前竟没有察觉到分毫,李达觉得不可思议。
  “若我告诉你,燕王起事之前就有此计划你信吗?”楼满霜回头笑着问道。
  “楼兄是在说笑吗?”虽然这里太多事无法理解,但楼满霜所言也太过荒诞了,难道还有人能预测到燕王能赶跑了建文帝,进而派郑大人出使西洋不成。
  “李监守,世界之大,不可以常理度之啊。”这时一名老者与一个中年人也走了上来。
  虽未曾看清面目,李达断定这便是当日船舱内见过的两人,今天没用长袍遮掩,李达这才得以看清二人长相。老者是个秃头,虽然身体老态龙钟,一双三角虎目却精光四射。中年人长相温雅,举手投足气度不凡。
  没等李达说话,老者便自我介绍道“老夫道衍,俗姓姚名广孝,李监守可认得?”
  黑衣宰相姚广孝!谁没听过,不是早就死了吗?李达又糊涂了。
  “跟这船一样,金蝉脱壳而已。”姚广孝哈哈一笑。“这位是小徒纹云。”文云面无表情的点头致意。
  姚广孝继续说道“先秦时有墨家弟子于逐鹿寻得一物,名为九黎,此物藏有九黎族惊世之能,若使用不当足可以毁天灭地,故时任巨子携墨家弟子隐居于深山,潜心研究此物。然而随着对九黎的了解日趋深入,却发现我们正面临一个巨大的危机,若无应对,亦要步蚩尤后尘。”
  “什么危机?”李达问道。
  “尚不清楚,只有找到朱雀冢才能知晓。”
  “朱雀冢?从未听说过,怎么找?”
  “元朝末年,黄河里捞出来一个独眼石人,此物名为十方,亦是九黎族遗物,唯它才知朱雀冢的下落,后来元灭明立,十方辗转流落至太祖皇帝手中成了皇家至宝。故老夫出山怂恿燕王造反,以十方为交换,借墨家之力助其登上王位。现已得知朱雀冢位于极南之地,陆路不可达。故郑大人六下西洋,实是帮我们积累造船及远洋之经验。”
  姚广孝这一番解释,李达如听说书一般,完全难以接受。一阵狂风带着巨浪袭来,甲板上众人都站立不稳,姚广孝看了看远处翻滚的黑云,道“风暴将至,还是去舱内细谈吧。顺道给诸位介绍一下我墨家机关船的精妙。”
  伴随着机关转动的声响,舱门自动关闭,宝船的风帆及桅杆亦尽数折叠收于船体之内,一个巨浪打来,几块木板经受不住从船身掉落,露出里面黝黑的金属船壳,船身摇晃着,缓缓消失惊涛骇浪之中。
  一月后,南极洲边缘的某处冰面上,黑色的钢铁巨兽破冰而出,李达隔着透明舷窗看着外面的冰天雪地问道“这是?”
  “极南之境,就叫它南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