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房间的气氛,犹如屋内的温度,开始急速下降,莱尼不禁打了个寒颤,弗雷德仍旧把头埋起来,两只手臂不自然地抖动着。
“所以,你还想要什么,保证金?我想我不会介意提前支付这个月的钱给你。”莱尼语气也渐渐转为平淡,在这场博弈中似乎占了上头。
“我想要两张首区通行证,两张,就像你上次给的那样。”
莱尼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肯定地说:“没问题,我这就在你名下创建两个通行证码,你也可以把它们转交给其他人。”说着,他提起右手开始在掌上“滴滴”地指点起来。
“莱尼,”弗雷德突然抬起头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帮助我?”
“因为,”莱尼顿了顿,似乎在刻意酝酿着某种情绪,“因为我相信你,从我们刚见面那一天,你就给我一种特别的感觉,因为我们在首区生活也没有什么机会见到颈区人、更别提什么尾区人啦,而你打破了我、甚至我身边很多的人,包括我的妻子在内,对于你出身上的成见,尤其是你节目播出那会儿,相信整个首区都看到了你,这个影响是相当大的。”
“这不公平...”弗雷德再次把头掩下,又一次扮演起了落败的角斗者,眼角还泛起些许泪光。
“没事的,弗雷德,没事的。你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就尽管问吧。”
“那么回答我,”弗雷德几乎有些哽咽,“那些来首区的颈区人,究竟会怎么样?”
“哦,是这样的,”莱尼似乎又回到了工作时一本正经的腔调,“通过工作服满区域服务时数的可以获得首区身份证明,孩子可以直接进入义务制教育学院就读,而成人则可以进入拉登科技,你知道的,自从接待了来访者,拉登与政府建立合作后,扩大了生产规模,需要很多的人手...”
“莱尼,”弗雷德忍不住打断道,“你真的不知道拉登在里面干了什么把戏吗?你们究竟跟他在演什么?”
“这我真的没法回答你,弗雷德先生,恐怕它已经超出了我所了解的范围了。如果你想知道的更多,为什么不去找拉登先生好好谈谈呢?”
弗雷德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下了与莱尼的交流。他“倏”地一下从椅子上起身,站在铺满雨滴的落地窗前,注视着自己的手腕,眼角还噙着泪花,在皮肤内的芯片在黑暗中和着自己的心跳,闪烁着幽光。
这首区冬日的雨打在玻璃上,落进的是弗雷德心里。
莱尼静静地看着,静静地等着,随后慢慢地抬起自己的手臂,捂着手说道:“喂喂喂,人在我这儿呢,你们快来!”刚一抬头,弗雷德已经不见了踪影,留下的是整个屋子的黑暗。
雨越下越大,搅得整个金龙市都难以入眠,有时还会伴着刺眼的白光和低沉的轰响,就像一根根银针,从空中狠狠地刺向路边的行人。这冬日里罕见的雷雨,对于分局各地的金龙人来说,是庆贺,是警示,其中的滋味也不尽相同。
天上的乌云遮蔽了原本月亮的位置,借着闪电划过的余辉看去,眼前的大楼显得更加阴森可怖。从布满裂缝的墙体和破败不堪的外形上,可以大致猜测这栋楼的遭遇,它本是尾区的一家手工制品厂,也是第一家因为常年亏损遭遇破产的工厂。
但人们对此不以为然,认为它的败落是因为跟不上时代的需要,然而随着其他工厂陆续面临资金上的困难,人们才明白是因为时代已将它抛弃,而前者还将抛弃更多,在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工厂落入这样的下场,而这个未来已经触手可及。
顺着长满苔藓的台阶,弗雷德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向上爬去,这里是埃克斯最后留下的定位,不久之前他因为严重影响精神病人的正常治疗被院长逐了出去,就在首区政府为它准备住处时,埃克斯突然提出要去尾区的请求,这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但更令弗雷德匪夷所思的是,埃克斯获准进入尾区后,居然可以在其中自由活动,但现在他似乎已经找到了答案。
“外面的雨很大吧。”一个声音在弗雷德脑中响起,它来自楼梯顶上的某一个位置。
“估摸着是今年最后一场了吧。”在墙面近乎塌陷的一层,弗雷德看到了埃克斯——只见他背对着自己站在墙角边上,外形看起来比第一次见时矮了些,可能是因为驼着背的缘故。

“唉,如果将人们都变成残存的背影,那会是多么和谐......”
“埃克斯,你想知道拉登在你身上装了多少个定位系统吗?”
“嗯,意料之中,拉登对我一直设防。”
“你在看些什么?”
“我的世界,或者说,我理想中的世界。我在看忽明忽暗的街道,在看流离失所的人们,在看摇摇欲坠的楼屋——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暗后巷,那些上演着痛苦与不公的角落:人类的不幸企图在此避开天日,而此刻它们都呈现在你的目光之下。上次来访时,你问过我在画什么,我现在给你一个回答,我画的就是这些。说来好笑,如果我生在这个世界,或许就会被分配来了。”
“埃克斯,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没人要生活在这种混乱的地方,我们都是别无选择的。”
“哦弗雷德,这里的无序和混乱对我来说是实在新鲜不过的事了,我之前跟你讲起过我的世界,在那里,我们也曾是人类,有着0和1两条基因密码,正如你们的计算机一样,我们所有的思维模式都与被称为母脑的终端相连,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是经大数据处理过的执行命令,在我那边没有人拥有独立的思想,只不过都是母脑操纵下的程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