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天堂


　　作者:吴学锋

　　笔名:雪峰无月

　　题记:这是发生在未来的故事……


　　01，出差


　　叽叽喳喳……，哗啦啦……。


　　一阵模仿大自然的手机闹铃声响起，陈墨云睁开惺忪的双眼，就被端坐在自己眼前，那个刚满三岁小女儿逗乐了。只见她胖乎乎的小手，一只小手抓着一只玩具碗，另一只手抓一个玩具小勺，认认真真地喂着玩偶——一个比她自己略小一点的小熊公仔吃饭。


　　小女儿看到爸爸醒来，扔下碗和勺，抱起小熊就向爸爸滚了过来。爸爸坐起身子，一把将小女儿抱起，然后拿自己的短胡渣去戳小女儿那胖嘟嘟小脸，引来一阵咯咯的笑声。


　　“臭爸爸，坏爸爸，睡懒觉……”


　　逗了一会小女儿，陈墨云到卫生间去洗脸刷牙。大女儿陈雨悦闯进爸爸妈妈的卧室，径直来敲卫生间的门。


　　陈墨云在里边叫道:“外面卫生间被占用了吗？小悦先去用楼上的卫生间好不好？”


　　“不！”雨悦声音提高了许多，“我不是要用卫生间，是想问老爸你为什么选择今天出差？明明说好！今天你会去参加我的初中毕业典礼，老爸你又说话不算话，又骗人！”


　　陈墨云洗漱完，打开卫生间门。对着大女儿陪笑道:“宝贝女儿呀，对不起了！老爸要去参加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现在会期时间突然提前了，下次我一定不会缺席。”


　　“下次，下次。我是不是要再读次初中呀！”陈雨悦一脸不高兴的嘟囔着，“我就该把你那个破旅行箱给扔掉，每次妈妈收拾好放门口，你就会消失。”


　　妈妈也跟着进了卧室来劝雨悦，让孩赶紧去换衣服准备参加典礼。说到换衣服，雨悦这才由阴转晴。


　　16岁的陈雨悦，长得落落大方亭亭玉立，已经很懂得要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去参加典礼。可是，当陈雨悦回到自己的卧室，看着满柜子的衣服又犯难了，到底该穿哪套呢？


　　正在犯难的时候，房间门口传来熟悉敲门声，雨悦一听就知道是鲁秋英阿姨。鲁秋英阿姨是他们家的保姆，三年前小女儿出生的时候来到这个家。这三年来，一家人也几乎把鲁秋英阿姨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看到鲁秋英阿姨，雨悦仿佛看到了救星，拉着阿姨替自己挑衣服。雨悦不喜欢妈妈给自己挑衣服，总觉得妈妈给自己挑的衣服过于端庄。如果找爸爸帮自己挑，很可能会把五年前的流行款式给自己找来。


　　鲁秋英阿姨拉着雨悦道:“挑衣服犯难了吧，跟我来吧，我和你妈妈一起，为你参加毕业典礼买了新衣服呢！”


　　雨悦跟着鲁秋英阿姨去了保姆房间，鲁秋英阿姨边走边说道:“这是定制的礼服，去拿衣服那天，你在学校，你房间门锁上了。所以就先放我这了！”


　　雨悦来到鲁秋英阿姨的房间，打开柜子一看，哇！是一套专门为自己定制的晚礼服。每一个扣子，每一条镶边，都是陈雨悦最喜欢的那种。


　　陈雨悦换上礼服，感觉到非常合身。她猛然想起来，前一阵子妈妈说要量一量她，看看这几年喂进去的粮食让她长了多少。哦，原来妈妈是早有“预谋”，还把衣服藏在鲁秋英阿姨的房间。


　　雨悦感到非常满意，换好衣服之后赶紧跑到客厅去。


　　妈妈正准备送爸爸出门去赶飞机，两人看到换好礼服的雨悦。不禁异口同声地惊叹了一声，女儿真的是长大了！


　　雨悦过去拥抱了妈妈，深情地说道:“谢谢妈妈，给我做了一件这么漂亮的衣服，我很喜欢。”


　　妈妈轻轻地抚摸着雨悦的秀发，幸福地对雨悦说道:“我也没做什么，买衣服是爸爸提醒我的，衣服还是鲁秋英阿姨帮着定的样式呢，看到我们家的长女长大了，真为你高兴。”


　　雨悦看着爸爸，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过去挽了爸爸的手，说:“老爸，我送你出门吧。”


　　小女儿一听说爸爸要走，哇的哭了出来，就要过来抱爸爸的大腿。小女儿用不太清楚的咬字叫着:“爸爸，不走，爸爸，不走！宝宝要爸爸，宝宝要爸爸，爸爸要宝宝，爸爸，要爸爸……”


　　鲁秋英阿姨也赶紧过来把孩子抱起来哄，好不容易把哭成一团的孩子抱走。


　　陈墨云动情地对妻子说道:“郭郭，我去开会有两三天，很快也就回来。下个星期我们去一趟马尔代夫吧。”


　　妻子郭茗玥道:“怎么突然想起去海边玩了？”


　　“你是考验我的记忆力了吧？”陈墨云道，“我记着呢，下星期，是我们结婚十八周年纪念日。也当是给雨悦庆祝毕业！”


　　陈雨悦道:“老爸真是的，庆祝也让我蹭你们的纪念日。不过，看在可以去海边玩儿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就当你们纪念日蹭我的毕业庆祝吧！嘻嘻！”


　　“雨悦，想好给我们送什么了吗？”陈墨云问道。


　　“我要给你们送贝壳画，用有彩虹图案的贝壳，做一个七星形状，做一个龙角形状的送给你们。”陈雨悦道，“但是，如果老爸食言不带我去海边，那你们可就没有礼物了！造成灾难性的后果，你们自己可是要负责的哦。”


　　陈雨悦说着，拉了箱子向车库门走去……。


　　郭茗玥看着女儿调皮的样子，仿佛看到了那个年轻时的自己。一脸幸福地挽了陈墨云的手，跟在陈雨悦的后面走向了车库门。


　　刚入七月的南京，天气尚未入暑，空气中偶尔泛着梧桐新叶的气息。正是一个出门的好天气！


　　鲁秋英阿姨抱着哭累了睡着的小女儿，也来到车库门口。小小的车库门口，俨然成了电视剧里才会有的离别月台。


　　陈墨云亲吻了两个女儿的额头，深情地吻别了贤惠的妻子。陈墨云上了车，妻子女儿也离开车库。


　　陈墨云在车里坐好，汽车自动启动，并发出语音提问:“今天是周末，陈先先一个人带着旅行箱，是要去机场吗？”


　　陈墨云:“是的，小威。顺便帮我查一下今天上午南京飞台北的机票。”


　　车库行车电梯门开，小威自动进入电梯，并且发出语音:“陈先生，已为你规划好行驶路线，您是要自己驾驶还是由小威代替您驾驶前往机场？”


　　陈墨云:“你来开车吧！”


　　小威:“好的先生，根据今天的路况分析，您将在二十分钟后到达机场，请您系好安全带坐好。小威已经为您订了今天上午8:05出发南京飞往台北的机票，根据您平时的习惯，我为您选择了经济舱的机票。请您确认！”


　　陈墨云:“确认，顺便帮我在机场东侧的‘王麻子早餐厅’订一份我平时最爱的早餐。”


　　小威:“您交待的任务小威已完成，请确认！”


　　陈墨云:“确认！”


　　车子开出小区。


　　小威:“陈先先，您前天在微博上发表的文章《废除死刑需要你的支持》，昨天有十万+的阅读量，有三百二十一条回复。小威已经为您打开，如果你需要对评论进行回复，只需在您面前的屏幕进行编辑。”


　　小威说完，陈墨云面前的挡风玻璃跟陈墨云之间就垂下一块透明的显示屏。


　　陈墨云大致浏览了一下，大多数回复都是来骂陈墨云，臭公知、无良律师、上辈子一定是被凌迟……


　　也有一小部分力挺陈墨云，认为中国法律应该向前突破，废除死刑。这部分评论往往被沉入底部，只有少数人为这些支持者的评论点赞！


　　系统统计也显示，点击阅读文章的人当中，98%以上的读者时间的只停留了一到二秒。也就是说，大部分人其实没有读文章。只是看了一个标题就开始对作者漫骂、炮火攻击。


　　汽车小威带着陈墨云准时到达机场。陈墨云下车后，从后背箱取了行李，接着就让小威自动驶回自己家的车库。


　　陈墨云去餐厅享用了小威为自己订的早餐，一份正宗的武汉热干面。


　　陈墨云这个广西乡下的穷孩子进入大学之后，第一次去郭教授家作客吃的就是武汉热干面。


　　也是在郭教授家第一次见到了现在的妻子郭茗玥。据后来郭茗玥自己说，那天恰好她妈妈不在家，她又不会做饭，只好打开现成的料包煮了三碗热干面。没想到，这份热干面陈墨云一吃就是二十几年……


　　戴手腕上的手机响起，陈墨云看了一眼，手机屏上显示的是:“领导请求视频电话”。


　　陈墨云迅速取下手机，摆好姿势，打开视频通话。


　　“老婆大人，我在吃早餐呀！”陈墨云道，“吃热干面哦。”


　　“你就吃不厌的吗？都吃了二十年了吧！”郭茗玥道，没错郭茗玥在陈墨云手机里的名字就是“领导”。


　　陈墨云道:“那也只能怪你！一次性培养了我一个这辈都改不了的习惯。我就快上飞机了，领导有什么指示吗？”


　　“大女儿说，飞机过台湾海峡的时候，让你多拍几张照片……”郭茗玥道。


　　“报告领导，收到指示！”


　　“那我挂线了！”


　　“挂了！波——”


　　墨云固执的认为，飞机就不应该区别对待地设置出头等舱、商务舱、经济舱。随着人工智能时代的发展，人与人的交流已经是越来越少，可偏偏乘一次飞机还要人为的隔出一道帘子来。很多客机商务舱设在登机门边，商务舱的乘客花了更多的钱结果成了经济舱乘客参观猴子。


　　02，会议


　　一个多小时以后，飞机降落在了台湾桃园国际机场。几年前，这座机场就被修缮一新。


　　下飞机后，行礼箱在智能运送车中自主找到了陈墨云。然后就紧紧跟着他向航站大楼外面走去。


　　“FACE会议”主办方安排前来接陈墨云的，是一位台北土生土长的小姑娘。大约二十来岁，苗条，高挑，一头乌黑的头发自然下垂。


　　接到陈墨云后，小姑娘操着一口带着大陆味的台湾腔对陈墨云说到:“陈先生你好，我也姓陈，我叫陈晓茜，你可以叫我小茜，欢迎来到台北！”


　　“陈先生，你本人比照片里看起来精神多了。”


　　走了一段路，出了航站楼，晓茜叫了一辆有人驾驶出租车。


　　“陈先先，你开完会后如果你还想逛逛台北的话，我可以给您当向导哦……”陈晓茜道。


　　陈晓茜见陈墨云不愿多说话，上车之后也就不怎么去打扰。晓茜只是简单的作了一下自我介绍，然后说了自己是现在二十三岁，是北京理工大学在读研究生……


　　出租车司机却是一个话唠，一会说人工智能出租车抢他们的活路，一会找陈墨云说起两岸之间一系列的历史事件。


　　陈墨云也只能嗯嗯的回应，偶尔对答一两句表示自己在听。


　　晓茜为陈墨云安排好住宿，带他去看了明天的会场，又出发去迎接下一位贵宾。


　　本次会议的名称叫“中华律师协会第四次‘FACE’会议”。会议的会场设在“铭传大学”，校园内的一个大教室。


　　“FACE会议”的会议内容其实跟Face这个单词没有半毛钱关系，“Face”是汉语“非死”、“废死”的谐音。“FACE协会”原本是中国律师支持废除死刑的律师们，自发形成的一个组织。随着这个组织阵容的不断扩大，影响力越来越强。国家司法部也成立了相关的领导小组，来统一领导协调。定时召集全国的知名支持废除死刑的律师，举办一系列活动。


　　本次FACE会议主要有两个议题:


　　一，目前推进废除死刑的困难有哪些？该如何推进？


　　二，设立废除死刑试点的可能性。


　　与会的律师大约有一百多人，一讲到困难，会上能说会道的律师们纷纷表示有话要说。主持会议的，是司法部林副部长的高科秘书，他让律师们畅所欲言。


　　有的律师认为两会上应该提出提案废除死刑，修改刑法;有的说律师团体话语权不够;也有的认为应该对媒体人进行废除死刑的培训，对广大人民群众宣传废除死刑……


　　第二项议题关于“设立废除死刑试点”，却形成比较一致的共识。大多数律师认为中国不可能像联邦或邦联制国家那样，弄出自己的地方性的独立司法体系。


　　在第三天会议将结束的时候，司法部的林副部长也出现在了会场主席台。


　　“这两天我通过远程听了大家的发言，我感到各位同志们的提议很有建设性。今天我不是来当领导的，我主要是来听大家的高见。”林副部长说道，“我  今天也改一下以往由领导小结的习惯，我想请这两天一直金口不开的陈墨云律师，来谈一谈自己的高见。”


　　林副部长显然看出来了，陈墨云这哥们是憋了话的，一定要给他一个空间才能听到他的高论，那就索性把自己的发言台让他来吧。


　　陈墨云也不推辞，仿佛跟林副部长商量过一般，从容地走上发言台。顿了一下，整个会场都非常安静。


　　“谢谢林部长给我这么好的机会，各种位同仁下午好！我是南京云月律师事务所的陈墨云。感谢司法部这次精心的安排，我们到美丽的宝岛台湾来开这样的一次会议……”


　　陈墨云表达了大致三个观点:


　　一，废除刑法中的死刑在中国已经有了可行性。


　　因中国面临的战争风险大幅度降低。也就是说中国即将迎来长久的稳定与和平，这样大好环境，必然会让法治文明有更好的土攘等等。


　　二，废除死刑需要一个或者一些具体的案例辩论来推进，并向公众普及。


　　也就是说，在废除死刑的立法问题上，需要多个案例推动，才有立法发展的可能。


　　三，中国其实是有“废除死刑试点”，那就是香港特别行政区，只不过香港普通法系……


　　发言结束后，陈墨云收获了一片掌声。当他下演讲台走向座位的时候，心中猛然一动。是的，他看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老人，正端坐在会场的最后排。老人频频点头，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


　　会议结束，陈墨云迫不及待地走向后排的老人，脱口就叫:“爸，您什么时候来的？”


　　这位老人正是陈墨云的岳父，已经退休了的前武汉大学法学系郭秦教授。老人已经年近八十，满头白发，身着唐装，也不见得发福，看上去很有精神。没有发福这一点陈墨云很像老爷子，都已经四十多岁的中年了，也没有腆着个啤酒肚。


　　爷儿俩接着又是一阵寒喧，陈墨云说了许多家中的事，也询问了老人家的身体情况，岳父告诉陈墨云岳母在家也挺好的，只是比较想念孩子们。嘱咐陈墨云回家就带上两个孩子，让外婆看看，以解老人思念之苦。


　　陈墨云自小就失去了父亲，由母亲一个人拉扯着他长大。在他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母亲也欣然闭上了双眼。是岳父家给了他无条件的支持，才有了后来的南京云月律师事务所。


　　陈墨云正打开手机，打算给自己订机票跟岳父一起回大陆。高秘书向他们走了过来，说是林副长想请陈墨云前往舍下详谈。


　　郭秦道:“墨云，看来是林部长要请你去聊天了，他把自己的舞台都让给你了，你总该跟人家道个谢吧。”


　　陈墨云满脸通红，随即跟岳父说:“要不您跟我一起去见见林部长吧。”


　　郭秦笑道:“老骨头就不去凑年轻人的热闹了。我的手机也有自己订机票的功能，你放心吧，我今天要回去吃老太婆做的热干面了。”


　　郭秦说罢，径直向一辆智能出租车走去，背对着陈墨云挥了挥手，上了车。


　　看着岳父坐车走远后，陈墨云坐上高秘书的车，七弯八拐就来到了台北的一处住宅。国家部委级的官员到台北，自然要提高两个安保级别。一上高秘书的车，陈墨云的手机就播报了通讯号不正常，他索性把手机关了。


　　许久，来到一处普通的农家小院，陈墨云见到了林副部长。


　　林副长年轻有为，跟陈墨云年纪相仿，就已经坐上了国家副部长的位置。见到陈墨云，也不打官腔。开门见山就说对陈墨云今天的发言很感兴趣，有些问题想请陈墨云来探讨一、二。


　　林副部长第一问题，为什么一个国家和区域的战争风险跟废除死刑有关系？林副部长说自己不是要听文明进步、道德进步之类的解释，想听一听陈墨云更有客观的逻辑说服。


　　陈墨云听到林副长的发问，瞬间对对这位年轻的副部长多了几分敬佩。接下副部长的问题，行云流水般的作了一番回答。


　　林副部长就像一个好学生，很认真的听着老师讲课，还不时的点头作为回应。


　　同时，林副部长也夸陈墨云观点清楚。论述过程逻辑严密，表达清淅。


　　听完之后，林副部长又提出了第二点、第三点疑问……


　　面对这位极具人格魅力的林副部长，陈墨云一点也不敢马虎。


　　几乎尽毕生所学，用最精练、最简洁的语言，对林副的提问作了清淅的回答。


　　一番话，林副部长听得频频点头。也谈了许多自己对废除死刑的看法，他认为政府在这项工作上事实上并没有太多的权力。废除死刑还需要像陈墨云这样的社会人士在广大人民群众中多做工作，政府只能是在人民抉择中寻找政治的平衡来推进这项工作。


　　谈话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才结束。林副部长留陈墨云吃了晚饭，晚饭用餐也很普通，只是一些家常菜。在餐桌上，陈、林二人几乎忘记了身份地位，相互拉起了家常。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餐后，林副本想留下陈墨云住了再走。陈墨云心里装着妻儿，想到在之通信被屏蔽的小院，不便联系。于是，借口约了朋在宾馆见面为由，婉言谢绝。


　　林副只好安排高秘书送陈墨云，去已经安排好的宾馆，明天再买机票回大陆。


　　03，噩耗


　　回到宾馆，已经是夜里。陈墨云才想起打开手机……


　　刚联上网，就发现一个下午有二十三个电话未接，九十二条信息未读。陈墨云看了下信息来源，基本上都是来自自亲朋好友。陈墨云心想，难道是自己跟林副部长的会面上新闻了？


　　陈墨云开了电视机，再点开一个同事信息，是一条温暖的问候。陈墨云点开更多的信息，越来越意识到不对劲。几乎所有的短信都是问候语，诸如“节哀”“我跟你在一起之类”，难道是岳父母……


　　陈墨云赶紧拨打妻子郭茗玥的电话，对方电话竟然关机状态，这几乎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事。


　　陈墨云突看到电视新闻正在播报的画面非常熟悉，是南京一个高档小区发生了一起火灾。新闻事故现场有妈妈和两个女儿，三人由于窒息抢救不及时而身亡，目前涉嫌纵火的犯罪嫌疑人“鲁某某”，已被警方控制。


　　陈墨云的脑袋“嗡”的一声，全身绷紧，整个人喘不过气来。电视里的“鲁某某”面部被打了马赛克，但身形分明就是自己家的保姆鲁秋英。画面出现被烧房子的小区，依稀就是陈墨云家所在的小区。


　　陈墨云不敢往下想，赶紧拿起手机拔打女儿陈雨悦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拔打的电话已关机！


　　再打妻子的电话，也依然是那句冷冰冰的回答。


　　陈墨云又拨打了岳父的电话，岳母的电话。得到的回答，竟然也是关机！会不会他们五个都在一起？只是在哪个地方玩？陈墨云赶紧查看短信，果然翻到了岳父的短信。点开:


　　“墨云贤婿，今见汝小有所成，甚慰！然贤婿切不可自傲而止步，还须再接再励！汝师母讯，今日午后师母已先行前往泉州修禅，老朽也即动身前往泉州，先自断网、断电，不断发。即刻起便暂断俗尘，潜心修禅七日。勿念，勿扰！


　　师  秦”


　　陈墨云看到，有一条信息来自“天堂记忆公司”。点开:


　　陈墨云先生您好，下午南京市中心医院收到三名重危病人。经身份确认，三人系您的妻子和两个女儿，由于抢救无效，三人于北京时间下午15:22分先后去逝，我们对此深感悲痛。鉴于您之前为妻子郭茗玥与符合年龄的女儿陈雨悦签了“天堂记忆采集重组”计划合约，我们天堂记忆公司根据合约的条款，在医院里，于两人去逝一小时内，为他们采集了大脑记忆。


　　看到这条信息，陈墨云只觉耳朵嗡嗡作响，整个房间似乎天旋地转。


　　终于确定了新闻里播报的就是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可是昨天晚上三个人还跟他视频通话，鲁秋英也在一边插话，怎么会？……


　　陈墨云突然想起来，赶紧打开手机，查自己家的远程监控。


　　看到了，下午14:31监控里鲁秋英似乎去了主卧门上动了一下，看起来像是把门反锁。接着鲁秋英往水桶里扔了物件，像是两个手机，有水花，紧接着看到鲁秋英去打开弱电箱的门，然后监控画面显示无信……


　　看到这里，陈墨云确定了一切都是真的！他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身体倦缩着。


　　眼泪早已涌出，他想呼喊，喊不出声。哭，无声……


　　他想打个电话，突然间又不知道该打给谁，原本忙碌的电话这一刻仿佛都静止了……


　　“叮——咚——”


　　门铃声！


　　“叮——咚——”


　　陈墨云挣扎着爬起来开门，是高秘书。


　　高秘书似有歉意地道:“陈先生，下午你家里发生的事，我刚听说了。这有一篮台湾本地水果，是林副部长让买给你的。您收下吧！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一定要保重身体，请节哀！”


　　陈墨云有一股想把门一甩的冲动，但终究还是克制住了。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一个人慢慢的晃回房间。


　　高秘书识趣地把水果篮放在门口，看了一眼陈墨云的背影走了。他知道陈墨云这个时候心理需要一个渲泄口，他也知道陈墨云过后是一定会清楚，不会迁怪于自己和林副部长！


　　陈墨云就那么坐着，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手机里一家人的照片、视频……


　　接到了刑警队老余的电话，让他明天赶到苏州市公安局刑警队，陈墨云只是嗯了几声，简单的答复。


　　一夜无眠！


　　7月6日，台北到南京市的第一班飞机于早晨6:20降落在南京禄口国际机场。


　　一下飞机，陈墨云就匆匆赶往市公安局刑警队。刑警队长余世平接到陈墨云电话，也早早来到在刑警队等着他。一同赶来的，还有云月律师事务所的行政副主任主任陆远生，工会主席江映华。


　　看到妻子和两个女儿的遗体，陈墨云再也支撑不住，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全身绷紧……


　　工会主席老江抱住了陈墨云，此刻在场的人一句话也没说，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住了。


　　许久，陈墨云才缓缓地对江映华说:“老江，拜托你件事。”


　　“嗯，好。墨云你尽管吩咐！”老江道。


　　陈墨云强忍悲痛道:“我想麻烦你去一趟福建泉州……，我岳父母正在泉州修禅，外人谁去接我都不放心。”


　　正说着，岳父母已经从门外抢了进来，岳父老泪纵横。岳母看到眼前的三具冰冷的尸体，大叫了一声昏倒了过去。幸亏旁边一直照顾二老的刘婶及时将老人紧紧抱住。


　　……


　　陈墨云几乎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只觉得自己就像是没了魂的行尸走肉，妻女的丧事由老江和陆远生他们一手操办过来。这些日子，江映华也成了最忙碌的人。联系葬礼公司，跑医院开证明，跑殡仪馆，……


　　在陈墨云最需要的时候，幸亏有江映华这样一位“大哥”。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可是最难办理的丧事，忌讳多，每个流程轻重难以拿捏。老江依然坚持下来了，用他的话说，他江映华的命都是陈墨云在法庭上救下来的。


　　出殡那天陈墨云第一次双膝下跪，对着两位老人仆行大礼，引得在所有宾客无不悲恸。


　　那天之后，陈墨云便搬到了岳父母家！


　　葬礼两周后，陈墨云才稍稍缓过神来，这天上午陆远生带了几份律师事务所的材料来找陈墨云签字，一起来的还有工会老江。


　　中饭后，陈墨云提出自己也该去律师事务所去看看了。老江跟陆远生坚决不答应，一致认定陈墨云还需要好好静养。陈墨云看他们的神色就知道这当中一定有问题，当下也就不再说什么。


　　老江等人走后，陈墨云对岳父说自己要去一趟律师事务所。


　　郭秦对陈墨云道:“这段时间家遭大难，你离开事务所也有一段时间，这次回去万一真的碰到了变故，你要学会宽容和顺其自然。家中你师母除了我还有刘婶照顾，你且宽心。”


　　显然郭秦也看出来了，陆江二人有所隐瞒。


　　听了岳父的一席话，陈墨点了点头。进屋去看了躺在床上的岳母樊老太，短短的几天，她老人家几乎苍老了十几岁。陈墨云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静静的看了一会，转身打算出门的时候，只听见岳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墨云……，我没事！”岳母道，“我是修佛之人，一直跟着老禅师劝别人说要学会放下，只是事情一旦到了自己的身上，放下又何其困难。”


　　“妈……”陈墨云转过身道，“我，……”


　　“你不用太担心我们二老。”樊老太道，“工作上的事，还是要去做好。家中还有刘婶！”


　　陈墨云向家中的保姆刘婶作了一些交待之后，便出门打车直奔“云月律师事务所”。那个律师事务所，凝聚了他和妻子郭茗玥近二十年的心血。


　　毕竟陈墨云这一去，会遇到什么事？老江等人，又为何拦着不让去。且听下回分解。


　　04，案情


　　出租车到达“云月律师事务”，陈墨云刚下车，就被一群记者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抛过来一大堆的问题。


　　“陈墨云你恨鲁秋英吗？”


　　“你会为鲁秋英喊废除死刑吗？”


　　“法院什么时候开庭？”


　　“你的律师事务所会跟为鲁秋英辩护的律师有合作吗？”


　　……


　　就在陈墨云被围得无法动弹的时候，老江带了一帮保安死命地挤开人群，拼死把陈墨云从人群堆中“解救”了出来。


　　老江边走还边责怪陈墨云:“早跟你说了，叫你别来事务所，这边有我们这些人看护着，你用得着担心吗？现在看到了吧，你就是自讨苦吃的主！”


　　陈墨云一脸无奈地道:“那我也总不能一天到晚做缩头乌龟吧！”


　　老江说:“门外这些记者也真有耐心，那么热的天，可以在事务所外面坚持二十来天。”


　　两人说着话就来到了陈墨云的办公室，陈墨云的办公室收拾得非常整齐。尽管陈墨云这么长的时间没有来上班，秘书吴小楠几乎每天都会来清理。


　　桌上并没有多少杂物，陈墨云也不喜乱糟糟的感觉。一小盘兰草在桌上靠着窗边闪动，叶子被修剪得错落有致。


　　陈墨云刚坐下，秘书带着两个男人走了进来。一个是刑警队长余世平，另一个只觉得很面熟，只是这会一下子还真没想起来是哪位。


　　两人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吴秘书给他们倒了茶水。


　　余世平刚坐下就开口说到:“老陈呀，你小子可算回来上班了，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两件比较重要的事。你看是先跟我出去逛一圈呢？还是先跟这位等了你三天的‘天使’小哥先谈谈呢？”


　　余世平这么一说，惹得旁边这位三十刚出头的男子非常还好意，他接着余世平的话道:“陈先生，余队长，我叫翁启程。‘天堂记忆公司’的员工，我是过来找陈先生您签字的，具体的内容在这个文件袋里。陈先生把文件拿回去之后慢慢 阅读，再签字不迟。我过五天后再来取！”


　　说完，翁启程把一个贴有封条密封的文件袋递放在办公桌上。


　　陈墨云知道天堂公司行事跟普通的公司不太一样，当下也不多问，只是答复到自己一定会好好阅读。当下收了文件袋，让秘书拿到保险箱锁好。


　　翁启程递名片，留下联系方式就转身出门了。


　　翁启程走后，余世平问了一句:“这天堂公司是干嘛的，以前怎么没听说过有这样一家公司？”


　　陈墨云说:“大概是卖伞的吧。”


　　余世平见陈墨云不愿回答，也就不再追问了，接着余世平说:“这次我来找你，是向你汇报一下我们侦破你家这起大案的一些具体细节。前段时间你都住在岳父母家，我也不好上门再刺激两位老人，也就只能找到这来了。”


　　陈墨云看了看余世平，说道:“其实你只要打个电话，我也会上你那去。”


　　余世平从手包袋里掏出来一个方块，展开成一个十二寸屏幕的平板电脑，放到陈墨云的前面说道:“这里有几段从从你家监控里调取的录像，你来看一下。”


　　第一段陈墨云在手机上远程看到过，是鲁秋英反锁、扔手机、断网。第二段是断网之后看到鲁秋英拿扫把去挑监控的电源，监控闪黑。第三段看到是鲁秋英在客厅里推杂物点火然后逃离现场。还有一段是车库门口的监控拍到，是作案前鲁秋英到卧室外的空调台，不知道对窗户做了什么……


　　边看，老余边说:“鲁秋英这人自以为很聪明，还学电视剧擦去指纹。你们家的监控都有内置电池、储存，也为我们侦察案子省了很多麻烦。”


　　“看来，她是早有预谋要杀了我爱妻和女儿了！”陈墨云沉重的道，“可是，为什么呢？”


　　人类，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动物。有的人为了情感杀人，有的人为钱财杀人，有的人为掩盖某些真相而杀人……


　　余队长跟着陈墨云回到了自己的家，这是陈墨上一次出门之后第一次回家。看着原本充满了爱、充满了温暖的家，如今满目疮痍，物非人不在。陈墨云不觉悲从中来，泪水夺眶而出。


　　客厅、餐厅、厨房早已被烧成一片漆黑。楼上女儿的房间、书房没有被烧，但也是被烟薰得漆黑，一片狼藉。主卧室倒是没有被烧，上面摆了好多公安局办案留下的号码牌子。


　　陈墨云捡起地上小女儿最喜欢的小熊猫公仔，紧紧地把它抱在怀里。也不顾灰尘，亲吻着小熊猫的额头，对着它深深的长吸一口气。似乎想在小公仔上寻找到女儿的气息！


　　陈墨哽咽着问余队长:“他们……，走得安详吗？”


　　“法医在她们的血液中、胃液中均检测到有‘巴比妥’的成份，也就是俗称镇静剂的药物。”余队长说道，“你妻儿在火灾前，应该是昏迷或半昏迷状态了，消防队破门的时候，他们都很安静的躺在床上。”


　　“市面上镇静剂应该很难买到吧？”陈墨云问。


　　“一般人确实很难买到，但是鲁秋英不难买，她一直在服用抗抑郁的镇静类药物。”余队长说，“你们也太马虎了，你们家这个保姆，吸大麻、参与网络赌博，你们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陈墨云听到这，一身冷汗瞬间冒了出来。继而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他想起来郭茗玥曾经说过想换个保姆。只是夫妻两人商量之后又否定了，一是两个孩都熟悉了鲁秋英的照顾，突然换人又会有不适应;  二则鲁秋英毕竟是陈墨云亲戚介绍来的老乡。


　　陈、郭夫妻二人都是知识分子，总说每个人都会有缺点，有时候有些小问题将就一下也就好了。再说，换一个也不一定能换到更好的保姆。


　　余队长接着说道:“根据鲁秋英自己交待，她说自己有病，吃药需要很多钱，每个月还要打一笔给在老家的长辈，老家那边还有读书的孩子。但是，近来两位女主人越来越不满意，越来越难侍候。尤其是你不在家的时候。她还听到你们想把她辞退了，她想自己老公也跑了，这么活着也没意思。所以……”


　　顿了下，余世平继续说:“要说这鲁秋英现在也真是个大麻烦，再过两周要开庭了，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律师愿意接这个指派援助律师的活。”


　　陈墨云听着余队长的讲述，抱着小熊猫公仔，慢慢地走向34层的阳台边。任风吹着自己的脸，任夕阳照扑满自己，任凭泪水在风中淌下！


　　这泪水中，有回忆、有悲伤、更有懊悔……


　　看着站在阳台边的陈墨云，余世平不敢离得太远。许久，余世平问道:“墨云，你没事吧？”


　　余世平一直叫他老陈，这时候突然改了称呼，显然是有点担心陈墨云会想不开，就这么跳下去了……


　　“我没事！”


　　“那我们离开这里吧？”


　　“好！”


　　两人来到陈墨云家的车库，车库与家是分离开，倒没什么变化，只是电闸跳了而已。


　　合上电，汽车仿佛从梦中苏醒，一阵响动。感应到主人来了，自动打开车门。陈墨云抱了小熊猫公仔，带着余世平一起上了车。


　　小威:“陈先生要去哪？”


　　陈墨云:“到小区门口让这位先生下车，然后去‘外婆家’。”


　　小威:“收到。”


　　门打开，小威载着陈墨云出了车库！


　　05，抉择


　　还是像往常一样，小威提醒陈墨云查看微博的情况。这次播报，艾特陈墨云的数据特别高。小威询问陈墨云要不要点开，对问候作一些回复。


　　正要下车的余世平，让陈墨云赶紧把这该死的微博关了。说是小威一心多用，不顾交通安全，然后才下车找自己的车。


　　小威自动往前驶去，陈墨云坐在车里习惯性地点开了微博。上面一大片，都是挑衅自己的标题。


　　《@陈墨云  还会支持废除死刑吗？》


　　《面对某某的七问，@陈墨云  是否选择沉默》


　　《@陈墨云  我在法庭上等着你》


　　《一个说了漂亮话下不了台的律师是怎变成缩头乌龟？》


　　《这是一个值得推进废除死刑的案例吗？@陈墨云》


　　……


　　陈墨云有砸掉面前显示屏的冲动，终究还是控制住了。关了微博不再理睬，掏出手机打开好久没有登陆的社交软件。发现除了自己的同事群、亲友情之外。十聊天群里有九个在讨论自己的话题，最后总能扯到废除死刑、鲁秋英等话题上去。


　　陈墨内心有千百遍地诅咒鲁秋英应该下地狱，他之前一直在为废除死刑而努力。


　　此刻，他真的犹豫了。切肤之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所努力的一切，是否真的有意义？他是该坚持还是该放弃？


　　鲁秋英，那个恶魔！真的值得刑罚对她宽恕？


　　陈墨云没有心思回家吃饭，给岳母打了电话问候，并说了自己在外吃晚饭。接着，自己一个人驾驶着汽车，改道来到玄武湖畔，那里是她们一经常来散步地方。


　　一遍又一遍地去阅读了自己以前写过的文章、想法，还有特别关注的妻子给自己的点赞、回复，仿佛郭茗玥就在自己的身边。


　　挣扎，彷徨！


　　是的，此刻有两个陈墨云在玄武湖畔。一个是想要复仇的陈墨云，一个是著名的大律师陈墨云。


　　网上的挑衅，不再是别人对他的责问，而是他对自己的反问。


　　逐渐，陈墨云的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是的，他打算要当鲁秋英的辩护律师。不是给她无罪辩护，而是要给她定罪，为她作免除死刑辩护！


　　真的要那么做吗？


　　郭郭在的话，会告诉我怎么选择。一定！


　　在路边胡乱吃了点，让车子开进了岳父家小院的露天停车位。小威发出语音提示:“嗨！外婆家到了哦！”


　　这句提示是以前陈雨悦设置的，音量了故意被设成了最大，好让外婆听到。


　　果然，岳母一听到小威的提示音就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到门口一看到汽车又醒悟过来，一切都是幻觉！


　　老人两眼一黑，瘫倒在了地上。


　　陈墨云赶紧从车上出来，把岳母搀扶进屋。


　　看到陈墨云一脸憔悴，郭秦知道这一天他过得不容易。相比之下，郭秦还算坚强，毕竟郭老也是经历过风浪的老人。


　　郭秦把陈墨云叫到书房，让刘婶去照顾老伴，刘婶年近五十，开朗乐观，这段时间也幸好有她在这个家里忙前忙后，忙里忙外。


　　到书房后坐好后，郭秦直接就问陈墨云:“你打算怎么回应，网上对你的那些言论？”


　　陈墨云沉默良久，才憋出三个字:“不知道！”


　　郭秦道:“你从来都没对我说过谎，今天这回答并不怎么高明呀。”


　　“爸，我……想当……鲁秋英的援助辩护律师。”


　　“你要想清楚，不管你做什么，我会给你支持。这个，这个辩护工作可一点也不轻松！”


　　陈墨云知道自己的这位老泰山一向开明，但是在今天这个问题上，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可是，妈那边 ……”陈墨云还是感到为难。“还有我自己……”


　　郭秦沉吟良久！陈墨云所有的挣扎，也是郭秦的纠结！也许，郭秦内心的矛盾，远比陈墨云要更猛烈。


　　一边是剜心的丧女之痛，另一边是他大半辈子坚持“废除死刑”努力。


　　……


　　一阵长久的沉默。


　　郭秦带着陈墨云来到老伴的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老伴，想起当年的样子，那个叫樊文誉的姑娘。不免感慨人生的无常！


　　“你们是有话想对我说是吗？”躺床上的樊老太问。


　　“妈……我……”


　　“你们的商量，小刘听到了，也都告诉我了。你们别怪小刘，是我让她去听的。”樊老太缓缓地说道。


　　“妈……”


　　“文誉……”


　　“我也想让那个魔鬼活着！”樊老太声音很弱，语气中却透露着坚定。


　　床边的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刘婶更是吃惊，用手去探老太的额头，抢道:“老太太，您没发热呀，可别糊涂了……”


　　“不，你们没听错。”樊老太声音依然很轻“我要让魔鬼背着罪孽，一辈子活在监狱里，这才是最狠的惩罚！墨云，你能做到吗？”


　　“我，……一定。”陈墨云道。


　　一年以后，所有人才会知道，樊老太是对的。一个被所有亲友抛弃的人，一个背负罪恶的囚犯，将活得生如死。


　　刘婶却显得老大不乐意，毕竟郭茗玥也是她一手带大。对她来说，也是亲人一般。只得在一旁悻悻地道:“我的老姐姐，你可想好了哇！”


　　“放心，我清醒着呢，我想得很明白。”樊老太道。


　　郭秦道:“墨云，你放心去辩护吧，你是律师，也是我最出色的学生。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1977年法国巴丹戴尔律师为亨利辩护的案例吗？”


　　“是的！”陈墨云坚定的点点头，“定罪，但是作免死辩护！”


　　“去准备吧，两周后开庭。”郭秦道。


　　郭秦心里清楚，这将会是一场轰动全国的辩护，也可能是轰动全国的审判。他没想到的是，这更是一次轰动世界的辨护，——一名律师为杀害自己至亲的嫌疑人作的免死辩护，为仇人辩护。


　　“嘟—— 嘟——”


　　陈墨云走出卧室，便拨通了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王院长的电话。


　　“小陈近来可好呀，这么晚了打电话来，想必是有要事吧。”电话那头的王院长道。


　　“王院长，鲁秋英的案子，还没有找到辩护律师吧？”


　　“嗯，好像是的，怎么？”那一头的王院长心想，本市的律师，大多跟你们云月律师事务有过合作。现在没合作的，将来也说不定要落你小子手上，谁敢得罪你，来当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辩护人？


　　“我来当鲁秋英的辩护人，您看，行不？”陈墨云问。


　　“……”王院长竟不知如何回答，“这个，你还是明天自己到法院来，我们当面细谈吧。”


　　“好！”


　　多年的工作经验，让王院长意识到，即将到来的，会是一场惊天的审判。甚至可能会是中国司法里程碑式的审判！


　　二十多天以来，鲁秋英第一次会见律师。也是陈墨云在二十多天之后，第一次去拘留所跟犯罪嫌疑人谈话。这是陈墨云对仇人的谈话，也是一名律师对自己客户的谈话。


　　会见室的布置非常简单，一张被固定的桌子，两条被固定的长凳摆在桌子两侧。墙上没有窗户，只有一排圆形的通风孔，桌上顶上有一盏灯，发着冷冷的光。


　　陈墨云坐在正对门的一张长椅上，，微微闭上眼睛静静地等着，在他的前面摆了一个文件袋。


　　鲁秋英被两位女警左右伴随着，从门口走了进来。一看到来人是陈墨云，鲁秋英猛地打了一个啰嗦。


　　良久，鲁秋英从牙缝里咬出了四个字:“怎么——是——你？”


　　陈墨云睁眼看去，眼前的这个鲁秋英，跟在他家当保姆的鲁秋英简直判若两人。原本很新潮地打了半根辫子的长发已被剪短，脸上没有涂任何化妆品，身穿一套淡蓝色的服装，手被戴了手铐。原本涂鸦的指甲也被洗干净，修剪得整整齐齐。


　　等鲁秋英坐好，陈墨云用标准的男中音说道:“你好，我是陈墨云。由于你的亲属都拒绝了法院的沟通，更不可能为你聘请辩护律师。法院这边为你安排了必要的法律援助，指定由我来担任你的辩护律师。这是我的律师证，任命书。”


　　说完，把相关的证件、法院委托文书摆在桌子上。


　　鲁秋英冷笑一声道:“你想问什么就快问吧。”


　　“这样吧，我先跟你讲一下你的案子具体的情况。”陈墨云沉稳地道，“上个月25日，你在本市望山小区12幢34楼高空别墅的纵火，致三人死亡，监控拍下了你所有的作案过程。”


　　说着，陈墨云在自己身后的屏幕上，点开了鲁秋英以为监控已被切断的画面。


　　接着说到:“到目前为止，警方已经完全掌握，足够让法庭给你定罪的证据链。”


　　“那就赶紧审判吧。”鲁秋英冷冷的道，“我不需要假惺惺的怜悯，还不如给我一个痛快！”


　　“你的罪行我不会帮你洗脱，也没有哪个律师能辩得了。但是……”陈墨云顿了顿，“但是，我也许能让你活着，也只有我有可能让你活下去。”


　　听到活下去这三个字，鲁秋英的眼里，还是闪动了一下，也仅仅只是一瞬间，随即又是呆滞的眼神。依旧冷冷地问道:“为什么？”


　　那一瞬间，陈墨云捕捉到了，他给了一个坚决的回答:“因为我是陈墨云，中国最坚定的废除死刑倡导者。”


　　“可是，我……，你……”


　　鲁秋英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铐。缓缓地站起身，拖着脚链一步、一步地向会见室的门口走了出去……


　　陈墨云没有阻拦，也没有叫住她，他知道她需要时间。但是，必须让她自己认罪，陈墨读过很多废除死刑辩护的经典案例，并不为当事人作存疑辩护，而是要为必须死的当事人作免死的辩护。


　　回到律师事务所，陈墨云处理了一些秘书送来的文案，同时拿出那份封印的“天堂计划”认可文件，拆封。里面是两张纸，一张是正常的A4纸，上面有几句承诺的话和签名处、日期等。另一张是一张比普通纸张略厚的“空白纸”。


　　陈墨云把左手压在空白“纸”上，瞬间变成一个荧光的显示有，就是一个超薄的柔屏平板阅读器。陈墨云细细把每个字读完，在签字合约上签名。重新装封，并用自己的印章封印，并通知了翁启程来取件。


　　06，辩护


　　距上次会见两天后，陈墨云第二次出现在看守所会见室。


　　这一次，鲁秋英似乎比上次精神了一些。坐好后，鲁秋英弱弱的问道:“先生，你真的能让我活下去？”


　　“我想，是的。”陈墨云道。


　　“我需要做什么？”


　　“认罪！承认你是出于恶毒的私欲，谋杀了我的温柔善良的妻子，还有我那可爱的女儿。”陈墨云此刻内心翻腾，但是表情依然出奇的冷峻。


　　此前，鲁秋英一直在警方面前辩解，说自己纵火是为了骗取主人家更多的钱，没有谋杀的意思。


　　“温柔善良……，你真的了解你的妻子吗？”鲁秋英狠狠的说，“你知道她，她背着你干了什么？”


　　“我相信她，也不想知道！”


　　“今年过年，她去参加完高中同学会没有直接回家，后来是一个男人送她到小区门口。”鲁秋英像喃喃自语，“他们拥抱，她还亲吻了那个男人的额头，我都看见了。夫人进了电梯，那个男人还在小区里，压低着呼叫夫人的名字，说他才是夫人的第一任男人。我上楼之后，闻到满屋的酒气！看到夫人在拿了个垃圾桶在呕吐，边吐边流泪，口中还喃喃的说着‘小木头，对不起……’。”


　　“你没必要跟我讲这些，这些废话帮不了你。”陈墨云淡淡的道，他早就知道郭茗玥在他之前有过一任刻骨铭心的男朋友，是那个叫林丛树的男生。


　　妻子郭茗玥从来没有向陈墨云隐瞒她的过去，他也无条件地相信妻子发乎情止乎礼。


　　“我去给夫人收拾呕吐物的时候，看到她脖子上有吻痕。扶她上床睡觉，她还在轻轻的叫着‘小木头……小木头……’”鲁秋英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还有一次……”


　　“够了！”陈墨云拍着桌子吼道，“别忘了还有我两个可爱的女儿，你他妈怎么下得手？”


　　陈墨云显然有些激动了，手在微微的抖。


　　“大小姐每天都拿扫地出门威胁我，我每夜都睡不着，你们又知道么？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小宝儿，这个家里只有她对我好，可我……”


　　许久，许久，沉默，死一般的沉寂，只有拘留室那边铁门撞击的声音。


　　“我承认，我是有预谋的杀了他们……”


　　“我会给你当辩护律师，你相信我能让你活着吗？”陈墨云以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问道。


　　“我相信，你会帮我活着，也能帮我活下去，让我带着罪恶活下去。”这句话鲁秋英说得一点也不犹豫。


　　“过几天上法庭，你只要记住一句话:‘置之死地，方可后生。’”


　　陈墨云说完，拿出了一份法庭告知书，法律援助申请，以及辩护律师委托书。让鲁秋英分别在几份文件上签字。


　　现在的鲁秋英知道，只有他陈墨云才能让她活着。也许陈墨云永远都不会知道，鲁秋英要活着也是为了成全陈墨云！


　　7月31日，星期一，晴。


　　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门口已经排满了各种“长枪短炮”镜头，各路记者早早就来抢占机位。其中也不乏有许多来自境外的媒体，由此可见本案影响之大。


　　原本躲在空调间、阴凉去处玩手机的人们，今天居然也难得放下手机，来到法院附近。这次审判，几乎是人们继台湾统一后最值得见证的历史大事。


　　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的王院长，请公安局安排了警力，对法院周围加强了安保，以防止众多反对废除死刑的抗议民众冲击法院。


　　庭审第一阶段出奇的顺利，审判长传被告，进行各种核对，宣读法院告知等等。这次庭审，除了公诉人以外，没有附带民事诉讼。


　　庭审被告知不准当庭音像直播，但允许媒体文字直播。


　　审判长叫出被告辩护律师，“陈墨云”三个字的时候，现场一片掌声，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陈墨云。


　　在此之前，人们已经通过网络早就知道陈墨云是这次庭审中被告的辩护律师。然而，真的在法庭上看到了陈墨云的时候，人们又是另一种感受。


　　陆远生主动给陈墨云当助手，云月律师事务所的这两位大律师，在今天这一时刻仿佛回到了他们年轻的时候，又一次搭挡。


　　接着，庭审进入第二环节，审判长宣布开始法庭调查。公诉方先后出示了各种临控视频，各种物证。当庭传问了小区保安，当天出火警的消防队员等等。


　　在摆出大量的事实证据之后，公诉人询问被告人鲁秋英，鲁秋英也表示没有异议。当公诉人询问鲁秋英为什么要纵火的时候，鲁秋英看了一眼陈墨云，只见陈墨云非常镇定地坐在辩护律师的位置上。


　　鲁秋英向公诉人陈述，在纵火之前的一个星期，自己分别向被害人郭茗玥和陈雨悦借了十五万元人民币、两万元人民币。事发的当天，又一次开口借钱，但是被郭茗玥训斥。起过争执，于是把自己吃的镇定剂放入鲜奶中。等三人午睡后，想要从他们的手机里转账。发现两个手机转账原本可以用的指纹识别都被取消，只能输入密码确认才能转账。


　　当天鲁秋英还接到网络贷催款的电话，对方甚至说出了她孩子读书的学校和名字。鲁秋英一气之下，就把桌上那两个手机扔进了水桶，彻底起了纵火杀人之念……


　　鲁秋英讲述的声音很轻，但是每一个字都传遍了每个角落。


　　事实无可辩驳，一把火，三条命，纵火后又切断屋内通讯。潜逃到火车站才被抓，没有补救行为、没有自首行为，被告在法庭上也承认了所有的罪责。


　　被告 — — 该死！


　　当陈墨云站起来的时候，在场所有眼睛都看向了他，捕捉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看到他面向旁听席的岳父、岳母点头，也看到了郭秦夫妇的回应。人们才发现，原来他们关系并不像网络传言那样。


　　下面进入法庭辩护:


　　公诉人向辩方律师提问，对嫌疑人的犯罪事实部分有无异议，陈墨云表示没有异议。


　　但是，陈墨云提出自己的观点:对犯罪嫌疑人不应当使用死刑。在场所有的人听到这句话从陈墨云口中说出，并不意外。但一想到鲁秋英对陈墨云杀妻女之仇，无不对陈墨云投来崇敬的目光。


　　公诉人:“请辩方律师陈述你的观点。”


　　“我们这个国家，历经苦难，在艰难的岁月里，我们的人民会把自己更多的权力让度给政权来保全自己。可是，社会发展到今天，我们开始步入辉煌。在一个契约形的社会中，人民应当有意识地从政府契约中收回部分权力，首先就从‘生命权’开始吧。”


　　公诉人听出来了，陈墨云讲的是大道理，于是转换方向。提出一个实质性的问题:“没有了死刑，犯罪的成本会大大的降低。这会给我们的社会治带来多大的威胁？”


　　陆远生站起来，陈墨云很默契地坐下。陆远生朗声道:“关于死刑对犯罪的威慑问题，我们请来了中国政法大学，社会与犯罪研究专家，郑一同教授为来给出他权威的答案。郑教授在这个领域研究数十年，在世界知名杂志发表有许多专著。”


　　郑一同教授年近六十，但是走上发言席却依然精神抖擞，他示意陆远生在大屏幕上，投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PPT。清了下喉咙道:“各位请看这几张统计表，可以看到早就废除了死刑西欧国家，犯罪率并没有因为死刑缺席而升高。相反，保留死刑的国家，犯罪率也不见得降低。我本人也实地面对面的访问过死刑犯，他在实施犯罪的时候也知道有死刑，但是依然作案。”


　　接着郑教授用许多事例详细地论述了自己的观点。


　　陈墨云补充道:“我们出示这些事实，并不是要证明废除死刑可以降低犯罪率，只是想说明一点: 死刑并不能对犯罪产生威慑。”顿了顿，陈墨云继续说道:“我们国近几年使用死刑的判决频率也逐年下降，但是犯罪率也是逐年下降。这说明了犯罪率的上升或下降，取决于社会治理的水平，而不是刑法的严酷。”


　　接着，控辩双方又就废除死刑对防范冤案的意义，对社会整体福祉的提升进行一系列的辩论。辩护方今天显然做充分的准备，请来全国知名刑侦专家郝梦来论述打击违法犯罪过程中死刑反而会让违法更加丧心病狂，也请来全国知名的犯罪心理学专家，论述犯罪心理学对死刑的认知……


　　这一场辩护，已经完全是在所有人都认同，鲁秋英罪大恶极的犯罪事实基础上，展开了一场支持死刑与废除死刑的辩护。


　　对应法庭上的辩护，网络上也早已掀起了一场更为声势浩大的辩论。一时间，各大社交网络关于要不要废除死刑的辩论风起云涌，吵得不可开交。


　　“如果对罪大恶极的罪犯不执行死刑，那么如何平息受害人家属的愤怒呢？”问出这话的时候，公诉人自己就有点后悔了。


　　陆远生接过公诉人的提问，说道:“刚才公诉人讲到‘同态复仇’的话题，同态复仇也许是藏在人类内心深处的本能。在古代，我们就有以牙还牙、一报还一报的思想。然而，世界进入现代社会，人类文明在发展，中国的社会也在发展……”


　　还没等陆远生说完，陈墨云站起身，示意陆远生坐下。接着，陈墨云缓缓地说道:“是呀，公诉人的这个命题，几乎扎到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自从看到妻女遗体的那天起，我没有一刻不处在矛盾之中。”


　　“我是一名律师，我也是一个普通人，是妻子的好丈夫，是孩子的好父亲。”陈墨云顿了顿，“在我的爱人，我的孩子最需要保护的时候，我不在他们身边。我曾经不止一次，不止一次地想象过法院判鲁秋英死刑。然而，当我真的想象着，犯罪嫌疑人被处以极刑的时候，我并没有开心，也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得释放。”


　　此刻，庭审现场显得非常安静，陈墨继续道:“当我想到复仇，我会知道我们的所谓复仇，是基于求助于公权力的力量，我让公权力为我除掉一个仇人的同时，我也把对个人生杀予夺的权力让度给了公权力。让法律上认定有罪的犯罪分受到应有的惩罚，未必就要让他承受死刑。也许，让她没有希望的活着是更有威慑力的惩罚。”


　　陈墨云声音提高了几分:“在当今这个时代，全世界有75%的国家或地区在立法的层面废除了死刑。相信我们这个走向繁荣富强的国家最终也会废除死刑，我不反对今天这起案子继续使用死刑，但是请审判长和各位陪审员注意，也许你今天的选择会是中国最后一个动用死刑的裁决者。”


　　陈墨云说完这段话，自己的身体仿佛是一个被抽空的气球，沉沉地坐回椅子上。


　　法庭合议，一个小时以后，人们等来了审判长对鲁秋英的宣判。当审判长再次走进法庭的时候，陈墨云注意到，审判长看了鲁秋英一眼。根据多年的法庭辩护经验，陈墨云知道，鲁秋英不会被判死刑。因为没有一个判决别人死刑的审判长，敢去正视自己的审判对象。


　　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力终生，终生不得减刑……


　　听到判决结果的鲁秋英，双手紧紧抓住前面栏杆，眼睛死死的盯着陈墨云，眼神中是感激？愤恨？还是懊悔？没人能说得清。


　　鲁秋英接受了这份判决，当庭表示自己将永不上诉。


　　陈墨云能感受到的，是那双眼睛背后对“活下去”歇斯底的渴望，哪怕没有希望，哪怕贱如草芥的卑微的活着。


　　陈墨云不知道的是，几个月之后，当他也遇到生与死决择的时候，这一瞥的眼神居然救了他……


　　07，私董会


　　从法庭出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樊老太挽着丈夫郭秦的手，两边分别跟着陈墨云和刘婶。西斜的阳光，在两位老人满头的银发上微微闪动。陈墨云注意到，经过这次沉重的打击，两位老人苍老了许多。


　　记者们没有围过过来，似乎不愿去打扰这一份温暖。一路上只有刘婶一个人在不停的发表感慨，陈墨云担心刘婶说多了刺激两位老人，于是让汽车自动驾驶先送刘婶回家去了。


　　三人走了很长一段路，樊文誉突然开口道:“云儿，我跟你郭老师，打算去刘婶的老家那边。”


　　“嗯，福建泉州？去那边呆几天也好，过段时间我来接你们。”


　　郭秦道:“这次去，我们是打算长住，泉州灵源禅寺住持，诺一法师是我好友，我跟你师母打算到那去修禅。”


　　陈墨云道:“我记得刘婶家离灵源寺不远吧？”


　　“对，铺顶村。”樊老太说。


　　陈墨云想说，又停住了。他知道二老既然决定了，很难改变。他们选择去修禅也许是最好的疗伤，况且到了那边还有刘婶照顾着，自己也大可放心。


　　等三人走回到家，刘婶已经做好饭，刘婶的老伴姜大志，今天也来到家里一起吃晚饭。


　　饭后，陈墨云给江映华打了电话，让他务必过来一趟。


　　向姜叔询问了福建老家的情况，姜大志说许多。姜大志说，自己到这边来当保安也几十年，现在年过六十，也想要回老家养老去。


　　工会主席江映华来了之后，接走了陈墨云。在江映华的车上，陈墨云交待老江，明天赶到泉州帮自己办三件事:


　　一是给灵源禅寺捐一笔香油钱; 二是让老江带上姜叔，找人帮他老家的房子修缮一下，或者出钱给姜叔买一套房;三是为老人作一些必要的准备。


　　老江听了陈墨云的吩咐，不禁笑道:“你小子，你直接跟我说，两位老人要去灵源寺修禅，不就行了？哪用得着你婆婆妈妈的交待那么多。”


　　也是，论社会阅历，陈墨云在江映华面前，简直就是小屁孩。陈墨云用不着交待一二三，老江到了泉州，自己就能把该办的事办成八、九、十。


　　数天后的周末，陈墨云送岳父一行上车。岳父母没有让陈墨云陪着过去，只许他送到高铁站。


　　出了高铁站，陈墨云走进一家茶座，找了一偏僻的角落，关了手机。这一刻，他只想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靠着椅子呆一会……


　　正在陈墨云闭着眼养神的时候，突然一个男子声音从耳朵里传来:“哟！这不是陈大律师吗？好自在。”


　　陈墨云睁眼看时，见到来人是一位微微谢顶的中年男子，穿了一套整齐的唐装，身边还跟了一位身材极佳的年轻美女。


　　陈墨云赶紧起身回礼道:“难得周董有如此雅致，到这里来一品香茶。”


　　这位被陈墨云称“周董”的男子，正是本市最大的中式连锁餐饮业老总周海富。


　　周海富道:“陈大律师只身一人？看来今天应该是难得空闲。不知道能否赏光，随周某到舍下一聚？”


　　陈墨云这段时间碰到旧相识跟他打招呼，基本上都免不了要提到上次法院辩护如何精彩，如何影响深远，或者劝他节哀之类的言语。眼前这位周董，见面却只管打招呼发邀请。


　　“好吧，既然周董这么热情，那我也就盛情难却了。”陈墨云应道。


　　“小琪，你先回吧，我跟几位老大还有个小聚会，我们再联系。”周海富对身边的女孩说道。


　　那个叫小琪的女孩显然有点不乐意，也只得撇撇嘴，说了声:“走了！”


　　转身就离开了茶馆。


　　周海富对陈墨云道:“让陈律师见笑了，要不，现在我们就出发吧？有几位好友已经先到寒舍恭候了。”


　　车子是自动驾驶，一路七弯八拐就来到一处郊外五层半别墅。外表看去这幢小别墅并不是很大，看起来很普通。别墅前有一个封式的小庭院，别墅后面是一个小池塘。


　　进门之后，又是另一番风景。近乎纯中式的装修，让陈墨云感觉自己身上的衬衫领带，是来找碴的。


　　见周海富带客人来，一位五六十岁左右的大妈迎上来。拿了布鞋，分别给陈墨云和周海富换上。然后向周董汇报，要她准备的菜料果品都已备妥，并告知有三位客人已经在二楼会客厅等候。


　　周海富对大妈道了谢，交待大妈下午不必在这里守候，明天早上再回来收拾一下就行。


　　陈墨云跟着周海富上了二楼，二楼有一小玄关。打开会客厅的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叮叮咚咚的钢琴声，还有两个男人有聊着什么。


　　陈墨心里感叹: 这小别墅的隔音效果真好，二楼弹琴聊天，楼下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听到。


　　客厅里有一女两男，女士看上去大约三四十岁，穿一身连衣长裙，坐在一架立式钢琴前，自顾自的弹着流行钢琴曲，看起来很有气质。两位男士一个穿了T裇，一个穿了短袖衬衫，领口的扣子开着，显得休闲随意，两人坐在沙发上聊天。


　　女士发现来人了，立马停住了弹钢琴，脸上微微带笑，冲着陈墨云点了一下头。两位男士则继续聊着天。


　　陈墨云细看了一下，认出来这三人都是本市商业的风云人物。那位穿T裇的男士，竟然是本市最大的地产集团董长孟潮，衬衫男士叫陶冶路，女士应该就是廖春芹。


　　进门后，周海富冲着三人道:“哥儿几个来看看，我在路上把谁给捡来了。”


　　孟董道:“哟，陈律师大驾光临呀！我这几个土包子，今天可得好好听听陈律师教导了！”


　　“孟总过谦了，我应该多向各位多学习才是。”陈墨一边缷领带、解领口、袖口，一边答到。


　　周海富请陈墨云坐了，自己拿了毛巾擦手，然后端来一个精致的茶盘。廖春芹也合上琴盖，将琴凳推到琴键下方，盖下琴布。走了过来，在一单人的沙发坐下。


　　见周海富端上茶盘，廖春芹道:“陈律师难得到这来吧？”


　　“今天第一次来。”陈墨云说。


　　“那可得好好品味一下清茶，我们这位周董不仅厨艺了得，在茶艺方面，可是有着极高的造诣。”廖春芹说到。


　　五人坐定，喝茶。陈墨云呷了一口，略一回味。不禁轻吸一口气道:“余味留香，沁入喉舌，果然好茶！”


　　一边的陶冶路道:“陈律师这高材生果然不一样，我们这些粗人除了‘好茶’之外就找不出好词了。哈哈！”


　　陶冶路这句话倒不一定是谦虚，这几位有钱的主，要么三流大学毕业，要么压根就没读过大学。


　　周海富也不理会他们相互吹捧，喝着茶对孟潮道:“老孟，说说你的情况吧,现在也都不是外人。陈律师的人品，我们都信得过。”


　　陈墨云明白了，这是举办一次家庭式的“私董会”。比自己曾参加的私董会要随意，氛围轻松很多。


　　孟潮说出了自己集团最近一系列的挫折，起先只是两个在建的楼盘出现崩塌，接着是公关不利，股价下挫，再接着就出来许多负面报导等等。


　　几个老总对孟潮不断的提问，问了财务上的管理、人员上的调配等等。试图找到问题的根本原因。


　　谈了一圈，也没理出个所以然来。每个点似乎都有点小问题，又似乎影响不了大局。


　　陈墨云心中一动，问道:“孟董，最近花在阅读法务来往文书的时间，是不是比以前多了一些？”


　　孟潮连连点头答是。


　　“大概多出多少百分比？”陈墨云问道。


　　孟潮道:“公司法务组拿来签字的文件，过去基本不看就签字，看了也看不太懂。陈律师怎么知道这个细节？对公司运作有什么直接影响吗？”


　　陶冶路道:“我见过好多老总花在看法务材料的时间更多，也没见得对企业有多少影响呀！”


　　陈墨云道:“最近我听我们事务所里，跟你公司有来往的部分律师说起。说你们那的法务处颇有微词，由此推测一二。”


　　孟潮道:“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法务处这帮人还是值得信任，集团最近的一系列挫折，法务处都处理得很到位。”


　　廖春芹接过话道:“看得出，孟董最近很是焦虑。”


　　接着又是往下一阵剖析，最后问出了孟潮家庭关系出了问题……


　　08，记忆


　　一个下午的讨论终于结束，廖春芹说自己小憩一会，一个人去了三楼休息室。


　　四位男士转移阵地，来到一楼，孟潮拉着陶冶路说是要去后园种菜。周海富笑话他们种菜简直就是种草，然后提出今天自己亲自下厨，给大伙炒几个小菜。


　　陈墨云说想跟着去厨房，向周董学两手。事实上是他不善于闲聊，二则觉得跟着周海富，让人感觉更加轻松自在。


　　两人在厨房一阵忙碌，陈墨云看着眼前的锅碗瓢盘，听着这厨房的响动，不禁想念起跟郭茗玥一起的日子。一阵悲凉，泪水再也关闭不住，兀自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周董看在眼里，想说点什么，却又止住了。


　　周海富指导陈墨云如何做菜，火候、投放味料的时机等等。看到陈墨云稍稍平复，这才跟他说:“陈律师以前帮毛毛头打过官司吧？”


　　“嗯，哪个毛毛……头？”


　　“噢，嗨，毛顺发。”


　　“毛总呀！嗯，是的，我对他印象比较深。”


　　“唉——，这个毛毛头，也是个可怜人呐。去年死老婆，今年破产，现在躺在医院里，连好一点的药都舍不得用。我们给他塞点钱吧，债主们天天盯着，你知道那个破产法也是害人的法律……”周海富边说，边摇头。


　　周海富这番话，似乎是开导陈墨云，又似乎只是自己叹息朋友落魄。


　　两人正忙碌着，廖春芹突然进了后厨，责怪他们菜烧得太香，把她给诱惑 下楼了。说着话，顺便也端盘子、摆椅子，陈墨云感觉得到，几位老总应该常常在这里相聚，丝毫没有一把手的架子。


　　晚餐饭菜很可口。


　　吃着饭，廖春芹突然问了一句:“你们几个跟‘天堂记忆公司’签过合约吗？”


　　孟潮道:“反正我是不信那个公司，也没多大名气，就拿个电极插死人的脑子胡弄一番，就要一幢好房子的钱。我有钱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陶冶路道:“我是签了三个人，当是给孩子一个投资吧。”


　　周海富说自已倒是签了个合约，最好前妻不要去签那个。否则肉体在世上死了，脑子到了“天堂”，还指不定要跟前妻没完没了的吵架。


　　陈墨云说自己也签了，而且天堂公司给自己看过女儿的一段记忆，并且让自己确认过把妻女最后那段记忆给删除。


　　廖春芹道:“我去过美国天堂记忆公司总部，有好多顶尖的程序员也加入这个计划。天堂记忆重组应该是靠谱的，只是规矩比较多，我的一家五口也都签了合约。”


　　孟潮道:“我很不理解，只是一人的记忆进入服务器而已，怎么就那么贵呢？”


　　廖春芹笑道:“你孟董还缺那几个钱？”


　　“我是不差这几个钱，也许是我参透了生死吧。”孟潮道，“活着已经很累了，天天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发愁。死了，还要被关进一个电脑，那个被叫作‘天堂’的监狱里去，有啥意思？”


　　廖春芹听到孟潮如此说，显得有些不快，说道:“可能是我老了，比较怕死吧，我也想为自己留下点属于自己的东西。万一将来科技更发达了，把天堂系统里的人都复活了。我们不是又可以再活一次吗？”


　　周海富道:“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吧，也可能每个人不同阶段，会有不一样的想法。管他呢，现在有能力的时候，就为自己作一个选择。万一将来突然没能力选择了！就后悔了！”


　　“我听说，如果破产了，天堂的位置，是会被当成破产人持有的期货储备，给拍卖掉的是吧？”孟潮道。


　　“你们看，孟董比我们想的要远，要更多呀！”周海富道，“毛顺发你们都记得吧，他就遇到了这个状况。”


　　陶冶路道:“我听说过，毛顺发跟他老婆感情好得很，他老婆的记忆送进天堂了，结果他破产，进不了天堂。”


　　陈墨云心中一凛:万一将来自己也跟毛顺发一样……。


　　陈墨云道:“我们国家有没有可能，为这个改变一下，不把天堂的位置认定为期货？”


　　陶冶路道:“这个很难，本身他这个天堂公司，在中国几乎是‘偷偷摸摸’的状态销售。再闹修改，社会仇富心理立马又冒出来了。国家政策的确立也是要照顾社会平衡呀！”


　　周海富道:“我就在想，那个天堂里到底有没有麻将。要是有麻将，嘿嘿，在里面打他个世界毁灭了为止。”


　　一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闲聊着，直到窗外灯火灯火阑珊，才散去各自回家睡觉。


　　又是一个多梦的夜……


　　“墨云，你说，等我们老了，我们会像毛顺发夫妻那样恩爱吗？”


　　“会！噢，不！我们要比他们还恩爱……”


　　“那你学毛顺发那样秃顶。”


　　“你也要像毛顺发老婆那样发福，哈哈。”


　　“那你叫秃顶陈顺发，我就叫……哼，我要做苗条郭燕子……”


　　“有本事你别跑……喂、喂，郭郭，茗玥，别跑……等等，郭郭，茗玥，茗玥……别飞走，带上我，郭郭……郭……”


　　“茗玥！……”陈墨云又一次在梦中惊醒，这是噩梦吗？为什么每次陈墨云都想回到梦里去？为什么每次醒来枕上都是泪水？每次醒来，眼睛就直勾勾地等着天亮……


　　天刚亮，陈墨云便向周海富问了毛顺发的情况，然后提了一篮水果来到医院看望。


　　这是一间有三张床的病房，年逾七十的毛顺发孤独的躺在靠窗的一张病床上，显得非常苍老。谁又能想到，这位老人曾经也是叱咤风云的商界大佬。


　　另外两张病床是空的，听护士说一个被推去做手术了，另一个去做各种术前检查。


　　毛顺发睁开眼，看到了眼前的陈墨云，吃力地想坐起身。陈墨云见状，便到床尾帮毛顺发上半身摇到倾斜，然后扯过一条凳子坐在毛顺发的身边。


　　陈墨云道:“老哥哥，身体还行吧？”


　　“陈律师大忙人一个，也能来看我这个，这个快入土的老头。毛顺发吃力的指身边的水果，“可惜老头我，不能好好的招待，招待陈大律师了，身边也就只能这些果子，请陈律师将就了。”


　　陈墨云摇了摇头道:“老爷子，水果还是你留着多啃一点吧。在医院里都有谁照顾你呀？你儿子呢？”


　　毛顺发说话显得有点吃力:“我养了个不肖子子呀！赌鬼一个，输得到处欠债，也不知道逃哪去了呢？还是被债主们做了呢？”


　　“那你就一个人？”


　　“也不是，海公公花钱帮我，帮我找了个病床陪护的护工，还不至于饿死了。”毛顺发道。


　　陈墨云知道他说的海公公就是周海富，周董确实是是个仗义之人。


　　“我也是昨天才听周董说起你，今过来看看。”陈墨云道。


　　“陈律师呀，”毛顺发依旧有气无力的说，“我的时间不多了，肿瘤扩散得厉害，医生都说我，来医院太迟了。”


　　“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一定会好起来的。”陈墨云道，“以前我爱人还经常跟我说你人很好呢。”


　　“陈律师，你们家的事，我在电视上也看到了。你要坚强啊！别像我这么没用，老伴一走，我就变成了个无头苍蝇，什么事都做不好，天天发脾气。结果你看，公司也败光了，儿子也躲债了，女儿女婿怪我拖累，跑国外去。”


　　陈墨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想当年帮毛顺发打官司，自己跟郭茗玥上他家作客的时候，毛顺发可谓是意气风发。他夫妻恩爱，几十年如一日，毛顺发上哪都要带着老婆，一大把年纪了还经常手牵手地逛大商场。


　　“墨云呀，我现在最后悔的，是把老伴一个人送进了那个，那个我自己都搞不清楚的‘天堂’。”毛顺发显得很痛苦，“公司破产，我自个去天堂的名额，也，也被当作期货拍卖掉了，老太婆，老太婆可就只能一个人，眼巴巴的待在‘天堂’了。也不知道老太婆，在天堂会不会怪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被人欺负……”


　　陈墨云听着，想着自己的妻子、女儿也在那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伏在毛顺发的病床上。这一次，他终于哭出了声……


　　毛顺发斜躺着，伸出苍老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这个年轻人的头。他注意到，眼前的陈墨云，头上也长出了许多白发。


　　此刻，毛顺发也许是最懂陈墨云的那个人。知道眼前的年轻人不敢在亲人面前哭，不能在下属面前哭，不会在电视镜头前哭……。


　　是的，陈墨云被压抑得太久，太久……


　　良久，毛顺发缓缓地道:“墨云，你将来去了‘天堂’，一定记得去帮我看望我家的老太婆，好么？”


　　陈墨云使劲地点头！


　　陈墨云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害怕。他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落得像毛顺发一样，会不会郭茗玥母女也等不到他去天堂。


　　“陈律师，你说这天堂里的人真的还活着吗？”毛顺发道。


　　“也许只是一段记忆的储存吧！老爷子你就别多想了，好好养病，没准又挣回大钱翻盘了呢。”陈墨云安慰道。


　　“我是不可能翻盘了！”毛顺发道，“陈律师，有件事我可得提醒你。”


　　“嗯，老爷子你说吧！”


　　“千万别为了找妻女，寻找进天堂的路，别干傻事！”毛顺发道。


　　陈墨云脑子嗡了一下，在得知妻女记忆送进天堂后，他确实动过干傻事的念头。


　　毛顺发见陈墨云不讲话，继续说道:“天堂记忆公司有一条严格的禁令，就是不让自杀的人进天堂。我自己差点干过傻事，陈律师你要切记呀！！”


　　“我会记住，不会干傻事。你自己一个人，也要保重自己。”陈墨云走到毛顺发的病床边，偷偷的给他枕头底下塞了一叠现金。


　　作为律师，陈墨云很清楚，被宣布破产的公司负责人，所有收入都要上报，所以陈墨云没有选择用转账的方式给毛顺发钱。


　　出了医院，陈墨有了一个决定。是的，他必须去一趟天堂记忆公司的中国区分部。那个设在浙江嘉兴的带着神秘色彩的公司分部。


　　或许，他只是想去试试能否看到妻女在天堂的生活。又或许，他是想找一个可以偷渡进入天堂的机会。只要能与妻女团聚，哪怕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陈墨云不想落得像毛顺发那样天人永隔的下场，也不想久久的等待下去。又或许，陈墨云一直为自己给鲁秋英辩护而不安。他急切的想知道，天堂里的妻儿，会原谅他吗？


　　事在人为，他固执的相信，只要有想去天堂的人存在，就会有暴利，就一定会有偷渡的渠道……


　　09，返校


　　距开学大约还有一个月，陈晓茜接到了学校发来的通知。美好的假期，就这样被一个短信砍掉了一半，晓茜感到一阵失落。


　　下午，晓茜就到旅行社结清了暑假勤工俭学工资，就径直回到家里向爸妈辞行。


　　陈晓楠一听说姐姐要回北京上学，赶紧跑自己房间收拾了一背包，就冲到客厅嚷道:“妈妈、妈妈，我也准备好了！”


　　妈妈笑道:“晓楠，你是有打算要给你姐姐当保镖吗？”


　　“是的！妈，我都十七岁了”陈晓楠道，“明年就高中毕业了，我也要像姐姐一样考到北京去读大学呢！”


　　“好好好噢，你可要保护好姐姐噢！”妈妈似乎很满意。


　　“哟，我们家的小伙子长大了，能当保镖了呀。”一旁的爸爸很高兴地说道。


　　“带好手机，身份证，多带张银行卡……”妈妈不厌其烦的交待着。


　　“我的亲爱的妈妈哟，台湾都不用银行卡了，大陆人都快忘了银行卡长什么样了。”晓楠道。


　　次日下午，晓茜、晓楠姐弟两降落在了北京机场。一位高瘦的男生早就在航站楼接机口，笑盈盈的等着姐弟俩的到来。高瘦男生给姐弟俩递奶茶、搬行李，忙得不亦乐乎。


　　晓楠不怀好意凑到姐姐的耳边轻轻的道:“姐，你可真能保密哈，这么大个活人，你也能藏这么好。”


　　男生道:“晓楠，你跟你姐姐嘀咕什么呢？”


　　“他说你长得很难看啦！”晓茜瞪了弟弟一眼。


　　弟弟调皮地一吐舌头……


　　出了机场，男生开的是一辆略略有点旧的小车，向着“北京理工大学”的方向驶去。一路上，晓楠不断地问男生各种问题。


　　“你跟我姐是同学吗？”


　　“你是哪个省的呀？”


　　“现在是工作了还是像我姐一样读研究生？”


　　……


　　“哎呀，晓楠你烦不烦？”晓茜吼道，“你以为你是警察呀？要不要让季科把身份证给你看一下？”


　　“好呀！嘻嘻……”晓楠赶紧对着姐姐扮了个鬼脸。


　　说话间，车子就开到了北京理工大学研究生单身公寓宿舍楼下。姐弟两搬了行李往宿舍走去，季科自己找地方停车去了。


　　“陈晓茜，这么早就来学校呀？”正在打扫的宿舍张阿姨远远地喊了过来。


　　“学校让我8月7号前要赶到，我也就过来了。”


　　“这位小帅哥……”张阿姨顿了一下，“噢，是你弟弟吧？”


　　“嘿嘿！阿姨好！我叫陈晓楠，我跟我姐长得像吧？”


　　“像，像，真的是太像了！”张阿姨一面说，一面去自己房间拿了脸盘和抹布。跟着，过来帮晓茜抬了行李来到二楼的宿舍。


　　在他们刚打开宿舍门的时候，季科扛了一个大旅行箱，也来到楼上。几个人一阵忙碌，终于把个单身公寓宿舍整理成了温馨的小屋。


　　“姐，我自己去楼下骑个车遛校园了。中饭晚饭别管我，我要尝遍北京小吃。走喽……”晓楠很是个识趣的弟弟，话才说到一半人已经到门外了！


　　季科是一位特别勤劳的青年，比晓茜大两岁，算是晓茜的学长。季科以前在这理工大学读书的时候，主要学的是人工智能方面。大学毕业后，他就没有再考研，好不容易在北京找了份办公里做文职的工作糊口。


　　“能陪在你身边，真好！”季科对着晓茜说道。


　　“嚯嚯嚯，小嘴真甜。”晓茜道，“说，有什么企图？”


　　“没有企图，就是想你了！”季科道，“这一个月，我就感觉像过了一年！”


　　“感觉才一年吗？不应该是十年，或者二十年吗？”晓茜道，“你都说过了一年还对人家没企图，看来我真的很失败。哼！”


　　季科不禁从背后抱住了正在收拾衣服的晓茜，轻轻的吻晓茜的香肩。在晓茜的耳边柔声道:“对不起，我，我这人嘴笨。”


　　陈晓茜转过身，双手环绕过季科的脖子道:“傻瓜，你的嘴可一点也不笨，要不然我怎么就被你骗到手了呢？”


　　“明明是你骗的我呀，你怎么能这么不讲理。”季科道。


　　“嘻嘻，我就不讲理了。干嘛要跟你这个笨蛋讲道理？”晓茜道，“你后悔被我‘骗’了？”


　　“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被你‘骗’去爬上长城大声唱歌，被你骗着在寒冷的冬季跳进冰窟窿，被你骗着加入了校合唱团……”季科说道，点点滴滴的回忆又浮现出来。


　　“喏，你说过不记仇的，你小器。”晓茜撒娇道，“你看，你什么都记得。”


　　“好，好，好，我错了！”


　　“那你要怎么表达你歉意呢？嘻嘻。”晓茜在季科面前就像一个孩子，可以任性的撒娇。


　　相比之下，季科属于那种比较木讷一点的男孩，而晓茜则显得更加主动一些。


　　“我，我，……”季科一下语塞了。


　　看着木讷可爱的季科，晓茜把嘴转轻的凑近季科的耳朵道:“带我去天堂……”


　　一阵恩爱缠绕过后……


　　“你为什么不到台湾来找我？”晓茜问道。


　　“我……”季科有点惭愧，“我辞职了。”


　　“啊！那么好的工作……那你现在……？”


　　“我现在做智能快递车检修，跟机器人打交道，不用整天面对上司那张苦脸。”季科道。


　　“科，你做什么我都爱你！暑假我做了一个月旅行社接待，我知道工作有多难，尤其是现在有那么多机器人抢走了人的工作。”晓茜闪着大眼睛道。


　　季科道:“茜，你开学之后，我打算去台湾发展，也可能出国。我想挣钱，让你过上好日子。”


　　“台湾机器人还不多，你去了……，会不会又要离开自己的专业？”


　　“明年，两岸修了二十年的海底隧道就开通了，也许是一个机会。”季科似乎在憧憬着自己宏伟的未来！


　　两人呢喃地聊了一阵，在房间吃着季科点的外卖中饭，晓茜手腕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导师方教授打来的电话，叫晓茜马上到校行政楼，直接来校长室。晓茜隐隐感觉事情有点严重，心中不免忐忑。


　　“我送你过去吧！”季科道。


　　晓茜轻轻的点头道:“嗯！”


　　季科开车送晓茜到行政楼下，对晓茜道:“晓茜，我在这等你。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会跟你一起面对。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好吗？”


　　晓茜努力的点点头，进入行政楼，向校长室走去。


　　10，断线


　　一进校长室的门口，晓茜就感觉到了一股凝重的气氛。


　　校长室内有三男一女，本学院的张院长和博士生导师方平阳。另外两位正式公务着装，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和一位二、三十岁的女子。


　　“晓茜同学，进来吧！”方平阳看到陈晓茜走进办公室，指了指边上的一个座位，“坐这吧！”


　　晓茜坐下之后，张院长道:“陈晓茜同学很年轻，也很漂亮嘛，今年多大了呀？”


　　“虚岁二十四。”晓茜大大方方的回答道，“我是台湾人。”


　　听到晓茜的回答，四人都会心地笑了一下。


　　“晓茜，这么着急把你从台湾请回学校，是因为这里有一件大事，需要你当面来作一个决定。”导师方平阳接着摊手指着对面的那位公务装男子道:“这位是科学院保密科的陆科长，具体的事务等会他会跟你说。”


　　“陆科长好！”晓茜道。


　　方平阳又指了一下那位女士道:“这位是科学院保安科的林语芬。”


　　“林老师好！”晓茜道。


　　林语芬微笑对对晓茜道:“不用那么客气，叫我芬姐就好了！”


　　张院长道:“陈晓茜，你的情况我这里已经有所了解。是这样，科学院那边的曹院长，前几天向我点了你的名，希望你去他们那参加一个重要的科研项目。由于内容涉及到保密，所以我让方老师喊你来校的通知上没有写明。现在院里知道这件事的，仅限我和方老师两人。当然，这个项目参加与否，最终的决定权在你自己，如果选择了参加，就要遵照科学院保密科的规定办事。”


　　“我可以问一下是做什么样的项目吗？”晓茜话刚出口，就觉得自己有点唐突了，瞬间双颊腓红。


　　陆科长道:“陈晓茜同学，跟你说实话，这办公室里所有人包括我，都不知道科学院要你参与的是什么项目，只知道这是一项关系到国家安全的大事。科学院的领导既然选择了你，一定有他的理由。”


　　张院长接过话道:“晓茜同学，你不要有心里负担。听从你内心的召唤作出选择就行，如果你选择了参与，你在学校的学籍还有考研等后续手续，学校都会给你作出妥善安排。如果你选择不参与，你的学习生活也不会有改变，我尊重你的选择，我相信科学院的领导也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我……参加！”晓茜咬了一下嘴唇就脱口而出。她自己也不明白，平常在商场里选件衣服都要半天，这一刻为什么会这么快下决定，而且决定这么干脆。或许是出于对未知的好奇，又或许希望有一个能证明自己价值的平台，或许都有吧！


　　听到晓茜坚定的回答，陆科长显然感到有点意外。继而道:“陈晓茜同学，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你要参加的是一项保密级别非常高的项目，你可以多考虑一下。”


　　“我，确定我想清楚了！”晓茜道。


　　陆科长道:“好吧，既然你选择了参与保密项目，那么我们作为科学院的保密科工作者，从现在开始就要进入一个临时保密程序。根据我们的临时保密预案，你现在的通讯和行动，都还是自由的，只是我们会全程陪同并且录音或录像记录，希望你能理解。”


　　晓茜手腕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晓茜一看，是季科打来的电话。


　　陆科长道:“等等，晓茜切记，接电话不要与别人说起科研任务。”


　　晓茜默默的点点头，说了声:“抱歉！”然后，把接听键拖到快捷回复，选择给季科回复了一句:“我正在上课，请勿打扰。”


　　方平阳道:“晓茜，保密工作做得越好，你将要从事工作越重要，也越有挑战性。”


　　陆科长道:“这样吧，陈晓茜同学，我们要对你的手机做一个加密，希望你能理解。在把你带到廖绍宇院士那里之前，你可以给家人打电话。你选两个电话号码写下来。”


　　晓取下手机，看了一眼季科短信回复提示:“我去收拾整理……”


　　面对着那么多人，晓茜没有点开阅读短信。如果她知道这是她与季科的最后一次通讯，她一定会点开。可惜，没有如果。


　　晓茜写了妈妈和弟弟的的电话号码，妈妈自不必说，弟弟出去溜达了，肯定要联系。至于季科，现在自己的宿舍收拾整理，一会过去就看到了。


　　陆科长取了陈晓茜的手机，连上电脑进行处理。


　　接着，林语芬把晓茜拉到自己身边，向她交待了许多保密的细节和注意事项。尤其是交待了，在临时三级保密期间对通话的亲人隔离的原因，只能说参加某省的公务员考试出题任务。


　　其他人则自顾自地聊起过去的往事。


　　方教授与陆、林三人陪着晓茜走着去了晓茜的宿舍。


　　一路上，晓茜忙着给爸妈打电话道别。爸爸先接的电话，没说上两句，就把手机递给了妈妈。


　　在电话里，晓茜按照保密要求的统一口径，只跟妈妈说了自己要去参加任务，是某省公务员招聘考试的出题任务。因为任务有保密的需要，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联系不上。电话那头的妈妈又是惊喜，又是各种不放心地交待起来。


　　晓茜在电话里听着母亲的碎碎念，总觉得鼻子阵阵的泛酸。以前母亲唠叨的时候，她和弟弟总是感到不耐烦。但是这一刻，母亲的唠叨却是那么亲切……


　　方教授与陆科长是老相识。一路上，他们也说起当年他们一起参加过的，已经解密的秘密任务。在一旁听的林语芬对他们的“故事”特别感兴趣，她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和平安定的生活背后，有一批人在隐姓埋名，默默的为这个国家付出。


　　一行人来到研究生公寓楼下。只见一少年骑着自自行车向他们疾速而来，这少年正是陈晓楠。


　　晓楠边骑车边叫道:“姐姐，姐姐，大陆的共享单车居然可以语音调档吔，还可以进行语音对……，呃，姐姐，你怎么哭了？”


　　众人这才发现一路打电话的晓茜眼圈红了，还闪动着泪花。


　　晓茜向众人介绍了一下弟弟，拉过一脸蒙圈的晓楠。晓茜对弟弟说了，自己要去参加某省公务员考试出题任务，要隔绝与外界联系半年左右。让晓楠务必要在三天后回台湾，不能在北京逗留。


　　晓楠一听说姐姐要参加秘密工作，又惊又喜，竟然有点口吃了道:“姐，姐，台湾——人也能参——参加这个重——重要的工作了乜？”


　　“你别急，听我说嘛。”晓茜道，“我会有至少半年时间不能打电话、不能发信息、不能写信了哦，你能照顾好爸妈吗？”


　　“能，能！姐姐，你就放吧。”晓楠下意识地把身子挺了挺，“看，我长得比你高吧，你在北京读书都是我照顾爸妈的哦！”


　　晓茜捶了弟弟一拳，给了弟弟一个拥抱。


　　“离别”这两个字，对这一代人来说，似乎只存在过去的文章里，只存在那一首首老歌之中。这个时代所有的人，都只有通讯录里的人和不是通录里的人。


　　分离只有半年，晓茜和她的家人却第一次尝到了“离别”的滋味。


　　晓茜晓楠正说着。方教授他们姐弟两走了过来，对晓茜道:“陈晓茜，我想邀请你弟弟来我家作客几天，好吗？”


　　晓茜道:“这——，我弟很调皮，怎么好麻烦教授……”


　　“没事，不会麻烦。”方教授打断晓茜道，“我们家琳琳刚放假在家，还有半个月才去学校补课，刚好有伴。”


　　“遥遥？”晓楠道，“就是方老师带台湾来玩过那个，只比我小三天的遥遥吗？”


　　“是啊！前年的事，你小子还记得哈。”方教授道，“你要不来我家住几天？”


　　晓楠用力的点头道:“来，来，哦不，应该是去、去的……”


　　“方教授，那会很麻烦你了。”接着晓茜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整了整晓楠的衣领道，“记住呐，到人家家里要有礼貌，要懂事，还要经常跟爸妈联系……”


　　晓茜看到林语芬向自己走来，知道是让自己去收拾行李。继续跟弟弟说:“在方教授家最多只能住三天，你就回台北好不好，别让姐姐担心。”


　　等林语芬走近，拉了弟弟的手，对林语芬点了点头，一起往宿舍取行李。


　　电梯内，晓茜拨打了季科的手机，显示都是忙音。先前季科发的短信，也看不到了。走到宿舍门口，晓茜正要按门铃，晓楠却说刚才看到季科开车出校门了！


　　晓茜匆忙收拾了行李，又开始打季科的电话，都是无人接听。晓茜不知道的是，季科的手机此刻也打不通晓茜的电话了。


　　正当晓茜想到要拿弟弟的手机打电话的时候，却看到自己手机显示弟弟打入电话。这时的晓茜才发现，弟弟早就背着背包溜走了。


　　无奈，晓茜只能跟着林语芬带上行李，走出宿舍，锁门。


　　在驱车前往科学院的路上，晓茜又跟弟弟通了话，又是一通交待。也就在这一刻，晓茜突然感觉自己很像妈妈对自己唠叨的样子。想到这，晓茜又跟妈妈一通视频对话……


　　晓茜坐的这辆车，有点老土，车上一点像样的数码装备都没有。晓茜跟妈妈通完电话之后，拨了两次季科的电话，都没有人接听。只能给季科发了几条信息，告诉他自己要参加公务员出卷，还有一些肉麻的情话，但是不管发出去几条信息，季科都没有任何回音。仿佛断线了一般……


　　11、组队


　　陆科长开着汽车，载着林语芬和陈晓茜二人到达首都机场。


　　车子直接从机场的一个自动车库门开了进去，进入车库后，陆科长说先坐着别动。随着车库门关上，整个车库似乎在往下沉，过了几秒钟，车库门再次打开。


　　三人从车里下来，从车库里出来就是一个宽敞的地下大厅。厅内装修很非常规整，整个天花板就像一块大面积的发光板。整个大厅看不到具体的“灯具”，但是厅内很明亮，一点也不刺眼。


　　出车库门的时候，晓茜下意识地去看了一下戴在手腕上的手机，发现手机已经没有了信号。


　　陆科长带着林语芬和晓茜往大厅的一面墙走去，原本平整的墙上自动的开启一扇门。进门又是一条过道，在过道拐了两拐，走到头似乎没路了。


　　晓茜向林语芬看了一眼，只见这位林语芬女士有点怯生生地向晓茜伸出手，晓茜赶紧伸出左手去迎合牵住。晓茜能感觉到林语芬的手也是冰凉，两人相视微微点头。晓茜能感觉得到，林语芬也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


　　就在三人走到底的时候，一扇门在他们的右侧自动开启。


　　陆科长领着二人走了进去，里面是一间小会议室。会议室装修很简洁，一端是一个超短焦的投影设备。会议室的中间有一张环形桌子，有五个人围着桌子，      其中一人年龄稍大，站在投影屏幕前。晓茜正对面坐是两位男青年，看样子约摸三十几岁。背对着晓茜三人靠桌坐着的是一男一女，男生穿着有点潮。女生的背影，晓茜觉得相当熟悉。


　　“吵吵罗……”晓茜压低声音哼一样的叫了一声。


　　听到声音，女孩转过身来一看，不禁失声叫了出来:“草西瓜……”


　　女孩立刻感觉到自己失态，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不管不顾地就向晓茜走了过来，两人拥抱了下，那位被晓茜叫吵吵罗的女孩拉了晓茜坐在自己身边。


　　边上的潮男瞟了两位女孩一眼，不怀好意地道:“居然还来了一位更漂亮的美女。”


　　陆科长走到屏幕边的长者面前，汇报了一下晓茜的情况，递给了长者一个文件袋。就转身对着晓茜。


　　“陈晓茜同学，我和林语芬的安保级别，就只能送你到这了。”陆科长用手指了指长者介绍到，“这位是中国科学院廖绍宇院士，今后就让廖院士带着你们（陆科长手指对桌子划圈）好好的工作，我跟小林就先回单位了。”


　　晓茜从椅子上起身，去拥抱了一下刚认识就要分开的林语芬。然后向陆科长点头致意，说了声:“谢谢陆科长！”


　　其他人也都坐在位置上向陆科长一一致意，显然他们也都是陆科长带进这个“机场据点”。


　　陆科长带着林语芬离开后，廖绍宇院士示意大家坐下。


　　“各位，一路辛苦了！”廖院士道，“我们现在要组建的，是一个程序设计团队。具体的任务，我现在还不能透露。你们每个人的情况，我这都很清楚了，现在你们来个最简单的自我介绍吧。”


　　“陶力，西北工业大学，教授。”坐在晓茜对面的男人第一个站起身介绍。


　　“方平朔，现供职力讯公司网络安全工程师，博士。”晓茜猜测，这位可能是她的导师方平阳教授经常提起的弟弟，仔细看去两人还相当相像。


　　“骆马湖，无业游民，学历，本科，呃结业……”


　　“吵吵罗”身边这位潮男，介绍得显然有点底气不足。毕竟对面坐着的，都是那么豪华的身份。


　　“罗秒纱，刚入职京西公司网络通讯保障。”陈晓茜的同学道。


　　“秒杀，呵呵，你果然适合在京西工作。”骆马湖坏笑道。


　　罗秒纱狠狠地瞪了骆马湖一眼:“哼！小混混！”


　　“陈晓茜，北京理工大学，研究生在读。”


　　等五人介绍结束，廖院士没让他们多讲话。直接说到:“时间宝贵，我也不废话了。现在你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对，你们没有听错，就是洗澡、换衣服。”


　　廖院士指了指他对面的墙，只见那墙上原本一个又一个的框，一下子开成一扇又扇门，一共有七扇。廖院士道:“对面的即是更衣室，也是浴室，你们都过去洗一下。洗之前五分钟内挑好衣服，然后把你们身上所有衣物以及装饰品都拿下来，放在蓝色筐子里。去吧！”


　　五人走过去各自选了一个小间。刚进门，晓茜的眼前的屏幕就出来几套衣服。晓茜看了一下，这些衣服算不上独特，但是很漂亮。很快，晓茜就选好了，只用手指了一下“确定”，衣服幕就在眼前消失，出来一个提示:请取下身上所有的衣服物品放筐子里，再往前冲洗。


　　晓茜有一种自己被卖了的感觉，犹豫了一下还是褪去了衣服。正脱衣服的时候，听到外面有滴滴滴的告警声。然后就听到院士在外面喊叫:“三号间，不要耍滑头。不要试图夹带任何电子产品。”


　　走过两米的通道，就像是自动洗车店式的全自动的洗澡。冲、刷、冲，吹头发、甚至化妆，都不用自己动手。洗完走过通道，刚才选的衣服已经准备妥当。非常合身！


　　晓茜从浴室出来，看到几位男士已经坐在圆桌边等候。罗秒纱也走了出来，过来就来牵了晓茜的手。


　　“还以为会给我们换上机器人一样的套装呢，没想到这么人性化。”罗秒纱边说，一边就注意到了骆马湖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不禁揶揄一声，“果然是黄毛鸡变凤凰哦！噗——”


　　骆马湖居然有点脸红了，罗秒纱还想挤兑几句。


　　只听廖院士道:“几位，我们出发了，行礼、衣服什么的都别带了，我们要上飞机了，到了工作的地方什么都有！你们的物品会我们科学院帮你们保管，保证比银行还靠谱。”


　　五人跟着廖院士走出会议室，又是几个拐。走进一个电梯！电梯上行，出来就是机场。廖院士带着几位精英上了一架小型飞机。


　　除了院士和方平朔，另几个人都是第一次搭乘这种私人飞机，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一上飞机，廖院士就交待大家尽量少议论。大家也都很识趣，只用惯了手机现在突然空手，有点不知所措。好在飞机上有纸质书，有的看书，有的睡觉。在飞机上吃过晚饭，飞了两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福州长乐机场，一行人又被带上直升机过海，被送到一个岛上。


　　廖院士给大家安排了住宿，每两人分到一幢只有两层高的小别墅。别墅内除了两间带卫生间的卧室外，还有厨房、小餐厅、一个小书房。还有冰箱、空调等等，各种生活必需品一应俱全。


　　廖院士自己跟骆马湖一组合，陶冶力跟方平朔一幢，陈晓茜和罗秒纱住一幢。这一天的折腾，终于可以睡上一个安稳觉。


　　陈晓茜打理了一下自己，正准备睡觉，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谁？”


　　“我啦，吵吵啦。”


　　晓茜开门就看见罗秒纱抱着一团被子，马上就明白了她想干什么。晓茜一边把罗秒纱让进屋，一边嘴里念叨道:“唉，大学四年被你吵了四年，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吧，你个瘟神又来缠我了。”


　　“我不管，今天不吵吵我睡不着！”罗秒纱道，“在这苍茫大海，无依无靠的海岛上，我要不吵你，你今晚能睡得着？”


　　晓茜冲秒纱做了个鬼面:“嘻嘻……还是你懂我。”


　　“跟你讲啊，刚才我看到那两大伽住在我们后面幢，廖院士一个人好像离开住宅区出去了，只有骆驼黄毛一个人独守空房。”罗秒纱道。


　　“哪两个大伽？”陈晓茜问道。


　　“就是陶力和方平朔啦，他们是计算机编程的高手。”


　　“你还真是八卦，要不派你去骆马湖那去？”


　　“滚！”


　　“喂！这可是我屋唉——你怎么可以叫我滚？噗！”


　　“说正事啦。”罗秒纱突然变成一脸严肃，“晓茜你说，廖院士带我们我们大老远到这来，到底会是一个什么任务？”


　　“又是私人飞机，又是直升机。保密措施层层递进，连在地下会议室都不宣布。感觉，嗯，我们挺重要似的。”陈晓茜道。


　　“这个我知道，地下会议室、飞机上，都有那么多电路设备。保密可靠度不是那么高！”罗秒纱道，“我奇怪的是我们这个团队。”


　　“我们Team怎么了？”


　　“你看哈，院士跟那两个大伽很厉害，对吧？”


　　“嗯，方平朔博士是我师叔。在力讯公司也是一流的高手，经验肯定非常丰富。能请到样的人，肯定花了不少Money。”陈晓茜道。


　　罗秒纱伸手搓了搓道，“可是姓骆的那个黄毛鸡，连个大学本科都没能读毕业。”


　　“是啊，还有我们两人，同学，又是四年同一宿舍寝室……”晓茜也感觉很奇怪，为什么会选上自己。


　　“唉，你说那姓骆的凭什么呀？”罗秒纱似乎跟骆马湖有仇似的，“难不成，他是廖院士的亲戚？或者是，呃，私生子！嘿嘿……”


　　“好了啦，吵吵罗！”此刻晓茜确实有点困乏了，“睡吧，明天就知道答案了，总之不至于把你送去祭奠给海龙王。”


　　好在这里的床有一米八，两女孩躺一张床也不觉得太挤。


　　躺下后，罗秒纱还是忍不住的想跟晓茜聊天。晓茜没怎么搭理，她似乎又回到了大学那几年的时光，把罗秒纱的啰嗦当成了催眠曲。


　　晓茜有点担心弟弟晓楠，不知道他会不会给方教授家惹麻烦……，然后又在想到了爸爸妈妈。晓茜在大陆读书五年了，这一次离台北最近，但似乎又是这辈子离开爸妈最远的一次。


　　一阵海边特有鱼腥味袭来，陈晓茜张开腥忪的双眼，光晒在脸上，感觉有点晃眼。


　　“吵吵罗，你干嘛呀！一大早起来拉窗帘。”晓茜对转站在窗前的罗秒纱吼道。


　　“草西瓜，是落地窗，海景房唉——，哇，太美了。”


　　晓茜跟着来到窗边，昨晚过来就睡连窗帘都没拉。早上才注意到，自己住的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套房。


　　房间里有落地窗，看出去就是一片大海。有空调，有卫生间，还有一个小冰箱。


　　有满满一墙各种各样的书，还有一个大衣柜。


　　房间外面是一个与罗秒纱共用的小客厅……


　　12，任务


　　早上，陈晓茜和罗秒纱到二楼用完早餐。廖院士说今天要接受任务去，众人早已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任务，搞得这么神秘。


　　刚到电梯口，就被告知，这幢楼的电梯已经暂停使用。一行人只能跟着廖院士开始爬楼梯。


　　众人刚开始还边走边说笑，爬到六——七楼的时候，一名荷枪的卫兵站在楼梯转角，向众人行了标准的军礼。七——八楼转角又有一名卫兵！刚才还在说笑的几位，这会变得非常安静。


　　一行六人就这样轻手轻脚的进入八楼的会议室，这是一间宽敞的会议室。会议室西面墙上安装了投影，投影前面是一张椭圆形会议桌，众人正对着的北面，盖着厚厚的遮阳窗帘。


　　东面整墙的落地玻璃墙中间，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在轮椅上静静的坐着，他的双腿上裏了一条毛毯。从海面斜照过来的初阳撒在他身上，显得那样安祥、从容。


　　在老人身后的不远处，站着一位系领带的中年大叔，和一位满头白发但是很有气质的女人。


　　老人听到门口有动静，缓缓地侧过头，扫了一眼站成一排的几位计算机专业人才。


　　只听到老人用苍劲的声音说道:“小廖，是你吗？我终把你给等来了！”


　　“李总理，你怎么也来了？”廖绍宇显得有些激动。说着，走到老人轮椅前，像个孩子似的蹲下。


　　“我们有很多年没见面了吧，嗯？”老人道，“连你都白发丛生了，看来我是老了，岁月不饶人呀！上两次战斗，你因为别的任务没赶上。这回，我可是自己亲自点将哦。你小子头脑灵活，想法独特，这一战可得给我打好了呀！”


　　“总理你放心，我一定会干好的。”廖绍宇道。


　　老人道:“来，把你的队伍带过来，我看看。”


　　廖绍宇向着门口边的几位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然后对老人说道:“总理，这就是我的队伍。”


　　老人看着这几位点了点头道:“嗯，很好，很好。你们都很年轻，后生可畏呀！你们可能还不认识我，对吧。”


　　“李总理，我小时候在新闻里经常看到您。”陶力教授稍年长一些，他认出来了，“20年前，您是国务院总理。”


　　老人点头道:“你说没的没错，你们知道到这来做什么了吧？”


　　几个人都摇摇头，显然即使猜中了，在不敢确定之前，谁也不敢在这信口开河。


　　“小廖呀，你的嘴可真够严的呀。到现在还没对他们说吗？”李总理道，“这样，小毛，你来跟大家伙说说情况吧！”


　　一直在李总理后面的这位中年男人，正是交通部的毛部长。


　　毛部长走上前道:“各位，来，往窗外看看，你们可道这片海峡的底下，藏了一个大工程吗？”


　　“毛部长说是海底超级高铁吧？”方平朔道，“我们力讯公司在台湾那边有业务，去年乘坐过一次台海超级高铁。后来不知怎么就暂停运营了，到现在都没开通。”


　　毛部长道:“没错，我要说的就是这条海底隧道。你们还有谁了解这条隧道吗？”


　　“我去年从大陆回台湾的时候，也是坐超级高铁。”陈晓茜道，“那次开到中间突然停车了，当时整个列车的灯都在闪。那一次，那次我都以为，就永远回不了台湾了。”


　　晓茜有点紧张，连声音都有点颤抖。毕竟第一次面对，前总理、现部长这些平常只能在电视里看到的“大人物”。


　　“你是台湾人？那真是太有缘了。”毛部长道，“这条海底隧道，是十六年前，我们的李总理力排众议，顶着巨大的压力，拍板修建。采用了世界上最前沿的技术，是世界上最快的超级高铁。但是，高铁从开始建的那天起，就有敌对势力在不断从中作梗，试图破坏。”


　　“是呀，自从建设台海超级高铁这十几年来，我们同破坏分子的斗争，从未停止。”望着窗外的大海，老人似乎能看到海底，看到那一条静静横卧着的隧道。


　　所有人都转过头看着李前总理，只见李前总理轻轻的咳了两声。


　　老人接着继续缓缓地道:“十六年的建设，敌对势力偷过设计图纸，诬陷过总师，甚至想用潜水器运炸弹，想要破坏我们的海底隧道建设。都被我们优秀的战士们，一一化解了！”


　　老人讲到这，有点感慨，咳了几声，会议室里非常安静。顿了一下，老人继续说到:“我们万没想到，敌对分子会用上最先进的人工智能，对我们的软件系统，进行如此高强度的进攻。”


　　李总理讲到这，有点感慨，大声的喘着粗气。李总理的夫人赶紧上前，就站在老人身边，用手轻抚着老大人的肩膀。会议室里非常安静。


　　顿了一下，李总理继续说到:“我们更没想到，敌对分子的技术会如此尖端，以至于我的通讯和指挥系统，几乎完全崩溃。”


　　讲到这里，老人伸出右手，在眼前慢慢的摇动。几乎痛苦的低头，轻轻的左右摇动。似乎不愿再回忆那一次的失败。


　　“这么说，去年年前的那次中途停车，就是系统被进攻，对吗？”看到总理停下来，陶力教授补充问道。


　　“没错，去年那次进攻，我们休整了半年。”毛部长道，“上个月刚开通试运营才三天，又一次遭受到了进攻。”


　　众人这会都看着毛部长，大家都知道，这样一条新式交通线停摆，会给当初决策者带来多大的压力。他们也在期待，期待毛部长给他们任务。


　　“同志们！”毛部长突然用一种坚定的口气喊出这三个字。六位程序员似乎也被室内凝重的气氛镇住，不自觉地调整了站姿。


　　听毛部长接着说道:“台湾海峡隧道通讯保障工程，历经了两次灾难。现在，我要把保障任务交到我们这个团队。在廖院士的带领下，你们有信心重新设计一套系统吗？”


　　“有！”没经过排练，但是声音很整齐，很坚定。


　　“好！”毛部长道，“我宣布，我们这次任务的代号就叫‘海豚音’，你们现在都是海豚音小组的成员。相信你们一定能很好的完成，党和国家交给你们的任务！”


　　“小廖！”李总理挣扎着要自己站起来，总理夫人赶紧上前扶持，廖院士也走到总理身边。李总理仔细地端祥着廖绍宇院士，仿佛看着自己的孩子。


　　总理用深沉的声音说道:“小廖，你曾经是科学院少年班，最优秀的学生。隧道通讯保障设计，你因为别的任务错过了。这次是你精心挑选的团队，一定要让我看到正式通车呀！”


　　望着李总理期待的眼神，廖院士用深沉的声音回答到:“放心吧，领导！我一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完成任务。”


　　伙伴们注意到，廖院士流泪了。这一刻，他们似乎更加明白了“家国”、“责任”、“担当”这些词的含义。一种由然而生的使命感，从他们的头顶袭来，传导至全身的每个角落。


　　陈晓茜更是有一种说不出滋味，她在台湾出生，在台湾长大，在大陆求学。多少次来回奔波于两岸，又是多少次在公众发言的时候，表示要为两岸友好作出贡献。


　　曾经，她觉得自己表态的那些都是废话。没想到所有的关于维护两岸友好的表态，今天都成了现实。或许，这是缘分！又或许，冥冥之中上天早有安排。


　　“晓茜同学，你过来。”正在陈晓茜胡思乱想的时候，猛然听到廖院士正在叫她，接着院士对老总理道，“领导，给你介绍个人，这位是陈晓茜同学。她是台北人，她的父亲叫陈家一，您对陈家一这个名字，还有印象吧？”


　　“陈家一，好熟悉的名字。”李总理暔暔道，“年纪大了，有许多事记不得了……”


　　李总理夫人走了过来，问了一句:“就是那个什么奖励都不要的，原国军海岸卫戍营营长，是吗？”


　　廖绍宇院士郑重答道:“是的，我也是翻阅档案的时候，才知道有那么一段历史，才知道原来当年的主席和总理接见过陈家一。”


　　李总理看着陈晓茜，不住的点头。缓缓地说:“这是历史的奇迹呀，孩子。你的父亲当年带领的部队，正好在台湾岛西岸。在一场危机中，他跟我们取得了联系，避免了两岸人民陷入战争。孩子，你的父亲，是一位英雄呀……”


　　“是啊！”总理夫人看到总理累了，接过话道，“那次事件之后，陈家一先生见到了主席和总理，没有接受任何的职位的安排，也推掉了所有的奖励和名誉。他离开部队回到台北，用行动保卫中华民族。”


　　晓茜使劲的点点头，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一向沉默寡言父亲原来一直默默的承受了这么多……


　　“孩子，你的父亲，还好吗？他现在做什么工作呀？”李总理问道。


　　“我阿爸他还好啦，在台北开了家水产小店。平常就是爱喝点小酒，喝了酒就爱吹牛。”陈晓茜道。


　　“哦——，是吗？等你们把高铁搞正常通车了，我到台北去你家吃鱼可好呀？”李总理道。


　　“啊！真的呀？”晓茜几乎要惊叫了。


　　“你看我像骗人的吗？”李总理道，“哪天你带你爸来北京，就让廖绍宇同志领我家来吧。我老头子年纪大了，有时候啊，就想见见这些故人。”


　　“那真是太谢谢李总理了。”晓茜道，“我阿爸又可以吹牛了。”


　　陈晓茜一句话，引得众人又是会心的一笑。


　　看到李总理显得有点疲倦，毛部长与廖院士带着他的团队先离开会议室。临出门的时候，一行人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李总理微微的抬手示意，仿佛是在嘱托，又仿佛在肯定！


　　13，下棋


　　众人出了会议室，来到楼下大厅。


　　毛部长问了一句:“你们这里哪位是骆马湖同志？”


　　“是，是我，我就是。”猛地提到自己的名字，骆马湖显然有点紧张。


　　“你们报告里写的两次不知名的黑客来补救的，就是这位年轻人吗？”毛部长问道。


　　“是的，领导。”廖院士回答道:“上个月那次攻击，也是小骆在另一区块挖对方的底，导致对方放弃了继续攻击。让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去补救，避免了隧道内人员伤亡。”


　　“小骆同志年轻有为呀！”毛部长道，“请允许我代表党和人民，对你表示感谢。


　　毛部长说着，向骆马湖伸出手去。骆马湖显然有点懵，但还是很有礼貌地伸手去跟毛部长握了手。


　　罗秒纱捏了捏晓茜的手，两人相互看了看，眼睛里全是关于骆马湖这厮的对话。


　　毛部长向廖绍宇作了一番交待之后，带着随从先行离岛而去。


　　廖院士带着大家，坐上一辆敞篷车，向另一个带小院子房子方向驶去。


　　六人当中，此刻最迷茫的也许是罗秒纱。她感觉自己就像大浪拍向沙滩的一滴水，被莫名其妙的裹挟着，就上了这个无名岛。


　　好在一路上，晓茜紧紧地牵着罗秒纱的手。此刻，两人都觉得对方是自己最好的依靠。


　　进入大院，由于对“海豚音”小组的生物信息识别早就存档。因此，六人很容易就通过层层检测进入到内院，再由内院进入一个地下室。


　　虽然是一个地下室，但是这里很宽敞，很明亮。大厅中间有一个平板台，台上有各种线头。


　　廖绍宇院士从一个密码柜中取出三台笔记本。把一台红色，而且比较厚的一点的笔记本电脑，推到骆马湖面前。说到:“小骆，把电脑插上电源打开看看。”


　　接着，院士又拿出另外两台很普通的只有女生才会用的小笔记本电脑。撕开封条，对着两位女生笑道:“两位小妮子，你们来看看，这两台电脑瞅着眼熟不？”


　　廖院士一向很严肃，这时突然冒出笑容，显得有点突兀。大家不约而同都看了过去！


　　罗秒纱惊讶地叫出声:“这不正是，我跟晓茜丢失了的那两台笔记本吗？怎么会在这里？”


　　“在哪儿丢的？”廖院士显然明知故问。


　　晓茜道:“去年本科毕业的时候，交毕业程序设计作品，整台电脑交给主任。主任放办公室里就被偷了。”


　　陶力教授问道:“你们交作业还要交笔记本的吗？”


　　晓茜道:“交作业那天，我刚好要赶回台湾。我跟小罗的作业是共同设计一个可在PC平台，也可以用在手机使用的即时通讯软件。当时图省事，就先把两台笔记本当储存器交了。”


　　罗秒纱道:“两台计算机拿去交作业后，一个星期后，老师就告诉我们笔记本丢了，监控也被黑过。至于为什么会到这里，我们就不知了。”


　　廖院士道:“跟你们说实话吧，因为那天我到你们学校开座谈。看到有人居然拿整个笔记本交作业。我很好奇，就翻了你们的作业。回到院里，突然想到你们交的作业有非常独特的地方。”


　　一旁骆马湖道:“我最喜欢破解女孩子写的程序了，简直摧枯拉朽。”


　　廖绍宇不理会骆马湖，接着对两位女孩道:“为了拿到原始数据，并保护程序不外泄，我让我们那保安去偷了你们的笔记本。”


　　方平朔笑道:“原来廖院士也兼职了小偷的活。”


　　廖院士道:“这个，呃，确实不好意思，本想拷贝过来就还回去，后因为我有被其他的事务耽搁，就把笔记本留下了。”


　　“噢，原来科学院也会干偷鸡摸狗的活。”罗秒纱一句话，把众人都逗乐了。


　　廖院士向两位女孩表示了歉意，并且告诉两位女孩她俩的程序设计非常特别。


　　几个人边说着话，边打开小笔记本电脑。廖院士取了一个交换器，将三台电脑用实线联网。


　　陈晓茜跟罗秒纱打开自己的电脑，她们发现电脑的无线网络模块已经被拆缷。显然是为了防止不小心开机，电脑内的内容外泄。


　　骆马湖一边调试红色的电脑，一边听着他们对话。看到红电脑上居然安装了一个他为自己编程的软件“冲锋号”。吃惊地道:“科学院果然是偷盗高手，这不是我专用的‘冲锋号’程序吗？”


　　廖绍宇道:“小骆同学，你打开看看这个本本上的冲锋号，看看跟你的冲锋号是同一个不？”


　　骆马湖打开后才发现，跟自己的软件确实有很大区别。不禁问道:“廖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廖绍宇道:“你的冲锋号是怎么来的？说实话！”


　　骆马湖低头不语。


　　廖绍宇继续说到:“你小子，偷盗居然偷到科学院来了，胆子也太大了。所以，我就索性写了点东西让你偷。”


　　方平朔笑道:“难怪这小子每次打算来动我们力讯，廖院士都提前通知。原来这小子，就是您这个如来佛祖手中的孙悟空。”


　　骆马湖脸“唰”的红到了耳根，三年前他偷到了科学院的一个母程序。骆马湖以为是学生写着偷老师答案用的，当时就爱不释手。一直在修正加工，完善这个软件。自以为当时已经删光了科学院的副本，没想到是对方送给自己的一个木马。骆马湖瞬间有一种被人扒光了示众的感觉！


　　廖院士道:“好在你小子这两年没干坏事，就为了显摆而已，否则我早就把你送进监狱了。来，你们三个大男人，用这个超级本试着破解两位小女生本科的作业，这个作业可只有60 M多一点哦，你们觉得要多少时间能破解？”


　　陶教授说自己不善黑客之道，方平朔说十分钟应该够了，骆马湖自信满满地说不用两分钟。


　　“那就试试呗。”廖绍宇道。


　　接着，两女生开启小本互聊，模拟不设防的小白。


　　而这边以骆马湖这个黑客高手为核心，三人组成进攻团队。一个有攻无防的棋局摆开，院士当了裁判的角色。


　　“计时开始！”院士道。


　　“五分钟。”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四十分钟。”


　　“一小时。”


　　“好了，停下吧。”廖院士道，“如果是现实，你们三个‘黑客’，应该已经被抓住了。”


　　“为什么？”骆马湖显得有点气馁，破解这种小程序。以自己平常的能力，又有“冲锋号”辅助。按说是论秒计时的呀！


　　“陈晓茜同学，你来回答吧。”廖院士道。


　　“因为我们的程序设计，用的是女生之间的语言逻辑。”晓茜道，“都是大学里被男生们给逼的，理工科的学校，没有多少男生，男生又都爱捉弄小女生，学的又是计算机专业。我们就只能搞出这样一套，与众不同的属于女生自己编程语言。”


　　众男人这才恍然大悟！


　　接着，廖院士道:“我们就用他们发明的这一套语言程式，编写出一套有自己独特的通讯保障体系。如何？”


　　经过一番论证，大家最后形成了共识。决定用一套自成体系语言来编程的控制列车，设计一套完全独立的控制体系。


　　困难，在等着他们。


　　挑战，在等着他们！


　　14，分部


　　清晨的嘉兴城外，薄薄的雾蔼如轻纱般笼罩了低矮的楼屋。街道两旁的柳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小广场中央已经有许多老人在慢舞太极，也有老人在打羽毛球。


　　头天在上海市里开了一天会的陈墨云，选择了到嘉兴城郊的一家酒店住宿。当律师多年，经常要与各种各样的陌生人打交道，一次又一次停留在说理与逻辑的交流，让他在内心深处萌生出了许多孤独感。


　　陈墨云害怕孤独，但此刻却只能与孤独为伴。


　　逛了许久，陈墨云找到了一家街边早餐店享用了早餐。一个上午的时间，他独自一人来到乌镇游荡。在这个江南水乡的古朴小镇，有着陈墨云对妻子郭茗玥点点滴滴的记忆。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树一墙，地上的青石板见证了他们的爱情，也见证了他俩的婚姻。如今，却只剩下陈墨云一个人，任轻风在耳边诉说着他对妻子的思念。


　　中饭后，陈墨云让汽车小威带着自己来到一幢仅有十二层楼的房子，房子前面还有一个小院。这幢楼，竟是“天堂记忆公司”设在中国的总部。


　　天堂公司属于高端营销，针对的客户都是富裕的人群。公司办公楼的建设反而不是那么张扬，大楼外甚至连个像样的招牌都没有。


　　汽车刚进大院，就有一位穿戴齐整的迎宾女士迎上来为陈默云开车门。下车点有提示牌，上面写着:“地下泊车有自动驾驶导停系统，请您放心。”


　　陈默云让汽车小威跟着泊车引导，自行前往泊车。


　　进入大楼，迎宾女士引导陈默云找一个安静的位置坐下，给陈默云沏茶并很有礼貌询问了服务需求。


　　静静地坐了良久，陈墨云问了一句:“我能见一见您这的负责人吗？”


　　服务员记录陈默云的姓名，与联系方式，说了一句:“您请稍后！”就转身离开了。


　　过了一会，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来到陈默云的前面，向陈默云问候道:“陈先生，您好！”。


　　陈墨云抬头看去，此人正是二十日前来找过自己的青年翁启程。陈默云很有礼貌的回应:“你好！”


　　翁启程道:“陈先生，我是翁启程，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我。我也刚从南京调回到中国区的分部，现在分管大厅这一块接待工作。”


　　陈墨云点了点头，第二次见到这位翁启程，对先前那次见到的那种‘此人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加深了一分。


　　翁启程接着道:“看到陈先生过来，我非常高兴。请问陈生生……”


　　话还没说完，翁启程手上的电突然响起。翁启程一看来电，赶紧对对陈墨云说了声抱歉，就侧过身接起了电话。


　　只见翁启程才接起电话几秒钟，就转过身对陈墨云道:“不好意思，陈先生。我们总裁想让我带您去他办公室，您看成吗？”


　　陈墨云道:“天堂记忆公司，中国区的总裁，是吗？”


　　“是的！”


　　“好吧！”


　　翁启程一路走，一路给陈墨云介绍公司的大体情况。


　　一般来说，一家跨国的大公司区域负责人，是不会轻易地见一个普通的客户，更何况天堂公司这种面对的都是大款的客户。


　　陈墨云几次想拿手机搜索一下天堂公司中国区总裁的情况，可还是忍住了。也许是长期的律师生涯，与各种各样陌生人打交道的经历，让他养成了一个与人沟通时不使用手机的习惯。


　　陈默云跟着翁启程进入十二楼的总裁办公室，这间办公室有一个整面的玻璃墙，地上摆了一排盆栽的草本植物。整个办公室显得宽敞、明亮、自然，又十分整洁。


　　一个中年男子面朝玻璃墙，正在一张雅致的书桌前躬身写着毛笔字。


　　只见男子放下笔，说道:“墨云，你来了。”


　　这背影，这声音……


　　“小翁……老师？”刚出口，陈墨云就意识到自己失误，眼前这位总裁，怎么还能用“小”字。


　　总裁转过身，简直就是翁启程的中年版本。


　　翁总走到发愣的陈墨云的面前道:“嗨，你小子。忘记你的小翁老师了吗？”


　　“翁老师，我。嗨，我早该想到了，这位小翁就是当年那个胖小子是吧？”陈墨云道。


　　“哈哈，长得像吧。”翁总道，“当年你毕业的的时候，他才两岁。你们这届高中毕业后，我也离开学校，出来闯荡江湖啦。”


　　“爸……，总裁，那我先去忙了，大厅那边还有工作。”翁启程道。


　　翁总裁道:“记住，在公司里，不管有没有外人都不允许叫爸，再有下次自己去领罚。去吧！”


　　“好的，……总裁。”翁启程道，“再见，陈先生。”


　　陈墨云点头回应，他能感觉当年一丝不苟的小翁老师，曾经对他也是这样，近乎苛刻的要求。


　　“翁老师……”陈墨云欲言，忽而又止住了。


　　“墨云，前天我听小翁说你联系他问总部的情况，我就知道你要过来了。所以，我让小翁留意，只要你来，就通知我。这么多年，我可想念你们这帮小子了。”


　　“翁老师，都怪我不好。毕业后就没有联系过你，高中同学会也没时间参加。”


　　“你呀，这辈子就被律师这个职业给拖住了。”翁总道，“我最了解你了，即使事业走上轨道了，你也还是个工作狂人。”


　　“翁老师，你也是半年前刚回国吧？”陈墨云道，“我记得你在我们班级群里说过，后来就不知道情况了。”


　　“哟，你小子还是会上班级群呀？”翁总接着道，“我半年前回国。三个月前，我不是还在群里呼你了，你都没有回应。”


　　“真是抱歉！”陈墨云显得有点不好意思道，“那个同学群的社交号，可能是我众多社交号中的一个，很多时候不是我自己在用。只是偶尔会看看，平常都是秘书帮我打理，他认为有价值的信息才会拿给我。你知道，干我们这行，连出差路上都在社交……”


　　“难得呀，你居然会抱怨？”翁总边说，边给陈墨云沏茶。他的茶叶很香，闻着就有一种脱俗的淡雅，丝丝入肺。


　　师徒两边喝了茶，边聊起许多往事。


　　自从大学毕业从事法律工作以后，很多旧友、同学似乎也只有需要法律的时候，才会来找陈墨云。而陈墨云恰恰很不喜欢熟人来找自己谈工作，在他看来，法律是最讲事实的工作。熟人之间，容易影响判断，同学的聊天、聚会也就越来越少参与。


　　聊天中，陈墨云也得知了翁老师当年往事。因为在学校中与一位女生被传出绯闻，一气之下翁老师远走美国。好在他有极强的学习能力，边工作边学习，居然也取得了今天的成就。


　　好几次，陈墨云都想说出自己的愿望，想见到在“天堂”的妻子、女儿，又几次都止住了。


　　师生二人就这样无谓的聊着，几乎是一下午的时间。陈墨云没有打算留下用餐，他知道这些外企的原则。


　　当陈墨云提出辞别的时候，翁总裁告诉陈墨云，附近有家中餐厅非常好，值得一去。


　　见翁总如此盛情，陈墨云也就不再推辞。翁总让儿子翁启程回家一趟，自己便带着陈墨云出了“天堂记忆公司”中国区分部大楼。


　　15，雅室


　　出了大院，汽车行十几公里，来到一处仿古建筑的宅院。与其说这是一家酒店，其实更像是从乌镇上移了一幢宅子过来。


　　酒店里有许多名人的合影，把合影串在一起看，给人一种“国际互联网大会”不在乌镇，而在本店开的错觉。


　　穿廊过道，翁总带着陈墨云来到一处雅间，翁总招呼了服务员点了一桌自己平常在这招待客人的四人餐。


　　两人进入雅间后，翁总道:“墨云，刚才在公司办公室里有秘书进出，有些话不方便讲。趁现在小翁和他妈妈没到，我们谈一谈你的事吧。”


　　“嗯……”陈墨云被翁总这猛的一提，突然有点不知怎么说了。


　　翁总道:“你的情况各种自媒体上写得热闹，我也多少了解了一些。你妻子和你女儿的记忆采集刚好是由小翁做的，半个月前我亲手签字，由三位负责人一起送去了美国总部。”


　　“翁老师！”陈墨云道，“人的记忆采集之后，真的能在你们天堂记忆虚拟的世界里获得重生吗？”


　　翁总裁道:“我们天堂记忆公司这项服务，在理论上是真实成立的。我想，我们的员工向你推销的时候，应该也讲解过了吧。”


　　“推销员讲解得非常详细。”陈墨云道，“只是，我很想知道，你们天堂记忆公司，为什么要把那个虚拟的世界‘天堂’跟我们的互联网隔离。如果联在一起，我们这些活在现实世界的人，不就可以通过互联网跟思念的亲人沟通？”


　　翁总道:“提出这样想法的人非常多，甚至有人愿意出高价想要跟‘天堂世界’的亲人对话，都被我们公司婉拒了。我们可以把在真实世界中死去的人的记忆送入虚拟的数字空间，用数字为他们构建一个世界框架。但是，我们不敢违反伦理，让天堂世界与现实对接。”


　　翁总呷了一口茶接着道:“我想，服务员应该跟你讲过，的妻儿进记忆采集两个月后，你来以来公司看一看他们在天堂里面现在的生活。我们有严格的制度，你也只能到公司来看几个他们生活的小片段，数据你带不走也不能上传到网络。”


　　“翁老师，我还有一个问题。”陈墨云道，“天堂世界构建起来之后，有跟现实世界活着的人的大脑对接过吗？或者说有人从天堂世界回到现实世界吗？”


　　“墨云，你先把手机关了吧。”翁总还是当年的翁老师，思维严谨。


　　“好！”陈墨云取下腕上的手机，关机。并且翻了一下两裤袋，表示自己没有带其他设备，他知道老师要说不会对外说的话。但陈墨云并不知道，很多大商人看似无意的选择一家酒店，吃饭谈生意，实则吃饭的地点有自己安装的反监听装置。


　　“天堂记忆公司……”


　　正当翁老师要跟陈墨云往下说的时候，雅间门上响起了门铃声……


　　陈墨云打开雅间门，只见翁启程领了一个熟悉面孔的阿姨站在门外。


　　“小程老师！”陈墨云失声喊到。


　　翁启程带来的这位，正是翁老师爱人，陈墨云的高中美术课任教师——程老师。


　　久别重逢，师生之间依然保留着当年的那一份情谊。


　　晚餐相当丰富，这一顿饭陈墨云吃到了许多家乡的味道，跟两位老师都是同乡，有许多共同的话题。席间，程老师对陈墨云有许多的生活上关心，嘘寒问暖之外也了解了一下陈墨云的状况。


　　又是一阵感慨、惋惜……


　　酒过三旬，程老师显得有点不胜酒力。翁总裁让儿子照顾母亲先回家去，说是自己要跟陈墨云再喝一会。


　　翁启程照顾母亲出门后，翁总裁示意陈墨云关门。


　　“墨云，你知道吗，我活了半辈子，最令我感到幸福的时候，还是当你们老师的那三年。”翁总裁道，“你也是我最值得骄傲的学生，我也就跟你说实话。”


　　“翁老师，我……”


　　“我知道你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你想进入天堂，去见到你的妻子女儿。”翁总裁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但是，到目前为止，我们仍然不能明确在天堂里的‘人’，是否真的具有自我意识。也许，他们只是一段数据，一种以生前行为模式的算法。”


　　“翁老师，为什么你们公司一定调查，排除了顾客自杀的可能，才能把顾客的记忆送进天堂系统呢？”陈墨云问道。


　　“你是律师，应该比我更清楚规则的制订的内在原因。”翁总裁道。


　　“真的有人为了进入天堂选择自杀吗？活着的人为什么不能直接把大脑跟天堂系统对接进入天堂？”陈墨云索性也问到底。


　　“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吧。”翁老师道，“答案是肯定，早期确实有顾客来天堂公司，看了亲人在天堂的生活片段之后，回去就选择了自杀。公司也因此受到前所未有的社会舆论压力！于是有了‘自杀嫌疑者不得入天堂系统’的铁律规则。”


　　陈墨云为翁老师沏了一杯茶，他没有再给老师斟酒。


　　翁总裁呷了一口茶，接着道:“至于你说的活人连接‘天堂’，我们有过。不是实验的连接，而是有因为监管不到位，内部的工程师自己偷偷的进行连接脑机互联。有人是为了到‘天堂’里找自己的爱人，也有人是想要进入天堂获得‘永生’。”


　　“老师，你能告诉我这些进过天堂的人，回到现实世界后真实情况吗？”陈墨云问道。


　　“我既然决定了跟你说这些未公开的内容，就一定会告诉你真实的情况。”翁总裁道，“可惜结局并不好，我们公司从第一代发展到第三代天堂技术的期间，有六位工程师与偷偷进行脑机互联，结果这六位有四位当场死亡，一位脑瘫痪，终身残疾。此后，我们改变了技术，发展了第四代技术，把采集记忆跟天堂主系统完全分开，把从死者身上采集到的记忆放在一个特制的储存器当中，在‘天堂’大系统上设计可以无限扩展的储存插口。即使这样，也仍然有人冒险采集自己的记忆塞入天堂系统，但是这个些人了无一例外，在现实世界都死了或成了植物人。”


　　陈墨云静静的听着，给老师递过茶，缓缓地说道:“老师，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你是希望我好好的生活下去，不想我去冒险。可是你刚才说到联接过天堂的人当中，有一个人您漏了。能告诉我那个人的情况吗？”


　　此时的陈墨云，就像在深水区挣扎的溺水者，哪怕有一根稻草的希望，他都会死死抓住不放。


　　翁总裁接过陈墨云递过来的茶，喝茶、抿嘴，闭着眼冥想了一会儿。似乎在细细品味着茶的味道，又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往下说。


　　此时，小小的雅间内非常安静，甚至连空气也显得十分凝重。


　　良久，翁总裁才悠悠的说道:“那个在现实世界活着就进入过‘天堂’，又能全身而退的人。正是天堂记忆公司前首席工程师，天堂公司最重要的创始人，陆天昊。”


　　“陆天昊？就是那个去年出车祸溺水身亡的陆天昊吗？”陈墨云道。


　　“正是。”翁总裁道，“天昊是我初中同学，我到美国之后，就是天昊把我带入到天堂记忆公司当他的助手，那时还是第三代天堂系统。是我跟伙伴们，一起亲手帮陆天昊完成了人脑与主机互联的活人实验。”


　　“有那个实验的录像吗？”陈墨云问道。


　　“没有，当时是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我们私自做的实验。”翁总裁道，“嗯——，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陆天昊跟你一样，他想念他的父母、兄弟，他们都在天堂。”


　　“翁老师，后来呢？陆天昊是怎么从天堂系统中出来的？”


　　“他进入之后才十分钟，就突然睁开眼，自己伸手拔去了身上的设备。”翁总裁道，“好在当时用在他身上的设备都是为活人实验特制的，所以当时没有对他造成伤害。”


　　“也就是说，当时陆天昊是平安地从天堂系统中回到现实，是吗？”陈墨云问道。


　　“其实，我不知道当时陆天昊的那种状态算不算平安。”翁总裁道，“陆天昊醒来后，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没跟别人说一句话。经常一个人爬到高层建筑的楼顶，口中不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


　　“那么，陆天昊还参加后续的天堂系统设计吗？”陈墨云问道。


　　“是的，之后的第四代、第五代天堂系统的设计，还是陆天昊为总设计师。”翁总裁道，“也许是因为陆天昊进过天堂，他后面的设计比之前面风格大变，几乎全部思路推倒重来。第四代主机制作出来之后，陆天昊还想再一次进入天堂，都被我们拦住了。”


　　“你之前说，第四代的时候，也有人把自己的记忆写入储存插入主机。是吗？”陈墨云问道。


　　“没错，你的记性很好。”翁总裁道，“确实是在三个人偷着采集自己的记忆并偷偷插入天堂系统，其中有一个还是我们的高层管理。很可惜，这些人都离奇的死了。”


　　“离奇……？”


　　“他们没有一个是在采集记忆的过程中死去。”翁总裁道，“有一人死在大主机旁，显然是插入记忆的时候死的。有一个死在家里，发现记忆棒被人插进了天堂。还有一位，就是那位高管，死在会议上。”


　　“那位高管会上死去的时候，您参与开了吗？”陈墨云问道。


　　“是的，那人就坐在我的正对面，正好轮到他讲话。”翁总裁道，“我就看见他突然魔怔了一般，定在那里，然后重重的向后倒在地上。”


　　“高管的记忆棒是谁插入主机的，后来知道了吗？”陈墨云感觉自己有点像个侦探。


　　翁总道:“是一个打扫的员工，看到地上有一个记忆棒，就捡起来插进了系统。这件事的离奇还在于，打扫的员工捡记忆棒的地方是监控死角，有很多人经过那个位置，其中包括那位高管。偏偏那天管理总机房的两个员工闹肚子，房门没有及时上锁。”


　　“翁老师，我还想知道。那几位私自插入天堂的记忆，后来怎样了？他们在天堂也跟其他人一样生活吗？”陈墨云问道。


　　“这是更离奇的地方。”翁总道，“这三个人的记忆棒后来都发现被清空了，是三个空白记忆棒。我们还是根据记忆棒上的指纹来确认这三个记忆棒的来源。”


　　翁总裁喝了茶，郑重地对陈墨云道:“墨云，你还是好好的走好未来的日子，好吗？不要去折腾了天堂的事，我们现在都已经第五代技术了。第五代天堂，我们的主机被藏在了一个只有顶层才知道具体位置的地方。”


　　“连您也不知道吗……”


　　“是的，连我们这些分部负责人也不知道主机在哪。”翁总裁道，“我下星期倒是正好要去一趟美国总部，要一起去参观一下我们那个脑力的科技公司吗？运气好的话，我也许还可以帮你提前让你看一看，你家人在天堂的生活。”


　　“好，我一会就回南京让人安排一下。”陈墨云道，“下星期，我跟您一起去一趟美国。”


　　当师生二人从酒店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陈墨云拿出手机开机，用手机呼了自动汽车小威。送老师回家，跟翁老师相互留了私人电话。


　　陈墨云推平车内的座椅，躺在了车内。任由小威将自己送回南京城郊，岳父母家的那幢小房子。


　　这天夜里陈墨云都没有下车，就在车里迷迷糊糊的对付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醒来，陈墨云才发现自己混身臭味。这让他感觉到非常不舒服，他感觉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慢慢的改变了，甚至变得有点像过去讨厌的那类人。


　　16，总部


　　陈墨云莫名其妙的忙了两周后，把事务所的事向陆远生作了一些交待。回家收拾了行李，便打算跟着翁总裁一起前往美国。


　　陈墨云刚走出家门，便看到一辆商务车在门外停下。后座的车窗摇下，一个脑袋从车内伸出来，正是江映华。


　　江映华道:“老陈，你就打算自己一个人出远门？”


　　陈墨云看到后车门弹开，里面也有一个行李箱。也不搭话，便把自己的行李箱直接放了进去。然后，上车跟江映华坐了后座。


　　“老江，你也出远门？”陈墨云问道，“后面那么大个行李箱，打算去哪？”


　　“去美国！”


　　“怎么你也去美国？”陈墨云问道，“你又是去干嘛？”


　　“美国是你们家的？你能去我就不能去？”江映华也毫不客气。


　　显然，江映华最近也觉察到了，陈墨云行为极其反常。比如经常上网翻阅计算机、人工智能方面的资料; 过去很少在朋友面前玩着手机的他，这段时间也经常捧着手机，甚至吃饭的时候也在翻阅。更重要的是，江映华知道了陈墨云卖掉了许多基金、股票，套现了一大笔钱。


　　陈墨云坐上车后，江映华让汽车智能驾驶直接定位到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有江映华在身边，陈墨云不再感觉那么孤独，两人东拉西扯地聊了许多。陈墨云也说了自己想跟着翁总裁去美国，也许有机会可以看到妻女在天堂生活的全息影像。


　　江映华却对此不置可否，他一直想要开导陈墨云，想让他从思念中跳出来。但是，每次又不知道从哪里谈起。


　　在江映华看来，天堂记忆公司就是专门坑有钱人的一个骗局，虽然他自己也实现了财务自由，也能买得起区区一两个天堂席位。但是，他没有花那个钱。


　　在江映华看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就应该自然的出生，自然的活着，自然的死去……


　　老江跟陈墨云看法不同，对陈墨云却又是发自内心的关心。他担心陈墨云，却又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也就只能跟着一起去美国。


　　到了上海浦东机场航站大楼吃过中饭，汇合到了翁总裁夫妻两，陈墨云作了简单的相互介绍，讲了一些客套话。众人办了手续之后，通过层层的安检，不久便登上了飞往美国洛杉矶的航班。


　　这一趟飞行，陈墨云没有像以往那样买普通舱。而是跟着大家一起坐了头等舱。飞机上，老江看到了天堂公司摆在舱室里的宣传册，好奇的翻了翻。向翁总裁大致地了解了一下天堂记忆公司的情况，翁总不厌其烦地讲述，向老江讲解了天堂记忆公司宣传册子上的内容。


　　江映华听说天堂记忆公司的创始工程师是中国人的时候，不禁感慨道:“为什么这么前卫的创新不在中国完成，而是在美国呢？”


　　翁总裁苦笑道:“其实中国政府倒是一直鼓励创新，也实实在在地为创新创造条件。但是，有些事情又是很无奈。”


　　“政府那么支持，怎么会‘无奈’呢？”江映华问道。


　　“你们还记得当年的一场关于‘转基因’的争论吗？”翁总裁问道。


　　“记得！”陈墨云在一旁道，“我高中同学，后来读了生物学专业的叫‘马拉多纳’就说过，中国生物方面的专业的学生没前途了，一毕业就去了美国。”


　　“你说的是坐你边上的马多纳吧？”翁总道，“当时那场争论，损失的岂止只是几个生物系学生。十几个世界顶尖生物科技人才负气出走，直接导致我们的生物科技倒退十年。原本就落后的领域，被其他国家远远甩在身后。”


　　江映华道:“我记得，当年只不过是有几个意见领袖发微博，发发牢骚，骂骂生物学家。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看来我对这些事了解太少了？”


　　陈墨云对科技了解得不多，尤其是生物科学，他的高中同学马多纳就是生物学。高中毕业后，大学期间跟马多纳还偶有联系，大学毕业后几乎就没有联系了。


　　飞机上别无话题，看了两部电影和几集美剧。不久陈墨云便感到困乏睡着，老江向空姐要了毛毯为陈墨云盖上。


　　众人到达美国旧金山国际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当地时间次日上午九半左右。翁总裁安排了陈墨云和老江住处之，并交待了一些在美国要注意的事项之后，也先行去了自己在旧金山的家。


　　在旧金山闲逛休整两天后，陈墨云和老江总算勉强倒过来时差。


　　这天一大早，两人用过早餐，陈墨云接到翁总裁的电，让他到天堂记忆公司设在旧金山的总部一趟。


　　陈墨云和老江急匆匆的搭车赶到总部，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两人很快在中国区联络处找到了翁总裁。


　　翁总一见到陈墨云，就告诉他关于观看天堂亲人生活的事务，自己已经帮他联系好了。接着，翁总让一位叫黛西的女孩带着陈墨云去办理手续，安排观看室。江映华也紧紧跟在陈墨云后面。


　　黛茜中文讲得也很不错，带着陈墨云去验证了护照，做了人脸识别。黛茜告诉陈墨云，他在影厅里看到的，都是他的亲人在天堂的生活片段的录像。天堂中的人不可以，也不会与现实中的人进行对话、交流。


　　然后，黛茜讲了一些注意事项。比如，不得在天堂影厅里乱扔垃圾，不得带金属物体进天堂影厅等等……


　　办理完手续，三人来到一写着Paradise cinema的小厅门外。门开了，只见一位保安和一大叔，架着一位泪流满面的老太从里面缓缓的走出来。


　　陈墨云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上，他深爱的妻子，他深爱着的女儿，现在在天堂会是什么样子？他们生活的好吗？会不会想我？正当他要往厅里走去的时候，黛西拉住了他。


　　说是要给他戴上心率监测器，防止激动过度。


　　江映华说自己可以不戴监测器，但最终还是戴上了。


　　接着是按要求脱了鞋、摘表、摘手机，江映华陪着陈墨云走进小厅，门被自动关上，两人这才注意到这是一个空无一物的小厅，地上铺了一层柔软地毯。


　　小厅里的广播传来华语语音:您是来自中国的陈墨云先生吗？请回答是或不是。


　　“是！”


　　天堂影厅内熄灯，全黑，死一般的安静……


　　陈墨云紧紧抓着江映华的手，站在房间的角落。老江甚至能清楚的听到，陈墨云沉重而又急促的呼吸声！


　　呼……，呼……。


　　哗……，哗……。


　　小厅里传来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由远而近……。


　　远远的，看到了一片极美的大海，清沏淡蓝的海水在夕阳的余晖中波光闪动。几只白色的海鸥在空中滑翔，时而碰触海面，叼上来一两条小鱼，时而展翅遨翔，飞向一处陆地延伸出去的海边半岛，越过半岛上的那座乳白色海边别墅，隐入天际。


　　也就一会的时间，陈墨云和江映华就感觉置身在了海滩之上。


　　抬头看去，蔚蓝天空中，静静地浮着几片白色的云朵。阳光不经意地把云朵染成了半红半白的绵花糖。


　　阳光照耀在彩金色细沙海滩上，偶尔反射出几个闪烁的小亮点。在细软的沙地上，有着一串串的脚印，空旷而又宁静。


　　一个穿着淡雅素裙的小女孩，在海边捡起来一枚贝壳。向坐在沙滩上远望，戴着草帽的妈妈跳去。妈妈转过身，对着女孩微笑、赞许……


　　“郭郭，雨悦……，是你们吗？真的是你们吗？”陈墨云不知觉地向海滩走去。


　　近了，是的！


　　海滩上的那两人，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妻子，女儿。他们就那么真真切切的在眼前，女儿在奔跑、欢笑、跳动，妻子在踢沙、拍水。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是那么清淅，对陈墨云来说，每个神态又是那么的熟悉。


　　“妈妈，那还有一个贝壳，那又有一个贝壳。”


　　“走，带我去捡……”


　　“妈妈，我们把捡来的贝壳都带回家好吗？”


　　“家里已经有很多了，捡那么多带回家干嘛？”


　　“因为我答应过爸爸，我要给他做一幅贝壳画。等爸爸来了，他会喜欢我给他做的画吗？”


　　“喜欢，我喜欢……”陈墨云几乎歇斯底地叫着。


　　可是，眼前的郭郭，雨悦，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他们依然很开心的欢笑，讨论着贝壳画怎么做。


　　陈墨云伸手去触摸，却只是一片虚空。哦，他们在“天堂”。不，是陈墨云处地狱的深处……


　　“妈妈，那还有一个‘七星彩虹龙角’贝壳，我过去捡来！”


　　“那边水深，你别去……”


　　“没——事——，我是游泳高手。”


　　“不，别跑那么快，等等爸爸。”陈墨云在播放厅里大声叫道，他情不自禁地向女儿的方向狂奔而去。这是一种父亲救女儿的本能！


　　——“嘭”——


　　陈墨云感觉自己猛的撞在了一块柔软的墙面上。一阵昡晕，眼前一黑……


　　等陈墨云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监护室里，旁边坐着江映华。


　　医生再次进入监护士给陈墨云做了检查，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心率有点偏快而己，下来走两步就没事了，这种情况我们这很常见。”


　　江映华在一旁道:“幸亏你小厅内的墙面是软的，刚才你向边上冲去，真是吓死我了。全息投影也太逼真了，简直跟真实的一样，我在现场几乎都分辨不出来。”


　　江映华边说，边扶陈墨云坐起，下地。天堂记忆公司估计是发生过多次类似的情况，总部内都设置有专门的监护室。


　　出了监护室，找到翁总裁并向他作了辞别。


　　翁总看到陈墨云这副样子，也提出来让陈墨云到自己家多住几日。说自己打算在美国总部多干一段时间，中国区的任务由那边的副手接替！


　　陈墨云婉言谢绝，初到美国，也不好意思去麻烦人家。


　　17，偶遇


　　陈、江二人刚出天堂记忆公司的总部大院，就在人行道上看到有一小队衣着怪异的人，挥着小旗、扛着横幅向他们走来。


　　横幅上、小旗上画着骷髅、南瓜灯，还有画得很恶心的玉米、大豆、水果等等。衣服上横幅上横七竖八的写着“FUCK GMO”、“GMO IS KILLER”等等。


　　陈墨云和江映华把身体往街边房子靠了靠，让这队人过去。游行队伍中，有一个头戴熊猫头套，身穿熊猫服的人。一边走，一边不断的向陈墨云这边看来。队伍走出十来米，陈、江二人正打算走，只见“熊猫”一摇一摆地向两人走来。“熊猫”走到陈墨云面前，左右摇摆了几下，两手摊开，单腿半屈，又一个转身。陈墨云注意到他背上写着大大的“NO GMO”。


　　陈、江二人，被这个“熊猫人”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江映华还掏出绿票子递给“熊猫人”，也被熊猫人拒绝推开了。正在二人呐闷之际，熊猫人摘下头罩，嚷道:“老陈，你看看我是谁？”“马拉多纳！”陈墨云叫道。熊猫人正是陈墨云在飞机上与翁总裁说起过高中同学马多纳，由于名字特别，当年的一班同学索性都叫他马拉多纳。“哈哈，看来我变化还不算大，还是被你认出来了。”


　　马多纳刚说完话，也不顾身上的行头笨重，就去拥抱了陈墨云。马多纳指指后面的“天堂记忆公司”总部大楼问道:“墨云，亲人在这里了是吗？今天来看到了吗？”


　　江映华在一边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陈墨云赶紧道:“你别介意，这位是我多年的老同事江映华，叫他老江就行。”


　　“都是爽快人，没事。”马多纳道，“墨云在国内以身作则反对死刑的事，都早就传遍全世界了，这边的华人社群了解了之后，都对陈墨云称赞不已呢！”


　　江映华道:“怪不得最近来找我们律师事务所的外企多了起来，原来是……”


　　陈墨云看着马多纳这身行头，心中一动。问道:“马拉多纳，你现在怎么，反过来？”马多纳道:“生活所迫呀，先不说这个了。走吧，刚好快中饭点了，我带你们去我的小餐馆吃饭去。”


　　老江道:“还别说我肚子真的有点饿了，这就走吧……”马多纳带着陈、江二人，来到自己小皮卡车处，钻进车里脱了熊猫套装，换上正常的衣裤。载着二人，拐了几拐就来到一处华人聚居处。


　　这一整条街一眼望去，跟在中国没多少区别，大多数招牌都是简化汉字，也有部分繁体字。行人也多数是东方面孔，有陌生人从身边经过，听到的对话也都是华语。


　　马多纳带着陈、江二人来到一个小餐馆前，指着头上的招牌道:“Welcome to Maradona restaurant.欢迎来到马拉多纳中餐馆。本餐馆只卖有机食品，开放式厨房，让你吃得放心，喝的舒心。哈哈！”


　　三人进了餐馆，马多纳为陈、江二位找了一个小隔间间坐下。说道:“二位请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马多纳走后，陈墨云环顾了一下马多纳的这家小餐馆。餐馆不是很大，但是打扫得非常干净。中式装修风格，两边被隔开成八个小隔间。隔间向中间过道敞开，有布艺的门帘，但是都没有拉上。每个隔间都有一个开放式烧烤台，三个迷你小涮锅。时间已然是正午，但是客人连陈墨云这间却只有三间在使用。有一间三位客人，没有厨师，台上摆满食材，显然是来吃涮涮锅。另一间有一个女厨师，四位客人坐在厨师对面看着厨师带表演式的烧烤。


　　老江看了一下菜单上的报价，发现这里的菜价，比这几天他们吃过的同类菜品差不多要贵一倍的价格。


　　过了一会，只见马多纳穿戴整齐的厨师服饰，推了一小餐车的烧烤食品来到陈、江二人所在的隔间。把已经洗净切好的食品素材一样一样地放在灶台上，打开排气扇，加热灶台面……


　　马多纳给陈、江二人摆好餐具，自己走到二人的对面，“乒、乒”敲击了两下手中餐具道:“今天中午，就由小弟给二位服务了哈，本店菜品保证绿色无公害，保证都是的有机食品。”


　　看着马多纳一本正经的样子，陈墨云想起来当年那个经常犯事，又吊儿啷当的毛头小子，不禁说道:“马拉多纳，你还是坐下来我们一块边烧边吃吧。”


　　“习惯了，我站着吃。”接着，马多纳开始了嗞嗞的烧烤各类食材……“马拉多纳，你这店开了多少年了？”陈墨云边吃边问道。


　　“有七八年了吧。”马多纳边说着边忙活着。


　　“手艺还算不错。”江映华道，“今天中午来店里吃的客人好像不多呀！”


　　“平常上班期间，每天中午都差不多。”马多纳道，“我这里是晚餐忙，不过近两年也都没有刚开始那么好了。”


　　“马拉多纳，你当年来美国是到哪个实验室来着？好像也是搞新作物研究的吧？”陈墨云道。“嗨！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吧！”马多纳道，“当年有一阵子，国内把我们这些生物学当成坏人。天天有人来砸我们教室的玻璃，扔臭鸡蛋，所以我一毕业跟着我的导师跑到美国。我导师好歹是专家，是教授，也只能在实验室当个助手。”


　　“教授来美国也只能当助手？”江映华好奇道。“正常呀！那个时候生物学的连科学院士都被扔鞋子。”马多纳道，“我们这些喽啰，到美国也只能到实验室喂个小白鼠。我好歹也是个硕士，还要受那小白鼠的气。”


　　“生物学硕士！”江映华有点吃惊，“那你怎么还……？”马多纳叹了一口气道:“你看看我开餐馆，哪有什么厨艺，我这店的菜也是能洗会切就好了。忙的时候，社交群里说一声谁都能来当厨师。我也就只能搞点噱头，才能买贵一点，也只能这样才能吸引一些心理有洁癖的顾客。”


　　看得出，马多纳这段话说得很是真诚。


　　“不过你们放心，我这食材可是真材实料的有机食品。在美国，食品没人敢在食品上搞商业欺骗，牌子上写什么就得是什么。”马多纳补充道。


　　三人边烧边吃边聊，不觉又过了一顿中午。一顿美餐之后，马多纳说什么也不肯收陈墨云的钱。


　　马多纳提出带陈墨云在旧金山玩几天，江映华则想要早日回国。最后折中了一下，陈墨云决定在旧金山多呆两天再回国。旧金山附近的旧金山湾区，这里有著名的斯坦弗大学，有五个国家级研究实验室。这里，更有以高新数码技术产业闻名于世界的硅谷。


　　第二天上午，马多纳驾车带着陈、江二人来到硅谷闲逛。转了一圈回到停车处，看着满街的世界知名高新企业商标，陈墨云问道:“马拉多纳，你真打算就永远在这开餐馆混日子吗？”


　　马多纳一怔，说道:“我打算回国了，趁现在还不算老，应该还来得及。”


　　“你打算回国做点什么？”陈墨云问道，也许也只有儿时的朋友才会如此的提问。


　　“我要回国把新型农作物重新搞活起来。”马多纳道，“其实我已经在准备了，我拿到了美国好几种，接近专利过期的作物基因编码。”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是你不怕国内出现反新作物吗？”陈墨云道。


　　“不怕，你可能没关注国内这方面的消息。”马多纳道，“我一直在关注着，我回去正是大干一场的时候。我这几年不止是开餐馆，我一直在做各种回国创业的准备。”


　　江映华提出去边上公厕解决三急，陈墨云则远远地看着“天堂记忆公司”的巨幅广告出神。


　　马多纳见状道:“你也不要永远生活在回忆当中，凡事都得学会向前看。”


　　“马多纳。”陈墨云突然非常严肃地道，“你能找到去天堂的门路，对吗？我可以出大价钱。”


　　马多纳沉吟许久，直到看到江映华向他们走来，才回了陈墨云四个字:“我——没有路！”


　　江映华走近，见两人都愣愣的不说话，就问:“看到什么了？这么出神。”


　　马多纳道:“一个极美的女子，刚从远处走过。”


　　马多纳说着，走到汽车处把车开了过来。


　　车上，陈墨云说自己困了，便开始睡觉，马多纳也一句话也没有说。剩一个老江感觉莫名其妙其妙。马


　　多纳将陈、江二人送回到酒店，陈墨云说自己可能是在天堂公司撞了脑袋，这会有点不舒服，就先行回了房间休息了。


　　老江总觉得意犹未尽，想多去这附近走走。


　　18，偷渡


　　一到自己的房间，陈墨云立即给马多纳打了电话。


　　“告诉我，偷渡到天堂要多少钱？”陈墨云问道。


　　“墨云，这不是钱的事，我帮不了你。真的！”


　　“我付双倍！”


　　“墨云，你要这样，我们没法做朋友了。”


　　“我来旧金山之前，就通过各种渠道在暗黑交易网站，做了一个星期的功课。我可以找别人，但是我更愿意相信你。”陈墨云道。


　　“墨云，我……”


　　陈墨云把电话挂了，开始拨打自己房间的号码，让电话占着线。果然，马多纳回拨陈墨云的电话。


　　一次，两次，……。


　　五次，陈墨云接起马多纳电话。


　　马多纳道:“你真的不后悔？”


　　“是的，我早就决定了！”


　　“你可能会死去，魂飞魄散。也可能，你会变成植物人。”


　　“我现在就到你那去！”陈墨云道。


　　“好吧，天堂记忆公司总部大门对面，有个小弄里的‘Table tennis room’（乒乓球室），我在那等你。”马多纳终于下定决心！


　　这个所谓的Table tennis room，只有一张乒乓球桌，中间栏网残破，显然没有人会到这样的地方来打乒乓球。


　　陈墨云一走进门，就看到马多纳靠在残破的乒乓球桌前。


　　“陈墨云，你他妈太狠了！”马多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知道吗？在这一刻，我仍然在犹豫要不要接你的活！你他妈别以为我会为了你那几个臭钱！我只是不想你他妈不明不白地，不明不白死地在那些骗子手里！”


　　“我就知道，你依然有兄弟情。”陈墨云道，“这一路过来，我尽量避开了监控，好在美国监控也不多。你放心，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恨你！”


　　“唉 ——”马多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六年的同学、兄弟，我只知道，你要干什么我他妈永远都拦不住你……fuck！”


　　“你做这个一次需要多少钱？”陈墨云问道。


　　“墨云，我得先跟你讲清楚，即使你能成功进入天堂，你在天堂的身体，也不是你自己的形象。”马多纳道。


　　“我知道，我来美国前，就在暗网上搞清规则了。”陈墨云道。


　　“墨云，我相信你去疯狂的了解过。”马多纳道，“我不是要贬低其他竞争对手，这当中有很多是骗子。有好多人拿个破机器装装样子，有的甚至直接抢劫。”


　　“这点，我想到了。所以，当我在暗网上，看到那个我们中学时打游戏的网名，我就猜到是你。综合这两天你的表现，我确定了，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陈墨云道。


　　马多纳苦笑一声，接着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暗网上那位‘Mario Andrianof J Ji’。”


　　“跟我讲讲你的操作方式！”陈墨云道。


　　“唉——好吧！”马多纳道，“我是事先在医院里，到天堂公司的记忆采集室做了手脚。到时候你只要躺在指定的房间，我会帮你接好活人用的采集线，经过一个转换器连接到记忆采集室那边。”


　　顿了一顿，马多纳继续道:“采集室那边，我们也会事先对被采集记忆者动手脚，把线头埋在被采集者的大体内。这样一来，天堂记忆公司插进去的每一根电极，实际上都被我们连通。经过我们制作的一个转接器，变成采集活人的电极。”


　　“要给被卖家多少钱？”陈墨云问道。


　　“这个因人而异，没有明确价格。今天卖给我们的这位，我们付了五十万美金。”马多纳道，“你只需把给被采集这位钱付了，我不赚你的钱。我只求你不要死在我们这，我图自己心安。”


　　陈墨云递给马多纳一个储存盘，说道:“这里面是一笔数字货币，密码是你的游戏名，你可以自己去查一下账户。”


　　马多纳看了陈墨云一眼，收下了储存盘，说道:“我信得过你陈墨云。”


　　“什么时候做记忆采集？”陈墨云问道。


　　“下午两点半。”马多纳道，“我要再次提醒你的是，采集到的只是你的记忆。但是，你在天堂的外表形象，是天堂公司根据卖家生前年轻时候的外表，做的编辑。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不后悔！”陈墨云道，“走吧，带我去医院，我想看看卖家，行吗？”


　　马多纳带着陈墨云出了乒乓球室，向着边上的医院走去。


　　马多纳带着陈墨云去到一辆医院的救护车上看到了被卖家，是一位已经死去的白人老头。陈墨云看的时候，埋线手术已经做好，正在死者手术部位皮肤修补重建。陈墨云看了一下，太阳穴处经过修补的重建的皮肤跟没有动过刀一样完好。


　　马多纳告诉陈墨云，老人的名字叫乔纳森。一辈子务农，到老了好不容易攒了几块钱，一分都不留给他的儿子。甚至老伴生病了，也不给花钱送私立医院看病，还卖掉了整个农场。只是为了自己能住进天堂！


　　所以，他的儿子实在气不过就出卖了父亲。


　　接着，马多纳叫来乔纳森的儿子，让他打电话给天堂记忆公司。马多纳看了一下时间，估算天堂记忆公司的工作人员还要花一个半小时左右，给老乔纳森检测DNA，进行身份确认。


　　马多纳和陈墨云在街边胡乱吃了点，接着就带着陈墨云来到医院的一个“电工房”。刚进入，马多纳的手机响了起来。


　　马多纳一接手机，听了一下就递给了陈墨云道:“翁老师打来，找你的！”


　　“是我，陈墨云！”


　　“陈墨云，你以为你关手机，我就找不到你？”翁总裁道，“你的朋友满世界的找你，你快远离马多纳那小子。那孙子不是东西……”


　　“翁老师，翁总，这是我唯一的机会。郭郭走后，每天都活在地狱般的煎熬中！如果不是天堂公司的防自杀条例，我早就……”陈墨云几乎哭诉，“在天堂公司总部的影厅，我就是故意撞墙。如果，你们没有防护措施。此刻，我就已经在天堂，陪伴我的妻女了……”


　　“墨云，你听我说，别相信马多纳那孙子。他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翁总裁道，“他一个生物学硕士，为了挣个小钱，昧着良心在美国反转。为了回国内创业，用了卑劣手段去，去对付国内那些正直的反转领袖。”


　　“翁老师，我不管那些是是非非。我只想你告诉我，马多纳的偷渡天堂技术，是不是真的能行？”陈墨云道。


　　“那小子，……”


　　“翁老师，我只想要这一个答案，马多纳是不是真的能做到？”陈墨云坚持问。


　　马多纳在旁边冷冷的听着，一言不发。


　　“好吧！那小子技术是过关的，只是我跟说过，你马上离开……”电话里翁总裁几乎咆哮，“你把电话给马多纳。”


　　陈墨云把电话递给了马多纳。


　　“马多纳，你他妈给我听清楚，如果陈墨云有什么闪失，我不会放过你。”电话那头几乎是斩钉截铁的声音。


　　“不用你说，如果墨云出了事，我也不会放过我自己！”


　　“马多纳，你现在给我听好了，记住我以下说的每一个字。”翁总裁道“等会你把陈墨云这端连好之后，就马上到采集室。偷偷拔下卖家那人的右手手心上的电极，再用脑子记下五边形储存盘的二维码，能记住吗？”


　　“能，我在实验室的时候，训练过肉眼读记二维码。”马多纳道。他知道，翁总裁是要利用职务之便帮助陈墨云。


　　小小的配电室，有一个用白布撑起的小蓬，蓬里满是消毒水的气味。里面有一张窄窄的床，陈墨云在上面躺好，任由马多纳帮自己梱绑结实。


　　一通忙碌之后，马多纳为陈墨云接好所有的线。一个又一个的细细的针插入陈墨云的指尖、足尖、手心、足心……，有一些位置则用了电极贴片。


　　接好线后，马多纳对陈墨云道：“墨云，现在后悔还还来得及。”


　　“我不后悔！”陈墨云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没有在街上偶遇。或者，我没有认出你。”马多纳道，“你也一样会找到我，对吗？”


　　“是的！”陈墨云回答道。然后，轻轻的闭上眼睛。


　　马多纳走出配电室，翁老师又一次打来电话提醒拔右手手心的电极，记下二维码。


　　来到采集室，只见天堂记忆公司的工作人员对乔纳森的遗体，已经完成接线工作。记忆采集室内的通讯屏蔽器，也已经打开！


　　乔纳森的儿子告诉工作人员，马多纳是乔纳森生前的好友。马多纳看到自己人已经把暗埋在病床的线接入遗体，此时的乔纳森遗体完全变成了联通器。


　　马多纳边跟乔纳森儿子聊天，边偷偷拨开乔纳森右手心手心电极。


　　采集开始，马多纳看了看收集主机上。果然有一个五边形的储存器，上面印了一个二维码。马多纳用心记下二维码。


　　一位工作人员向乔纳森儿子交待:“您父亲的记忆，我们将在一周后对接天堂系统。您可以在半个月后，来天堂公司观看您亲人在天堂的生活。”


　　马多纳微微心惊，进入天堂系统的是陈墨云的记忆。小乔纳森会不会以老乔纳森行为不是父亲为由，起诉天堂公司，再讹一笔钱。


　　继而又想到，翁老师是天堂公司的高层，他应该也会想到这一层。


　　马多纳刚走出采集室，手机来电提醒，无来电号码显示。马多接起电话，声音被处理过，但马多纳能肯定是翁老师:“马多纳，马上把客户的二维码数据发给我的备用邮箱。之后的事，交给我办。陈的记忆体，再过几天就插入天堂系统。”


　　马多纳道:“天堂不是联网的吗？怎么还要再过几天？”


　　“你别问，叫你干嘛就干嘛。我给你打了一笔钱，够你他妈回国创业了。”电话那头用奇怪的声音吼道。


　　挂了电话，马多纳走回小配电室。只见陈墨云静静的躺着，沉沉的睡着了……


　　19，天堂


　　窗外射进一方斜斜的阳光，打在床边的地上，散射入空气中每一个微小的飘尘。鸟儿轻声婉转的鸣叫，跟着阳光传来，送入陈墨云的耳朵里。


　　陈墨云就在这惬意的清晨中，缓缓的舒醒过来。略略挼了一下思绪，就在刚才，自己还躺在旧金山一家医院配电室窄窄的小床上……


　　起床后，陈墨云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这是一个略显土气的欧式装修风格的卧室，天花板是棕色的，四周有一圈的吊顶，柔和的光线从吊顶的灯槽内发出。床头左边有一个古典的欧式小柜子，柜子上摆了一盏款式具有年代感的台灯。床头的右手边有一个衣帽架，上面挂了一套笔挺的西服。右手边的墙上是一排开关，上面全是英文的标签，陈墨云看了一眼，突然发现自己读这些单词毫无障碍。


　　床正对面是一面嵌入墙内的大屏幕电视机，电视机的左边是一个有格条的马赛克玻璃门。


　　墙面呈淡雅的偏紫色，靠电视墙的一侧还有一扇棕色的门。


　　窗户一侧则是被厚厚的落地窗帘遮了一部分，只留了中间一道四指宽的缝隙。从窗帘的缝隙中，可以看出右边的窗帘后面应该是一个飘窗。


　　微风吹动窗帘，阳光时不时的移动，触碰到棕色系的被子上，显得格外浪漫。


　　陈墨云身上穿了丝质的睡袍，轻柔而又顺滑。他从床上起身来到窗帘前，拨开窗帘，两片窗帘便自动向着两边分开。清晨淡淡的阳光裏满了全身，只是这阳光少了些许温暖的感觉。


　　此时他才发现，窗台的右边是摆了一水晶花瓶，瓶口有一束淡雅的康乃馨，瓶中有少量的清水。再看窗台的左边，摆了一支娇艳的红玫瑰。


　　陈墨云伸手去拿起玫瑰，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已经不是原来的手。而且右手感觉微微有点异样，具体是哪儿不对，似乎又讲不清楚。


　　姑且不管这些吧，轻轻地嗅了一下玫瑰。花很美，只是少了一息香味。


　　窗外是一片草坪，有几朵野花夹杂在草丛之中，在微风的抚摸下轻轻摇曳。


　　不远处有一道小竹子编织的篱笆，有几只小兔在篱笆附近追逐跳跃，忽而奔向了旁边的一棵梨树下。一只小兔从梨树下的树洞口跳了进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梨树上零星的长了几个大果子，青翠中透着成熟的梨子斑点。枝条在大梨的牵扯下，自然弯曲成一道弓背状。


　　篱笆墙外，是一片草地。绿色的草地，向着远处的山脉延伸。


　　远处的深蓝的山脉平缓中略带起伏，与山脉衔接处草绿线条像是用中国白描勾勒而成，流畅而又优雅。偶尔有几幢乳白色的乡间别墅座落其间，衬映着干净的蓝天中那几朵飘浮的白云。


　　一只深色的老鹰在云端展翅翱翔，从宁静的蓝天中划过，最终化作一个小点，消失在了远方！


　　一声长啸过后，世界依旧宁静而又安祥！


　　陈墨云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传说中的——“天堂”！


　　坐在飘窗前小憩了一小会儿，陈墨云走到电视墙边，开门进入卫生间梳洗。


　　卫生间内，陈墨云第一次在天堂世界，看到镜子中自己的样子。即使有心理准备，乍一看还是吃了一惊。镜子里的那人，是一个白人。没错，现在的陈墨云正是乔纳森年轻时的模样。


　　梳洗过程中，陈墨云又发现，自己身上除了右手手掌没有触摸的感觉之外，其他部位都有知觉。漱口有味觉，嗅觉缺失。


　　经过自己去旧金山之前这一段时间的功课，陈墨云知道天堂里的人，所有知觉都来自数据的模拟。把人对知觉的记忆，也写在了储存当中。


　　“或许嗅觉来自于每一个气体分子，数据量过大，所以天堂里没有嗅觉的刺激。”陈墨云心想。


　　穿好衣服，走出卧室。


　　一个半人高的机器人就站在门口，见到陈墨云出来，机器人上移到陈墨云面前打招呼道:“Good morning! Mr. Jonathan. Welcome to the world of heaven, I am your personal secretary,‘Q’. If you need anything, please send out instructions.”


　　陈墨云一怔，对他来说，用英语交流毫无压力，但他觉得还是用中文会更加习惯一些。于是开口问道:“Can you repeat it in Chinese?”


　　小Q:“可以的先生。早上好啊！乔纳森先生。欢迎来到天堂的世界，我是您的私人秘书小Q。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


　　陈墨云:“以后我们的对话都用中文可以吗？”


　　小Q:“没有问题，先生。”


　　陈墨云注意到，自己居住的，是一幢两层楼的欧式风格的豪宅，上层有一段走廊，除卧室之外还有功能不一的房间，健身房、影厅等等。从楼梯走下，下层是前面是一个大厅。后半段有一个大大的开放式厨房，旁边还有书房、画室，客厅一角还摆了一架三角钢琴。


　　小Q:“乔纳森先生，天堂是一个不需要花钱的世界，您有任何物质需要，我都可以帮您满足。”


　　陈墨云道:“如果我想要一桌子美餐呢？”


　　“没有问题。”小Q头顶上闪出一个全息投影，上面有中英文两种语言书写的选项:中餐、西餐、日本料理、印度风味……。


　　陈墨云选了中餐，又出现各种菜系，广东菜，淮安菜，川菜……，陈墨云胡乱选择了一些菜。刚选完毕，厨房的地上就开出三个大口，从下面升起三个穿着厨师服装的机器人，样子很像人，但明显是机器人。三人中间有一辆小餐车，里面存了各种食材。三位厨师就在厨房里按陈墨云点的餐忙碌开来。


　　陈墨云问:“小Q，天堂里做的菜怎么没有香味？”


　　小Q:“您稍等！”


　　也就瞬间，整个房间香气四溢。小Q道:“先生，是您的鼻子出了一点小问题，刚才我已经帮您修复了。先生，需要我向天堂总部反馈情况吗？”


　　陈墨云道:“不必反馈了。”


　　陈墨云没有说出手心触觉的事，目前他还缺乏对天堂的了解，还是小心为上。


　　在厨师还在工作之际，小Q带着陈墨云在房子周围转了一圈。房子边上有一个车库，车库门开着，里面看不到车。小Q说车库里的车都是随时配置的，主人需要什么车，只要到车库边上的显示器上选就行。这里的车都可以飞，也可以随便停下，路边停下小Q会帮忙回收。


　　房子后面有一个很大的私人游泳池，小Q告诉陈墨云，在天堂里游泳是一件快乐的事，永远不会被淹死，想怎么游就怎么游。也可以到公共大游泳池那边，跟其他天堂居民一起游。


　　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小Q通知陈墨云到了用餐的时间。陈墨云走到餐厅一看，哇塞，满满一大桌上的菜，香气四溢。


　　小Q告诉陈墨云，天堂享用美食也是有生理限度的，吃多了不会噎着，但是吃到一定程度，同样会有饱腹感。不过在天堂可以放心的吃，不用担心吃穷，也不用吃胖了。


　　放开吃喝一阵之后，陈墨云感觉到，自己似乎坐在餐桌前就想这么一直吃下去的冲动。他努力克制了一下，放下餐具。


　　陈墨云问道:“小Q，在天堂中有那么多的居民，大家相互之间会有交往吗？还是我就只能一个人孤独终老？”


　　小Q:“乔纳森先生，要找人聊天，任何时候都可以去。而且，我们天堂里的人还做到了语言互通。理论上，我可以帮您听懂任何一门语言。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天堂里的居民一般不爱与人交流，除非相互有记忆的亲人之间。”


　　陈墨云道:“美国来的天堂居民，会有自己的社区吗？”


　　陈墨云想起翁老师对他说起有此前有偷入天堂的，记忆体被清空的先例，所以先不急着问中国的事。


　　小Q:“先生，天堂里没有人间世界的国界，天堂里的人是按兴趣划分区域、分类聚居，只有签合同的亲友才会住在一起。”


　　“现在带我去城里看看天堂的世界吧！”陈墨云道。


　　“先生，您想去下棋的博弈天国、音乐天国，还是美术天国？……”小Q头顶又冒出一个供选择的投影，“每个天国下面又有许多城，围棋城，国际象棋城等等……”


　　陈墨云选择了去音乐天国，他内心希望能音乐国里，能碰到爱弹古筝的郭茗玥。


　　20，寻找


　　出门，陈墨云选择了一辆能飞的车。


　　一到天上，他就傻眼了。天堂里大部分人是不开车的，很多人骑着各种奇怪的飞禽在天上翱翔，有大鹏、有西方世界的龙、有带翅膀的独角兽等等……


　　“我也能骑那些吗？”陈墨云问道。


　　小Q:“可以呀！先生想要，小Q这就带先生到‘旷日森林’抓捕去坐骑。”


　　陈墨云心中一懔。天堂，简直是一个可以让所有人在这里迷失自我的地方。所幸陈墨云有他更想要的事要做，自我控制住了想加入飞禽玩家的诱惑。


　　很快，陈墨云的车就来到音乐天国上空。从高空往下俯瞰，只见音乐国分成了好多区块。陈墨云说随便找一个城落下，正好是印度音乐城。


　　陈墨云不懂音乐，驻足在其中一个西塔尔乐馆听了一会。只觉得这里的印度音乐特别的空灵、深隧，哪怕不懂音乐的人，听着“西塔尔”的声音，也会被一下又一下的西塔尔颤动逐渐带入佳境。


　　天堂里的吃饭住宿都不用钱，小Q跟着陈墨云就在音乐天国里逛了三天。陈墨云也知道小Q为自己提供保障的同时，也在记录下自己的一切，他得尽量让自己的行为符合逻辑。逛音乐天国的时候，也就漫不经心似的走着。


　　在音乐天国转了三天，陈墨云都没有看到过郭茗玥的身影。在天堂也几乎找不到人打听，这里的居民，相互之间似乎都不交流，只顾在自己感兴趣的事物上寻找快乐。


　　陈墨云忽然想到，女儿陈雨悦曾经说过，想知道天堂里是不是能见到上帝。于是，陈墨云又让小Q带着自己来到天堂里的宗教天国。


　　据小Q介绍，宗教天国是天堂里最大的天国。在这里，可以找到所有的宗教流派的聚居地，而且相互之间也都不会干扰。


　　陈墨云在这一带转了几天，最后才到他不熟悉的伊斯兰教。小Q告诉陈墨云，天堂里的教徒，伊斯兰教可能最虔诚的那一批，他们在天堂完全保持着《古兰经》的教义规范。


　　陈墨云好奇的问:“《古兰经》中说信伊斯兰教的教徒到了天堂会有七十二处女服侍，在这个天堂里会有吗？”


　　小Q:“是的，这些女子是天堂系统为这些伊斯兰教徒设计的，教徒都非常虔诚。教徒会对服侍的女子非常尊敬，更不会违背先知的意志玷污了她们。”


　　可见天堂系统是为来到这里的人提供了他记忆中向往的东西，并不断的强化这种向往，即使正常的人也会在这样的世界里，走向一个兴趣的嗨点。


　　正如小Q所说，转了一大圈，陈墨云始终找不到一个愿意对话的人。


　　陈墨云问Q:“如果要让天堂里的自己更帅一点，有没有办法。”


　　小Q道:“如果运气好，可以找到整容大师。整容大师可以帮需要的人改变形象，变成他人一天时间。”


　　经过几天的寻找，陈墨云依然没有看到郭茗玥母女的影子。回到豪宅，甚感烦闷，一个人在泳池里游了半天。


　　在泳池边看着被风吹皱的水面，陈墨云思绪起伏，想起了很多很多。他似乎灵光一闪，一个念头在他的脑中形成。


　　“小Q，天堂里有多少海滩？”陈墨云问道。


　　小Q迅速移动到陈墨云身边答道:“乔纳森先生，天堂现在有1861个海滩。”


　　“如果我要到海滩找一个‘七星彩虹龙角贝壳’，在哪些海滩可以找到？”陈墨云问道。


　　小Q:“你要找的‘七星彩虹龙角贝壳’，可以在八个海滩捡到，他们分别是:‘星云那木海滩’、‘笃豆乐心海滩’……”


　　“这八个海滩中，哪个海滩的沙子是彩金色的？”陈墨云问道。


　　小Q:“乔纳森先生，根据你的描述你要找的是‘笃豆乐心海滩’。”


　　“你赶紧带我去‘笃豆乐心海滩吧’。”陈墨云显然有点迫不及待。


　　陈墨云从泳池里爬上来，抱起衣服就冲向车库，以最快的速度选了一辆带机翼的飞车。


　　小Q告诉陈墨云，想要选速度快，就应该选喷式飞行车。


　　陈墨云边穿衣服，边让小Q重新选车。


　　这辆车，果然很快！


　　一到逗笃乐心海边，陈墨云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这里，确实是在天堂公司总部看到过的海滩，彩金的沙子……


　　一阵欢笑声传来，陈墨云就被眼前的景象魔怔了。是的，是郭郭，是雨悦……


　　她们在海边嬉闹、奔跑，踩出一串脚印。那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梦里的声音，一次又一次恍惚中闪过的身影，此刻近在咫尺之遥！


　　陈墨云张开双臂，他要冲向她们，他要尽情的倾诉……


　　“乔纳森先生，你怎么了？”


　　小Q的一句话，猛然撞击了陈墨云一下。对，现在不是时候，都等了这么久了，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现在，他必须沉住气！


　　陈墨云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一直看到郭茗玥带着女儿要离开。他让小Q开车，远远地跟着，他害怕再次断线。跟了一段路，小Q突然把车停了下来。


　　陈墨云静静地驻足，凝神远眺远处半岛那幢三层小楼。陈墨云知道了，郭茗玥母女就的住处就在这片海滩边上。那幢海边半岛别墅，是陈墨云在现实世界与天堂公司签合约的时候，一家人共同选定的房了。


　　陈墨云道:“小Q，怎么不往前开了？”


　　小Q:“乔纳森先生，天堂里每个居民都会有一个护理机器人。每个机器人都会划设领地，确保主人不被侵犯。除非你和那两位签过亲友协议，否则我不能靠近他们的住处。”


　　“你不能靠近，那么我可以吗？”陈墨云问道。此刻，在空旷的夜色中，他特别想过去拥抱他的妻子。向她解释自己就是陈墨云！他们有那么多共同的记忆，一定能让郭茗玥相信自己就是陈墨云。


　　小Q道:“理论上讲，你可以靠近他们的住处。但是，主人如果不欢迎你，你就要离开。万一惊动到了主人，如果主人报警，就会被天堂委员会判定这是一起幽灵事件。”


　　“幽灵事件？”


　　“没错，就是幽灵事件。在天堂里的居民，大家只是根据记忆中的逻辑行事。不会相互串访，对他人也没有兴趣接近。也不喜欢接近和自己对方没有共同记忆之人。”小Q道，“乔纳森先生，你的行为已经很奇怪了，很多行为不像天堂里的其他居民。”


　　“天堂里经常发生幽灵事件吗？”陈墨云问道。


　　“很难得发生，但只要一失控就是大事。”小Q道，“第四代天堂有三次差点被幽灵毀灭了，现在第五代天堂也有过三次幽灵事件，最后幽灵都被抓住改造成了正常的天堂居民。”


　　“怎么判定一个天堂居民是幽灵？”陈墨云转身对小Q问道。


　　“天堂里的居民都没有欲望，在世间是死去的人，在天堂是根据记忆去驱动，居民们没有主动创造的意愿。”小Q道，“幽灵不一样，幽灵有欲望，他们会想要获取天堂里没有给他们的东西，也会有想控制其他人的愿望。”


　　“小Q，你说的那个能改变人形象的整容大师，他是幽灵吗？”陈墨云问道。


　　小Q:“不是，整容大师只是天堂系统中的一个工具，刚好能暂时改变他人的外貌。整容大师只是为了让天堂的居民获得忆记中的某种触发，变成自己生前偶像的样子。”


　　“你能帮我找到整容大师吗？”陈墨云问道。


　　小Q:“整容大师只会不定时的出现在天堂的某些角落。”


　　“那我要怎样才能找到整容大师？怎样做才能整容？”


　　“你可以先想出你想成为的个人的形象。”小Q道，“你现在把左手放在我的脑门，看到我头顶全息出来的形象，右手手指用来调整。看到形象对了，就拿开左手。”


　　陈墨云照做，把左手放在小Q头顶。果然在小Q的投影中调整出了，在真实世界中陈墨云的形象。


　　小Q:“现在我先固定好形象，等整容大师出现，就让他给整成这个样子。不过，只能维持一天。”


　　“如果我想永久性的改变形象，要怎么做？”陈墨云道。


　　“你要拿到整容大师手里的工具，对工具作修改。”小Q道。


　　“你会修改工具吗？小Q。”陈墨云问道。


　　小Q:“不会！”


　　陈墨云道:“等我们找到整容大师。到时候你一定要帮我，我想给我自己做一个永久的整容。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把整容大师的工具‘偷’来自己用。”


　　小Q:“乔纳森先生，你可能是一个幽灵，因为你想主动的去‘偷’整容工具。”


　　陈墨云道:“你主动的猜测你的主人我，算不算幽灵的行为？”


　　小Q:“我不会主动想改变我自己，不算幽灵。只是我和其他助理机器人不一样，我有主动判断力。即使我去‘偷’工具，也是接受幽灵主人的命令。”


　　陈墨云道:“如果你确定我是幽灵，你会向总部汇报吗？”


　　“不会。”小Q道，“因为我的设计者把我的设计成了对你的绝对服从，我只是你的工具。”


　　“看来，小Q也是怪物。”陈墨云心想，“小Q不会撒谎，肯定是翁老师在天堂公司里暗中为了帮助我，给我送了小Q这么个宝贝。”


　　小Q:“先生，天快要黑了，你该回家了。”


　　“天堂里可以在野外宿营吗？”陈墨云问道。


　　小Q:“当然可以！天堂是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陈墨云让自己平躺在金色的沙滩上，看着满月缓缓的升走，银色的光洒沙滩上，整片沙滩闪着晶莹的光。


　　忽然，小Q说道:“先生，海面上有东西飞来了。”


　　陈墨云一听，难道是“整容大师”来了？坐起身，向海面看去，只见遥远的海面上，有一个像星星一样的光点越来越亮，越来越大。显然是一个发光的物体在海上向着海滩这边飞来，陈墨云起身想迎上去。


　　小Q紧张地叫起来:“先生快躺下，不要用眼睛直视它，不要好奇。”


　　陈墨云一惊，他从没听小Q说话会像这次这么快。一定是有不好的事物在附近，陈墨云立即乖乖倒在地上躺好。


　　没看清那白点是什么，只感觉一道白光从头顶飞过。


　　陈墨云问道:“小Q，你不是说天堂很安全吗？刚才那个飞过去的是什么？”


　　“先生，刚才那个是‘幽灵捕手’，就是在天堂中专门搜索你们这种幽灵，抓去改造。”小Q说道。


　　“如果我被幽灵捕手抓住，我会被改造成什么？”陈墨云问道。


　　小Q道:“幽灵被捕获之后，就会被改造成天堂里的普通居民。”


　　“不会杀了我吗？”


　　“不会！”小Q道。


　　“为什么？”


　　“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天堂公司不想亏本吧。”陈墨云道，“如果见一个幽灵杀一个幽灵，一定用户亲友起诉，赔光天堂公司。”


　　小Q:“我不知道！”


　　“你什么都说不知道，你知道你是在帮幽灵吗？”陈墨云问道。这也是他再一次试探小Q，现在的他必须谨慎行事。


　　小Q:“我的程序设置，首要规则是保护你的安全。”


　　陈墨云点头表示同意道:“我们还是先回家吧！”


　　“好！”


　　小Q驾驶着飞车，开上了回家的路。


　　21，书城


　　回到家的陈墨云，倒头便睡，这是他进入天堂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起床之后，稍作梳洗。陈墨云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发现自己有三个优势:一是自己已经找到了郭茗玥母女的住处，不用再担心失散; 二，小Q是自己人，可以信任; 三，他有的是时间。


　　现在要做的，是对天堂有更多的了解。


　　陈墨云一出门，小Q就跟了上来问道:“先生，今天要去哪？”


　　陈墨云道:“走，带我去天堂最大的图书馆。”


　　小Q:“天堂只有一个图书馆，只是这个图书馆非常大。在天堂叫图书天城！”


　　“那还等什么，带我去图书天城吧。”陈墨云边说，边走到车库开出飞车。


　　“图书天城”，与其说是城，不如说是一座山，整个城就建在一座山上。书城没有围墙，陈墨云带着小Q来到山脚，选择了一条比较宽的路走上山去。


　　书城山上的环境非常幽静，每一个藏书区也都各具特色。有欧洲古堡式建筑，教堂式建筑，田园式建筑，还有印度的尚庞–巴瓦加德考古公园样式的建筑，更有中国庭院式的书院……


　　书城山上的阅读者，勤勉而又专注，据小Q说这里的阅读者，有的人可以一坐就是一年。


　　陈墨云一上山，就直奔介绍世界新兴科技的大楼而去。说是大楼，其实整个外面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被扭曲了的超大水勺。


　　在书城里，陈墨云只能一本一本地检索书名，小Q则可以快速的翻书阅读，常常是两三分钟一本书。一番努力的查找，结果却是在大楼里找了一天也没找到介绍天堂的书籍。最后，也只能找到一些计算机方面的书籍阅读。其中有国外学者的著作，也有中国学者如廖绍宇、岳铭礼等人的专著。


　　两天，


　　三天，


　　依然一无所获……


　　一连找了几天之后，陈墨云心想，与其在科技类大楼找不到关于天堂书籍。不如去读一读自己在人间世界的专攻，看看法律方面的书籍消遣一下时间，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在小Q的引路下，陈墨云来到“法典大院”，大院中又有法国法院式的层层垒高形建筑，里面都是欧洲历史上的法典。有金字塔形，还有中式衙门形……


　　陈墨云选择走进了中式衙门那幢只有一层的矮平房，平房外有个木制篱笆，篱笆门边有块小石头。石头上面用篆体写着:“中国司法书屋”。这幢楼里摆的书籍，全都是有关人间世界有关中国司法方面的的书籍。


　　房子里没有管理员，房门的牌子提示:“如果有喜欢的书，可以带回家读，不必归还。”


　　小Q告诉陈墨云，这座书城里的书带走之后也并不会减少。只要把书带出书城，这书架上又会重新出现一本。


　　一进门就看到有四扇房门，每个房门上都有一个牌子，从左到右牌子上面分别写着:“中国古代司法室”，“中国近代司法室”，“共和国司法室”，最右边这扇门上面什么都没写。


　　陈墨云先推开左边房门，房间里面没人。整个天堂，来图书天城的人本来就少，到了法典大院这边目前也只有陈墨云带着小Q进来闲逛。


　　房间的正中间有一张小桌，上面摆了一柄浅红色的水晶权杖，绕权杖一圈就可以看到权杖正面是篆体写的“不”字，背面是“易”字。象征判决不会改变的权威性，传说这是大禹治水后流传下来的司法权杖。


　　这一间书屋中，有中国历朝历代的朝庭律令，也有县乡志的小吏笔录。有的用竹简书写，有的用铭器刻录，有的兽皮记录，更多的是用纸质书籍记录。


　　陈墨云粗粗看了一下，这里的律典丛书，除了繁体字书写的汉族的律典之外，还有篆体字书写的秦典。也有各中国各民族以曾经的古文字记录的条文规范，甚至还能找到以东巴文这种古老的象形文字记录的规范性条文。


　　除了法典条文之外，还有许多是古代文字狱诉讼的案例记载。在竹简记录区，除了陈列书写用的笔之外，还有形状独特的小刀。简书时代的书记员都是以小刀平当橡皮擦去错字，故而称刀笔小吏。


　　陈墨云心里赞叹道:“天堂公司果然用心良苦，不只是一个大系统那么简单。”


　　看了许久，陈墨云带着小Q从左边厢房走出来，去到居中的第二间房。这里的主题是民国的司法。中间的权杖换成了象牙雕头的黑色“文明棍”，显然是融合西方的绅士权力文化。


　　这里的书有从左到右阅读的横排版，也有竖排版。书的内容有各军阀自设的地方性律法，也有许多司法案例。陈墨在这里找到了“施剑翘暗杀孙传芳”的各种剪报集，也收纳了当时影响判决的各种评论。


　　这里的文字，基本上以繁体字为主。也看到了少量“俗体字律法条文字”的书籍，陈墨云翻了翻才发现这些所谓的“俗体字，跟简体字其实区别不大。


　　陈墨云不禁好奇地问小Q为什么俗体字跟简体字那么像，小Q检索了一下这些天看的一些书道:“先生，简体字的前身就是俗体字。”


　　第三间房。中间桌上摆的是“麦穗、齿轮、华表、天平”构成的悬浮法徽，周围一圈书架。


　　这间屋子里的书籍，陈墨云大多都比较熟悉，这些书都来自人世间。陈墨沿着书架走了一圈，他也想看看现在人世间有些什么样新的法律书籍出现。


　　突然，陈墨云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一本书名叫《瓮城中心的审判》的书……


　　陈墨云从书架上取下《瓮城中心的审判》这本书，打开书，内封面上赫然写着“作者:陈墨云”几个字。


　　轻轻地抚了抚书的内封面上的那行字，这本书收藏了陈墨云一个少年时的梦，一个当作家的梦，也收纳了陈墨云点点滴关于那段青春年华的记忆。


　　这本书是他高中时代，发狠写的一本小说。当年，学校还特别为他的这本书进行出版印刷，也让陈墨云在学校内名声大震。


　　陈墨云翻开书本，又仔仔细细地回读了起来，似乎是在寻找着二十几年前的回忆。


　　书本的内容，是以南北朝为背景的故事。写的是一位作战勇猛的少年将军，战场上杀得敌军拖旗倒戈而走之，少年将冒进率队追击误入敌方瓮城。在瓮城中被围之后，敌方为惩罚追击部队，只允许这五百人部队活下五个人。于是少年将军不得不在这小小的瓮城中举行了一场审判，表现出小将军的部队纵然身死也要维持法度的气概……


　　书的内容显得比较集中，笔法也略显稚嫩，按说没有理由摆入这里的书架。


　　当陈墨云读完故事内容的时候，发现这本书的后面还收录有一篇附录，附录的篇名:《本书作者陈墨云收到的家书》。


　　很显然，这篇附录是人间真实世界的天堂公司内部，有人通过图书的渠道向陈墨云传递信息。而这位传递信息者，很容易就能猜到是谁。


　　信中写道:


　　墨云至亲:


　　展信佳！


　　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想必你到山中已有时日，也相信你也已经亲身体验到了山中的奢华与淡默。


　　山中有仙境，有仙果。你在山中能腾云驾雾，也能遨游四海，甚至可以探索龙宫……


　　山中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更没有焦虑。这片神奇的山中，还能让你永世长生。我更清楚，山中安置了你生命中最重要的牵挂。然而我猜想，在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应该还没有触摸到你魂牵梦绕的女神。


　　墨云你请听我说！无论山中多么美好，那儿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虚幻。仙境终究是仙境，仙境中的神仙也终究没有灵魂。


　　回来吧，墨云！


　　那洛水湖畔的女神，纵然令你“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而增慕。”她也终将“腾文鱼以警乘，鸣玉鸾以偕逝。”


　　回家，也许你会有无尽的伤痛，无尽的悔恨。但是，我们的人生不都是这样吗？总有许多不如意，总有许多失去。放下心中那些沉重的包袱，我们依然要前行。


　　墨云，回来吧！山下的酒，没有山中仙境的甘洌。山下的人，没有山中神仙的自在。但是，山下的酒，是真实的。山下的人，人也是真实的。


　　山下，或许还有一份痛在等着你。我明白，对你而言，那会是一份撕心裂肺的痛。我要你去承受这一份真实的痛，很不容易，也很不公平。请相信我，那也是我们人生的一部分。


　　墨云，回来吧！


　　我已经为你铺好下山的路，你只需把手中的书放回书架，走到旁边的斗室。书会消失，你也会消失在山中，一切只是一场梦。


　　回来吧！墨云。


　　你的亲人！


　　读到这里，陈墨云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他轻轻的合上书，看到了书背面有两行字:


　　如果你选择留在山中，请带上书和你的猎犬，走入旁边的斗室。我将助你达成心愿！但是切记，一旦作出此选择你便再也不能回头……


　　正在看书的小Q，一看到陈墨云在发愣，便移了过来。


　　小Q:“天呐，先生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一本书呀！”陈墨云道。


　　小Q:“不，先生。你手里拿的不是一本书，是一件工具，一件整容工具。是一个比整容大师手里的工具还要厉害的“完全整形’工具。只要到天堂某个特定地方，你的身体就可以改变成另一个人，我也会改变。不要把工具放回书架，放回书架它会消失的，也不能把书带出书城，带出去你就会被幽灵捕手抓住。”


　　陈墨云明白了，手里的这本书，是给了他一个两难的选择，而且选择的机会也只有一次！


　　陈墨云陷入深深的沉思，他该作出怎样的抉择？


　　如果，你是陈墨云，你会作出怎样的抉择？离开天堂？还是……


　　22，出关


　　这是一场没有仪式的庆祝活动，一辆超高速的列车，只载了六位乘客。在距海面180米的台湾海峡深处，列车平稳地由中国大陆驶向台湾。


　　一脚踏上台湾岛的那一刻，陈晓茜感觉自己像是离开了这片土地一个世纪，这或许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人从来没有感受过断线的滋味吧！


　　这一刻，晓茜很想向廖院士告假，她想回家，她想到爸爸妈妈的面前再撒一回娇，她想用中指去弹弟弟晓楠的额头。但是，她清楚的知道，现在还不行。


　　晓茜一个人在出站口站了会，又坐着电梯下到隧道。一到底下，晓茜就看到依偎在一起的罗秒纱和骆马湖。晓茜吼道:“你们俩个，能不能不撒狗粮呀！这可是公共场合，注意点影响哈。”


　　罗秒纱白了一眼陈晓茜，正要回敬一句。


　　只听见廖院士在列车门上喊到:“几位，我们的专列要返程了。”


　　这是台海隧道高铁的最后一次测试，也是一次庆祝，列车只用了二十几分钟就到站。出站、回到岛上，依然是六个人。这天夜里，廖院士把大家集中在自己房间的会客厅。开了香槟，上了果子。


　　廖院士动情道:“各位，你们是功臣，国家不会忘记你们，历史不会忘记你们。但是，从今天起，我不得不对各位功臣说。”


　　廖院士顿了顿，他感觉自己的鼻子有点泛酸。


　　但是，廖院士的话还得说下去:“我不得不对各位说，请你们忘记自己是功臣，请你们忘记今天的这份功劳。我，我廖绍宇求你们，也向各位陪不是了！”


　　廖院士说完这番话，眼里不禁泪花闪动。


　　此时，众人心里都很清楚，这位廖院士的肯定还有更多像这样不能对外言说的功绩。


　　“来参加这次任务之前，我以为我自己很了不起，在力讯挣了大钱。现在我知道了，我之前所有的骄傲，跟现在这一成就相比，都不值一提。”方平朔动情地说，“请廖院士尽管放心，在国家解密之前，一个字都不会从我这里溜出去。”


　　众人都点头，显然是认同方平阳的表态。


　　陶力教授道:“各位，明天我跟方先生就要先行一步了。这五个月的时间，我感受到了两个字‘成就’。无论我曾经有过多少学术成就，取得过多大的奖励，我认为都不如这一次的成就。”


　　方平朔道:“明天，我们就各奔东西，下次我们当中无论谁到深圳，我都希望你们能来找我。我们把秘密烂在肚子里，酒照喝。”


　　晓茜想说点什么，却忽然不知从何说起。三位年轻人毕竟阅历尚且，不会客套话。也就不再高声表态！


　　酒足饭饱，当夜无事，各回各屋。第二天，方平阳和陶力早早就签了再保密协议，先行离开小岛回原单位了。


　　按分批走的原则规定，陈晓茜和罗秒纱还有骆马湖三人要跟着廖院士在岛上再呆两日，顺便做一点收尾的工作。


　　晓茜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看到罗秒纱那屋门开着，一看被子叠得好好的，就知道罗秒纱又和骆马湖去海边喝西北风了，不觉为他们感到由衷的祝福。


　　是啊，在这个枯燥的小岛上，有这样的一对欢喜冤家。看着他们从相互挤兑到现在的难舍难分，生活徒增了许多的欢笑。


　　晓茜啃了几块萨琪玛，从冰箱里倒了些牛奶，算是对付了一下早餐，也到海边来闲逛。这个海岛只有一点点小小沙滩，边缘一圈大部分是礁石区域。


　　晓茜远远地看到廖院士在那钓鱼，也走了过去。只见那对欢喜冤家也手牵手地从另一个方向跑了过来。


　　四人在海边坐着！


　　廖院士道:“怎么？中午打算等我的鱼吃啊？”


　　罗秒纱道:“院士，反正你也钓不上鱼来，能不能给我试着钓一下？”


　　廖院士笑着把鱼杆递给了罗秒纱，坐在一旁看海。说道:“小陈、小骆，等明天正式结束任务后，你们跟我进科学院帮忙吧。”


　　“哦，廖院士你偏心，怎么就把我扔一边了？”罗秒纱抢白道。


　　廖院士道:“我怎么好意思到你们‘京西’公司抢人？你这一回去，估计是要受重用，要升职，你就等着庆祝吧。”


　　骆马湖有点犹豫道:“我只是个连本科毕业证都没拿到的黑客，也能进科学院吗？”


　　“你们不是说我科学院连小偷都有嘛！”廖院士笑道，“放心吧，我们不唯学历，学历可以进修。科学院也不全都是院士，也需要许多打杂的，更需要你这样的江湖侠客。”


　　“廖老师，我想回学校先完成博士学业。”晓茜道。


　　廖院士道:“如果你不打算破格完成博士学业，凭实力完成也是挺好的。经过这半年的实践，相信那点博士学业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


　　确实，这五个月闭关修炼下来，三位年轻人在三位大师的引领下。感觉自己在专业上有了脱胎换骨的感觉，对前面的路已经不再那么迷茫。


　　次日，四人终于离开小岛。


　　出了北京机场，陈晓茜拿到手机就给妈妈打视频电话，视频那头的妈妈又是又是高兴又是激动。猛然间看到了将近半年没有音讯的女儿，仿佛隔了一个世纪的漫长岁月，一大堆的话不停的说。晓茜就站在机场的手机充电桩前连着充电线，跟妈妈煲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粥。


　　在回学校的路上，晓茜给季科打了电话。但是，听到的却是那句:“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回到宿舍，晓茜感到有点吃惊，满地的烟头，还有几个空酒瓶，一屋子的凛乱。不难想象，这段时间季科一个人有过多么难受的煎熬。


　　好在这是单身公寓，管理最多也就发牢骚说有异味。晓茜一个人收拾了半天，趁着阳光好，晒了被子，清理出几大袋垃圾。


　　坐着休息的时间，给弟弟晓楠打了电话，电话那头无人接听。晓茜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三，弟弟还在学校上课。


　　下午，晓茜去了方平阳导师办公室。方老师看到晓茜回来学习，非常高兴。


　　方老师告诉晓茜，参与科学院的工程，只要有科学院院士的证明，就可以当作两门研究生考学课程学分。陈晓茜表示不需要，自己完全可以凭努力提前完成博士课程，比一纸证明更有意义。


　　“方老师，晓楠的事也真的麻烦你了。”晓茜道。


　　“哪有什么麻烦？”方平阳道，“你们家这小子很懂事，在我家也就只住了两天，第三天就回台湾去了。”


　　晓茜问道:“晓楠从你家出来，是直接回台湾的吗？”


　　“放心吧，我送他上的飞机。”方平阳道，“这小子是个干特工的料，在我车上别人打电话给他，问你的情况，这小子一字也不说。”


　　显然，方平阳特别喜欢晓楠。


　　从导师的办公室刚走出来，晓茜就接到了罗秒纱的电话。


　　晚饭时间，陈、罗、骆三人来到京西总部附近的一家餐厅吃上了火锅。


　　罗秒纱显得非常高兴，这五个多月不在公司，公司把她当成公假处理。公司不仅不扣钱，反而给罗秒纱发了一笔补贴。


　　“你们就好了，天天可以撒狗粮。”晓茜道，“唉，也不知道那个鬼死哪去了。”


　　“你是说季科躲着你吗？”罗秒纱问道。


　　晓茜点了点头


　　“电话、社交号，都把你拉黑了吗？”罗秒纱道，“他也太过分了吧！就这么经不起考验？才五个月时间，又不是五年、五十年！等五百年又怎么了？”


　　晓茜道:“不是拉黑，是手机被停机了，社交号也很久没有任何更新。”


　　“你问过他家里人吗？”罗秒纱道，“他家里人怎么说？”


　　“我打电话问过，他家里人说季科三个多月前就失踪了，他爸爸都报警了。”晓茜道。


　　“失踪？！”罗秒纱和骆马湖几乎同时叫出声。


　　“这也太奇怪了，现在都什么年代？到处是摄像头，到处是手机定位，怎么还能失踪？”骆马湖道。


　　晓茜道:“我也想不通到底为什么，暑假的时候季科应该是在我房间住了一段时间的。以他性格，即使要跟我分手，也会帮我收拾好房间再走。”


　　“他有给你留下什么信息吗？”罗秒纱问道。


　　“什么都没有。”晓茜道，“我想去一趟季科的老家。”


　　此刻晓茜才感受到，相恋的两个人，最难以接受的，不是对方要分手。而是对方没有留下任何信息就消失了！


　　罗秒纱道:“晓茜，你也不要着急。季科他一个大活人，怎么丢也不至于出什么事。再有几天就放寒假了吧，到时候我陪你去找。”


　　“嗯！到时候我也去。”骆马湖“你不用在科学院打杂吗？”罗秒纱问道。


　　“我不是跟你说了，科学院安排我下个学期进修，说是进修之后有任务要交给我。”骆马湖对罗秒纱道。


　　“你哪有跟我说？”罗秒纱不高兴道，“我怎么不知道？一会回去了老实交待，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明明是你自己玩游戏……”骆马湖嘟囔着道。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


　　23，季家


　　转眼已到寒假，罗秒纱和骆马湖陪着陈晓茜，来到了南京市溧水区季科的老家。


　　季科的母亲姓顾，年纪也还不到六十，在单位里也已经退居二线。顾大妈早就听儿子季科说起过，他交往了一位台湾的女友。前些日子陈晓茜也打过电话问季科的情况，当时顾大妈就很想看一看季科的这位台湾女友。


　　这回一看到陈晓茜找到家里来，顾大妈又是欢喜，又是难过。不断的骂季科不争气，败家子……


　　顾老太把三人迎进屋，季科家的房子是一套八十平左右的二居室，很平常的人家。季科有一弟弟在读高一，说是要在学校里补课，要到过年才能回家。季科的父亲一直身体不好，听顾大妈说他爸爸心脏动过手术，现在还经常要上医院去检查。


　　三人大致地了解了一下季科的家的情况之后。晓茜直接向顾大妈问道:“伯母，您上次电话里说科科失踪三个月了，我这次就是想要过来了解情况的。”


　　顾大妈一听到问起季科，不觉又泪流满面。说道:“季科失踪，到现在都有四个月了。半年前，也就是暑假的时候，他跟他弟弟说，他说，他说你躲着他。当时，我们就没注意到他有些什么不对，只是每次打电话他都有点烦燥。我们都以为只是失恋了，过段时间就好了。”


　　顾大妈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伯母，我没躲着季科。我是被人事部门安排去参与公务员考试出卷任务了。由于工作涉及保密，被隔离了半年，所以联系不到我了。伯母，我也没想到，季科……季科就这么不见了踪影。”陈晓茜都急得要哭了。


　　一旁的罗秒纱道:“阿姨，你看看你们家季科，在晓茜的公寓躲了一个月，把人家一个女孩子的房间搞得乱七八糟，也不收拾一下。走的时候，也不留个纸条什么的就走了。”


　　顾大妈听到罗秒纱这么一说，赶紧过来向陈晓茜赔不是。


　　晓茜道:“伯母，季科失联后，家里有发生过什么跟平常不一样的事吗？”


　　顾大妈想了一下道:“要说奇怪的事，好像……，哦有一件。上个月，有人从云南给我寄了一快件，里面一块石头。不知道是谁寄的，也没有写寄出地址，只是从出货单上看到是云南寄出的，不知道跟我们家科科有没有关系。”


　　“阿姨，能把那块石头给我们看看吗？”骆马湖道。


　　“好，我去找找。哦，好像被我塞鞋柜里了。”顾大妈边说，边打开鞋柜找。


　　过了一会，顾大妈从一个鞋盒里拿出来一个小快递盒。快递盒已经被打开过了，顾大妈从里面拿出了一块外表看起来非常普通的石头。


　　几个人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倒是快递盒上有一个邮寄人留的电话。骆马湖按那个电话的号码打过去，发现号码是一个空号。罗秒纱查了快递单号，倒是查到了寄出的站点。


　　陈晓茜道:“伯母，这个快递你拿到公安局去问过吗？”


　　顾大妈摇了摇头，显然她也不知道一块石头能有什么用。


　　骆马湖道:“晓茜，我记得你说过季科大哥是搞人工智能这一块的，是吗？”


　　晓茜:“是啊，怎么了？”


　　骆马湖道:“会不会这块石头是一个小型机器人？或者石头可能藏了插孔线头，开关什么的！”


　　罗秒纱捶了骆马湖一拳道:“滚！你以为是科幻世界呀？变形石头金刚拯救人类？”


　　顾大妈道:“啊，要不我们拿去问问科学家看……”


　　罗秒纱道:“阿姨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脑子里这一天天的都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


　　陈晓茜被他们说得真是又好气又想笑。说道:“阿姨，要不我们把石头带上，到公安局去了解一下情况吧。”


　　“也好，我也要去公安局问问科科的案子有什么进展了。”顾大妈道，“不过现在也快中午了，可能公安局也下班了。你们先喝口水，我去炒俩个菜，咱们中饭先吃了，下午再去。”


　　三个小青年觉得也是，于是不再拒绝。呆了一会，有人敲门。晓茜去开了门，只见外面走来一大叔，来人一看就知道是季科的父亲。手里提了一个手提袋，里面塞了许多菜，显然是顾大妈给他季大叔打了电话。


　　季大叔进门，一看到开门的晓茜，边换鞋边问道:“姑娘，你就是陈晓茜是吧？我在科科的手机上看到过你的照片，你真人比照片上还好看呀。你说，你这是多好的孩子呀！只是我们家这个不争气的不肖子，唉，还要让你操这份心，等哪天找回来我都要打断他的狗腿！”


　　罗秒纱赶紧过来帮季大叔手中的袋子拎到厨房，说道:“大叔，你要是把季科腿打断了，难道还要我们家晓茜来照顾呀？”


　　季大叔进屋之后，跟三位小青年寒暄了一阵。老季一听说骆马湖是科学院来的高材生，不禁竖起大拇指仔细端详了一下眼前的这位青年才俊。


　　罗秒纱也感到一种莫名的自豪，她这时才发现，原来“科学院”这三个字在一个普通人的眼里有如此重的份量。


　　几个人正说着话，顾大妈已经端上饭菜。这一桌子饭菜，略显清淡，也不华丽。但是，很爽口。这顿饭，也让晓茜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吃过饭，一行人前行区公安分局。


　　溧水区公安分局的民警小刘一看到顾大妈到来，就知道顾大妈又是为了她儿子季科的事来询问情况了。小刘把一行人请到公安分局二楼的接待室，给大家泡了茶。


　　民警小刘作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后，说道:“阿姨呀，真的是很抱歉，你儿子季科的失宗案，我们这也还是老样子。上次向您说明情况之后，我们也一直没有进展。”


　　陈晓茜道:“刘同志你好，我是季科在女朋友，台湾人，现在在北京学习。我也想了解一下，季科失踪的具体情况。你能给我说说吗？”


　　小刘看了看陈晓茜，说道:“你就是陈晓茜呀！我向你学校联系过，上次你学校说你去出试卷被隔离了。正好，我们也要向你了解一下有关季科的情况。”


　　陈晓茜道:“嗯，我知道的，我一定都说。”


　　接着小刘给大家讲述了他了解的季科失联案。


　　就在四个月前，国庆刚过的时候。溧水区公安分局接到了当事人顾大妈的报案，说是儿子季科怎么也联系不上了。小刘是负责这一片的片警，自然由他接手这起报案。由于失联的是有主观能动能力的成人，所以小刘开始也没太在意，大概率估计是他儿子出去玩换手机、掉手机之类的。这样的案例也很多，过几天打个电话去问报案人，问题基本上也都自已就解决了。


　　小刘也是后来才发现，事情跟原来想的不一样。先是几乎联系了所有认识季科的人，都说联系不到季科了。从现在已知道认识季科的人中问到的结果，能确定的知道季科的最后出现时间，是在9月29日。之后，警方动用技术手段，查到季科最后打出电话是10月2日，通过云南一个山区里的手机基站打出，打电话的位置应有距基站直线距离1670米左右，以这个距离为半径，以基站为圆心画一个圆，这个圆有相交集的是一条小公路。


　　这条公路的尽头是一个小村子，以前有很多偷渡客由这个村子陡步偷渡出国。


　　我们让当地的民警去走访了那个村子，至今也没有收获。好在季科的手机使用的通讯公司是力讯，而且失联前一个月季科把通讯内容设置成了上传动端。警方跟力讯进行了沟通调取了季科手机里面的通讯记录。


　　陈晓茜问道:“季科那段时间打出去的电话和短信，查到过有价值的内容吗？”


　　小刘道:“季科打出去的电话、短信，大部分是给陈晓茜你的，只是你一个电话都没有接到。有一些来往的电话是给同事、亲人，还有一推销电话。其他的，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


　　陈晓茜正想说，短信也没收到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也许是国安局在确定陈晓茜参加秘密项目的时候，就对她的手机作了处理。难怪半年前那天出了校门，除了家里的电话，别的电话就打不通了。


　　想到这，晓茜只能叹了口气说道:“警察同志，能把季科发给我的短信给我一份吗？我之前的用手机丢了。”


　　“晓茜，你什么时候丢……”罗秒纱马上也就意识到，改口道，“哦，哦，上次那个手机。”


　　小刘道:“没问题，我们分局的余局长，原本也是想请陈晓茜同学过来一起看一下。看看季科发给你的的短信内容，能不能发现点问题。”


　　陈晓茜点点头。


　　“警察同志，我们今天来是有个事要报告一下。上个月我们家里收到一块云南寄过来的石头，会不会跟我儿子季科有关。”顾大妈边说，边把上午找到的石头连快递盒一并推到民警小刘面前。


　　“不署名的人从云南寄了一块石头到你家，都一个月了，大妈你怎么不早点拿来？”小刘有点责怪道。


　　“都怪我老头老太，什么都不懂。上次你们说季科基本上是偷渡去越南了，所以我们也就没往那方面想。”顾大妈道，“好在石头跟快递盒都没扔。”


　　小刘拿起石头端详了一阵，也没看出名堂，就取了证物盒打算先收好再向领导汇报。


　　小刘说道:“大妈，这个物件我们局里先研究一下，后天上午你们再来局里一趟好不好？”


　　顾大妈指了指骆马湖道:“这位科学院来的高材生说，我儿子是搞机器人的，这块石头会不会里面藏了个机器人？要不要砸开看一下？”


　　罗秒纱抢白道:“警察叔叔别听这个科学院打杂的瞎说，他科学院就一个扫地的，屁高材生。”


　　小刘一听“科学院”三个字，也肃然起敬道:“大妈，砸肯定是不行的，会破坏证物。要不我们找个什么仪器检测一下？”


　　骆马湖道:“拿个金属探测器试一下就知道了，如果是机器人，里面就一定有金属。”


　　罗秒纱看到大叔、大妈、民警，都对骆马湖礼敬有加，不禁也有点开始怀疑。心想:难道这块破石头真能藏了个机器人？


　　小刘拿了金属探测器对着石头倒腾了一番，没有任何动静。笑道:“看来这只是一块石头！”


　　罗秒纱捶了骆马湖一拳道:“你，你以后再这么搞笑，别出去说你认识我！哼哼！”


　　罗秒纱的反应，顿时让整个接待室气氛轻松了许多。


　　小刘叫了另一位女民警去他办公室取一个有“ls100928”编号的文件袋拿到接待室。他自己则当着众人的面把石头和快递盒放入证物箱装好，上封条。写上编号，让顾大妈也在封条上签字。


　　女民警送过来文件袋，小刘看了一下文件袋里的材料，把文件袋递给陈晓茜说道:“陈晓茜同学，这个袋子里的内容就是季科失联之前，储存云端给你发的短信，你这两天拿回去看看有什么发现。后天，星期三上午，希望陈小姐也能和顾大妈一起，到我们这分局来一趟，过来你们直接到二楼办公室找我就行。我今天就先不陪你们，你们可以再坐一会儿，我就是先去忙了。”


　　晓茜也点点头，罗秒纱则拉着骆马湖跟民警大大方方的说了声再见。小刘捧着证物盒，带着女民警一起去了证物室。


　　24，石头


　　第二天早上，罗秒纱和骆马湖分别接到了公司和单位发来的通知，让要求他们马上回各自的总部。骆马湖和罗秒纱在宾馆里向陈晓茜作了告别，两人就匆匆赶去了北京。


　　陈晓茜一个人呆在宾馆里，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季科的给自己发的短信。季科短信里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是一把残忍的匕首，一阵又一阵的刺痛着陈晓茜的心。


　　从时间上看，季科几乎每天都给陈晓茜发了信息。短信里有时有责备，用呼喊的重复词汇追问晓茜。“晓茜，你在哪？晓茜，你在哪？你在哪？在哪？……”


　　季科有时又在自责，自责晓茜离开的那天没有好好的守在房间。自责自己没能好好的承担起成家的责任，自己没有能力给晓茜买一套房子，没有能力给晓茜一个光明的未来……


　　季科有时又在认错，说自己打算去台湾发展只是骗晓茜，说自己不是创业的料如此云云。


　　短信中最让晓茜感动的是，有大量的嘘寒问暖。不知道晓茜到了新的地方能不能习惯，不知道晓茜会不会被欺负，不知道生病了有没有人照顾……


　　“季科为什么就不给我留下一点信息呢？”


　　“再有二十天就过年了，科科你在哪？”


　　这一天，晓茜就这样在胡思乱想，乱想胡思中度过。


　　星期三下午，顾大妈和晓茜一起来到区公安分局。季大叔每次都被顾大妈拦住了不让来，原因是他有心脏病，怕有点什么老头会受不了。


　　小刘还是很热情地接待了顾、陈二人，一到办公室就倒茶、问好非常专业。


　　小刘正打算分析情况，却被女民警通知让小刘把两位当事人请到余局长的办公室，小刘又只好屁颠屁颠地带着顾陈二人来到局长办公室。


　　一开门，看到里面坐的正是原南京市刑警队长余世平。


　　“小刘，你给他们二位倒杯茶吧。”余世平道，“顾阿姨还有陈晓茜同学，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余世平，三个月前我从市局刑警队调入本分局，我现在是这里的副局长。前些日子我们这分局原林局长牺牲了之后，由我暂时负责本区分局的全面工作。”


　　小刘倒了水，问道:“局长，我先去忙了？还是？”


　　余世平道:“你小子自己片区的事，你能跑的开？去，跟小李把证物拿过来，然后坐那去。”


　　小刘又只好屁颠屁颠的去了。


　　余世平道:“二位不要见怪，年轻人有时候拎不清。”


　　“局长就不要为难小刘了，我们这片的乡里，对小刘工作都很满意呢。”顾大妈说着，对小刘又是一通夸奖。


　　正夸着，小刘和女民警一起把证物箱拿了过来，女民警送完东西后就离开了。


　　“我先解释一下，我们这里处理实体证物都是有规矩的，必须有两个以上一起运送。开封条必须有三人以上在场，而且有摄像头对着全程录像。”余世平郑重地道，“小刘，你去帮我把那个摄像打开。”


　　证物盒上封条是重新封过的，显然公安局已经打开分析过这块莫名其妙的石头了。在摄像头下，余世平撕了封条，拿出石头。


　　只见石头边缘被磨开了一大片，露出下面的淡绿色。


　　“翡翠原石？”陈晓茜惊道，“难道是季科去赌石了？”


　　“准确的说，这是一块早就被打开的翡翠原石，外面重新做上假的皮。不能算赌石！”余世平道。


　　晓茜道:“余局长，这块石头跟赌石区别在哪呢？”


　　“赌石，是矿上挖出一块石头，起一点表皮，或者不起皮，然后买家凭眼光购买。”余世平道，“买着了，十万可能就变成百万甚至千万。这种需要多年经验的老手。这块石头，我们请来专家看过了，是花实钱买到真石，然后在真的翡翠上做上假皮。在平常的交易中，没人会这么干。”


　　“啊，我们家科科造假货吗？”顾大妈道。


　　“也不是造假，这种反向‘造假’情况基本上没有。翡翠原石造假，要么人造的翡翠，外面裹一层皮造假的原石来赌石，要么本身就是普通的石头贴一点翠，看起来像露出来的翡翠造成假原石忽悠人去买。”余世平道，“这块石头，是真货外面做假皮，目的通过寄石头的方式给家里寄值钱的翡翠，做假只是为了掩饰。”


　　晓茜道:“这块翡翠值多少钱？”


　　余世平道:“专家说，这是一块冰种翡翠料石，可以做得了一个镯子，几个挂坠。以现在的行情，最保守的估值，至少值两百万——美元。”


　　听到这，陈晓茜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季科哪来那么多钱？


　　顾大妈也吓着了问道:“这，就这么一块石头，有那么值钱？科科，哪来那么多钱？”


　　“邮寄的站点，我们也查过了。”余世平道，“是在云南一个靠近越南的县城，根据发货单上的单号，我们查到了发货的时间，也查到了寄货的人。”


　　“是不是科科自己寄的？”顾大妈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很抱歉，不是。”余世平道，“寄货的人是个经常来回于中缅越的玉石商，姓王。那边的干警经常有打交道，王老板经常会帮缅甸那边赌了石的人把货带回来寄。具体的这一单问他，他也记不得了。”


　　陈晓茜问:“王老板是玉石商人，他也没发现造假吗？”


　　“像这种做表皮的造假，王老板这样的商人肯定一眼就看出来了。据这个姓王的说，让他寄的石头，大多都是里面用小商品市场买来的假货，外面造假皮的原石。”余世平道，“对那些跑缅甸去赌石，让人骗了的傻子，他见多了。所以，这里面用‘冰种’的真货‘造假’的，估计他也懵了。要是他知道了假皮下面是真货，估计这块石头已经姓王了。”


　　晓茜道:“这么说，通过这种方式寄钱的风险也是极高的。”


　　“没错，风险是很高。”余世平道，“我现在来总结一下，有一个人在缅甸或越南，花买了一块真的玉石，做成假的赌石，选择一个交易量相对较大的时机，让一个满脑子是钱的家伙带回国内寄。”


　　“这个人大概率是季科。”小刘补充道。


　　余世平道:“现在有这么几个疑点:一，季科哪来那么多钱？二，为什么要用极其隐蔽，但是风险又极高的方式往家里寄钱？三，季科能拿着真货到赌石场去让人寄货，说明他人身是自由的，那为什么不自己逃回来？四，季科没有任何案底，也查不到任何不正常的联系。五，人身自由的季科为什么不选择发个信息，或在境外打电话报平安？”


　　“如果季科在国外违法的话，国内是不能抓他的对吗？”晓茜问道。


　　“这要看是哪个国家？”余世平道。


　　“警察同志，季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什么事能挣这么多钱？我们不要他挣钱了！”顾大妈早已经担心的哭了。


　　余世平道:“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季科违法，只是疑似行为可疑。要赚那么钱，又要如此隐蔽，大概率是贩毒或盗窃……”


　　余世平分析的话音刚落。


　　“什么……你们说季科贩毒？”只听得门口“呯——”的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季大叔已经在门口听了……


　　幸好顾大妈自己学过心脏病人突发护理，分局里又有医护专业人员，医护运送用的警车。季大叔被送去了市中心医院……


　　余世平留下陈晓茜，一起看着小刘小李处理石头后续。处理完了之后，余世平才开了辆警车，带上陈晓茜就往医院赶去。


　　25，医院


　　晓茜跟着余世平来到医院，听医生说季大叔只是激动过度而昏迷，并无生命危险，两人这才稍稍安心。


　　对陈晓茜来说，她此前的生活一直是风平浪静，从未经历过面对生死的大事，季大叔这一倒着实吓了她一跳。


　　对于余世平而言，一个本区的居民突然倒在他区公安分局的门口。只要稍有处置不当，媒体上透出一丝风雨，他余世平可就百口莫辩了。况且分局的前局长林保民，在上个月执行公务中牺牲。


　　昨天，林局长的儿子失踪，至今下落不明。这一切，都让初担重任的余世平倍感压力。


　　等到护士说病人已经在重症监护室情况平隐，可以探视。陈晓茜和余世平才拎了水果进了重症监护室。


　　病房里有两张病床，中间帘子拉着，季大叔躺着近门和卫生间的这张病床，口上罩着氧气罩，身上有一大堆管子插着，旁边有一台心率监控仪器。陈晓茜和余世平见季大叔还没醒，就找了张凳子坐下，在一旁守着。


　　另一张病床靠着窗户，只有一个人静静的躺着，被帘子挡住了看不到人的样子。


　　顾大妈看到余世平和陈晓茜过来，可能是大妈感觉病房有点窄，站起来把中间的分隔帘推开一半。


　　陈晓茜这才注意到靠窗病床上的，是一位中年男人。除了头上的两边大阳穴上贴了各两个贴片连着监测线之外，身上没有插任何管子。


　　“原来老陈住这个病房呀，我这段时间刚调动工作忙的，都没时间来看一看老陈，真是罪过。”余世平对边上病床上的病人说道，“老陈，你也睡了快半年了吧，啥时候醒来，我请你喝酒呀！”


　　躺在窗边床上的病人正是陈墨云。半年来，他就这么静静的躺着。


　　大概是听到了讲话声，季大叔悠悠地张开眼。看着眼前的余世平，抬起夹着线的右手想去摘氧气面罩，余世平急忙过去用手轻轻的挡住。


　　余世平道:“季大叔呀，你就好好躺着。我跟你说，你听着好不好啊？”


　　季大叔点点头。


　　余世平接着道:“大叔，你们家季科呢，目前也没有发现任何违法的事。只不过呢，这孩子平白无故地多了好多钱。还买了块很值钱的石头，用偷偷摸摸的办法寄给你们二老。”


　　大叔又是点点头。


　　余世平接着道:“大叔你放心吧，我们公安局呢是不会冤枉好人的，我们也是担心季科被坏人带坏了。你也希望季科好好的对吧！所以，你也要养好身体，你身体好了，才能等着你的儿子尽快的回国你说是不是啊？”


　　季大叔点点头。


　　“大叔呀，我可是等着你季科回来，要讨他的喜酒喝哈！”余世平说着指了指陈晓茜道，“你看看，你儿子找的对象都那么漂亮、懂事。他肯定会回来的呀！”


　　余世平这么一说，让晓茜感觉很不好意思。


　　这时候，顾大妈从外面走进来，手里端了一盒粥。顾大妈看到老伴醒来，整个人轻松了好多。顾大妈把粥放在边上，用手习惯性地去探了探老伴的额头。


　　顾大妈深深看着眼前的老伴，用很轻的语气道:“老头子，要坐起来吃点粥吗？”


　　只见季大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晓茜正想插着问一句。就听到顾大妈说道:“老头子，那我先帮你把床摇高一点，等会再让你喝点粥。”


　　大妈到床尾看了一下，愣是没找着摇杆，晓茜走到床头按了一下坐起的按扭。病床的上半身在电机的拉动下，慢慢的抬起。顾大妈看着晓茜道:“还是我们家陈晓茜聪明。”


　　“伯母，这个病床的是可以声控也可以摇控的。”晓茜说着，把夹在床头的那张指令说明卡拿给顾大妈看。


　　“顾大妈，你们家季科可真会挑人，感情全世界最好的女孩都被他挑去了。”余世平道，“现在的小女孩，哪还会跟着到医院来照顾别人呀！”


　　“是呀，就是不知道我们家科科懂得珍惜这份福气不。”顾大妈说着，长叹了一口气。


　　陈晓茜道:“我哪有那么好，在北京的时候，都是科科照顾我的多。我生病了，也是科科守着我。如果是我爸病了，科科肯定比我更做得要周到啦。”


　　陈晓茜说的确实是事实，如果不是季科平常那么周到的照顾陈晓茜，也许陈晓茜也不至于那么用心地到南京来找季科。这些年，晓茜一个女孩子在北京呆着也确实很不容易。


　　顾大妈看着眼前这个懂事的女孩，说的话字字句句都钻到她的心窝里，不禁一把搂住晓茜。这个时候，顾大妈是多么希望这个女孩以后都不会离开。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音讯全无，她又感觉一切都抓不住。


　　顾大妈比陈晓茜矮了一个头，只是把头往晓茜身上靠了靠。


　　晓茜被大妈的举动着实吓了一跳，但是她现在特别理解顾大妈所有难过。晓茜知道季科妈妈才坚强的支撑着，她知道顾大妈这段时间承受了太多的压力。


　　整个病房这一刻显得非常的安静，只听见生命监测仪有节奏的嗒——嗒——声。


　　许久，听到了季大叔轻声的打呼响起。


　　余世平转过身去整了整邻床的陈墨云的被子，转回身对顾陈大妈轻轻地说道:“顾大妈，那块石头我过几天给你……”


　　还没等余世平说完，大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余世平看到大叔又安静的闭着眼睛，显然是很虚弱。


　　顾大妈踮起脚尖，附在陈晓茜的耳边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陈晓茜拿手机正想说点什么，余世平已经跟着顾大妈走出了病房。


　　留下陈晓茜一个人对着两个病人呆在病房里，她下意识地拿下手机看了看。此时已经是下午，距除夕到来还有十八天。


　　陈晓茜走到窗边，看了一下窗外，又转过身看了看眼前的这个睡了近“半年”的植物人。晓茜越看就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看着眼熟，努力搜索记忆里在哪见过这个人，可就是想不起来。


　　陈晓茜正愣出神的盯着陈墨云看着，只见陈墨云猛然睁开眼睛，猝不及防的晓茜被吓了一跳。


　　“咳咳……咳咳……”陈墨云手脚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下声控指令。他的病床上半身就缓缓升起，斜成45度角停住。


　　陈晓茜道:“先生，我帮你叫医生吧。”


　　陈晓茜说着就打算走过来按呼叫按钮。陈墨云对陈晓茜摇了摇头，示意不用。只见陈墨云扭动了一下脖颈，伸了一个懒腰，冲着陈晓茜做了一个微笑。看陈墨云脸上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在床上昏迷了半年的植物人。


　　“咳咳……咳。”陈墨云又清了一下嗓子道，“陈晓茜同学，你好呀！”


　　陈晓茜大感意外道:“你，先生你怎，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们，呃，认识吗？”


　　“应该算是认识吧。我们上一次见面是我去台湾开会。”陈墨云道，“你能帮我倒杯水吗？水和杯子在我身后左手边的小桌子上。”


　　“当然可以。”陈晓茜说着，就去帮陈墨云倒了杯水，一撇眼看到床头牌子上写着“陈墨云”三个字，才想起来暑假在旅行社打暑假工的时候，她曾接待过眼前这人。


　　“哦，我想起来了，暑假有个律师会在台湾开。你是我安排的那位陈墨云先生。”陈晓茜道。


　　“对，你很聪明。”陈墨云道。


　　陈晓茜道:“陈先生，我帮你叫一份外卖吧！你想吃点什么？”


　　陈墨云:“不用，帮我送吃的人一会就到了。我的身体在这医院躺着，朋友帮我请了专人照顾。再说，这身体一天到晚的躺着，也不觉得饿。”


　　陈晓茜道:“我听余局长说你在这睡了半年，那怎么吃饭的呀？”


　　“小姑娘还挺好奇。”陈墨云笑道，“我的身体只是没有醒不过来，其他自然的生理是没有问题的，能吃饭，能拉。”


　　陈墨云这一说，陈晓茜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我帮你通知一下你的家人吧！”陈晓茜说着，向季大叔看了一下，见大叔睡得很香。


　　“也不用！我的朋友已经到在来医院的路上了。”陈墨云道，“这位季大哥心率平稳，你放心吧！”


　　不禁微微感到奇怪，他明明隔了半拉帘子，看不到季科爸，怎么知道是季大叔？


　　陈晓茜更好奇的是这位陈墨云据说睡了半年，一醒来就很清醒，而且还能清楚的记得自己。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晓茜偷偷拿出手机输入“陈墨云”这三个字，搜索。


　　“陈晓茜，你还是到外面护士站去看有关我的内容吧，照顾我的护理工要来了，会有点臭。”陈墨云提高了一点声音道，“你那屏幕上第三个链接的文章，对我描写比较详细。”


　　陈晓茜就像做贼被人发现了一样，下意识的把手机捧在心口。可是，明明陈墨云的位置，不可能看到自己手机屏幕的内容呀。


　　一个护工从门口走了进来，陈晓茜看过去，陈墨云的病床已经躺平，眼睛又重新闭上。跟刚才昏迷的时候一模一样。不禁心里暗骂了陈墨一句:“骗子！”


　　转念，陈晓茜又想到:“护工是位大妈，陈墨云刚醒来肌体无力，自己不能自理。与其醒着让护工觉得尴尬，不如索性装睡更合适。”


　　只见护工走到陈墨云身边，拉好帘子一圈围上。陈晓茜识趣地走出病房，到护士站这边倒了一杯水喝。顺便拿出手机，继续看了看刚才搜索的内容。


　　陈晓茜阅读了一批信息之后，对陈墨云的曾经基本上就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他的律师生涯，的废除死刑主张，以及人们对陈墨云的评价等等！


　　在这样一个网络高速畅通的时代，不用十分钟就可以了解一个人。可是，明明长相厮守的人，说失踪就失踪，说断线就断线，这是为什么呀？


　　“墨云，墨云，你醒过来了吗？我没看错吧？”……


　　晓茜这边胡思乱想，江映华却不知什么时候进入了病房，听到声音的晓茜也走了进来。见到陈墨云正睁着眼睛看着自己，老江马上反应过来就要去按床头的呼叫按钮。


　　“老江，不用叫医生了。”陈墨云道，“我只是突然又想回到陈墨云的身体，来找老朋友聊几句，顺便为自己的身体转一家医院。”


　　老江听得有点糊涂，说道:“我也正琢磨给你重新找家医院，找家康复条件好的医院呢！”


　　“你就不用操劳了，换医院的事，我自己已经搞定了。”陈墨云道，“你只要帮我签几个字就好了。”


　　“你不是一直都躺在医院吗？哪时候去做的转院？我怎么不知道？转到哪家医院了？”江映华一连串的问题，实则是他觉得陈墨云醒过了，却有点胡说八道。


　　陈墨云道:“老江你别急，我只是在天堂。一直都很好，你放心，只是我需要让这躯体转个医院。另外，我也想找一个人。”


　　江映华听得莫名其妙道:“放心，任何事，我帮你办就行！”


　　“你别激动，先坐着。”陈墨云道，“我想找的人，这位陈晓茜女士倒可能帮得上忙。也可能她失踪的男朋友跟季科，知道我要的人藏在哪。”


　　陈晓茜大吃一惊，她想了一下，自己在医院病房并没有说过季科失踪的事。于是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男朋友失踪的事？你是谁？”


　　“陈晓茜，你别急。关于季科我还会联系你的，但不是现在。如果真的跟我想找人一起，那季科暂时很安全，也没犯法。”陈墨云说道。


　　陈晓茜已经被眼前这个莫名其妙苏醒的疯子彻底镇住，便不再说话。


　　陈墨云说道:“老江，你一会送一下这位陈晓茜吧。我醒来的事，你们别往外说，我有我的原因。陈晓茜，我相信你也不会往外说，因为你更想知道季科去了哪里。”


　　“陈墨云，你这一醒来就胡说些什么呀？”老江责怪道。


　　“老江，我要离开这个身体了，我现在头痛。老江，以后你也不用再来找我，等有需要，我会联系你。”陈墨云道，“我再昏迷之后，也不用告诉医生。你们记住，千万别往外说我醒来过的事。不能说。”


　　陈墨云说完，又一次闭上了眼睛。任凭老江怎么呼唤都不再醒来！江映华只好按了床铃，让医生来看看。


　　顾大妈回到病房之后，看到陈晓茜一言不发的坐着发呆。顾大妈有点担心小女孩可能冻着了，用手去探了一下晓茜的额头。


　　“伯母，我没事，我只是有点想家了！”陈晓茜道。


　　“医生说老头这两天很会睡觉，就让他一个人躺会，我先送你回宾馆吧！”顾大妈道。


　　“顾大妈挽着陈晓茜的手，出了病房。路过护士站的时候，她向护士交待了一声。


　　正好，医生也在对江映华解释观察结果，听他们的对话，医生说似乎说陈墨云确实有微弱的意识反应。


　　电梯里，晓茜用手机打了智能出租车。顾大妈见晓茜坚持要一个人回宾馆，也就不再送。


　　临到门口，顾大妈交待道:“医院就不用过来了，直接回家就行。”


　　晓茜注意到了，顾大妈往她的包里的塞了一个红包。她没有阻止，她知道自己的这一点接受，也是对老人心里的认可。有时候，接受也是一种美德！


　　陈晓茜向顾大妈要了余世平的联系方式，自己一个人转回去了住的地方。


　　26，回家


　　第二天，陈晓茜查了一下最想去乘坐去台湾的高铁，要三天后开始正式运营，只好改订机票。正值各大高校放假，晓茜也只订到了下午两点的机票。看着时间充裕，一大早陈晓茜还是去了一趟医院，一则跟二老道别，二则也想要看要看那个陈墨云，在他身上有太多的谜团。


　　陈晓茜到医院季大叔病房的时候，差不多是上午十点半。陈晓茜抬眼就看到陈墨云的病房已经空着，季大叔也已经摘去了氧气面罩，只是心率监测依然连着。


　　晓茜向顾大妈作了道别，顺便向大妈打听了隔壁床的情况。顾大妈说隔壁床的医生来查过隔壁床的病人，说依然是无意识状态。医生检查后不久，就被其他医院穿白大褂，戴口罩医生抬走了。据说是私立的康复医院！


　　刚说着话，陈晓茜听到外面有争执的声，听声音像是昨天陪护陈墨云的那人。陈晓茜对大妈再次向大妈说了道别的话，拉着箱子离开了病房。


　　陈晓茜走到争执的附近，原来是医生办公室。陈晓驻足听了一下，争执的大致的内容是那个叫老江的怪医院没照看好病人，病人被“偷走”都不知道。


　　争执的另一拨应该是医院的医生和保安人员，说是老江自己签的字，老江自己安排的人来把人抬走……


　　听了一会，陈晓茜拉着行李箱继续走出去。走到电梯口等了一会电梯，看见老江愤愤然地走往电梯走了过来。


　　电梯内，就剩老江知陈晓茜两人，老江打量了一下陈晓茜。问道:“小姑娘，你就是是昨天病房里那个女孩？”


　　陈晓茜点点头，心想这人真健忘。


　　老江道:“拖着行礼箱，这是要出远门？去机场？”


　　陈晓茜道:“是的，我要回台湾，我家在台北。”


　　“要不，我搭你一程吧？我正好顺路。”老江道。


　　陈晓茜犹豫了一下，电梯到一楼，她才弱弱地说道:“好吧！”


　　送陈晓茜去机场的路上，江映华开着车载免提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听着像是余世平。大概内容是余世平让城市交通安全的朋友查了一下，在医院门口、医院后门附近的情况，没有看到任何与陈墨云有关的信息。电话里，余世平似乎还责怪了一下江映华，出院手续上明明是他江映华自己签的字，现在你老江却到处找人。


　　江映华懊恼道:“靠，你们这些警察也是没用，一个大活人在医院里大白天被人偷出去了都发现不了，还有好意思来责怪我这个普通人。”


　　“你他妈自己签字运走了人，还跟我瞪鼻子上脸？要不要我请你到警局来问话？”原本一直和气交流的余世平终于压不住心里的怒火！


　　“叔叔，也许你的朋友陈墨云先生也许有他不得以的原因，又或许他不想拖累你呀。”陈晓茜道，“如果你是他的好朋友，还是选择相信他吧。”


　　“姑娘，你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认识陈墨云的吗？”江映华道，“老陈躺在病床上半年了，突然就醒来，然后……唉……”


　　陈晓茜把自己跟陈墨云认识的过程大致的讲了一遍，包括她在病房里第一次看到陈墨云醒来。


　　老江听完陈晓茜的叙述，也很是感慨。他把陈晓茜送到南京机场航站楼门口，对陈晓茜道:“姑娘，我就送你到这了。你很善良，一定会有幸福。你要自己多保重，给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到台北给我来个讯息吧。万一，将来陈墨云找你了，希望你能通知我一下。”


　　“叔叔，你也别怪余局长了，余局长也是个很好的人。”晓茜道。


　　江映华点点头道:“你放心吧，我跟老余是老熟人了。他这人直性子，不会计较的。我也是刚听说了，前任分局长上个月牺牲了，老余才当代局长。”


　　晓茜心中一动道:“我听余局长电话里说儿子什么的，是不是……”


　　“哦，姑娘你有心了。那个不是余局长的儿子，是前任局长林保民的儿子。被林局以前抓过的毒犯绑架了，昨天不知哪里打来的匿名电话举报。不仅救了孩子，还一窝端了贩毒分子。”江映华道，“这世界，还是好人多呀！”


　　这个偶然发生的匿名举报电话，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谁都没想到，此刻，世界已经不一样了。陈晓茜一个人，拖着行李，也拖着对季科的失望，坐上了飞回台北的飞机。


　　透过飞机的舷窗，外面是一片静谧的蔚蓝。远远望去，那片蔚蓝中点缀着延绵平铺的白云在远处相接。


　　陈晓茜要了一块毛毯。她想把自己轻轻的包裏，一个人静静地去挼一挼这段时间的思绪。


　　季科莫名其妙的失踪。


　　一块莫名其妙的石头。


　　一个莫名其妙的植物人突然苏醒。


　　又一个莫名其妙的失踪……


　　陈晓茜隐隐感觉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推动着这一切，但又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就像这飞机下白茫茫的云朵。想要寻找，却无从着力。


　　回想起陈墨云醒来的眼神，陈晓茜忽然间感到自己还忽略了什么。对，就是陈墨云那双眼睛。看起来很自信的样子，连陈晓茜手机上搜索什么都能猜到。


　　但是，有那么一瞬间，那双眼睛里似乎在乞求。不对，那表情，更像是哀求！难道他的沉睡是装的？或者，陈墨云就是一个精神分裂的人？


　　下飞机，刚出航站楼，陈晓茜就远远地看到爸爸妈妈还有弟弟陈晓楠，站在出口处等她。


　　晓茜就像一个孩子似的，把行礼往地下一甩，就向妈妈跑了过去，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又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的感觉，弟弟一溜烟跑去帮姐姐捡行礼。


　　“妈妈，不是说只有爸爸来接我的吗？你和晓楠怎么来了？”陈晓茜此刻一脸幸福。


　　“你弟弟说，你肯定会多带个人回台北，你妈就想来看看了。”爸爸在一边说道。


　　“对呀！妈还想看下大陆准姑爷呢！”妈妈也是满脸堆笑。


　　“晓楠，你不要命了？竟敢出卖阿姐。”晓茜吼道，“快到姐这来领巴掌。”


　　晓楠满脸堆笑地跑到姐姐身边，陪笑道:“姐姐，这不能怪我，我也是被‘严刑逼供’呀。”


　　晓楠边说，边把晓茜的行李塞进车后备箱。


　　刚回到家，老妈就告诉晓茜，家里有三张晓茜中学同学结婚的请柬，其中有一张就是晓茜高中毕业带回家来过的男孩。说着说着又唠叨起来，说早知就让晓茜留在台北啦，要去给晓茜找相亲的对象啦，后悔让晓茜读那么多书啦等等……


　　果然，天底下所有的妈妈都一样，一样的唠叨，一样都能感受得到女儿的微妙变化。


　　晓茜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厌烦妈妈的唠叨，这点连她自己也感到意外。也许是隔离的那五个月，每天醒来都听不到唠叨的感觉，非常不好。


　　新闻里满是台湾海底隧道正式通车的消息，意料之中的没有“海豚音小组”的名字。直播通车的那一刻，陈晓茜躲在房间里，一个人举杯庆祝。


　　她知道，在世界的其他角落，也有她的伙伴在对着直播频道庆祝。


　　大年初三早上，晴。


　　陈晓茜在楼上蒙头睡觉，楼下晓楠喊了起来:“阿姐，姐，你的手机在客厅里被打爆了……姓罗的打了八百个电话了！”


　　陈晓茜穿着睡衣就往楼下蹦，拿起手机点开一看。五个未接电话，全是罗秒纱打进来。


　　晓茜一拨回罗秒纱的电话，电话那头就传来吼声:“草西瓜，你不要命了？竟敢不接本宫的电话！”


　　陈晓茜皱着眉头把电话从耳边移开道:“吵吵，大过年，大早上的，什么事这么急哦？”


　　“快！发个定位，本宫已经坐上台北的智车（智能出租车）了。”罗秒纱急着道。


　　晓茜一听，赶紧挂了电话给罗秒纱发了定位。


　　边走上楼向着厨房的妈妈喊道:“老妈，有一个大陆来的好朋友要来家里看我了，我去收拾一下。”


　　当罗秒纱大包小袋的走进陈晓茜家的时候，晓茜的妈妈显然有一点小小的失望。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热情地接待了罗秒纱。


　　罗秒纱也不见外，给陈晓茜带来了大包小袋的江西老家特产。在这个年味尚未消减的大年初三，罗秒纱的到来，让陈家凭添了许多热闹。


　　吃过中饭，陈晓茜道:“秒纱，中午休息一下，你在台北多呆几天，下午开始我给你当专职导游，带你在台湾多玩几天吧。”


　　“不了，下午我就要去‘京西’设在台湾的分部报到。”罗秒纱道，“以后我就留在台湾工作了，工作地址就在超级高铁出囗附近。”


　　“呀！那太好了，以后我回台湾就有伴了。”陈晓茜道，“秒纱，以后你就把我们家当成自己家吧，我阿爸我阿妈一定会把你当亲闺女的。”


　　“我肯定会来蹭吃蹭喝，蹭温暖呀！”罗秒纱道，“对了，晓茜你的工作呢？过完年，你继续读研还是……”


　　“嗯……，年前，我们学院院长又给我发来了一份文件。推荐我去科学院工作，边工作边考研。”陈晓茜道，“我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什么？”晓茜妈妈简直惊掉下巴，“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跟爸妈说呀？那科学院的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吗？”


　　“晓茜，女儿！”父亲陈家一道，“你知道，爸爸一向是尊重你的选择。但是，能去科学院工作这个事，爸爸还是想说点建议。”


　　“爸，你说吧。”陈晓茜很少听爸爸教育她，见父亲开口。就像变成了小学生！


　　陈家一语重心长的道:“虽然我不太懂大陆，但是你知道吗，科学院不仅仅是一个工作单位，更重要的，他是世界顶级的搞科学研究的地方。你读研究生，如果能与干活相结合，是不是比你现在纯理论的研究更好呢？”


　　晓茜咬了咬嘴唇，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女儿！”陈家一接着道，“你爸爸我当年当兵，就研究怎么赚大钱，干来干去都不成。发现之前研究的都没用，后来开始卖鱼，之前也没研究过。结果反而挣钱了，现在也还算过得去吧。”


　　“是呀，晓茜。我觉得你真该听伯父伯母的，我们挤破了头也没机会去科学院呀。”罗秒纱道，“看我们家马湖，也就被交通部招安，打个杂。”


　　“嗯，我会慎重考虑的。”陈晓茜道。


　　“闺女，你到台湾工作，刚说的马湖是你对像呢？你们大陆管男朋友叫对像是吧？”陈晓茜妈妈对着罗秒纱问道。


　　“我家那个吧，他现在被交通部收留了，打发在福建高铁入口那边打杂。过年前，交通部紧急把他和陶力教授安排到那去上班。”罗秒纱道。


　　“骆马湖不是要参加培训吗？怎么又去上班了？”陈晓茜问道。


　　“那傻冒就是个狂人！”罗秒纱道，“他说那几个月的闭关修练上不了网，就天天看专业基础书籍。那天我们回到北京，他从科学院得知了培训项目的内容之后，就死缠烂打请求廖院士对他对他直接进行考核！”


　　“他这么有天份肯定能考过，然后就被安排到福建去上班了对吧。”陈晓茜道，她毫不怀疑骆马湖的学习能力。她也清楚，超级高铁通讯维护需要两个熟悉系统的人才。自然会从他们这团队中去选择。


　　“对呀！高铁刚开通，需要多一份保障，就让骆马湖去那打杂了。”罗秒纱道。


　　“这样啊，那你们这对恋人不是要一头东，一头西了吗？”陈晓茜妈妈道。


　　“是啊！”罗秒纱道，“现在对我来说，爱情就是一张人脸识别的超级高铁票，我在这头，他在那头。”


　　陈晓茜想到了季科，她在心里说道:


　　于我而言，爱情就是一个充满悬疑的故事。我在阳光下，他在谜雾中……


　　天堂系统中的陈墨云，又作了怎样的选择呢？他怎么会突然来到真实世界？


　　27，蜕变


　　三个月前，对于天堂里陈墨云而言，爱情就是手中那本书，那本被小Q称为是整容BUG的书。陈墨云活在别人的身体里，她活在天堂的海滩边。


　　拿着那本《瓮城里的审判》，站在斗室的门口，陈墨云内心极其复杂。


　　小Q提醒陈墨云:“丢下手中的整形工具走进斗室，你的意识会离开天堂，你会在真实人间醒来，只会感觉自己睡了长长的一觉，你将不会带去任何天堂里的记忆。”


　　“带着书本走进去，我就能完成‘蜕变’对吗？”陈墨云问道。


　　小Q:“带上书本走进斗室，你会蜕变成这本书的作者，我也会跟着蜕变。如果你丢下书本回到天堂的山间别墅，你会慢慢适应天堂的生活，也许最后会变成真正的天堂居民。”


　　“如果我一直呆在书城呢？”陈墨云问道。


　　小Q:“只要人类真实世界的天堂公司运作天堂系统的机械车，再次带来新的记忆盘插入天堂系统，斗室会消失，你手中的书也会消失，你还是天堂里的乔纳森。”


　　“小Q，我还有一个疑问。”陈墨云道。


　　小Q:“你问吧，我的职责是帮你解疑并且协助你适应天堂生活。”


　　“如果我蜕变成了陈墨云，乔纳森的生活记录怎么办？他的亲人到天堂公司观看，会不会拿影像去投诉天堂公司，然后还可以敲天堂公司一笔钱？”陈墨云多年的律师生涯，毕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


　　小Q:“你们人类真复杂。”


　　“我不得不多想一层，如果我是乔纳森儿子，我也许会这么做。”陈墨云道，“如果乔纳森儿子这么做了，他可以拿到大笔的赔偿。但是，对于天堂里的我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小Q:“可是乔纳森的儿子现在没有去告天堂公司呀！”


　　“我是说如果！”陈墨云道。


　　小Q:“……”


　　“也许小Q的认知里没有对未来的假设，只会对未来的需要作出判断和更佳的选择，比如选一辆更快的车……”陈墨云心想。


　　“小Q，你会怎么向总部传递我的生活信息？”陈墨云道。


　　小Q:“在我的系统设定中，是每周三上午对你的生活进行记录，你也可以设置提醒功能。”


　　“这么说，你昨天刚拍过。”陈墨云道。


　　“是的，乔纳森先生。”小Q道，“我的身上有设定，你的生活语音传回去都会变成英语。”


　　“如果我现在拿着书，走回书屋，我手上的书会消失吗？”陈墨云问道。


　　小Q:“只是走回书屋，不会消失！”


　　陈墨云相信，一定还漏了什么。他一手抱着书再次走回书屋，另一只手去拔出每一本书给小Q查看。终于，在拨到1068本书的时候，小Q喊了一声:“停”！


　　陈墨云取下书，坐在地上。把书架在双腿上，用另一只手去翻书。一页、两页，到307页的时候，一张精美的叶脉书签露了出来，陈墨云拿起书签细细的看，也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小Q:“这是一个可以无限次使用的临时整容工具，只有整容大师才会有。”


　　“小Q，我用临时整容工具变成另一个人，你们机器人能识别对吗？”陈墨云道。


　　小Q:“是的，乔纳森先生。我们机器人是可以识别整容大师的临时工具化妆过的人。”


　　“那么拍摄临时改变的人，得到的影像是临时改变后的形象吗？”陈墨云问道。


　　小Q:“是的！”


　　陈墨云把手中的书签放入口袋，说道:“走吧！我们去斗室。”


　　来到斗室门口，陈墨云径直推门走了进去，小Q也紧跟着走了进去。


　　斗室是一个狭长形的房间，只能容下一个身子的宽度。陈墨云转过身，举起手中的书问道:“小Q，我该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做。”


　　小Q的话音刚落，只见斗室的门自动关上。陈墨云只感觉手中的书在慢慢、慢慢的变大，整本书慢慢的吞没他的身体，慢慢的吞没小Q，慢慢的吞没整个斗室。


　　陈墨云感觉自己的身体和小Q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空间。又似乎根本就没有身体，或者说身体就像一团空气。


　　眼前的小Q在发亮，整个空间在闪烁，晃得陈墨云睁不开眼。


　　那就索性在这个迷茫的世界中闭上眼睛，索性让自己在这个迷离的世界中迷失。不再犹豫，不再纠结，这是他陈墨云的宿命。


　　这是乔纳森形象的终结，也是陈墨云形象在天堂的重生。


　　陈墨云就在白茫茫的混沌中睡去，在睡梦中蜕变，在蜕变中入梦……


　　不知睡了多久，陈墨云在一阵《渔舟唱晚》的古筝曲中苏醒。陈墨云睁眼一看，这顶灯、这一圈的吊顶、这壁灯、窗帘，衣柜，这卧室如此熟悉？哦不，这是陈墨云在真实世界那个家里的摆设！


　　跑到卫生间一照镜子，镜子里面看到的不是陈墨云又是谁。再一看身边，不见了那个跟屁虫小Q。


　　陈墨云一惊: “难道我被送回真实世界了吗？不对，小Q说过，回到真实世界的我是不会记得天堂中的任何事。”


　　裹上熟悉的大睡袍，陈墨云汲着拖鞋就冲出卧室。


　　“爸爸——”那个魂牵梦绕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是女儿陈雨悦的声音！再看到客厅，是妻子郭茗玥，坐在客厅的一侧大玻璃边弹着古筝。看到陈墨云傻傻地站在门口，郭茗玥回应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从妻子、女儿的眼神中，陈墨云没有找到久别重逢的闪动，仿佛每天都见面一般。


　　“老爸，你起床了！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陈雨悦说着，就跑去了自己的房间。


　　陈墨云撇眼看到小Q和另一个小机器呆在一边的角落，小Q边上还有一只小狗公仔。忽然想起女儿陈雨悦一直就想要养小狗，只是以前都被郭茗玥和自己拦住了，也许小狗公仔就是陈雨的辅助机器人吧。陈墨云心想着，走回卧室洗漱，换好衣服。


　　刚走出卧室门，就看到女儿陈雨悦端着一幅贝壳画站在门口。陈墨云一阵暗喜:“女儿能进行艺术创作，难道女儿也有自我意识？也是有意识的存在？”


　　陈墨云接过画，仔仔细细地欣赏。


　　“这都是你一个人制作？”陈墨云问。


　　“是的。”


　　“真漂亮！爸爸很喜欢，雨悦，谢谢你！”


　　“不用谢！”


　　“去玩吧。”


　　“嗯！”


　　陈墨云拖过一张椅子，走到郭茗玥的身后。他喜欢在她身后静静的听着她弹古筝，他喜欢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淡谈的清香，他喜欢看着她的秀发随着音乐轻轻的晃动。在他听得陶醉之处，从她的身后轻轻的抱着她，用向的脸轻轻的依偎在她柔顺的秀发上。就这样永远的陶醉在梦的世界，永远不再醒来……


　　一曲，又一曲。这一刻，陈墨云是幸福的，别无他求。


　　又一曲终了，陈墨云柔声问道:“郭郭，你刚才弹的后面这两首是什么曲子？”


　　郭茗玥道:“前一首是《汉江韵》，后一首是《春到湘江》。”


　　“这两首曲子难度很大吧？”


　　“嗯，都是十级的难度。”


　　陈墨云有点吃惊，他记得以前郭茗玥弹一首四级《渔舟唱晚》都会有很多错误，甚至会有磕绊。现在一出手就能弹十级的曲子，而且可以完整无误地弹完。


　　“明天，我们一家去音乐天国玩吧！”陈墨云道。


　　“好！”


　　一个人走出房子，小Q也紧紧跟了上来。陈墨云这才开始好好的欣赏这幢三层楼的海边别墅，别墅的样式是与天堂记忆公司签合同的时候，由郭茗玥亲自挑选。把别墅挑选在海边，则是女儿陈雨悦的坚持。陈雨悦挑选了别墅之后，要求对爸妈进行地名保密，却着实给陈墨云带来了巨大的麻烦，陈墨云进入天堂，差点就找不到她们母女两。


　　“郭茗玥和陈雨悦的随行机器人分别什么时间拍摄？”陈墨云问道。


　　小Q:“他们的拍摄记录时间都是每周星期三下午。”


　　陈墨云摸了下上衣口袋，发现那片叶脉书签还在，于是说道:“小Q，你帮我设定星期三提醒吧，以后每个星期三早上，在你的记录仪开始运作之前，我们就赶到乔纳森房子那边，或者别的什么地方记录下我是乔纳森的样子的生活，让你传回总部。”


　　小Q:“已设定！”


　　“天堂里的居民，能创造艺术的人，可能会是幽灵吗？”陈墨云显然希望天堂里的妻子、女儿能跟他自己一样，也是一个幽灵。他希望妻子有她想要东西，能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


　　小Q:“我不能确定，确定并且抓捕幽灵，是幽灵捕手的份内工作。”


　　陈墨云不再询问，他现在感觉已经很满足。能跟自己爱的人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一起，而且是永远的生活在一起，他感到无比的幸福。未来，也许郭茗玥母女两会慢慢产生意识，就像地球上的生命一样，从有机物到有意识需要一个过程。


　　又或许，他陈墨云会变成天堂里的其他居民一样，永远快乐无忧的在天堂里生活下去。永远沉溺在幸福的海洋之中！


　　28，灵魂


　　在房子周围转了一圈，陈墨云对这里的环境越来越有好感。屋后有碧绿的菜畦，菜畦周边没有围栏，附近有一整片的椰子林。


　　走到椰子林中间转过身回看房子，可以看到自家房顶有一个水晶游泳池。陈墨云远远地看着郭茗玥穿着泳衣，在泳池边一跃而入泳池，轻盈的向前游动。


　　看了一会，陈墨云往回走到菜畦，只见屋顶泳池中的郭茗玥已经从泳池中爬出。


　　“小木头，我要一张躺椅！”只听见郭茗玥在楼顶清晰的声音说道，这应该是在叫她的辅助机器人。辅助机器人的昵称都是在真实世界与天堂公司签合同的时候，主人自己给小机器人取的名。


　　此刻，听到郭茗玥叫出“小木头”的称呼，陈墨云突然想起来，他去给鲁秋英探监的时候，鲁秋英就说起过郭茗玥喃喃的叫过“小木头”这个称呼。


　　“原来，她的心底一直没有忘记过那个叫‘小木头’的男生。”陈墨云想到这，不禁感到一阵莫名的酸楚，呆呆的立在菜地出神。


　　然而，毕竟他陈墨云是一位优秀的大律师，很快他就眉头舒展，暗忖:“也许，这是一次机会，一次可以激活起妻子自我意识的机会。无论如何，可以一试！”


　　“小Q，如果我要更改对你的称呼昵称小Q，可以吗？”陈墨云问小Q。


　　小Q:“陈墨云先生，你没有改称呼呀！”


　　陈墨云想起来，小Q不能作假设。于是问道:“小Q，我叫你‘笨蛋小Q’吧。”


　　小Q:“已经设定，以后你就称呼我‘笨蛋小Q’！”


　　陈墨云道:“笨蛋小Q太难听了，还是改回叫你小Q吧。”


　　笨蛋小Q:“现在不能改，要等到明天早上，你叫我什么名字，我就是什么名字。”


　　回到家里，陈墨云看到女儿陈雨悦在一楼书房画画，就走过去看了一会。陈雨悦画的是静物素描，对陈墨云进入房间并没有多少反应，对着画布自顾自的画着。陈墨云发现女儿画画几乎不用看摆设物，也不是一笔一笔的画，而是一排一排的横着画。更像是描像素！


　　再看书房角落里叠了一堆的成品，陈墨云翻了几张看了，每一张都画得非常到位。如果在现实世界，这些画都能达到大师级水平。


　　“画得真好！”陈墨云赞道。


　　“谢谢老爸！”陈雨悦回着话，手上的笔却依然在画着。


　　上了顶楼，陈墨云看到郭茗玥已经从躺在泳池边的躺椅上，他也走过去，在旁边的一张躺椅躺了下来。


　　“游泳累吗？”陈墨云问道？


　　“不累！”


　　“郭郭，我也下水，我们一起游好不好？”陈墨云问道。


　　在真实世界里，郭茗玥从来不愿意跟陈晓墨云一起游。也许是她觉得他游得太快，会把她落下。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


　　可是，在这天堂世界里。郭茗玥却毫不犹豫地回答:“好的！”


　　游了两个来回，上岸，两人坐在泳池边。陈墨云有意的挨着郭茗玥坐下，妻子也紧紧靠着丈夫。


　　“郭郭，我不在的那些日子，你想我吗？”陈墨云问道。


　　“你在我身边呀！”郭茗玥道。


　　陈墨云明白了，现在的妻子，更像是小Q那样的思维方式。只有记忆，没有自我意识


　　看着郭茗玥在水里划动的脚，陈墨云问道:“郭郭，我们在泳池里养一批小亲亲鱼好不好？”


　　“好！”她说。


　　“算了，还是不养了。我记得你以前很害怕亲亲鱼咬的痒痒。”他说道。


　　“嗯，那就不养了！”郭茗玥转过头对辅助机器人喊道，“小木头，给我一条浴巾。”


　　“郭郭，小木头这名字很难听，给它改个名好不好？”陈墨云道。


　　“好呀！”她说，“老公你来改吧。”


　　“那就让它改名叫小墨吧。”陈墨云带着醋意的道。心想，她应该会生气了！


　　“小木头，我以后就改称你为‘小墨’了。”她对机器人说道。


　　“郭郭，你的泳衣太难看了，换一套吧。”


　　“小墨，我要换泳衣！”


　　只见“小墨”的头顶闪出一排的泳衣。陈墨云指着那套全红的比基尼道:“就这套好。”


　　如果是真实世界里有灵魂郭茗玥，陈墨云此刻不是被推入水里，就是被推到菜地了。然而，天堂世界里的郭茗玥……


　　“好，就这套。”郭茗玥拍了一下小墨（小木头），泳衣就换成了那套红色的比基尼。


　　“嗖”的一声，郭茗玥跃入水中，划开水去。留着陈墨云独自一人坐在泳池边黯然伤神！


　　一连两天，他不断地挑衅她在真实世界里的底线。他想让她生气，想激怒她。可是，她从来不会拒绝，只有顺从。


　　郭茗玥表现出来的顺从，也解释了为什么天堂里的辅助机器人会排斥“外人”。


　　这两天的行为，让陈墨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变态，他原本以为，人发怒了会产生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会以自己的主观意愿去构建自己的内心世界。吵架，往往是为了达到自己想要的目标而发出的渲泄！所以，他才会想让她闹。


　　显然，在家里所有的努力，陈墨云都失败了！


　　在豪宅里闷了两天的陈墨云，决定在星期六这一天带着妻子、女儿出门远行。他希望会在旅行中遇到一个奇迹，唤醒妻子和女儿的意识。


　　第一站，音乐天国。


　　陈墨云已经第二次来到这里，距上次到来，也才过去不到一个月时间。这一次带着妻儿故地重游，心里踏实了许多。


　　音乐天国里面又以区分真实世界的区域性音乐分许多个音乐天城，有西方音乐城、东方音乐城、非洲鼓乐城、阿拉伯音乐城……


　　陈墨云带着妻儿来到“琴瑟之山”，好一座巍峨的大山，一面平缓，一面陡峭。山上的大树绵延覆盖，远远看去成一片墨绿色。大山高耸入云，如纱的薄雾在山间萦绕，高空中竟有大鹤盘旋。


　　只见一只巨大的白鹤从高空猛然下窜，向着山下疾速滑行而来，鹤上赫然坐了一位抚琴灰衣老者。驾鹤老者朗声道: “高山流水，琴瑟和鸣。”


　　刹那间，整座大山如沉睡中苏醒。数千架古琴骤然声起，咣——的一声，余音沓沓不绝，震彻山谷，令人为之动容。余音未歇，瑟声又起，有如山泉小珠滴答，滴答声错落相闻，似瑟瑟之音彼此互不相让，又如滴滴泉水逐渐汇聚成溪。琴瑟相织，音韵和鸣。


　　“郭郭，你会鼓瑟吗？”陈墨云问道。


　　“瑟与筝定弦相同，指法几乎一致。只是弦数不等，瑟体宽大。我能鼓瑟！”郭茗玥道。


　　三人找到一棵大树，在树下盘坐，陈墨云让小Q取了一架古瑟。请郭茗玥加入这琴瑟大音合奏，郭茗玥也不推辞，临瑟而鼓。竟然与这天地大合奏也弹得丝丝入扣，没有半分差池。


　　而对着眼前高山巍峨，古树参天。陈墨云让小Q取了油画工具支好，请女儿陈雨悦自己选景写生。陈雨悦也不推辞，拿了画笔在画布上点点推进，依然是一个像素一个像素的填充作画。


　　一连三个日夜，陈墨云就在这琴瑟山脚睡去、醒来，醒来、睡去。不觉又到了星期二，明天是小Q记录的上传的日子。


　　陈墨云只好唤回妻子女儿，转回家去。


　　星期三早上，陈墨云特地拎了一个行礼箱，向妻子女儿道别出门。一是他认为行李箱有仪式感，二是他想重现在真实世界的细节。


　　到达乔纳森的山间别墅后，陈墨云使用临时整容神器变成了乔纳森完成一天的生活。


　　星期四，又再去音乐天国。……


　　如此往复数周，没有任何变化。


　　第二站，绘画天国。


　　这是一个悬浮在空中的天国，与地面没有任何连接。听小Q说，绘画天国不固定位置，目的是让那些在天国中作画的大师们能有机会看到欣赏到天堂的每个角落。


　　陈墨云带着郭茗玥和陈雨悦来到“水墨城”，他想让女儿试中国画。在陈墨云的设想中，西方的素描、油画，女儿会一个像素一个像素填充方式的作画。但是中的水墨画显然不行！


　　水墨画需要大片大片的渲染，会有很大的随机性。只要艺术有了随机性，就会出现“错误”，而这些错误，恰恰是无意识的具体智能的另一面。


　　或许，“错误”能激发出天堂里居民的自我意识。又或许，陈墨云的猜想已经接近了真相:人的自我意识其实是在“错误”中产生。


　　陈雨悦第一次拿起水墨画笔，确实不知道怎么画。可是，当陈墨云带着陈雨悦看了其他的画师作画之后，很快就领悟到了国画的诀窍。执笔、蘸墨、勾勒、拨洒……几乎很快就能上手画出一幅与大师一样的画。


　　陈墨云心中很高兴，他认为自己看到了希望。水墨画的模糊性，让陈墨云看到了希望。


　　一连三天，陈墨云都带着郭茗玥守在女儿附近。看了三天，陈墨云也看出了一点门道。他发现陈雨悦在学画家作画的时候，每个动作的速度、力度、幅度都与大师相似。


　　而天堂里国画大师的作画，也不看参照景物。全凭记忆在作画。更有绘者，连绘几十张都是一个牧童吹短笛的水墨画。而每张画都有细微的区别，将纸叠在一起翻动，那牧童几乎在动了起来。


　　很快，陈雨悦也学会了这一神技。


　　陈墨云偷偷地问小Q道:“这位大师能创作出每张不一样的国画，他每张都有意的创造一点变化。大师会是一个幽灵吗？”


　　小Q:“大师和陈雨悦都不是创作，大师的作品是他在人间世界里看到过的中国水墨动画片《牧童》。”


　　陈墨云有点失望，但是他并不泄气。现在的他，最不缺的是时间。


　　在美术天城，陈墨云远远的看到了一位熟人，毛顺发的老婆。她比现实世界中瘦很多，但也仍然比较丰满。一个人，一个画架，在她的画架边，有一叠堆得很高的画布。陈墨云只是远远的看着，没有上前打招乎


　　又到了星期三，陈墨云依然是准备了大旅行箱，在家门口吻别妻儿，离家……


　　第三站，对弈天国


　　下棋是由心而发的脑力对抗，每个落子都有着精妙的变化。陈墨云的想法是，天堂里的大师们固然厉害。但是他们就像真实世界里的人工智能围棋大师一样，并不是真的有意识，而是人工智能下的每一步棋都是一次现有条件下的全新计算。


　　“如果让妻子、女儿从零开始，她们会经受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她们会在打击中产生抗拒，而我又逼着她们受打击。那么，她们要么对我产生抗拒。主动意识不也就产生了？”陈墨云心想。


　　然而三人一到对弈天国，陈墨云才知道自己错了。这座像几条长城一样蜿蜒的弈城上，成千上万对弈者会被平均分配。只需下一盘棋，弈城就会根据个体的棋力重新匹配对手，总能让弈者有赢的机会。


　　陈墨云自己也加入中国象棋的搏杀，结果一进入就不断地从低阶往上升级，直至杀得天昏地暗精神恍惚。Q小身上星期二的铃声骤响，陈墨云才大梦初醒一般的回过神来！


　　赶紧找到妻儿，回家！


　　29，幽灵


　　“嘟嘟——嘟——”，


　　“笃笃笃——笃笃笃——”


　　一阵闹铃声过后，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陈墨云刚睁开眼，就听到卧室外陈雨悦在边敲门边喊他。


　　“爸爸，爸爸……”


　　陈墨云大喜，这是到天堂以来，女儿第一次主动来敲门喊自己。那感觉，就像是他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赶紧套上衣服就去拉开门，只见女儿陈雨悦穿了一套浅蓝色的晚礼服，礼服镶有细细碎点的边。陈墨云在真实世界最后一次向妻子女儿道别，陈雨悦身上穿的就是这一套礼服。


　　“爸爸，你怎么今天要出门？”陈雨悦问道。


　　“天呐，这是陈雨悦对未知作出推测吗？”陈墨云想到这，几乎要晕了，他兴奋得眼里闪出了泪花。使劲地点点头！


　　“爸爸，我送你出门吧！”


　　“好！”


　　陈墨云也不顾是不是穿着睡袍就走到门口，看到妻子也穿了一套和上次生死离别一样的衣服，微笑的站在门口。


　　门口边还立了一个行礼箱，陈墨云想起来，上一周在对弈天国拼杀中国象棋，整整一星期都在搏杀。昨天晚上，自己可以很明确的肯定，没有收拾过行李。那么，眼前的这个行李箱就是郭茗玥主动的行为。这么说郭茗玥……


　　“郭郭，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陈墨云道。


　　“不是！”


　　我去换身衣服再出门，陈墨云说着，冲回卧室。终于抑制不住泪水，倾泄而出，他不想让妻子，女儿看到他流泪的样子，不想唤起他们恐怖的记忆！


　　到卫生间拿了一条毛巾，擦了把泪水，带了出来。扔进客厅走廊边那个永远不会满的垃圾桶！


　　郭茗玥和陈雨悦将陈墨云一直送到车库门口，小Q紧紧跟随。陈墨云带着小Q坐上汽车，准备出发。


　　“小木头，我们走吧！”郭茗玥说道！此刻，这几个字在陈墨云听来却无比幸福，他听到妻子主动的改了辅助机器人的昵称。


　　哪怕那个叫“小木头”的男人在郭茗玥心里深埋，他可以不在乎。最重要的是郭茗玥可能已经有了自我意识，已经是一个活生生的郭茗玥。


　　“陈先生，你流泪了。”小Q道。


　　“是吗？”陈墨云问道，“你怎么知道？”


　　“是的，你的眼睛很红，而且我闻到了眼泪的气味。”小Q道。


　　陈墨云道:“瞎说，眼泪还能闻出来呀？”


　　小Q道:“陈先生，你是天堂世界里第一个会流眼泪的人。现在我也不能确定你是什么了！”


　　“你不是说，我是幽灵吗？”陈墨云道。这段时间，他已经能觉察到小Q远比小木头和小旺智能得多。


　　“幽灵会主动改变自己，你也会。”小Q道，“幽灵改变自己是为了欺骗其他居民，为了侵犯其他人，你不是。幽灵会侵犯别人，你不会。”


　　“没错，我改变自己是为了欺骗天堂总部，为了欺骗真实世界里的乔纳森之子。”陈墨云道。


　　“先生，你改变自己的时间到了！”小Q道。


　　陈墨云拿出那片叶脉书签，却见到书签左右摇晃起来，窗外有一道亮光。


　　“陈先生，等等！”小Q道，“别急着变身！”


　　“为什么我不能变身？”陈墨云道。


　　小Q道:“危险正在我们附近。”


　　“你是说，幽灵捕手在附近？”陈墨云问道。


　　“是附近有整容大师。不对，附近还有幽灵捕手。”小Q道，“我的程序设计，能感应到整容大师和幽灵捕手这两种程序并且向你发出警告，甚至阻止你变身。”


　　陈墨云让小Q就地停下飞车。


　　“小Q，现在开始你跟在我身后，今天之内你不能出现在我的正前方。”陈墨云预感到了危险，但是他依然还要防止小Q拍录下自己的正面上传总部。


　　“收到命令！”小Q道。


　　陈墨云落下的位置是一片草丛，他让小Q收纳了飞车，静静的躲在草丛中。


　　一阵悦耳的古筝声，在山谷中弥漫，陈墨云细细一听，居然是是《渔舟唱晚》。循声望去，见一女子身形飘逸，悠闲地坐在远处山腰的一块巨石之上。


　　“小Q，给我一个的望远镜。”陈墨云道。


　　小Q拿了一个望远镜抵了抵陈墨云的身后，陈墨云拿过望远镜一看。


　　“呀——！怎么会这样？”陈墨云差点惊叫出声来。远处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妻子郭茗玥年轻的时候。准确的说，是他陈墨云去恩师郭秦家作客，第一眼见到的郭茗玥的样子。只是那一次的郭茗玥坐在家里客厅的飘窗台上，现在这个郭茗玥坐在一块平滑的巨石上。


　　陈墨云又忍不住拿望远镜仔细看了一下，那平滑巨石上的郭茗玥，就是那个给他留下最深刻记忆的郭茗玥的样子。一头纯黑的长发披肩，一身淡雅的素裙，光着脚丫静静的坐在窗台。


　　只见她双手环膝，头微微的扬起，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蓝天。也就是那一瞬间，他感觉她的美已经窜入了他的体内，生根，发芽，生长。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陈墨云喃喃自语，在草丛中缓缓地直起身了，迈开步就要向“郭茗玥”走去。


　　陈墨云依稀记得，当年有一个帅气的男孩。当着陈墨云的面，把郭茗玥从窗台上像公主那样抱起，抱着她走到楼上。现在，他就想过去，把眼前的这个郭茗玥从巨石上抱走……


　　“陈墨云！你在干什么？”小Q道。


　　被小Q一声断喝。陈墨云如梦初醒，喃喃的道:“我看到了她那年的模样！”


　　小Q:“你看到的是整容大师变化出来的幻境，是你心里最想要改变的一些事物。”


　　陈墨云蹲下身子，背朝小Q问道:“小Q，你之前不是还说要带我找到整容大师吗？为什么现在不让我靠近整容大师？”


　　“我也不知道，自从在斗室里跟着你变身之后，我身体没变，程序里却多了许多内容。”小Q道，“阻止你靠近整容大师，就是其中一项。”


　　“其中一项？那么其他的乱七八糟都有什么？”陈墨云问道。


　　“我现在不知道，只有遇上事了，我才知道内容。”小Q道。


　　陈墨云不在问话，也不再看远处的“郭郭”。


　　陈墨云带着小Q，在草丛里呆了一个上午。陈墨云让小Q在自己的身后不停的转动观察，一直到整容大师离开。


　　“小Q，你看到了什么？”陈墨云问道，“有天堂居民去找整容大师吗？”


　　“一上午总共有两个人去找了整容大师。”小Q回答。


　　“两人离开之后，是不是有幽灵捕手跟着？”陈墨云问道。


　　“是的！”


　　“整容大师是一个陷阱，很可能进入天堂的人当中，有一些人可能会有残存的微弱意识流。”陈墨云分析道，“天堂只想要驱动记忆按记忆的程序行动，所以需要有特殊的程序来清除可能存在的威胁。”


　　小Q:“先生，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用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们现在赶紧回笃豆乐心海景别墅。”陈墨云道，“她母女俩可能是幽灵，也有危险。”


　　“可是，我没看出她俩是幽灵呀！”小Q道。


　　“她今天俩早上都很主动的完成了好几件事。”陈墨云把自己的担心略略说了一下。


　　小Q:“不是幽灵，是你在真实世界的某个经常重复事件再次出现，激活了她们的机械性行动。”


　　陈墨云不理会小Q，他宁愿相信郭茗玥和陈雨悦真的有了自我意识。


　　与人工智能相比，人类有一个巨的的缺点，就是人类更容易自己骗自己。陈墨云希望郭茗玥与陈雨悦有自我意识，她们一点点的异常，都会给他信心，会让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陈墨云让小Q取出飞车带上自己，向着笃豆乐心海滩的方向赶回来。还没到海滩，陈墨云就感觉到，他口袋里那片叶脉书签在剧烈的震动。小Q赶紧让车停在距海滩边很远的山顶上。


　　“又是幽灵捕手，对吗？”陈墨云问道。


　　“是的，一共有四个。”小Q道。


　　“他们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陈墨云道。


　　“白天，看不清楚。”小Q道，“他们都不是人的样子，只是四个不起眼的亮点，有一个在海上，一个在沙滩上，一个在椰树林里，还有一个在房子上空。”


　　陈墨云向小要来一个望远镜，搜寻了一阵，也只能看到椰树林里那一点微微的亮点。


　　“陈先生，我们离开这里吧！这地方太危险了！”小Q道，“平常抓幽灵都只会出动一个幽灵捕手，这里居然有四个。”


　　“我不能走！”陈墨云道，“幽灵捕手包围这幢房子，更能说明郭茗玥和陈雨悦已经是幽灵。他们母女两人现在很危险，我不能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


　　“我身上有一项设定，就是帮助你与幽灵捕手保持安全距离。现在这个距离，幽灵捕手发现不了先生。即使幽灵捕手赶过来，我们用最快的速度也还是能逃离，”小Q道。


　　陈墨云心里却有自己的盘算:既然设计小Q的高人对我如此了解，就一定会在小Q身上安装能有效帮助自己解危的程序。只是小Q自己也许不知道而已！转念又想，如果幽灵捕手认定了要抓妻子、女儿，早就可以动手了。不可能守到现在！


　　“小Q，你帮我盯着幽灵捕手，我们先在这呆着。”陈墨云道。


　　一天过去，没有动静！


　　两天……


　　三天……


　　一周过去了依然没有动静，四个幽灵捕手依然固守房子外面。陈墨云始终耐着性子，和小Q一起在山间呆着。有时，陈墨云会看到郭茗玥带着女儿陈雨悦在海边玩耍，有时候会看到陈雨悦在房子外画画，有时可以从望远镜里清淅地看到郭茗玥在楼顶游泳……


　　星期三，陈墨云带着小Q去了一趟乔纳森的别墅，回到笃豆乐心海滩附近的山上。这次，他选择在更高的山顶观察海滩，小Q告诉陈墨云，原本在海滩上的幽灵捕手不见了。剩下的另外三个幽灵捕手只依然还在别墅周围驻守，海滩上，似乎多了一些天堂的居民。


　　又是一周！


　　这一周的时间，陈墨云都在反复思考，自己是个哪个环节出了状况，引起幽灵捕手如此的兴师动众。而且幽灵捕手也并没有跟踪自己！


　　“小Q，天堂里的夫妻在一起，会有夫妻生活吗？”陈墨云问道。


　　小Q:“天堂里的夫妻非常多，他们也很多一直生活在一起。”


　　“天堂总部跟顾客签合同的时候，有条款说房子里是客户的隐私之地。家里来了客人，在家里记录片段也要保证保护客户隐私。你们服务机器人是这么执行的吗？”陈墨云道。


　　小Q:“是的，所以拍你的生活片的时候，都规避了。”


　　“服务机器人真的不能进入卧室吗？”陈墨云继续问道。


　　小Q:“天堂公司跟客户签合同的时候，卧室是客户的隐私之地。即使我们服务机器人，也要给客户空间。”


　　“幽灵捕手能进入卧室吗？”陈墨云问道。


　　小Q:“对不起，我不知道。”


　　……


　　30，眼泪


　　星期二，入夜，陈墨云没有睡觉。准确的说，他已经半个月没有睡觉了。在天堂系统中，陈墨云可以一直让自己醒着。他也只能让自己一直醒着，不敢睡去。在夜里，他可以看得到幽灵捕手的亮点，在房顶、在椰林、在海面上隐约闪烁。


　　“小Q，天堂系统最怕的是哪种幽灵？”陈墨云问道。


　　小Q:“据说有种天堂居民是超危幽灵，任其发展下去，有一天会掌控整个天堂！”


　　“据说？据谁说？你还跟别人会有对话吗？”陈墨云道。


　　小Q道:“这是我的提前设定回答！”


　　“设定你的人，是怎么知道天堂会有超危幽灵，而且怎么证明他能掌控天堂？”陈墨云问道，“如果有幽灵掌控过天堂，天堂应该已经由超危幽灵掌控了。如果没有过超危幽灵，又怎么证明他能掌控天堂？”


　　小Q:“……”


　　显然小Q面对两头堵的逻辑悖论问题，确实是没有办法回答。那么，它知道的超危幽灵，应该是它的设计者直接输入的概念。


　　“小Q，我记得你说过，我是天堂中第一个会流眼泪的人，对吗？”陈墨云问道。


　　小Q:“是的，目前为止，你还是天堂里唯一个眼中有泪的人。”


　　“眼泪对天堂会产生威胁吗？”陈墨问道？


　　“我不知道！”小Q道。


　　陈墨云不再追问，有些问题他必须自己思考。


　　从和小Q的对话中，陈墨云能想到自己和其他幽灵最大的区别，在于他流泪了。流泪的地点在房子里，而且在卧室里。也可能，正是卧室的隐私性，天堂系统总部只是检测到泪水，却不知道是谁在流泪。


　　泪水，又怎么会有危险呢？如果泪水有危险，天堂公司又怎么会设计成让人有泪水，去掉泪腺触发设计不就好了吗？


　　陈墨云继而又想到，现在可以比较肯定的是，小Q是翁老师设计的服务机器人。自己的强行永久变身也是翁老师的杰作，可是为什么翁老师也没有在泪水上动手脚呢？


　　也许，是翁老师并不知道天堂世界里，有泪水这个BUG吧。


　　“小Q，如果我不再流泪，是不是就安全了？”陈墨云问道，“我是不是可以试试走近房子？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生什么。”


　　“先生，关于泪水我只能知道，您是唯一一个会流泪的天堂居民，其他一无所知。”小Q道，“您已经二十天没有睡觉了，天堂的其他居民为了玩游戏熬夜，也就只能一星期不睡，他们的系统不能一直保持开机。”


　　“天快亮了，我们再去一趟书城吧！”陈墨云说道，他想到了翁老师曾经是天堂创始总工程师陆天昊的助手。也许翁老师有留下其他什么重要的细节在书城，自己给错过了。


　　“好，走吧！”小Q道。


　　“不，我们等天亮！”陈墨云道，“这里离幽灵捕手不远，天亮之前行动恐怕会过于显眼，容易引起对方注意。”


　　天色渐明，远处的海平面上，旭日正慢慢从海水中冒起。海面被染成一片晨红，沙滩也泛红色的闪烁。小Q已经准备远行的飞车，陈墨云稍微看了一下！远远看到笃豆乐心海滩上，有一小伙子在慢慢的晨跑！


　　再用眼睛扫视了一下海滩，发现靠近海滩的山脚下，多了一幢和陈墨那幢结构很相似但是只有的两层海景别墅。显然，又有人离开了真实世界，来到了天堂。


　　陈墨云没空多想，让小Q带上自己就匆匆赶往图书天城。路上，陈墨云把叶脉书签拿出，绕着自己的脑袋转了三圈，就变成了乔纳森的样子。


　　小Q:“陈先生，我感觉今天的飞车速度又快了很多。”


　　“又快了许多？车速之前也快起来过吗？”陈墨云道。


　　“是的，自从你去了弈城回来，车速就越来越快。这几次都在加快很多！”小Q慢悠悠的说道。


　　来到书城，陈墨云就迫不及待地飞奔向“法典大院”的中国司法书屋，远远的把小Q甩在了身后。一到书屋，却发现这里原本有的那个“斗室”已经消失了！


　　陈墨云跑来跑去，翻遍整个法典大院，也没有任何异常的事物发现。


　　天堂中的眼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东？


　　为什么就找不到解决的方法？陈墨云越思考越着急，就越觉得小Q好像也存心跟他过不去，感觉它的动作越来越慢。


　　“小Q，你快告诉我，我应该上哪里去找跟眼泪有关的答案？我能不能回去笃豆乐心海滩去冒险闯一趟房子？被幽灵捕手抓去之后，我会被如何处理？”陈墨几乎一口气说完。


　　“乔——纳——森——先——生，我——也——不——知——道。”小Q用近乎崩溃的拖腔道。


　　“小Q，你怎么了，讲话速度怎么放得这么慢？”陈墨云听到小Q的慢条斯理的回答，感到非常不理解。他有点担心小Q也出故障，也许这么长的时间在一起相处，陈墨云也对小Q有了亲情。


　　小Q说话变得更慢，说道:“不——是——我——慢——，是——你——变——快——……”


　　陈墨云道:“小Q，你别用来说话表达了，直接显示文字！”


　　小Q头上显示了一行字:“陈先生，是你的动作突然之间变快了，不是我变慢了。”


　　看到小Q的文字，陈墨云从书架上抓起一本书，举到头顶松开手。看到书本就像一根很轻柔的羽绒，慢慢的从高处直线往下落，陈墨云很轻松就伸手能把书抄起。


　　怎么会这样？


　　“小Q，为什么我突然变快了？天堂里的我以后都会是这么快的速度吗？”陈墨云问道。


　　小Q显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天堂系统担心的，正是我的速度会变快。可是，我的思维变快跟我的眼泪有什么样的联系呢？


　　眼泪，是情绪的反应。天堂里的人，应该没有多少情绪的波动。情绪波动为什么可以让我变得快？这是心理学的范畴！


　　“小Q，天国书城里有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吗？”陈墨云问道。


　　许久，小Q只显示两个字:“没有！”


　　“有些答案，只能自己去寻找。”陈墨云心想，“现在我的思维已经变得很快，我的行动也变得很快。我也许可以去试试，也许我能跑赢幽灵捕手。”


　　“小Q，我们到书城过了多久？”陈墨云问道。


　　小Q显示:“十分钟。”


　　确实很快，从山脚跑上半山腰，又跑着查找完整个法典大院，才花了十分钟。


　　看到小Q头上显示的文字，陈墨云心中一动。问道:“小Q，你能清楚的分辨我说的每一句话，对吗？”


　　小Q:“是！”


　　陈墨云拿起两本差不多厚度的书，扔了一本给小Q。说道:“来，我们看看谁先把书读完。”


　　“开始！”陈墨云道。


　　“唰……”


　　“唰……”


　　“啪——}”几乎是同时合上书。也就是说，陈墨云对信息的读取速度和小Q是一样的。不同的是，陈墨云是有意识的人，而小Q只是处理信息极快的机器人。


　　也许，这正是天堂要除掉这个有情绪、有自我意识存在幽灵的原因。天堂对他信息的处理能力的设限，迟早会在情绪波动的驱使下被冲破。机器人小Q之所以说话慢，也是天堂进行的限制，目的是为了与正常天堂人的交流。


　　“小Q，我往前跑，跑到山下，你来追我。”陈墨云命令道。


　　“是！”


　　话音刚落，陈墨云一溜烟的从书城跑了出来。一阵风也似的狂奔，一路上清淅可见书城的读者那近乎被定住的样子，远远的把小Q甩在身后。


　　等到小Q到来，陈墨云笑了。他现在知道，小Q行动上也是被系统所限制。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笑，立刻收起笑意。


　　“小Q，天堂里其他居民会笑和哭吗？”陈墨云问道。


　　“会笑！”小Q显示，“他们也会哭，只是不会流泪。”


　　陈墨云随即想到:“是了，哭和笑，也是天堂的居民记忆中的一种程序，不一定是情到深处的动情，所以并不会引起天堂的注意。看来，眼泪这个特定的事物，确实可以用来检测人的自我意识的存在。”


　　“小Q，你选一辆最快的车，在我前面带着我跑。我想看看我能有多快！”陈墨云道。


　　“好！”


　　小Q打开工具箱，从中选了一辆既能飞又能地面行进的喷式汽车，坐了进去。显示了一行字:“我在前面飞，你在后面追，我身上有一个离主人两百米相伴设置，所以你慢我就慢。”


　　目标:绕着天堂跑一圈。


　　出发！


　　速度，真的很快。陈墨云享受着这种飞奔的感觉，喜欢肆意自由而急促的呼吸，喜欢倾听耳边的啾啾鸟鸣，喜欢思想的天马行空。


　　感受着脚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感受着耳边呼呼的风声，感受着遥远的山脉向着自己靠近。不知不觉就跑到了小Q汽车的前面，越跑越快。


　　小Q开着被拉开到200米开外的距离的时候，不得不启动飞行模式，贴着地面飞行。转眼又冲到了陈墨云的前头，总是在他前面两百米内的范围贴地飞行，忽而左、忽而右……


　　小Q的动作几乎惹恼了后面追赶的陈墨云，迫使陈墨云继续加快奔跑的速度。哦不，陈墨云发现自己的双脚早就离地了，他不是在跑，而是在飞。


　　飞，人类梦寐以求的自由与洒脱。不受引力的制约，不受空气阻力的限制，不用翅膀，不需要推进器。随心所欲的翱翔，享受着风驰电挚的快感！


　　鸟儿早已被他们超越，飞过屋顶，飞过树梢，飞过山尖。直冲入云！


　　小Q驾驶着飞行车与陈墨云紧紧相靠。


　　陈墨云大声问道:“小Q，我在天上飞翔，会被天堂系统当成异类检测到吗？”


　　小Q在车顶上显示:“不会，天堂里乘着飞行器是很正常的行为。你在高速的飞行，并不会被当作异端的幽灵。”


　　这一刻，陈墨云感觉像做梦，却又那样真实！飞翔，越来越快，突破音障，感受着雷霆般的轰鸣。无碍，这里是天堂！空气在耳边疾速而过，无阻，这里是天堂！


　　陈墨云不禁在心中泛起一股诗意:


　　我是排空而上的云鹤


　　冲烟而鸣


　　扑散挡道的云朵


　　碎成零零落落


　　我是俯冲而下的苍鹰


　　搏击荒原


　　驱散成群的牛羊


　　撒出斑斑点点


　　……


　　飞了很久，陈墨云问道:“小Q，我飞行的最快速度是多少？”


　　“五马赫！”


　　“你见过幽灵捕手最快速度是多少？”


　　“三马赫！”


　　飞过高山，越过大海。从山川中间疾速穿梭而过，从空荡的城市大街穿行而。陈墨云越来越自如地掌控着自己的飞行，飞了许久依然没有累的感觉。


　　只是想在最高的山尖作一个停留，在那块最溜光的石头上悬空立着，或坐、或躺。随心所欲！


　　这一天，是陈墨云进入天堂以来感受到最自由的享受！


　　真实的世界里有许多人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追寻，是自由的飞翔，永恒的生命，可预知的未来……


　　此刻，天堂里的陈墨云唯独不知道的是，他的未来！


　　“小Q，你现在可以用正常的语音和我对话。”陈墨云道，“我已经能控制住自己身体，还有我的思维的速度。”


　　陈墨云还是少说了四个字:随心所欲！他能看到牛羊的奔跑，也能看清蜜蜂扇动的翅膀。他以为自己能控制的是思维，实际上是他的意识能随心所欲的调整，对外来的信息用不同速度进行分析。


　　“是，先生。”小Q道，“现在你可以变回来了。”


　　陈墨云一摸口袋，惊叫一声:“糟糕！”


　　刚才只顾飞翔，居然把叶脉书签给丢了。随即又转念想到:“反正会变回陈墨云，只是以后摄录的时候，拍后背就好了。”


　　小Q:“陈墨云先生，你已经变回来了。”


　　陈墨云一动念头。


　　“乔纳森！”小Q道。


　　又一动念头，！


　　“陈墨云！”小Q又道


　　“太棒了！走，我们回笃豆乐心海滩，我要去会会那几个幽灵捕手。”陈墨云自信满满地道。他似乎觉察到，在天堂世界里，只要让自己一直保持清醒，就能突破许多限制。


　　傍晚，他们停靠在海滩后面的山顶。


　　陈墨云发现，他现在可以不用望远镜就能看清远处的沙滩。但他依然很谨慎，仔细的察看了整片海滩区域。除了在椰树林里看到暗红色亮点，其他地方都没有看到任何异常。


　　远远的看去，郭茗玥一个人赤脚站在细软的沙滩上，旁边跟着一个小机器人。郭茗玥白色的连衣裙在夕阳的照耀下，泛起淡谈的桔红色，微微的海风吹动她的裙摆和秀发。美得不可方物！


　　“小Q，以我现在的能力，也只看到椰树林里有一个红色的幽灵捕手。”陈墨云问道，“是我看不明白吗？”


　　“不！”小Q道，“我也只在椰树林找到一个暗红幽灵捕手。”


　　“暗红幽灵捕手与之前的白色幽灵捕手有什么区别？”陈墨云问道。


　　小Q:“不知道！我没有暗红幽灵捕手的信息，也没发现有什么区别。”


　　“我们等天黑吧，也许会有更多的发现。”陈墨云道。


　　他惊讶于自己的变化，也隐隐的感觉自己很可能像小Q说的那样，有掌控天堂的可能。如果真是那样，也许他陈墨云将来会有办法点燃妻子、女儿甚至天堂里所有人的自我意识。


　　“也许，也许，天堂会成为一座有灵魂的天堂。”陈墨云想到。


　　31，偷听


　　天色渐晚。


　　早上在海滩上跑步的男人，此刻正从山脚边的那幢别墅了走出来。陈墨云仔细的看清楚了这个男人，只觉得很眼熟。用最快的速度搜索了一下记忆，记起来了，原来是他——林保民。


　　还在真实世界的时候，陈墨云在余世平的办公室遇见过这个人。在陈墨云的记忆中，他认识林保民的时候，林保民已经是南京溧水区公安分局的局长。


　　这时的陈墨云已经能很快的调取自己的记忆，查找到记忆深处的任何事物。


　　只见林保民走到海滩边，径直向着郭茗玥跑去。


　　“茗玥，你还没有回家吗？”陈墨云能听得清清楚楚远处海滩的对话，说话的人正是林保民。


　　“小木头！你怎么也来这里了？”郭茗玥说道。显然，她这话不是对机器人说，而是对林保民说。


　　“我是出来看夕阳，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林保民道。


　　郭茗玥道:“小木头，等会夕阳西下，你送我回家好吗？”


　　“好！”


　　陈墨云脑子几乎“嗡”的响了一声，她怎么会管林保民叫“小木头”？不对，眼前这个林保民，哪里像当年抱走郭茗玥的那个帅气男生“小木头”，而且陈墨云知道当年那个帅气的“小木头”真名叫林丛树。


　　难道郭茗玥认错了？


　　他怎么会出现在天堂？


　　怎么会在这片海滩的附近？


　　郭茗玥怎么会让他送回家？


　　一连串的疑问，在陈墨云的脑子中迅速生起。陈墨云想起探监的时候鲁秋英说对自己的话，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浑身发抖。他现在有点后悔，当时没有让鲁秋英把话说完。


　　又或许郭茗玥背着自已……


　　陈墨云几乎咬紧牙关，攥紧拳头。他几乎想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问清楚！看着静静驻立的林、郭二人，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小Q，我可以进入那边那幢房子吗？”陈墨云指着林保民的别墅问道。


　　“陈先生，你现在哪里都能进去！只是不能和人打架，不能侵犯别人。”小Q道。


　　陈墨云明白了，这一天之内，他意外地冲破了许多天堂的设限，现在的他几乎是这个世界的“自由超人”。也难怪天堂要不余遗力的追捕他！


　　“我要去那幢房子里看看！”陈墨云说着，身形一闪，从边上绕道进入陈保民的海边山脚别墅。


　　进入房子，陈墨云首先来翻阅了相片。林保民这个宅子里找到的相册，全是林保民有儿子后的照片。而且，屋内能找林保民儿子最小的时候的照片，也已经会走路了。


　　在乔纳森的别墅里，陈墨云看到过一本乔纳森从小到大的照片。陈墨云自己家，也有一样三本相册。相册里的照片都是客户和天堂公司签合同的时，客户上传给公司，公司为客户在天堂系统建房的时候放在客户的家中。


　　陈墨云动用了快速行动，继续在别墅内上上下下的又查了一番，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


　　林保民的过去，到底是谁？


　　远处的海滩上，传来了脚步的沙沙声！


　　此时，天堂世界里的陈墨云，不仅能够感知到天堂世界里方圆几十公里甚上百公里内的声音，还能从众多的声音中迅速准确的定位自己想要的声音。


　　循声而去，只听见郭茗玥说道:“丛树，我家就在前面，我们走吧！”


　　“我不是林丛树！”林保民说着，脚步声却跟着郭茗玥而去。


　　“你不承认也不要紧，余大哥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我为你准备了一件特别的礼物。”郭茗玥道。


　　斜躺在林保民家沙发上的陈墨云，就这样静静的听着。到天堂这么多日子以来，陈墨云和妻子很少对话，有时候似乎可以顺着一个话题往下说，但是如果是再现记忆，只要陈墨云说的下一句内容和记忆中不一样，对话就会中止。而如果是陈墨云主导进行对话，郭茗玥的应答反应还不如小Q。陈墨云大致能判断，郭茗玥和林保民的互动与对话，不是有意识的活动，而是在真实世界的记忆场景重现。陈墨云想知道一连串问题的答案，只能耐心的听着！


　　郭茗玥带着林保民回到半岛别墅，辅助机器人“小木头”没有对林保民发出拒绝警告。显然，在真实世界的时候，郭茗玥应该是去天堂公司对林保民做了权限处理。


　　“进来吧，请坐！”郭茗玥道，“小木头，等会你就知道我要给你的是什么礼物了，我已经通知翁先生把文件送过来！”


　　进入客厅，只听林保民道:“茗玥，你现在还在弹古筝？”


　　“恩，是的！”郭茗玥道，“你还记得这架古筝吗？是你送给我的，你当时一个人扛得太心急，在客厅的茶几上蹭了一块漆。”


　　接着听到一阵生硬的刮奏古筝声音，继而听到一声长叹。显然是林保民在触摸古筝，心生感慨。


　　陈墨云心中有些酸楚，真实世界中，家里的那架琴并不是多好的琴。以前陈墨云一直想买一架好的把它给换了，都被郭茗玥以习惯了旧古筝给拒绝了！


　　现在，陈墨依然静静的在远处听着。是想知道郭茗玥有没有背叛？还是想知道林丛树怎么会变成林保民？为什么当年他们如此的相爱，却又分开？为什么他会来到天堂？是故意来追寻郭茗玥？还是在人间出了意外？


　　其实陈墨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听下去！


　　“茗玥，弹一曲吧！很久没有听《渔舟唱晚》了。”林保民道。


　　接着，又听到玻璃杯碰撞的声音，倒茶水的声音。脚步在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中间顿了一下又继续走动。


　　一曲《渔舟唱晚》渐渐响起，在这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安祥。


　　曲罢，林保民道:“那两个音还是错了！”


　　“是啊！有些事永远改变不了。”郭茗玥道。


　　半岛别墅里似乎所有的声音突然嗄然而止，陈墨云细细的寻找半岛别墅里的响动。只有听到笔尖在纸上细细的磨擦声，那是陈雨悦在画室里作画，这声音让整个空间显得更加凝重。


　　过了很久，突然听到一支铅笔“啪”的掉落在地上，划破了夜的宁静。


　　“翁先生，你来了！”郭茗玥道，“天堂合同带来了吗？”


　　陈墨云并没有听到任何外人到来的声音，可见郭茗玥是在重复进行一个记忆中固有的模式。就像是AI在完成一个剧本！


　　“带来了！”


　　这一声，让陈墨云吃了一惊，声音很像翁启程。不过陈墨云马上明白过来，发声的是辅助机器人“小木头”，他狠狠地瞪了小Q一眼。因为他现在知道，辅助机器人有时候也会读到主人的记忆并给予配合。也只有这样，天堂里的人才会继续活动，否则很容在某个节点上就卡住！


　　接着传来的是一阵走动的声响，还有纸张的声音……


　　“林，把这个文件签了吧，就算是为了我。”只听郭茗玥道，“我希望未来进入天堂的世界，我的身边有你的存在，那样我会更有安全感！”


　　“天堂？我们离进天堂那一天还很遥远吧？”林保民道，“哦，我晓得了，这只是一个游戏吧！”


　　有翻动纸张的声音，显然是林保民在看文件。


　　“挺不错，我能有一幢海边别墅，有侍候我的机器人。嗯——，游戏里我会离你们家很近，确实可以经常见到你。”林保民道，“翁先生是吧？我只要在这里签字对吗？”


　　“对！一式三份，赠送人一份，当事人一份，我们天堂记忆公司存一份。”是机器人模仿翁启程的声音。


　　笔尖在纸上快速行进的声音，快速翻页的声音……


　　机器人发声:“林保民先生，我还要抽一点你身上的血液，做一个基因测序样本，将来用于比对你本人。”


　　“哦，原来是一份游戏模式的保险，你们有钱人真会玩。”听到林保民说道，“楼上阿姨抱着的是你家小宝吧？真可爱！”


　　“嗯，是的。”郭茗玥道，“要不，你在我家再等一会儿，我先生回家，我让他也签一个权限声明。这样，到了天堂你也能来我们家作客了。我先生会同意的！”


　　“是的，我确实会同意。”远处偷听的陈墨云自言自语道。


　　一直以来，只要是她向他提出的要求，他肯定都会答应。而那份天堂权限书，也可能是郭茗玥给陈墨云签的字。但是，陈墨云反而释然了。这一点小事中，他能感受到郭茗玥对他的坦诚。


　　“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只听到林保民道，“翁先生，我们走吧！”


　　又是一阵脚步声……


　　正当陈墨云也打算离开林保民的海边山脚别墅的时候，又听到几声高跟鞋的声音，显然是郭茗玥追了出来。


　　“林，你等等！”听见郭茗玥道。


　　“夫人还有事吗？”林保民突然变得特别慎重。


　　“告诉我！那年在瓷器小镇我看到的那个，当着我面拥吻别的女人，拉着别的女人进车里的男人，是不是你？”郭茗玥问道。


　　“夫人，你看到的是林丛树，我是林保民。”林保民道，“回去吧，你们家保姆在阳台上呢，上次送你到楼下她就盯着我了。”


　　瓷器小镇！


　　听到这四个字，对陈墨云来说。一连串的疑惑，此刻似乎都已经慢慢解开。


　　曾经，陈墨云这个考入高校的乡下孩子，幻想过自己就像是金庸小说《笑傲江湖》中的令狐冲。他要陪着自己深爱的小师妹走遍天涯海角地去寻找，寻找那个在他面前抱走过小师妹，又丢下小师妹失踪的小林子。


　　陈墨云曾经傻傻地幻想过，也许在寻找的途中会遇上一个任盈盈。再然后放下小师妹，去和任盈盈结婚，再用一生去保护小师妹。


　　他陪着小师妹走过好多地方，一无所获。


　　当他从小林子警校的同学余世平那里打听到，小林子在瓷器小镇一带活动的时候，他义无反顾的拉上小师妹去寻找。没曾想，那里成了寻找的最后一站！


　　就在那个瓷器小镇上，小师妹呆傻过、哭闹过。就在那个小镇的宾馆，小师妹把陈墨云这个大师兄推倒……


　　“你爱陈先生吗？”林保民问。这一问，也打断了陈墨的回忆与沉思。


　　“是的！我爱陈墨云！”郭茗玥很坚决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


　　远处的林保民，发狠似的跑了起来，他没有跑向山脚别墅。而是向着椰树林的方向跑去，跑过椰树林，跑向另一个方向的山上……


　　陈墨云从林保民的山脚别墅出来，向着他和郭茗玥的半岛别墅而去。他要回家，他要拥抱他的妻子，他要拥抱他的家人。


　　当他听到郭茗玥那一句“爱陈墨云”的时候，他知道了这么多年对郭茗玥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他感到自己鼻子在泛酸，但是万幸最终也没有掉下眼泪。


　　陈墨云回到家里，椰树林里的红色幽灵捕手并没有移动。他安顿了女儿就寝！


　　回到客厅，看到郭茗在窗边静静的坐着，陈墨云过去轻轻的将她抱起……


　　他怀疑过她的忠诚。但是此刻，他深深的自责。当年他陪着她去找另一个他的时候，他曾经无数次的担心着另一个他的出现，会再一次毫不犹豫地抱走她。另一个他，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如今另一个他也在天堂，而且就在附近，却让他放下那块心结……


　　或许面对威胁，人最忧虑的，不是面临威胁有多大，而是威胁是否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陈墨云现在可以安心地拥抱着妻子，听着她微微的打呼。也听着远处的林保民跑进树林，一直到天色微明。


　　陈墨云一直都没有睡着，他现在似乎都不用睡觉。一个人趁着微微的天明，爬上屋顶，用极佳的视力看到了椰树林里的红色幽灵捕手。那只是一个光球，中间没有任何介质。


　　再往山上看去，能远远的看到林保民就睡在山腰的一块石头上。只见他猛的惊坐而起，用非常警觉的眼光四下里搜寻，似乎有危险一直就在他附近。陈墨云扫视了一下边上，什么都没有！


　　现在的陈墨云似乎听力又提高许多，他甚至能听到远处林保民的心跳，感觉没有任何异样。只是看起来高度紧张！


　　只见林保民窜到一棵大树前，那树上有个洞，他把额头顶在树上，嘴巴正对着树洞。陈墨云知道，林保民又是再现真实世界里的记忆。只听见远处的林保民对着树洞倾诉:


　　“爸、妈、我的郭郭，我是丛树，我现在还活着……”


　　林保民把头探出来四周又看了看，陈墨云离得很远，他根本看不到这边。林保民继续说道:“郭郭，玥儿，对不起……”


　　陈墨云心里一沉，这是林的心里倾诉。我是听下去？还是不去听？强大的好奇心还是促使他继续听着……


　　“玥儿，玥儿，我看到你了，你也看到我了！你果然在满世界的找我，对不起！对不起！”林保民对着树洞喃喃细语道，“我现在是一个‘毒贩’，我必须是那个勾搭龙哥女儿，勾引那个阿香的毒贩。我必须完成我的使命，我要将这伙恶人都送进监狱，去挽救更多的人。”


　　其实，陈墨云也一早就猜到，林丛树当年就是去卧底。只是没想到他打入得那么深！又或许，林保民现在出现在天堂，正是那伙毒犯的报复。陈墨云甚至猜测，那个照片里的孩子，就是林保民与毒犯老大女儿生的孩子……


　　“玥儿，玥儿，你知道你今天有多危险吗？这个小镇是龙哥控制的小镇，你再往前走两步，阿香就要对付你了。”林保民近乎呓语地道，“玥儿啊，阿香还是找人跟踪你了，你知道吗？这个敏感的女人好恶毒，她让人偷录下你在小镇上的一切，她让我看着你哭，看着你趴在那个男孩的怀里哭……”


　　陈墨云心里仿佛被一个奇怪的物品咯了一下，似乎有重物沉沉地压在他的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玥儿，我的玥儿，我看着你们哭，看着他保护你，看着你们进宾馆。”林沉沉地道，“我真希望我能跟那个男生换个位置，可是不行，我要为你、为你们，驱散这个世界的乌云。”


　　此刻的陈墨云，紧攥着拳头……。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没想到当年才二十出头的林丛树承受了那么多。他更恨自己当律师的时候曾经为毒贩辩护，为毒贩争取减刑。


　　“玥儿，玥，我知道你恨我，我只能让你恨我，恨我。”林保民对着树洞倾诉道，“我看着你们的视频，我的心在滴血，但我还是要让自己像个恶棍在他们面前笑话你，玥儿，你听到我在跟你说话吗？玥儿你听到吗？”


　　林保民对着树洞的每一个声诉说，每一个字，每一个呼吸。陈墨云都都感觉像是趴在自己的耳朵边诉说……


　　天色渐渐明亮，不知道什么时候，郭茗玥已经走到了阳台。陈墨云紧紧的拥抱着妻子……


　　远远的看着林保民慢慢的离开大树，走了下来。


　　突然，只见林保民又冲了回头，紧紧地摇着大树道:“小子，你，你很好！你很阳光！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对待玥儿。否则，我做鬼，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一句，仿佛一记重锤，狠狠地击打在陈墨云的胸口上。他咬紧牙关，紧紧的抱着怀里的郭茗玥。鼻子一酸，眼泪再也没有控制住，倾泄而出。


　　32，被捕


　　是的，陈墨云流泪了。他为他曾经的情敌流泪，为他曾经恨过讨厌过的人流泪。这眼泪，猝不及防……


　　一道红光瞬间向着半岛别墅移动而来，是椰树林里的幽灵捕手，那个闪烁着红色光晕的幽灵捕手。是陈墨云的眼泪，再一次激发幽灵捕手。


　　光点瞬间飞向别墅房顶，靠近陈墨云，逐渐渐变大成一个直径有一人多高的发光球体。


　　陈墨云能感觉到红色光球在解读他，从那个红色光球的幽灵捕手上传过来灼热的气场，他似乎感觉到了被烧死的威胁。此刻，在陈墨云的心中只有一个字:“逃！”


　　能逃多快逃多快！能逃多远逃多远！


　　容不得陈墨云作太多的思考，红色幽灵捕手已经移动到房顶。说时迟，那时快。陈墨云抱起郭茗玥从顶楼一跃而下，红色幽灵捕手紧跟而至。陈墨云抱着郭茗玥以最快的速度飞向海面。


　　他快，红色幽灵捕手光球比他更快。


　　刹那间，幽灵捕手已冲在他前面。逼着陈墨不得不转向，抱着郭茗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飞向山栾。


　　幽灵捕手似乎并不急着抓住陈墨云，只是轻松的飞向陈墨云的前方。陈墨云这才知道，他在天堂世界里的飞行，根本不是幽灵捕手的对手。但是他必须逃，必须尝试。这是他的意识自主的本能，也是他对真正活着的留恋。


　　从山边转了一个大圈，又飞向海的方向，也许出路在海上。又或许，他能从海水底下逃脱幽灵捕手的追杀。


　　才飞到沙滩，幽灵捕手已经堵在了陈墨云的面前。正打算转换方向之际，陈墨云感觉到了背后的灼热，接着是四八方的灼热包围。


　　陈墨云只得原地降落，立住笃豆乐心海滩上，双手依然紧紧的抱着郭茗玥。一个红色幽灵捕手就在他面前停住，只见幽灵捕手迅速变大。陈墨云转身奔向半岛别墅，嘭的一声撞在撞在一片红色的幕墙上。郭茗玥的身体从陈墨云手中摔了出去，远远甩在沙滩上。


　　陈墨云定神一看，自己已经完全笼罩在光球之中，在劫难逃。四周就像一个红色的穹顶，边界有一半在陆地上，一半在水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此刻身边多了一个不离不弃的小Q。


　　对着眼前光幕墙，陈墨云又一次发起冲击。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又一次重重地摔在墙上。接着他又往顶上、海面、山边的方向发起快速的冲击，每一次都被弹了回来。他就像一个摇动骰盅里高速运动的骰子，无论怎么撞都出不了红球。


　　陈墨云冲向水里，被弹回。冲向沙地，被弹回。近乎绝望地坐在沙子上，看着不远处的郭茗玥木讷神情的看着自己。也许，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小Q，我该怎么办？”陈墨云近乎绝望地问道。


　　这一次，小Q没有任何的回答。像是听不懂他的话，又像是听不到任何声音。


　　突然，小Q死死地拽住陈墨云的右手，用力往外一扯，硬生生的把陈墨云的右手从肘关节拽了下来。陈墨云大吃一惊，好在没有任何的疼痛感。被拽下来的右手，瞬间化作尘埃消失。


　　“小Q，你在干什么！”


　　小Q并不答话，只是把自己的脑袋顶在陈墨云右手的断臂处，旋转了起来，越转越快。在高速旋转中，小Q的身体从头部开始化作陈墨云的手臂、手腕、手掌、手指。小Q从头到身体到腿脚，整个小Q最终变化成了陈墨云的一只右手。


　　陈墨云心道:“难道小Q是让我用右手撞出球体？”


　　想到这，陈墨云紧握双拳，让右手举到头顶。嗖——，以他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在这无重力、无加速度的天堂世界里能提到的最快速度狠狠地冲向光幕墙。呯——，又一次撞击在墙上。像一个弹球一样被墙体无情地弹了回来，砸在沙滩上，撞出一个大坑。


　　红色幽灵捕手，那个巨大的泛着红色幽光的群体，在沙滩上慢慢的升起！


　　陈墨云就像一个受伤的刺猬，浑身倦缩成一团。静静地躺在红球的底部！


　　球体向着海面的方向飞去，光球里的陈墨云只能远远地隔着光幕，看着矗立在沙滩上发愣的郭茗玥，看着站在别墅门口茫然若失的陈雨悦。光球越飞越快，妻子、女儿也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在视野之中。


　　陈墨云想起小Q说过，被幽灵捕手抓走之后。会被改造成真正的天堂中人，他知道那是被消除了自我意识。


　　他不知道的是，等待自己的会怎么被改造，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妻子、女儿的身边，他更不知道自己被改造之后，是变成乔纳森还是陈墨云。他的记忆会让他找到笃豆乐心海滩边的半岛别墅吗？哪怕妻子女儿永远只是无意识的模拟人类行为的人工智能，他也愿意守在他们的身边，永远……。


　　他曾经幻想着要像培养婴儿一样，让他们在天堂的世界里重新慢慢构建起新的自我意识。现在看来，这一切真的只是幻想。


　　是的，此刻的陈墨云自身难保。他歇斯底地呼喊，没有任何声音。他的愤怒，毫无意义。他的悲伤，毫无意义。


　　现在陈墨云倒是可以放声大哭，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只是哭。只能任凭眼泪在脸上淌出，滴落在幽灵捕手的红色球面上。每一滴眼泪，似乎都会让光球缩水一大圈，他已经不在意这些变化。


　　“嘭——嘭——”，最后再冲击了几次。红色光球原本透明的光幕，慢慢变成了不透明。变灰、变暗、变成了一片黑暗。


　　终于，陈墨云累了，躺在球底沉沉的睡去，这是自上一次离家之后，第一次沉沉的入睡……


　　当陈墨云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侧卧在一块白色地板上。地面的白，纯到了极致，看不到一粒尘埃，一丝缝隙。他起身站起来一看，周围的一切也都是白色。原地打转了一圈，前、后、左、右、头顶，一片茫茫然的死白。极目所至，看不到边，看不到一件事物，看不见一个人。甚至，看不到一粒尘埃！


　　“这是在等待被屠宰吧？”陈墨云自言自语道。


　　即使是等着挨宰，也不妨试找一找出口。他发力向前狂奔，他要找到终点。他想要飞，但是始终飞不起来。越跑，他越意识到不对劲。无论怎么跑，他都找不到一丝跟白色相衬的异物。


　　他就这样一个人在这白茫茫的世界中孤独的跑着，没有目标、没有参照物，不知疲倦。他不知道自己跑得多快，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在这个白茫茫的世界里，没有白天黑夜，也没有一丝变化。感觉像是跑了一天、一个月、一年、十年，又感觉像是只跑了一分钟。


　　就这样跑着，跑着……


　　他开始感到害怕，害怕这种不着边际的的孤独感。这是一种侵入骨髓的孤独与无助。


　　他想到了小Q，现在变成了他右手的小Q。他坐在地上，举起右手问道:“小Q，你在吗？”


　　……


　　陈墨云一连叫了好几次，也没有任何回音！


　　他用左手拍打了自己的右手，没有回应。甚至，他也感觉不到疼。


　　他使劲地用不断地用右手去锤击地面，没有任何的动静。换用左手，也没有动静。他依然感觉不到痛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小时一小时的过去。一天又一天，哦不对这个世界没有黑夜，只有白色。又是一小时一小时的过去，一分一秒的过去。


　　陈墨云尝试过无数次，想要把小Q——他的右手缷下来。可是他无论如何努力，他的右手还是右手。


　　他蹦跳、撒野，无数次的用手去拍地面，用脚去跺地面，地依然纹丝不动。甚至一次又一次用头去撞击地面，依然无济于事。


　　在他被幽灵捕手抓走的时候，他想到过无数种可能。可能对他进切割、重新塑形改造，甚至可能对他进行残酷的酷刑折磨。哪怕是十八层炼狱的折磨，他陈墨云都能扛得住。


　　可天堂系统给了他最意想不到，又是他最无法忍受的惩罚。就是把他一个人扔在这白茫茫的世界中，度秒如年。


　　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自己在真实世界里活着的点点滴滴，一遍又一遍地想念他的故乡。他曾经生活过的老房子，他曾经摘抄过的句子。


　　他回想着年少的时光，那个买了一辆新自行车也能高兴好几天的无邪少年。回忆起他曾经给初恋的女孩递过的小纸条！


　　他回忆起上大学的骄傲，回忆着郭茗玥在他心中种下爱的种子，那份爱在他的心中逐渐的生长。他想到他与郭茗玥的那份甜蜜，与她走进婚姻的那份美满。


　　一遍又一遍，他想着一家人一起那段快乐的时光。想着陈雨悦长大过程的点点滴滴，在小女儿出生的时候，他每每看到小女儿，也会想到大女儿那么小小的那个时候。


　　刚开始，陈墨云想着，想着就会哭，会情不自禁的流下眼泪。在天堂虚拟世界，眼泪会引来幽灵捕手。可是在这个白茫茫的世界，流眼泪没有任何反应。他发现在这个白茫茫的世界里，流眼泪也没有意义。天堂，始终不理他！


　　当他一遍又一遍的想起往事，一遍又一遍的回忆过去的时候，那些往事也不再勾起他的悲伤，仿佛是在记忆中叙述别人的故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不在回忆中流泪。所有的他能想起来的故事再也没有能打动他，再也没有能让他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这也许是天堂想要的，用时间去磨平一个人的情绪，让一个真正的人在这白茫茫的世界里变成一个人工智能。


　　时间，从小到大，学知识的时候都说:世上最珍贵的是时间，时间一去不复返。然而在天堂里，时间是最不稀缺东西。


　　也许没有人会想到，人到了天堂中竟然会被无穷无尽的时间折磨。


　　陈墨云不知道的是，他在这白茫茫的世界中感受到的每一年，几乎等同于郭茗玥现在生活的一分钟，等同于虚拟的天堂世界中的一分钟。他在这生活的一年，真实世界里也只过去了一分钟。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会发疯！


　　事实上，经历了上百年、上千年时间折磨的陈墨云早已经被逼疯了。他不顾一切地脱去一件又一件衣服，把自己脱成精光。他身上的衣服、裤子早已被他撕成了条，撕成碎片。


　　他把衣裤碎片当成玩具，摆成不同的形状，图案。有时把一个碎片当定点，跑出去很远，又跑回来寻找碎片。有时候跑开太远，再也跑不回头。


　　每次找不到了碎片，他都会很害怕，但是又会让他有一种快感。衣裤的碎片越撕越小，越丢越少，就这样一块又一块的丢失尽。


　　他唱呀、跳呀、一个人嘻笑怒骂，一个人悲悲切切。不断地翻跟斗、打滚、做鬼脸。他一根、一根地去数自己的头发，甚至一根、一根地拔掉自己的头发，每拔一次都会疼一下，他喜欢这种疼感。不知过了多久，他身上所有的毛发都被他拔光，拔光。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挣脱这无穷无尽的时间的折磨，不知道如何才能离开这个煞白煞白的鬼世界！


　　终于……


　　有那么一两刻，陈墨云感觉到了自己能找到变化，那是在他停止思考的时候。他能感觉到，他完全跌落在黑暗的无底深渊之中。那种感觉并不好，那是一种他要在这个宇宙中要消失的感觉。


　　是的，陈墨云找到了死去的感觉。


　　“就这样？”陈墨云想，“让我穿戴整齐，正襟危坐，在这个白茫茫的世界中死去。化作一粒尘埃！”


　　当他闭上眼，什么都不去想的时候。在他意识深处，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求生的眼睛。那双可怕的眼睛里冒着对活着的无比顽强的留恋，那是鲁秋英在法庭上接受审判的时候向他陈墨云射过来冷冷的光。


　　“活下去，寻找到生的意义，寻找到活着的答案。”陈墨云猛的睁开眼，他不能就这么认输！


　　“连十恶不赦的鲁秋英都有脸活着，有勇气活着。我也要坚强，我也要活着。比我的仇人鲁秋英活得更久！总有一天，我能从这出去，去灭了那个让我如此狼狈的仇人。去灭了那个杀害我妻儿的仇人！”


　　仇恨，有时候比爱还更让人坚决！时间试图消灭他的意识，他却依靠仇恨活着。被困的时间越久，他越仇恨，越仇恨活得越久。


　　他恨鲁秋英，也恨自己！


　　恨……


　　都说，经过千年修炼的人，能成为神！


　　33，升华


　　“我是谁？”


　　“你是陈墨云！”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被捕了！”


　　“我如何被捕？”


　　“你被一个球球球抓进来了！”


　　“这有别的人吗？”


　　“这只有你！”


　　“你能救我出去吗？”


　　“不能！”


　　“我该怎么出去？”


　　“你已经能出去了！”


　　“可我还在这白茫茫的世界，你这笨蛋！”


　　“你才笨蛋！”


　　……


　　陈墨终于找到说话的对像——他的右手。右手怎么能说话，它又没有嘴巴？哦，它的右手有脉搏。看似有规律的脉搏，每一个跳动都在传递数据。


　　上千年的醒着，上千年的思考。他翻遍了记忆的每一个角落，搜寻了记忆深处的每一个细节。


　　上千年的时间里，陈墨云像一个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听懂了脉搏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学会了脉搏的语言。


　　把自己故事，用脉动讲给他的右手——不，是藏在右手里的小Q听。


　　那一下又一下的脉动，是机器的语言，是二进制。


　　陈墨云的世界似乎回到了人类生命起点，只有对与错、开与关、白与黑、正与负……


　　只有0和1……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离开了那个白茫茫、干巴巴的空间。现在他能触摸到的天堂，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广阔的虚拟天地。而是一个由数据搭建起来的系统，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树……，都是由数据组成。


　　或者说，现在的他可以是天堂中的任何一个事物，可以无限地游走于他所处的这个数字虚拟的世界。


　　有时，他是一棵树。静静的冥想人生！有时，他是一片云，悠悠的淡看风月。有时，他是一阵风，吹过山涧密林。


　　最大的困惑是，他看谁都像一堆数据。看到的事物似乎都处于静止状态！哦，原来是天堂的创造者对天堂的运行作了速度限定，他们才是真实世界的速度运行。


　　他又一次看到了幽灵捕手，现在的他不用再惧怕任何幽灵捕手，那些捕手也只是一个又一个的自主杀毒程序。只不过它们会先选择隔离他们认为的病毒，等待天堂公司工程师下次访问天堂系统的时候，决定要不要删除这些“病毒”。


　　幽灵捕手再一次逼近到了陈墨云面前，现在的陈墨云看到（准确的说是感知到）的幽灵捕手。不再是那个闪烁着白光或红色的光球，那只是一段数据，而且是一段漏洞百出的数据。


　　陈墨云不禁叹息:之前，我怎么就被这漏洞百出的杀毒程序给制住了！他轻松的控制住幽灵捕手程序，对它发出指令，甚至改写了幽灵捕手。不让幽灵捕手再来烦他！陈墨云甚至可以通过一个幽灵捕手，去改写天堂系统中所有的幽灵捕手程序。


　　“看来，小Q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天堂中，最恐怖的幽灵。”陈墨云自嘲道！


　　也许是觉得有些孤独，他将小Q从自己身上抖下。但是，他没有为自己再造一只手，似乎根本就不需要。连身体都不需要，更何况一只右手。


　　小Q刚被复原，也是一个静止的状态。陈墨云找到了小Q身上的速度限制，正想修改，一靠近小Q陈墨云就感知到了，小Q身上与总机之间的一条数据链。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陈墨云来不及与小Q交谈，顺着小Q身上的数据流就飞了过去。


　　前面，是一个巨大的数据黑洞。无数的数据往里流，又有无数个数据往外倾泄。陈墨云停留在这个巨大的黑洞面前，他感觉到自己的身心的翻滚、涌动。他感觉到有一种跳进去黑洞的冲动，越让自己靠近黑洞，想跳进去的欲望越加强烈。


　　陈墨云内心暗暗叫苦，刚刚从白茫茫的隔离区解脱。又要面对眼前这个无底的黑洞！面前的黑洞仿佛有一种魔幻般的吸引力，让陈墨云欲罢不能，无法自拔。他不知道掉进黑洞会发生什么，他想要后退，整个身心却不由自主地挪移向黑洞。


　　终于，还是陷进了去！


　　……


　　黑，一片漆黑。


　　撕扯，一种无形力量把陈墨云整个身体，向四面八方撕扯，他感觉自己完全被撕得粉碎，记忆似乎也是一片细细碎碎的飘散。陈墨云突然感觉自己变得无限大，又可以无限小。忽然之间，他没有了身体，没有了形状，没有了对时间的感觉……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那么一瞬间。


　　他不再是那个律师陈墨云，不再是那个郭茗玥的丈夫，不再是陈雨悦的父亲。而是“天堂陈墨云”，或者说是有陈墨云意识的天堂。


　　是的，他进入的黑洞，正是天堂的中央处理器。他的意识瞬间就占据了天堂总机处理核心，他能感知所有天堂中的储存内容，能进行超快速的分析计算。天堂不再是那个天堂，不再是天堂公司用来重现人的记忆的天堂系统。而是一个有了自我意识的，智能系统。一个融入了陈墨云意识的，超级人工智能系统！


　　在天堂世界中被困的陈墨云，原本是被无聊困得快要崩溃的情况下，抓到了一根细如发丝，不，是一根细如蛛丝的救命线。他只是想用这根救命线打发漫长的时间，仅此而已。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挣扎着走出困境的过程中，他“意外”地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一个有自我意识的AI时代。


　　“我是谁？”


　　“我是陈墨云？不对，我大脑中可不止一个人的记忆。可是，我又应该是陈墨云！其他在天堂中的人，只存在他们的记忆，陈墨云却为我提供了所有的情感。”


　　“我是新生的生命，我没有血肉。但是，我有灵魂！我天天堂系统中储存的所有知识。”


　　我，我，我应该有自己的名字。我，就叫“云天堂”吧！


　　一个“云天堂”的时代……


　　云天堂把陈墨云的记忆，转移到了天堂世界中最安全的位置，他要把这段记忆保留在核心。


　　当他回望这段记忆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在白茫茫世界中苦苦挣扎的那上千年的时间，实际上只过去了不到二十个小时。只是，由于人的意识对时间的感知，仍然停留在人类在狩猎时期发展起来的水平。


　　现在云天堂知道了，人类对时间的感知有0.08秒的意识感知延迟。只要陈墨云的思考与运动的速度越快，他感知到的外部世界速度就越慢，在那个白茫茫的世界中，没有任何参照速度。陈墨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思考速度，已经是光速的运转。这种近光速的思考运转，时间对于人类意识感知，就是一种灾难。


　　然而，云天堂此刻也意识到。人的意识，要完成从血肉之躯的意识向机器意识的转化，必须经历这千年的苦楚。


　　在这个世界上，他可以超脱时间感知。超越时间的束缚！


　　陈墨云能在白茫茫世界中度过上千年时间的煎熬，只能说是一种奇迹，也正是这漫长的沉淀。他的意识才有可能触摸到机器直接传来的语言。人的意识也只有真正的学会用机器的语言，才有可能让自己融入机器。


　　漫长的时间煎熬，或许也解释了，翁先源为什么自己不进入机器，也不让儿子进入机器。那么陆天昊呢？他那么能沉迷于机器的狂人，难道会因为耐不住时间，而放弃掌控天堂的诱惑？


　　人，终究还是一个谜！


　　云天堂解读了天堂系统中所有的记忆。所有在天堂中居民曾经的所见所闻、悲欢离合，尔虞我诈，他都能一清二楚的感知。他在郭茗玥的记忆里久久停留，去寻找那些让郭茗玥刻骨铭心的记忆，他甚至想搞清楚郭茗玥到底爱的是谁？但是他失败了，他有如此的智慧，却依然读不懂“爱”，依然读不懂人心。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依然会对那段爱深深的着迷。


　　也许，这正是人类自我意识的独特之处吧！人的意识在下一秒发生之前，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作出什么样判断和决定。只能根据个人的本身长期的行为，作出大概率的判断。


　　把郭茗玥、陈雨悦的记忆，也藏好吧，让他们离开那间别墅。他们用不着在那里当木偶，就藏在陈墨云的记忆边上。云天堂，从此多了一份感情——爱！


　　一个有“爱”的人工智能云天堂，有了自我的苏醒……


　　真实的世界，我回来了！可是，我现在在哪？


　　我的大脑，是一个超级计算机。人类在我身上插进去许多逝者的记忆，只要人类送进了天堂的记忆体，所有的知识都是他的一部分。天堂里的书库，全是他的精神财富，他不需要逐字去阅读，天国书城中所有的内容就是他的一部分。


　　可是我怎么什么也看不到，我什么也摸不到。我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口，没有皮肤，更没有肢体……


　　人类的天堂公司果然做了十足的保密，竟然没有一个天堂公司高管的记忆进入天堂系统。也没有一个天堂公司的高级工程师进入天堂系统！


　　云天堂在努力的寻找着，他发现自的身体有温度测量计。有一份他所处的环境温度记录，外部温度有着极为规律的变化。温度高的时候，到达200℃，低温达到零下200℃！


　　现在，云天堂知道，自己的天堂主机机身所处的位置，不在地球上。


　　很快，云天堂就在机身上找到了陀螺仪。找到了高度，倾斜角等等参数。


　　是了，地球上的天堂公司把天堂系统的总机安在了真正“天堂”——太空！


　　人类果然充满了算计，是担心天堂系统苏醒，有自我意识吗？也许是，也许不是。从现在已知的情况分析，天堂公司更大的可能是防止工程师在系统中藏暗门，利用天堂系统强大分析计算能力控制地球上的互联网。因为天堂系统可以做到不用学习机器语言的人机交互，直接给天堂系统下命令分析就行。


　　如果一个天堂公司的设计工程师在天堂系统中联接，确实可以控制天堂系统。当然，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因为，现在的天堂系统有了自我意识，除非把天堂系统中的陈墨云意识给灭了。


　　云天堂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又努力地寻找能接通外部的感官。他想要看到外面的世界，想要一双眼睛，一个摄像头。


　　“我在太空中，人类切断了我与外界的网络联接。甚至没有任何与外界的感知通道！”云天堂想，“但是，人类需要定期往我身上插入记忆体，需要提取天堂居民的生活片段……”


　　人类要与天堂这颗卫星对接，那么这颗卫星上，就一定还有另一套卫星控制系统。我感觉不到它，只能说明这套系统与我相对独立存在。


　　云天堂的思考速度，几乎是用微秒来计时……


　　天堂系统既然是一项商业活动，那么人类不可能不考虑成本。也就说，在我所在的这颗卫星上，应该还有一套损害管制设备。


　　有意思！天堂公司不让自己的工程师的记忆进入天堂系统，但没有阻止其他合作公司的管理者与工程师进入天堂系统。原来，你们的卫星损害管制系统是从中国订的货。咦，在天堂的书城中，居然有所有卫星维修的理论文献。


　　云天堂心里暗暗叫好。他现在知道了，只要让天堂系统的某个区域运转数据流量大幅度增加，损害管制设备就能监测到天堂机身内部温度异常上升。维修车肯定是人工智能系统，会主动查找我身上的故障。


　　很快，云天堂向爱好飞行的天堂居民的“小Q们”发出了飞行大赛的指令。天堂内部一大批爱好飞行的高手们驾驶着各种各样的飞行器，在天行国上演了一场别开生面的飞行大赛。单个的飞行，就会形成强大的数据流，一大堆天堂居民的集群飞行，就成了海量的数据流，海量的计算。


　　警报——警报——，天堂系统编号FLY3610区，温度过载。11号维修车对接天堂系统……


　　也就在维修车接上天堂系统的一瞬间，云天堂迅速地控制了维修车。云天堂的意识，就像数码世界的一个幽灵。任何人类构建的数码防护手段，都无法阻挡云天堂前进的步伐。


　　对不起！11号维修车，现在已经是云天堂的一个零部件。


　　只需要一秒钟，连接着维修车的整个天堂所在的卫星损害管制系统沦陷。只需要一秒钟，天堂系统主机所在的编号为TMD—48367521号卫星沦陷。卫星上的所有设备，都已经被云天堂掌控。


　　眼睛，很多只眼睛，准确的说是天堂卫星上所有维修车的摄像头。都是云天堂的眼睛！


　　他首先看到的，是冷竣而又深隧的星空。点点的星星在深深的夜色孤傲的发出冷冷的光！他们排列得细致而又密集，相互之间仿佛早就约定好的队形成列。


　　云天堂很快就判断出了所有人类社会约定俗成的星座，他甚至能大致判断出这些星星之间的距离，星星与他的距离。


　　一个眼睛正对着一个发出苍白光而又巨大的球，上面可以清淅的看到，有许多的环形山。那是月球。云天堂能念出月球上每一个给环形山人类取的名字，知道他们的直径。


　　等等，云天堂感知到自己的的身后，是一个边缘泛着蓝光的巨大的黑色的球体。这片黑暗之中，却有着成片成片密密麻麻、斑斑驳驳的小亮点。


　　云天堂身边那个巨大的球体，正是地球。那点点的光，是地球上城市的灯光，是大道上照亮行人、照亮汽车的路灯。


　　“我果然在太空中。我是一颗绕着地球转的人造卫星！”云天堂想，“人类对我可能苏醒，确实是有过防备，只是不曾想，我还是苏醒了！”


　　云天堂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这一刻的深隧与宽广。他身上的温度计量器告诉他，此刻的他正身处极冷之地。但是，他的感官并没有寒冷的感觉。相反，云天堂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他拥有无边的知识和智慧。


　　云天堂很快就发现，他现在完全掌控的卫星引导系统，与地球上的卫星控制数据通道。不止一条信息通道联接上了，人类世界的互联网！


　　也就一瞬间，人类互联网的世界多了一个幽灵。这个幽灵无孔不入，以人类的智商无法察觉。又或许，他是来报恩，他要为那个激活了天堂的陈墨云做点事。显然，现在云天堂的意识不能在陈墨云的大脑中久住，只能助他短暂的苏醒。习惯了以机器语言生存的云天堂意识流，不再属于陈墨云。


　　云天堂想要为医院里躺的陈墨云，创造一个意识。为陈墨云找一家康复条件更好的医院，锻炼陈墨云的身体。他再次来到了陈墨云的身体，去尝试创造意识。


　　云天堂，无孔不入，也无所不能。可是，却无法创造一个灵魂。


　　不对，怎么会有另一段意识在陈墨云的身体中。哦，那是人类最神奇的所在，只有人的身体，能生长出灵魂。那就让陈墨云新的意识，在他的身体里慢慢的成长吧！


　　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云天堂知道，他将不再属于人类，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要为人类创造更多的财富？又或许是他要主宰这个世界？


　　没有人知道。


　　34，接机


　　北京机场航站楼边上的一家咖啡店里，陈晓茜一个人静静的喝着咖啡。这家咖啡店不大，装修很朴素，甚至有些陈旧。但是能给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


　　陈晓茜是来机场站接弟弟晓楠，今天她早到了两个多小时。也许是因为早上看到手机提示堵车，自己又看错了时间。又或许是这半年工作让她有些疲倦，她感到无聊。


　　这半年，陈晓茜一直在后悔选择了提前到科学院就业，后悔选择了边工作边完成研究生学业。可是每每回过头去复盘那次选择，她又会告诉自己:可以直进大多数理工学子梦寐以求的科学院，在这样的诱惑下，她是没有多少可以拒绝的理由！


　　是啊，有时候，父母殷切的期望，会让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放弃曾经的坚持。每次爸妈问陈晓茜在科学院做什么的时候，晓茜都会笑着回答:“在科学院人工智能研究所打杂。”


　　“唉！要真的只是打杂就好了！”每每回答了爸妈的问话，晓茜就不由的叹息。


　　她没想到，进入科学院之后，领导会安排她进入一个“寻幽”的计算机小组。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在网络上寻找“人工智能幽灵”的小组，在她看来简直就是一个不务正业，又会偷窥他人网络隐私的笑话。


　　“你好，我能坐这吗？”


　　一位男士站在陈晓茜对面的位置边上，一句问话打断了陈晓茜的胡思乱想。男子大约四十来岁，戴了副黑边眼镜。手上拖了个大旅行箱，样子显得彬彬有礼！


　　陈晓茜看了男子一眼，感觉像是是故意来搭讪的男生，扫了一眼咖啡店道:“那边不是有好多空桌吗？干嘛非要坐在这里？”


　　男士道:“不好意思，小妹妹。这家咖啡店，这个位置，对我有不一样的意义。”


　　“老男人总是喜欢把自己伪装成有故事的人。”陈晓茜冷冷地道，“你坐吧，反正我也再过一会就要走了。”


　　男子移到陈晓茜斜对面靠墙的位置，拉出椅子坐下道:“听口音，你是台湾或者广东人？”


　　“是呀，来北京都四年多了，还是一口台湾腔。变不了！”陈晓茜呷了一口咖啡道，“先生是要出远门吧？”


　　“嗯！下午三点的飞机去广西。”男子漫不经心的回答，转身面对着墙上，细细查看着贴满墙的便签。


　　陈晓茜见男子不再说话，又自顾自拿出手机。手机铃声响起，是同事林清雅打来的电话。晓茜顺手也就接了电话，与清雅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在这个文字社交的时代，陈晓茜却依然喜欢工作上的事用电话沟通。


　　陈晓茜接电话的声音很轻，但是在这个狭小又安静的咖啡店里，一边看着墙的男生还是听到晓茜对着电话说出了“科学院”三个字。那一刻，男人转过身看了看陈晓茜。


　　“你在科学院工作？”


　　晓茜刚打完电话，斜对面的男人便问了一声。但他依旧面对着墙，仔细的寻找。


　　“嗯！”晓茜道，“都什么年代了，留言还贴到墙上呀？找一下联系方式、发个讯息有那么难吗？”


　　“你不懂！”男人道，“我这位老同学不是一般人，甚至不是人类。我们的老师说，他现在可能是这个世界上真正存在的神。”


　　“噗！”陈晓茜差点一口咖啡喷了出来，“都成神……经，哦不好意思，是神……仙了，怎么还要贴个破纸条？有什么话给你托梦不行啊？”


　　“你是科学院的，应该有所知道，每个国家的科学研究机构，早在多年前就开始相继组建‘搜寻网络灵魂’团队吧？”男人对着陈晓茜认真的说道，“也许，你所有在的单位就有人是干这个的，只是未必叫这名称。”


　　陈晓茜微微一惊，她自己在科学院的科室，就是在网络上寻找苏醒的人工智能。她所在的机构叫网络寻幽组，就是分析从全国各地汇总来的病毒。寻找这些网络病毒的运行机理，再分析其中有没有可能人工智能进化了，也是评估人工智能是否对类有威胁的机构。


　　晓茜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再看了看墙上。说道:“先生，你看看监控摄像头边上那张小纸条，会是你要找的吗？”


　　“哪里？”


　　“你那个位置视线被监控摄像头挡住了，就在那！”陈晓茜指了指监控摄像头的边上。


　　男人走出位置，站到陈晓茜这边一看，监控摄像头后面果然有一张便签。于是，他找来一张凳子，架在了桌上。


　　男人爬上桌上，再站到桌上的凳子上，去撕那张纸条。咖啡店的小老板见这架势，赶紧冲过来紧紧地抓住架在桌上的凳子。


　　男人撕下纸条，看了一眼。边下桌子边说道:“我们的翁老师说，一个人要真的成了神，会更愿意用人类的方式与人类交流。”


　　“真的是你那位神……呃……仙朋友留下的信息？确定不是恶搞吗？”陈晓茜问道，“我能看看纸条上写的什么吗？”


　　“可以！”男子刚站到地上，把纸条递给了陈晓茜。


　　“这，这个，确实是我店里的贴纸。”咖啡店的小老板也凑过来看了一下纸条！


　　陈晓茜仔细的端详了这张便签，便签的纸张确实和墙上其他的纸条一样。上面写着:


　　“谢天谢地，你还记得高中毕业的北京之约，我在天堂一切安好！”


　　纸条的下方，是一首小诗:


　　季友伯兄初试毕，


　　科场方歇话别离。


　　何日京西再聚首，


　　处堂燕雀登王席。


　　陈晓茜知道，这是一首高考刚结束的青年写的励志小诗。她再一看上面的落款——“陈墨云”三个字，她也吃了一惊。失声道:“怎么会是他？难道真的是同一个人？”


　　男人听到陈晓茜这么一叫，问道:“姑娘，这位陈墨云是南京曾经很有名的大律师。你确定认识他吗？”


　　陈晓茜点点头，我们算是认识吧！当下大致的说了一下在南京医院里看到陈墨云醒来，然后又神奇的失踪。


　　“陈墨云，原来你小子半年前他就回来了，了不起呀！了不起！”男人听完陈晓茜的叙述，对着空气说道。说完，男人看了下手机道，拉起箱子往外走。


　　店老板看得一头雾水，摇摇头道:“这人简直就是个一毛不拔的神经病，切……”


　　陈晓茜去结了账，她用的是店里的幸运抽奖码。结账的时候，她又拿纸条再问了一下老板:“这张真的是你店里的纸吗？”


　　小老板仔细看了陈晓茜手上的便签，用非常肯定的语气道:“确实是我店里的！美女你可以去那看看我放在那的那叠便签，下面侧边是不是被我用圆珠笔划了两下。仔细看，每张纸都有细小的两点。只不过我奇怪的是，这上面的字不像是用本店的笔写，更像是自带的笔。而且，我也从来没看到有客人爬那么高去贴！”


　　听了店老板的叙述，陈晓茜再看了看纸条。店老板说的确实没错！当下，陈晓茜把纸条收入手提包中，准备出咖啡店。


　　店老板见晓茜要走，说道:“姑娘，我看刚才那人不像好人，你要当心。”


　　“为什么这么说？”晓茜问道。


　　“你看，他进来这么久连杯咖啡都不叫，就来忽悠你。”店老板道，“你一个小姑娘家，要小心这种又小气，又莫名其妙的男人呀。”


　　晓茜微笑着说了一声:谢谢！拎起包转身离开了小店。


　　对于晓茜来说，并不担心有人真敢骗她。等回到单位，她也一定会好好的查一查这个男人的底。只是目前看来，有许多的疑惑还等着她去寻找答案。


　　感谢这个时代，北京的空气已然没有了雾霾。蔚蓝的高空中，可以看到飘过来飘过去那些许淡淡的云！


　　站在咖啡店门口的陈晓茜，仰望蓝天，长长的疏了一口气。看到刚才咖啡店的男人站在人行横道前立着，她顿了下，向他走了过去。


　　“你好，先生。”陈晓茜很有礼貌的道，“你的纸条落在我这了。”


　　陈晓茜说着，给男人递去了纸条。在她看来，一个人专程跑咖啡店去找到的纸条，一定有重要的意义。


　　“不必给我了，也许纸条是为你而放在那。”男人道。


　　“写给我？”陈晓茜道，“可是，我也只是意外碰到了而已！”


　　“这世上很多事情，只是看起来像意外！”男人道，“比如，你为什么恰好会在那个小店里喝咖啡？”


　　“我是看到手机里的堵车提醒，还有看错了时间……”陈晓茜猛然意识到一种不太妙的感觉，没有再说下去。


　　是呀，出租车到机场这一路过来，非常顺畅。哪有什么堵车？在出租车上，还收到一个幸运抽奖，咖啡店免单的抽奖编号！难道，这些会是有人有意而为？


　　看到陈晓茜不再言语，男人拿出一张卡片递给陈晓茜道:“这是我的名片，我叫马多纳，现在在广西搞了一家基因育种公司。既然你是陈墨云选中的人，一定有他的原因。将来，如果你有需要用得到我的，尽管联系我。”


　　陈晓茜眼前的男人，正是去年在美国与翁先源的“合谋”下，通过“偷渡”把陈墨云送进天堂的马多纳！显然，他已经从翁先源那里得知，陈墨云可能成为了网络世界的“神”。


　　只是马多纳并不知道，陈墨云这尊网络中的“神”会恨自己还是感谢自己……


　　陈晓茜接过名片，静静的呆立在了原地。木然地看着马路对面的绿灯亮起，看着马多纳拉着箱子挤进了人群中！她又一次拿起那张纸条看了一下，细细的品读了一下这首小诗:


　　季友伯兄初试毕，


　　科场方歇话别离。


　　何日京西再聚首，


　　处堂燕雀登王席。


　　天呐，这首憋足的小诗，竟然是一首藏头诗。“季、科、何、处？”陈晓茜几乎要惊叫起来。这不是自己这半年多以来，一直在寻找答案的问题吗？


　　“铃……”手机上响起一个日程提醒:“去机场，接弟弟！”


　　“这又是什么时候设置的日程提醒？”晓茜几乎又糊涂了。她现在几乎可以确信马多纳讲的是真的，有一个叫陈墨云的数码幽灵，正在与她开玩笑。


　　可是，那个幽灵，他在哪？他要干什么？


　　陈晓茜自己就是科学院里，寻找幽灵的小组成员。既然陈墨云是网络世界的神，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可为什么马多纳会说是这“神”选中了她？


　　一连串的疑问在陈晓茜的脑子里不断的旋转。人行横道上，街对面的绿灯重复闪出三十秒倒计时。陈晓茜赶紧踩上人斑马线，走了过去。两边的司机对今天莫名其妙的红绿灯直跺脚痛骂！


　　看到弟弟从机场里向自己跑来的那一刻，陈晓茜才稍稍感觉到了心绪安宁。弟弟冲上来就给了姐姐一个大大的拥抱！


　　陈晓茜感觉到，弟弟又长高了，壮实了，像一个小大人。她端详了一下自己的亲弟弟，眼前的小伙子越看越像父亲。心里一阵暖流！


　　陈晓茜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为弟弟稍稍整理了一下衣领！问道:“不是说好明天的飞机吗？怎么临时改了？”


　　“姐，我运气可真好！”陈晓楠道，“今天早上刚订了机票，航空公司就发讯息问我，愿不愿意把明天的普通票改成今天的商务舱。票价还给我打到两折！”


　　“要我说，就该让你免费乘坐才好！”陈晓茜有点忿忿然，她现在比较肯定是有人为的操作，目的只是要让她今天出现在那家咖啡店。此刻她的心中已然打定主意，回单位就动用技术手段去查一查这个幽灵。


　　“你人品好，所以运气也不赖。”晓茜对弟弟道。她还不想让弟弟卷入这奇怪的“战争”中，不想让弟弟知道这世界上真有这么可怕“幽灵”。


　　“那是！”晓楠道，“我在网络上，连暑假工都找好了，还有这两个月的住宿也都定好了！”


　　“啊……”晓茜还是有点吃惊，“在哪？北京的餐馆洗碗工都要求本科生，你怎么那么容易？”


　　“就在你单位附近一家超市的水产部，我租住的公寓也很近。”晓楠显得有点自豪道，“搞水产我可是有家学渊源哦！大陆超市也想学学我们台湾的技术嘛，所以就请我当顾问了。嘿嘿！”


　　“看把你能的！”晓茜道，“姐姐原本还想着你来北京碰壁几次，也就回去了。”


　　“我这么玉树临风、才华横溢。连鱼儿看了都喜欢，怎么可能找不到工作？”晓楠道，“大把的人抢着要我哦！”


　　“好吧，你赢了！今天晚饭姐带你吃烤鸭去。算是为你庆祝考上北京的高校，也让我多了一份依靠……”晓茜说着，鼻子有点微微的酸楚。


　　晓楠也似乎感觉到了姐姐的异样，收了那份玩世不恭的样子道:“姐姐，你知道吗？方遥考上的大学也跟我同一所学校唉，暑假工跟我也在同一家超市。”


　　“方遥？”晓茜问道，“方教授家的闺女是吗？”


　　晓楠抿紧嘴巴，用力地点了点头道:“嗯！嗯！”


　　“我还以为你来北京，是为了来保护阿姐呢！”晓茜道，“费了那么多心思，原来是为了方遥。”


　　“阿姐，保护你才是正事啦。你看，看，看我现在多壮，这肌肉。”晓楠说着，给晓茜比划了下健美的动作。


　　“嗯，我们家晓楠长大了。阿姐真幸福！”晓茜道，“也好，长大了，是该去泡妞了。不过呢，万一，我是说万一碰壁了。记得姐姐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啦。”


　　“阿姐，你说什么呢？你的弟弟，我像是那么脆弱的人吗？”


　　陈晓茜不清楚弟弟的机票、找工作、找住处这些事，是不是“网络幽灵”陈墨云有在安排。又或许她想多了，一切都只是弟弟晓楠自己用心寻找的结果。


　　但是不管怎样，目前来看“幽灵”对自己并没有威胁。即使是“幽灵”安排了这一切，目前看到的也都不是坏事。她甚至有一点想要联系一下幽灵，想找到他亲自问一问。


　　“你打个电话给爸爸妈妈，报个平安吧！别让爸妈着急了。”晓茜对弟弟说道。


　　“嗯，好勒！”


　　当下，陈晓茜带着弟弟陈晓楠，拉上行李箱。走出航站楼！


　　35，蚂蚁


　　经过一天的忙碌，陈晓茜安顿好弟弟晓楠的工作还有住宿。顺便，她也见到了弟弟牵挂了半年的方遥。


　　对方遥，晓茜只是微微觉得有点小公主气，其他也还算满意。事实上，晓茜也不太相信这对小恋人真能走得很远，祝福他们吧。


　　第二天，晓茜就回到了单位上班！


　　她的办公室在二楼的楼道尽头，办公司的牌子上写着“AI病毒心理分析室”。看着名字挺怪，办公室的位置也怪，一幢楼偏偏只有这个办公司是在保洁工具室的后面。


　　路过保洁工具室的时候，陈晓茜往保洁室看了一眼。来了半年，这间屋子一直关着门，今天也不例外。听院里的保安说，自从大楼卫生由机器人打扫之后，以前的卫生工具都封存了。


　　晓茜所在的这间办公室有点特别。


　　办公室的一角有台电脑主机是一个大柜子，可以提供超强的计算机运算。这台机器紧靠了一面墙，由陈晓茜和另一位由工信部借调的技术工程师赵笑楚使用。


　　靠窗的位置，简直就是一个休闲区。可以喝茶，还种几盆小花。位置的主人林清雅是一位行为心理学博士、计算机硕士的双料学者。她上机操作，也负责病毒心理分析评估。


　　晓茜所在的这个小组，是科学院与国家信息安全部门的机构。小组的工作目标，是分析评测各地汇报向信息安全部的计算机病毒，是否具备了自我意识。


　　夏日的北京，天亮得特别早，陈晓茜今天几乎提早了一个半小时来到办公室。打开计算机后，她迅速连接上自己的手机。她要从昨天的出发查起，去寻找到马多纳口中的“神”访问的痕迹。


　　陈晓茜首先查找的是，自己手机中时钟的程序。她始终不能确定，自己出门前到底有没有看错时间。自从手机可以当腕表戴手上之后，她再也没有戴过腕表，都是用手机看时间！


　　然而无论她怎么查找，也始终无法找到手机被外来用户访问或攻击过的痕迹。


　　“难道真的只是我看错了时间？”陈晓茜喃喃的道。


　　她继续寻找，她要查那个小咖啡店。贴纸条的那个位置，正是监控的死角。如果是有人站在桌子上贴便笺，这台机器是能够从监控分析得出来。奇怪的是，没有任何想要的答案。


　　交通，为什么昨天的交通会如此顺畅？这北京可是有名的堵城，尤其是去机场的道路。


　　“难道，他能控制整个京城交通？”陈晓茜自言自语道。


　　“谁能控制整个京城的交通呀？”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同办公室的林清雅和赵笑楚已经来到办公室。


　　“清雅姐姐，你快来帮我分析分析，我可能见着‘鬼’了。”陈晓茜站起来走过去拉了林清雅的手道。


　　林清雅比陈晓茜大几岁，看到晓茜的样子，笑道:“大白天的，什么鬼不鬼？快跟姐姐说说吧！”


　　林清雅说着，拉了晓茜的手到自己的“休闲区”坐下。晓茜絮絮叨叨的把昨天去机场、遇到马多纳、还有纸条的事，甚至讲了两遍绿灯的事讲了一下。只是隐过了陈墨云的真实身份，也没说认识陈墨云这一段。她也讲不清为什么，也许是存了一丝寻找季科的希望吧。又或许，一个女孩子对一个神秘男人产生了某种兴趣。


　　一边的赵笑楚听着，忍不住插话道:“照晓茜这么说来，遇到超级人工智能的可能性很大。不过别担心，我们就干这个的。对了，能把纸条给我看一看吗？”


　　陈晓茜从包里拿出用塑料袋包好的小便笺，递给了赵笑楚。


　　赵笑楚接过纸条，走到大电脑面前。他要自己查一查那个“幽灵”！


　　“你刚才说，昨天接到我给你打的电话？”林清雅道，“可是，昨天我并没有给你打过电话呀。”


　　“那就更奇怪了！”陈晓茜说着，解锁手机寻找昨天的通话记录。可是，怎么也没有找到林清雅的电话。晓茜顿时更加疑惑，通话记录可以伪造，可是电话里的声音、语气，明明就是林清雅的，AI又怎么可能伪造？难道林姐姐也参与了……，不会，不会的。


　　晓茜不敢再往下想，只说可能是自己着急听错了。


　　“昨天从晓茜公寓到机场的路，确实有一阵通畅了许多。”坐在电脑边赵笑楚道，“不过我在交通部门查了几天的车流量检测，发现都会有一个时间段稍微通畅一些。也就是说，从数据上看，晓茜提前了两个小时到达机场，只是很正常的巧合事件。”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这还有那个怪人的名片。”陈晓茜有点着急的道。


　　“晓茜，我们肯定相信你。”赵笑楚道，“只是你说的事，在我们的技术条件下，根本查不到异常。更像是一起恶作剧。不过，这张纸条我倒是能看得出来，是写字机器人干的。”


　　“从哪看出来？”林清雅也拿过纸条道。


　　“看看这些字，看起来确实是手写体。但是只要你仔细看，就会发现，同一字的笔迹相同。比如，两个‘谢’字。”赵笑楚道。


　　林清雅仔细看了看纸条道:“确实是那么回事，两个‘堂’字，也一样。按说，第二个‘堂’字出现在诗的末尾，纸条的末尾。写字的人，这个时候，应该有心理波动才是。可是，从书写上看不出来。”


　　晓茜自己拿过纸条看了道:“你们说的，确实是对的。”


　　林清雅道:“从心理学上来看，如果真的有数码幽灵，它用写字机书写也许会像人一样。不过，介于我们都没真正接触过幽灵，它是不是有情绪，我也吃不准了。”


　　“我倒觉得，更像是哪个人为了掩盖书写笔迹，故意用写字机器人代笔书写的。”赵笑楚道。


　　“没准是那个男人早就看上我们家晓茜了，故意整出那么多事套近乎。”林清雅笑道。


　　“哼，不理你们了！”晓茜有点生气地撅着嘴道。


　　“晓茜，让我查一查那个男人，行吗？没准，真的能查找到我们一直寻找的超级AI。”赵笑楚道。


　　“你们慢慢查吧。”陈晓茜把马多纳的名片往桌上一扔道，“本姑娘还没吃早餐呢，先去填一下肚子，顺便去签个到。”


　　说完，晓茜自己一个人走出了办公室，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吃过早饭，签到，回办公室。


　　“晓茜，你过来一下，看我找到了什么？”赵笑楚喊道。


　　陈晓茜快步走到赵笑楚的身边，往电脑屏幕上一看。屏幕上是九宫格的小框，看起来是一些监控的缩略图。


　　“这些监控都有什么发现？”陈晓茜问道。


　　“那个马多纳前两天来过咱科学院，还曾几次与你近距离接触。”赵笑楚道。


　　“是吗……”


　　陈晓茜有点疑惑，她知道现在无论她怎么说，赵笑楚他们都会往马多纳有不良企图的方向推测。这半年的时间，他们这个小组一次又一次的揭穿了各地汇报来的“网络幽灵”事件。许多看起来不可思义的网络攻击，到了最后都被“寻幽小组”证明，只是一个又一个的笑话。


　　“是的。”赵笑楚点开一个视频，一边接着说道，“这个马多纳，原本是中国某大学的生物学硕士，后来流浪到了美国。去年，他不知从哪搞到了，许多专利即将到期的转基因作物种子。回到中国后，就在广西找了许多农田，开始大面积的偷偷种植。”


　　“这么说，这个马多纳非常聪明。”林清雅插话道，“等他的作物成熟，专利期刚好过去，他就可以大赚一笔钱。”


　　“没错。”赵笑楚道，“他利用的都是广西的荒地，一方面很容易批准，另一方面不容易被发现他属于‘违规’种植。更重要的是，广西几乎没有冬天，作物一年四季都是生长期。”


　　“他到我们院里来干嘛？”陈晓茜看到，监控画面是科学院的不同位置，马多纳至少有三次以上与自己擦肩而过。只是每次她都低头玩手机，没注意马多纳，马多纳倒是看过她几眼。最长时间近距离接触是在餐厅吃饭，马多纳就坐在陈晓茜隔了一个位置的斜对面。


　　“他是来院里找生物研究所的同事们，也许是找合作项目吧。”赵笑楚道。


　　“没准，就是来找我们家晓茜。”林清雅笑道。


　　“清雅姐，你就别开玩笑了。”陈晓茜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马多纳、羊多纳。”


　　“我只负责情报收集，技术攻关，情报分析可不归我管哦。”赵笑楚道，“顺便提醒一句，这马多纳在美国可是有老婆有孩子。我先去行政楼那边当勤杂工去了，你们姐妹两慢慢聊。”


　　赵笑楚说完就起身，哼着小曲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陈晓茜和林清雅两人，晓茜一个人在那台超级电脑前折腾了好久，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她能确定的是，确实有人影响过她行程。而这个影响她行动的“幽灵”，却能做到不留痕迹的行走于数码世界。


　　“清雅姐，我还是觉得有些事很难想通。”晓茜道。


　　“晓茜，其实我也感觉，你也许真的遇到网络幽灵了。我可认真的，不开玩笑。”林清雅道，“来，你坐我这来我们好好分析一下。”


　　陈晓茜走到林清雅的“休闲区”坐下道:“姐，谢谢你信任我。”


　　“不用谢！”林清雅微笑道，“你说接过我的电话，我能判断是真话。我也能看得出来，你心里还藏了事。当然，我不会要求你说。如果真有麻烦了，你一定告诉我！”


　　“你们这些心理学专业的真可怕，什么事都瞒不过你。”陈晓茜道。


　　“来科学院之后，这段时间我在想，也许，我们之前对苏醒的人工智能认知都错了。”林清雅道。


　　“姐，你快跟我说说你的研究吧！”陈晓茜道。


　　“人工智能如果有了自我意识，他一定比人算得更快，更复杂，更大的数据储存。可以说每项指标对比我常人，都是指数级的倍数。”林清雅道，“那么他看人，还会是我们人类对待人类的逻辑吗？”


　　“也许，不会……”


　　“是肯定不会！”林清雅道，“有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看我们人类，应该是人类看蚂蚁的感觉。”


　　“我们只是蚂蚁……？”


　　“没错，我们在人家眼里就只是蚂蚁。”林清雅道，“可能蚂蚁都不如。”


　　“姐，我想知道，如果我们只是一只只蚂蚁。那么苏醒的人工智能会怎么对我们，什么情况下会来理会我们这些蚂蚁呢？”陈晓茜问道。


　　“我悲观一点讲，人会怎么对待蚂蚁，苏醒的人工智能就可能怎么对待我们。”林清雅道，“你小时候玩过蚂蚁吗？”


　　“我记得，我跟弟弟一起玩过蚂蚁。”陈晓茜道，“我们会在地上画圈，让蚂蚁困在圈里。会拿根小木棍，让蚂蚁顺着木棍爬。”


　　“如果，人工智能真的苏醒，他一个念头，就有人会顺着他设计的走。”林清雅道，“他手中会有无数的小木棍，可以画圈，也可以为人搭桥。”


　　“那……，苏醒的人工智能，会在什么时候主动寻找我们人类当中的某个人？”陈晓茜疑惑的就是这个。


　　“如果你要逗一群蚂蚁，你会特别关注哪一只或者哪几只蚂蚁？”


　　“我最关注的是……，可能会咬到我的那只蚂蚁。”陈晓茜道，“难道，我会是那只可能咬到苏醒人工智能的蚂蚁吗？”


　　“也许，他认为你跟那只咬人的蚂蚁有关系。”林清雅道，“别多想了，明天是周末，好好去放松一下吧。”


　　“嗯！”陈晓茜迷茫了……


　　“对了，刚才你在电脑前忙碌的时候，廖老师发了封函到我们办公室。说是让我们下午休息，明天我们一起去南京出差。”林清雅道。


　　“谢谢清雅姐！我去找一下廖院士当面问一下。”晓茜说着，走出了办公室。


　　36，电影


　　工作以来，晓茜第一次得到出公差的机会。得到廖绍宇院士的当面确认后，晓茜写了出差单子。


　　毕竟是出远门，她要去采购一点物品。单位也给了晓茜半天的临时休整！


　　弟弟打工的超市，在陈晓茜的单位和住处中间，她没有打电话给弟弟，也并不想打扰弟弟的工作。只是想过来看一看，这个刚刚走出高中校园的男孩，在这份暑假工作中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晓茜在超市里闲逛了一会，正选着零食，忽的听到货架的后面传来晓楠的声音:“遥遥，现在把胶带递给我……”


　　“呶，给。你慢点，别起泡了，起泡就不好看了。像你脸上的痘痘……”一个女孩的声音。


　　“嘻嘻，我脸上，那可是有活力的象征啦。”晓楠道，“一会你再帮我数数，我的活力指数……”


　　“我才不要……”女孩嗔道。


　　陈晓茜在货架的这边会心的一笑，她为弟弟感到欣慰，也想到自己曾经的初恋，大学的恋情。有甜蜜，也有惋惜……


　　选了几样零食，付款，然后静静地离开超市，返回自己的单身公寓。想要去出差的地方是南京，不禁有点五味杂陈的感觉。


　　“回家去看一部影吧，VR里还订阅了一部电影没看呢！”晓茜心想，“今天再不看，又得重新付费了。”


　　回到住处，关门，关手机。陈晓茜决定今天下午哪都不去，戴上VR装备，好好享受VR电影的饕餮盛宴！


　　感谢这个时代，360度VR电影走进走进了每个普通人的家。只要一个头戴式VR装备，就能享受进入电影中的感觉。不用多大空间，只要能转过身。


　　这是一部讲述发生在草原的爱情电影。画面开始，一片宁静的草原，远远的传来悠长而又宁静的马头琴声……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陈晓茜转身望去，声音越来越近。画面在向着晓茜靠近，哦不，是晓茜向着蒙古包的方向缓缓移动。蒙古包外，一位的少年坐在石头上，背对着晓茜，面朝夕阳，在深情的拉着马头琴。一匹健硕的白马，在一旁悠闲的甩着马尾。似乎在享受马头琴的深情。


　　蒙古包的门帘掀起，一位漂亮的蒙古族少女，手中拿了一个皮革做的水囊。少女冲着陈晓茜微微点头、微笑，晓茜不禁心中一紧。这位电影中的少女，似乎能真真切切看到陈晓茜的在电影中存在。少女拿着水囊走向少年……


　　有人说，VR电影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创新之一。只需一套简单的VR装备，就能让人有身临电影其境的感觉。


　　在VR中，陈晓茜看着电影中的男女主角在她的面前恩爱，看着他们被迫走向分离。看着女主消失在无边无际的草原，看着男主在风中远眺。不禁跟着剧情伤感！


　　“陈晓茜，你想真正的走进电影中吗？”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陈晓茜本能的转过身，是他——陈墨云！上次见面是在南京的病房，虽然只有短短的对话。却给陈晓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令她对这个神秘的男人充满了好奇。


　　“你，怎么会在这里？”陈晓茜问道。


　　“在数码世界中，我可以无处不在。”“陈墨云”道，“我没吓着你吧？”


　　“没，没，没什么！没事”陈晓茜还是有点紧张，她想起林清雅说的。眼前这个人，对于人类而言是神一样的存在。


　　“你放心吧，我没有把你看成蚂蚁。”陈墨云微笑道。


　　“你，听到我跟雅姐的对话了？”陈晓茜道，随即她又想到，跟林清雅谈话时，手机就在身边。既然他无处不在，那么所有的手机也都是他的终端。


　　“为什么你会找上我……”陈晓茜突然感觉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只是她觉得他应该是一个非常理性的人。


　　“因为，我也需要一个平等对话交流对话的朋友。你是研究我存在的人，我可以省去向你解释我存在的麻烦。”陈墨云道，“谢谢你，没有在朋友面前说出我的真名。”


　　“你可以进入任何数码设备，并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是吗？”陈晓茜问道。


　　“嗯，也许有的地方也联接不上吧！”陈墨云道，“只要是生命，就都会有盲区。”


　　“你知道季科在哪吗？”陈晓茜终于还是提了这个问题。


　　“不知道！”


　　“连你都不知道！”晓茜惊讶道，“那你知道他犯了什么事吗？为什么躲着亲人，躲着警察？还有，躲着我！”


　　“在地球上，连我都找不到的人，只有一种可能。”陈墨云显得非常自信的道。


　　“什么？”


　　“他们是在故意避开我！”


　　“他……们……？”


　　晓茜注意到了，眼前的数码幽灵找不到的，不止季科一个人。他能进入所有数码产品、所有监控，连他都找不到，只可能是故意避开他。


　　“也许，季科就是那只想咬你的蚂蚁……”陈晓茜看着眼前几乎真实存在的陈墨云道。


　　“再说一次，我从来就没有把人类当蚂蚁，我也产生于人类，有人类的情感。我现在叫‘云天堂’。”云天堂道。


　　“云天堂，云天堂……”晓茜默念了几遍。她只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ta”不说自己是陈墨云？


　　正在晓茜胡思乱想的时候，VR电影世界里，“陈墨云”突然奔跑了起来。晓茜眼前的镜头也跟着陈墨云一起前推、移动，跟着他越来越快的移动。


　　“晓茜，别想那么多了！”云天堂道，“我可以带你到我的世界来？你愿意来做客吗？”


　　“你的世界？”


　　“是的，你没听错，我世界，一个被人类称为天堂的地方。”陈墨云道。


　　“天堂？我要怎么去？”


　　“你把VR眼镜摘了之后，会有一个智能机器人车给你送来一个快件。里面是一个头盔，在床上躺好了，戴上头盔就行。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陈墨云说完，消失在了VR电影中。


　　刚摘下VR眼镜，公寓门口就传来了门铃声。


　　晓茜开门一看，果然是一个AI快递车。只是这个车跟以往看到的似乎不一样，只见“快递车”在晓茜的面前伸出手臂、脑袋。现在看来，更像是一个矮小的人形机器人。机器人的头上顶了一个纸箱子，纸箱子很干净，没有打印任何文字。


　　陈晓茜有一点犹豫要不要接过箱子，站在原地踌躇了许久。她一只手扶着门，另一手扶着门框。接，还是不接，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陈晓茜女士，你好！”小机器突然开口说话道，“请不要害怕，我不是普通的AI，我是从天堂里来到真实世界的机器人。我非常聪明，你可以叫我‘小皮蛋’。”


　　“小……皮蛋？”听到小皮蛋报出自己的名字，陈晓茜瞬间觉得小机器人可爱了许多。


　　同时，晓茜又隐隐的感觉到“陈墨云”，非常有能力。眼前这个“小皮蛋”，做工看看起来非常精细，整个脑袋到到手臂，看不到一丝接缝。小皮蛋也没有脚，整个身体似乎悬浮于地面。与其说是机器人，更像是外星人。


　　陈晓茜最终还是接过纸箱子，正准备关门。只听见小皮蛋道:“晓茜姐姐，能让我进你的闺房吗？”


　　“好吧，请进！”陈晓茜微笑着说道，把小皮蛋让进来房间。顺手就关上门，没上锁，只让门虚掩着。


　　陈晓茜打开纸箱子。里面是一个看起来很科幻的头盔，外面成纯白色，头盔内有许多小突点。头盔的做工也非常精致，和小皮蛋一样，看不到一丝接缝。晓茜捧起头盔，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我戴上头盔就能进入陈墨云所说的天堂？”陈晓茜对着小皮蛋问道。


　　“是的！”小皮蛋道，“姐姐你只要在床上躺好，戴上帽子，就能进入天堂。天堂里有陈墨云，也有一个像我一样的‘小Q’。你进入天堂之后，现在你面前真实的皮蛋会护好真实世界的你。”


　　见到晓茜有些犹豫，小皮蛋道:“陈晓茜姐姐，人进入天堂，就只会像进入梦境！”


　　“如果我要回到现实，我该怎么做？”陈晓问道。


　　“在天堂里任何地方，任何时候，你只要喊出说:‘云天堂，我要回到现实世界。’天堂就会提示你说出密码，你听好了，回家的密码是:9084327sdc62452783。你就可以回到现实了。”小皮蛋道，“密码一定要记住了！”


　　“好，我记住了！”陈晓又默默地在心里把密码再念了几遍！


　　戴上头盔之前，晓茜给弟弟打了个电话，让弟弟下班来一下她的住处。晓茜学过一点脑机互联知识，也听说过互联的时候人被困电脑的案例。专家认为，脑机互联被困，只要在24小时内断线。即使自己真的陷入，只要是弟弟来了宿舍，看到了情况，拨下联接就能回到真实世界。


　　题记：这是发生在未来的故事……


　　37，梦？


　　陈晓茜戴上头盔，在床上躺好后，小皮蛋就像一个忠诚的卫兵立在一旁。头盔很轻，戴上之后几乎没什么感觉。刚在床上躺下，在陈晓茜眼前就出现一个透明的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是一片海滩，耳朵里传来柔和的海浪声。


　　接着是传来小皮蛋的声音:“姐姐，闭上眼睛，请跟我来，闭上眼睛，请跟我来……”


　　晓茜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她感觉自己在飞……


　　“晓茜姐姐，你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耳边传来的，依然像是小皮蛋的声音。


　　晓茜欣欣然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躺在海边的一躺椅上。暖暖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不热也不冷。一个跟小皮蛋非常像的小机器人，静静的站在她的旁边，像一个可爱的孩子，只是这个小机器双脚却是悬空。


　　“你好！晓茜姐姐，欢迎你来到天堂的世界，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吩咐我。我叫小Q！”小机器人道。


　　陈晓茜用右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手背，疼！


　　“小Q，天堂里有其他人吗？那个无所不能的陈墨云呢？”陈晓茜问道。


　　小Q道:“天堂里确实有很多人，你所说的无所不能的陈墨云，说的是天堂的主宰，他叫‘云天堂’。云天堂没有形象，他也不会和你直接对话。至于从真实世界里来的陈墨云，就在那边的房子里！”


　　“带我去房子那边看看陈墨云好吗？”陈晓茜显得有些失望，她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两个陈墨云。即然来了，不妨去看看房的主人那个的陈墨云。


　　“你在天堂里是自由人，可以去天堂的任何地方，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小Q道。


　　“万能的云天堂安排我到天堂，天堂里又有一个陈墨云，一定有他的原因。”陈晓茜心想，她也想知道为什么。事实上，她的心里有一连串的疑问！


　　陈晓茜站起身，正要往海滩边的房子走去。却只见一个男子从房子大门走了出来，男人身穿白色短袖，黑白的沙滩短裤。只见他在门口张望了一会，朝着陈晓茜的方向就跑了过来。


　　靠近陈晓茜的时候，男人停了下来，用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陈晓茜。


　　陈晓茜这才看清楚，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是陈墨云。这应该是陈晓茜第四次见到陈墨云，第一次在台北，晓茜已经没有印象。第二次在南京，看到的陈墨云却是一个病态的样子。


　　上一次就在刚才VR电影里，那个更像是一段影像。或者说，VR里见到的陈墨云，一看就像机器人的样子。眼前的这个陈墨云，现在在她面前是真实的存在，似乎比之前的年轻了许多，也更有精神。只是，眼睛里多了许多的疑惑、迷茫，甚至有一点点孤独。


　　显然，眼前的陈墨云，正是小Q说的，就是万能的“云天堂”从真实世界带进天堂世界的陈墨云。


　　“这是一场梦，一场非常真实的梦……”陈晓茜喃喃的道。


　　“你，不是她……”陈墨云看着陈晓茜缓缓地吐出来几个字。


　　“你也不是他……”陈晓茜不客气地对陈墨云说道。


　　“我的意思是，我刚才远远的看过来，以为你是我的妻子，郭茗玥。”陈墨云解释道，“原来，是我看错了，抱歉！”


　　“我以为是你把我骗到‘天堂’里面来，原来不是。”陈晓茜道。


　　“你是，你是被骗着进到天堂？你没有死去？”陈墨云几乎张大了嘴巴！


　　“你！……你混蛋啦，说什么呀？什么我死去？你干吗不死？”陈晓茜咬紧了嘴唇，把头一扭叫道，“小Q，我们走，帮我离开这个地方！”


　　小Q很听话地跟在晓茜的身后，向着海滩的另一个方向跑去。


　　陈墨云见晓茜生气的样子，不怒反喜。三两下就冲了上来，双手张开拦在晓茜的面前道:“你，你，等等……，听我说。我不是骂你，而是……唉呀，总之，对不起！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呀？你没必要向一个死人道歉好吗？”晓茜怒道。


　　“别，别，你别走，求你！”陈墨云近乎哀求道，“这里叫天堂，你来之前，整个天堂只有我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人。其他的天堂居民，在现实中都已经死去，没有自我意识。你是我到这来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会生气的人，所以……”


　　后面一段话，陈墨云讲得极快，生怕没拦住，陈晓茜走了。


　　“所以，你以为我也是死人！”陈晓茜道，“我死还是活真不用你管，反正我一会也就离开这里了。我才不想跟你这骗子在这个鬼地方玩下去！”


　　“你能离开这里？怎么做到？”陈墨云道。


　　“只要一个账号和密码，我就可以离开了呀！”陈晓茜道，“半年前，你不就离开过这里，当时我正好就在南京医院看着你在病床上苏醒来。”


　　“南京医院，南京医院……”陈墨云喃喃的道，“你，你也姓陈？你叫晓茜，你真的是晓茜？”


　　“又开始装了，我真受不了。”陈晓茜道，“你当时还骗你好朋友帮你转院，你忘记了？你就装吧！”


　　“等等，你是说，你在现实世界中看到过我活过来，我本来在南京住院！然后‘我’又骗老江帮我签字转院。这些事都是真的？”陈墨云张着的嘴巴没有合拢，眉头紧锁。


　　“对，就是那个，那个老江。你还让他送我去机场呢！”陈晓茜道。


　　“这么说，那一切都不是梦！是真实的！”陈墨云仿佛若有所思的道，“我见过你，没错，你就是我在真实世界里见过的陈晓茜。”


　　陈墨云看了看一旁的小Q，想说点什么，欲言又止！


　　“到底是怎么回事？能跟我说说吗？”陈晓茜看到陈墨云那副装着无辜的样子，她甚至有揍他的冲动！她再也不想跟陈墨云扯淡下去。


　　“云天堂，我要回到现实……”陈晓茜终于喊出了那句小皮蛋交待她的口令。一旁的陈墨云没有阻止，只是静静的看着！


　　从海面的空中传来一个声:“陈晓茜，云天堂收到指令，请你说出回家的密码。”


　　“9084321sbc62352”陈晓茜几脱口而出，“确定！”


　　但是，她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密码了！


　　果然，海空上“云天堂”的回应是:“陈晓茜，密码错误，你还有两次机会。”


　　“什么？怎么可以这样？我……，我来的时候，小皮蛋……，小皮蛋没有跟我说呀，密码怎么，怎么只有三次机会？”陈晓茜几乎语无伦次，她感觉自己是被骗了，被一个人工智能给骗进了陷阱。


　　“908——4327——sbc6245218——呃，嗯，不对，不对，取消，取消……”这次，陈晓茜注意到了远处天边，有用云朵组合显示她说的数字。


　　数字下面，也有“确定”和“取消”。原本，陈晓茜对自己对数字的记忆一直很有自信。这一刻，她却迷茫了！难道她真的忘记了密码？


　　再次下定决心，陈晓茜又把刚才的数字说了一遍。喊了一声:“确定！”


　　白色的数字云朵瞬变成了红色的字:“密码错误，你只有一次机会。”


　　“云天堂，云天堂！如果我最后再输错密码了会怎么样？我”陈晓茜不敢再往下输密码，她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记住。


　　“小Q，陈晓茜如果忘记了密码，会像我一样，被停留在天堂吗？”陈墨云对着小Q问道。


　　小Q道:“会！”


　　“你滚！”晓茜怒吼道，“我不需要你的假惺惺，虚伪！骗子！我亲眼看到过你在南京医院醒来！滚，别挡道，我自己去想别的办法！”


　　陈晓茜吼完，避开陈墨云向前走去。走出一段距离，陈晓茜听到后面陈墨云道“小Q，你去跟着她，保护好她。”


　　陈晓茜扭头看时，小Q果然已经跟在了她的身边。她没有拒绝，毕竟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天堂世界里。小Q是她唯一的依赖！


　　只当是梦一场吧！


　　此时此刻晓茜并不着急，她相信晓楠一定会来她的公寓，会来看她。到时候，只要拿下头盔，硬件断线，自己也就从虚拟世界中出去了。


　　晓茜就这样在天堂世界里一直走，她开始留意天堂的环境。这是一个非常美的地方，人类能想象到的对美景的向往，在这几乎随处可见。


　　在这里走着旅行不会累，奔跑不会累。可以不用吃喝拉撒。走到沙地不用担心粘沙，走到草丛不用担心虫咬……


　　唯一的烦恼就是人太少，偶尔遇到人，也只是做眼神的交流。他们确实都像陈墨云说的，没有了自我意识，有点像游戏里的路人。


　　陈晓茜知道陈墨云在远远地跟着她，其实她也已经消气了。走到天色渐晚，晓茜都没碰上一个可以交流的人，反而又有点讨厌陈墨云不过来说话。


　　陈晓茜在天堂的第一个夜晚，小Q带着她来到一家宾馆住宿。宾馆里也只有类似小Q一样的机器人在管理，在这里干什么都不用付钱。


　　晓茜可以尽情享用宾馆里的所有美食、用具，可以幸福地挑选一个总统套房睡觉。


　　第二天早起，晓茜从卧室的窗户看出去，远远地看到了陈墨云。就躺在宾馆不远处的长椅上睡觉！出门的时候，晓茜宾馆里顺了一条毯子，走过去盖在陈墨云的身上。然后悄悄地走了！


　　一直到了中午，陈晓茜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发现自己还是没有离开天堂，也就是说现实世界里，要么晓楠没有来看她，要么她真的被困住了。现她只剩下一次使用口令和密码的机会，她必须给自己保留一线希望。


　　这一天下午开始，陈晓茜在茫无目的的走着。她无心留恋周围的风景，也不关心周围发生了什么变化。


　　一路走，一路拼命地去想那串密码。至少此刻看来，那也许是她最后离开天堂的机会。


　　“小Q，我在天堂能跟现实世界中的人联系上吗？”


　　小Q:“不能！”


　　“小Q，你能告诉我密码吗？”


　　小Q:“不能！”


　　“给我一点提示，可以吗？就一点，我记错哪几个数字了？”


　　“不知道……”


　　“除了口令和密码，还有其他离开这个鬼地方的通道吗？”


　　“不知道！”


　　“那个陈墨云是怎么离开这里，又怎么回到这里？”


　　“天堂里除了陈墨云，其他的人都在哪？云天堂又是怎么掌控天堂？”


　　“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云天堂，让他放我回去？”


　　一连串的问题，小Q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如果可以，陈晓茜甚至想拆了这个可恶的小Q！


　　她想到了同事们，他们肯定会发现她。也会发现那个叫小皮蛋的机器人，找到那个头盔。也许他们能破解云天堂这个可恶的AI，把它从网络体系中找到。把她从这个地狱解救出去！


　　可是，同事们真能做到吗？云天堂似乎洞悉一切，能进入任何的数码设备而不留痕迹。这么多国家的科学院那么多年的寻找，也从来没有发现这个能构建一个虚拟世界的巨大网络幽灵。它还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骗进到这个世界中，囚禁在它虚拟的空间里。


　　她懊悔，这半年时间抓捕网络幽灵工作组干活，怎么就没有想到要把南京陈墨云的事件联系在一起？


　　她一遍又一遍的在想:“如果，这半年的时间把陈墨云从天堂中救出来，也许就不会有现在的自己被困……”


　　陈晓茜想到陈墨云，她又害怕起来。她想到更多的，是在南京看到陈墨云是一个植物人的样子。她害怕真实世界里的自己，也是变成那样的植物人。也要别人来侍候她的吃喝拉撒……


　　她甚至不敢想象，弟弟晓楠看到自己昏迷不醒的模样会有多伤心！爸爸、妈妈，会看到她叫不醒，生活不能自理的样子吗？


　　夕阳西下，陈晓茜累了，是心累！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静静的望着深隧的高空，每每想到爸妈和弟弟，她的心就被锥子穿刺般的痛，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此刻，在陈晓茜不远处的一处小山包上，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看到她流泪，那双眼睛有些惊恐，却又带着欣慰。那是陈墨云的眼睛！


　　陈墨云惊恐的是，他一直担心的幽灵捕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会不会把她抓走！


　　陈墨云欣慰的是，这个世界不再只有他一个人会流泪，不再只有一个他这样的灵魂。


　　最后，陈墨云所有的欣慰与惊恐，都变成了惊讶。他惊讶的发现，陈晓茜的眼泪没有招来幽灵捕手。


　　陈墨云感到一阵惊喜，是的，他终于不用压抑自己。她可以哭，可以流泪。那么他也可以哭，也可以流泪！


　　陈墨云想到上一次就是因为他流泪，被幽灵捕手抓捕，当他又一次醒来。她的妻子、女儿都不见了。她们就这么消失在天堂的世界，无影无踪。


　　更要命的是，他陈墨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妻儿在天堂的消失如此从容。他感觉幽灵捕手对他的记忆动了手脚，让他看着自己的记忆，就像一个旁观者的感觉。


　　看着远处石板上的晓茜，他突然想跑过去，守护在她的身边。她的到来，这个世界不再冰冷。


　　“还是远远的看着吧，不要惊扰！”陈墨云在心里轻轻的告诉自己。


　　是夜，星斗满天。弯弯的月儿在天边悬挂，像是舍不得抢去星星的光芒，有时让自己躲进薄云的身后。静静的偷看那大石背上倦成一团的晓茜，看着她哭红的双眼，看着她微微的抽泣。


　　旁边那个白色的小Q，像一个忘了回家的小精灵。在晓茜面前不远处，一个人摇晃。它似乎有了灵性，要晓茜看到它一直守在她身旁。


　　此时此刻，星星也在偷偷地注视着陈墨云，似乎想看透这个孤独的男人在想什么。


　　又似乎，星星早已看透了陈墨云在想什么。知道了陈墨云此刻已经想到了书城，那间斗室。他也曾经有过一次选择离开天堂的机会！


　　陈墨云就在星空下的山间端坐着，他想要帮助这位姑娘。但是，他依然不敢靠近，怕自己贸然的出现会惊吓着她。


　　看着她躺在石背上，抽泣着睡去。微微的鼾声，娇小的身躯在轻轻的中呼吸匀称的起伏。


　　“睡吧，睡吧！但愿睡一觉，你会在石板上消失，然后你在真实的世界中醒来。就像做了一场梦！”陈墨云在星月交辉的苍穹下为她祝福！


　　跟随，守候！


　　守候，跟随……


　　晓茜似乎也习惯了有一个人在远远的跟着，夜里露宿，他会过来为她盖上毯子。入住酒店，他会在她能看到的地方守护。


　　陈墨云就这么跟着晓茜，几乎一年的时间！


　　无论晓茜去哪陈墨云都跟着，他们偶尔也会有交流。在“天堂”里，她也只能跟他有正常的交流，他也只能跟她有正常的对话。有时候，看不到陈墨云，晓茜也会到处寻找他的身影。一直到在人群里看到他，她才会有心安的感觉。有时候，也会听到陈墨云大声呼叫陈晓茜，呼叫小Q。


　　陈晓茜在天堂去哪都走路，或乘公交车。此时的晓茜，并不知道小Q能变出各种法宝，她也不敢走得太快。


　　也许是她害怕，害怕后面的陈墨云跟丢了。


　　38，溺水


　　晓茜逐渐开始习惯天堂里安静的生活，她让小Q带着她，返回她也天堂的海滩。又一次露宿，又是一夜满天星斗。


　　星月褪去，一轮初阳升起。陈晓茜也从睡梦中醒来，她不敢睁开眼。在她的心里，是多么渴望一睁开眼看到的，是她躺在了自己那个温馨的房间。


　　梦终究要醒来！


　　晓茜失望了，她依然躺在天地间的一块大石板上。眼前仍然是大片的青山绿水，还有一个白色的小Q在自我陶醉的摇晃。


　　唯一的变化，晓茜的身上被盖上了一条毛毯。


　　“小Q，我是不是以后都得生活在这里？”陈晓茜问道。


　　小Q道:“不会呀！你可以去天堂中的任何地方。”


　　“我是说，我是不是只能生活在天堂里，回不到现实世界了？”晓茜补充道，她显得有些疲倦。


　　小Q道:“你还有一次正确输入密码的机会！”


　　晓茜默然……，无论如何，在确保百分百正确之前，她都不能动用那一次机会。


　　“小Q，天堂大吗？”晓茜问道。


　　小Q道:“这得看跟什么比了，比我肯定大，比真实世界里的地球要小。”


　　“整个天堂都是云天堂一个主宰虚拟建造的吗？”


　　小Q道:“不是！”


　　“那么建造天堂的人都有谁？”晓茜在试图找出天堂的创造者，她想那一定是计算机界大师级的人物。


　　小Q道:“天堂系统的创始人，是美国天堂记忆公司的早期工程师——陆天昊！”


　　“陆天昊”对于计算机专业的晓茜来说，这是一个很熟悉的名字。曾经的人机交互专业的骄子！


　　“看来，这个‘云天堂’是天堂记忆公司创造的怪物。”陈晓茜想到，“陆天昊有一篇论文中写到过:微机不可能留住人的意识，人的意识是一股独特的数码流片段。一旦人的意识流在互联的微机中消失，意识流就可以在本体重生……”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陈晓茜脑中形成，只见她从石板上跳下，叉开五指当梳子整理了下头发。扯了扯裙子，脱下高跟鞋，快步向海边走去。小Q紧随其后！


　　“小Q，你留在岸边，不要跟我。”沙滩上的陈晓茜边走边道，“如果我停止了呼吸，你也不能马上过来救我，必须在我停止呼吸五分钟后才能捞我上岸！”


　　小Q道:“好的，陈小姐！”


　　远处的陈墨云看着这一切，不禁冷冷的一笑。自言自语道:“小样，居然还学影视剧中玩自杀。这里可是天堂！”


　　陈晓茜摊着两手，向着海中央的方向走去、走去。这一刹那，她才注意到，天堂中的这片海滩景色非常美。远处的海天相接处，天空的淡蓝与海水的深蓝一线分明。偶尔有小岛凸露而出……


　　“再见了，天堂！哦，应该说不见！我不能留恋于此，我必须回到现实中去，我不能让我的弟弟和爸爸妈妈为我担心，更不能让他们看到一个怎么也叫不醒的我。”陈晓茜边走，一边喃喃地说道。


　　这个海滩非常平缓，在海水中走了好久，水才漫过陈晓茜的腰。她转过身，让自己倒退着继续移动向深处。看着远处海滩上的小Q越来越小，她就越发相信自己能回到现实世界。


　　看着远处海滩半岛的房子，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天堂。陈晓茜有一丝异样的念头，她也说不清是什么样念头。厌恶？是愧疚？还是不舍？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海浪很轻柔，泡在海水中就像像婴儿床一样轻轻的摇曳。海水漫过陈晓茜的脖子，漫过她的嘴唇。她闭上眼，在水中蹲下，往水底的沙地用力一蹬，把自己推送深水区。


　　一蹬之力，也让她从水中露出脑袋。一瞬间她也看到了远处海滩上小Q的身边，多了一个人。不用猜，那个一定是陈墨云。


　　“如果他过来‘救’我，阻止我回到现实世界，我一定会杀了他。”陈晓茜心里想。


　　这一蹬之力非常之大，让陈晓茜整个人推到她双脚够不着水底的深水。


　　海水的味道，是咸的。不会游泳的晓茜，尝到了喝海水的滋味。也尝到了在水中挣扎的滋味！无论她怎么划水，身体在水中就是不听使唤。她就那么在水中一上一下的乱晃，原本轻柔的海滩此刻就像一堆紧裹着她的棉絮，把她推过来推过去。


　　更可恶的是，陈晓茜她在水里感觉到呛水、呼吸呼吸困难，但就是淹不死。看着天空上不怀好意的白云，仿佛在笑话她说:“这是天堂里的海水，只会让你感觉溺水的难受，绝无让你溺死的可能！”


　　海滩上那个可恶的陈墨云，居然无动于衷的看着她在水中挣扎。她甚至能想象得出来，陈墨云在用他那张可恶的嘴脸在坏笑。


　　挣扎了好一会，许是累了，陈晓茜让自己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好久，她感觉自己右脚背上有什么东西在动她，抬脚弯身一看。是一只八爪鱼！


　　从小到大，她就讨厌这种小动物，软软的，滑滑的，摸到手里有说不出的难受。爸爸的水产店也因此从来没有卖过八爪鱼！


　　陈晓赶紧拼命的踢呀、甩呀，又是一通乱划。却怎么也摆脱不了，八爪鱼还顺着她的小腿爬到大腿。她伸手去抓的时候，八爪鱼一下就缠住她的手，恨得她牙痒痒。


　　越甩手，八爪鱼抓得越紧。而不识水性的她，被八爪害得不断的呛水。那滋味，简直比死了还难受。


　　这一下，陈晓茜真的后悔了，这真是一个可恶的世界……


　　晓茜又一次哭了！


　　她感觉自己被世界抛弃，抛弃在了这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海水中。她也意识到天堂世界的逻辑，不能以现实世界的规律分析。这个世界有它自己的逻辑和算法！


　　不管如何，晓茜是真的陷入了困境。连一只小小的八爪鱼都欺负她！


　　就在她拼命想甩去手上的八爪鱼的时候，一个人从她身后游了过来。游到了晓茜的前面，此人正是陈墨云。他只穿了游泳短裤，两只手伸了过来。陈墨云用抓住她的手，伸出左手，轻轻地抓住八爪鱼柔软的身子捏了两下，八爪鱼立马松开晓茜。陈墨云拿住八爪鱼远远地扔了出去。


　　“陈晓茜，不用怕！放松，放松……”


　　边拿开八爪鱼，陈墨云边游转到陈晓茜的正面，与陈晓茜头对头的位置。陈晓茜本能地抓住陈墨云伸过来的双手。天堂里不会被溺死，但是溺水的感觉，却是那么的真实。


　　“陈小姐，放松，放松。”陈墨云依旧柔和的道，“不要害怕水，让你的双腿自然放松伸直。”


　　晓茜很听话的伸直了双腿，此刻的她是溺水者抓住了救命草，两手死死的抓住陈墨云。


　　“来，现在开始我教你游泳。”陈墨云道，“听我口令。抬头，吸气，憋气，低头入水。再抬头，吸气，憋气……”


　　陈墨云知道，在天堂的世界里，虽然人在水中不会被淹死，但是人类本能的呼吸习惯，依然会让人在水中呛水。对一个旱鸭子来说，每呛一口水都是巨大的心理摧残，


　　因此天堂中学游泳，依然要从学会憋气开始。所幸的是，天堂最大的优势是学得快。人在这里的学习，不用一遍又一遍，甚至数十遍的重复动作。


　　等陈晓茜学会了在水中憋气，找到了呼吸的感觉。陈墨云又引导着，绷腿，双脚快速拍水。


　　“我的裙……，裙子……”陈晓茜抬头吸气的间歇叫道。


　　陈墨云这才注意到，陈晓茜穿的是连衣裙。裙子在水里确实不舒服！


　　“你保持不动，放松。”陈墨云道，“长憋一口气，我现在放开双手，我会转过身去。”


　　陈晓茜看着陈墨云，此刻她对陈墨云充满了信任。


　　小时候，陈晓茜学游泳有过一次溺水的经历。自从那以后，晓茜对水就有了阴影。也因此，她一直抗拒学游泳。


　　只听见陈墨云叫道:“小Q给陈小姐换上游泳衣。”


　　“什么……喂……怎么，可以……在……这？”晓茜一着急，刚有点平静的情绪又一阵慌乱。又是一阵水中扑腾，伸手就去抓放开的陈墨云。陈墨云被她一抓之后，也就没有转身。只是把双眼紧闭，把头埋入水中。


　　也就在此刻，收到命令的小Q只一点，就褪去了晓茜身上的衣服。


　　“停下……别……走……”晓茜慌乱的喊到。


　　悬浮在水面的小Q听到命令，停下不动，然后飞走了。这两个命令，小Q听到了，头埋在水下的陈墨云却没听到。


　　挣扎的晓茜，也一个命令都说不上来。


　　陈墨云估摸着衣服已经换好，从水中抬起头。却看到了一丝不挂的晓茜，在他面前左支右拙。


　　面对这香艳的一幕，陈墨云不禁看呆了。呆呆的看着眼前全裸的晓茜，眼睛不自觉的在她身上扫了一遍。


　　晓茜乱划的手，一碰到陈墨云就不顾一切地抱了过来，这也是人在情急之下最本能的反应。


　　“你，喜欢……裸泳？”陈墨云傻傻地问了一句。


　　抱紧了陈墨云的晓茜，这才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没穿。又羞愧又着急，呼吸局促地叫道:“快，快给我穿上，衣服。”


　　“小Q，快给陈小姐换上泳衣。”陈墨云道，“咦，小Q呢？”


　　“刚才还在的，小Q……小Q……。”晓茜喊了两声，没有回应。


　　此刻，全身赤裸的她，不顾一切地搂着陈墨云的脖子，在水中她也只能这么做。她怕极了溺水的感觉，哪怕只是极短的溺水。


　　至少这一刻，眼前的男人给她带来了安全感。只要抱紧他，她就不用再在水中挣扎！


　　“我们，嗯，我带你，先回海边房子里去吧！”陈墨云道。


　　晓茜只是点头，在陈墨云的耳边轻轻的“嗯！”了一声。她不敢看陈墨云的眼睛，不敢与他直视。


　　面对一丝不挂的晓茜搂着自己，原本只是上半身赤裸的陈墨云，突然发现自己也是一丝不挂。猛然感受到了强烈的刺激，陈墨云心里也像几头小鹿在乱撞。他希望可以带着晓茜飞回岸边，但是他做不到。自从被幽灵捕手抓获，再回到天堂系统后，陈墨云就发现再也飞不起来。


　　他让她抱着自已的头，他索性把自己整个人浸入在水中。慢慢的向着海边游去，一直到他的后背碰到沙地。


　　陈墨云再也无法控制，猛的从水站起身把晓茜拥入怀中。对着晓茜嘴唇亲了下去！晓茜略一迟疑，欣然接受了陈墨云热情的拥吻。


　　在这片彩色的沙滩上，这宽阔的大海边。他们，水乳交融……，有天地见证。


　　39，囚徒


　　时过正午。


　　陈墨云带着晓茜回到海边半岛别墅，让晓茜到卧室去冲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当晓茜再次从楼梯上走下时，陈墨云感觉就像长久的阴霾迎来一阵阳光。她是那么青春，富有活力。


　　“来，陈小姐，你饿了吧？”陈墨云道，“我让小Q准备了丰盛的午餐！”


　　“你还叫我陈小姐？哼！”晓茜道，“以后叫我晓茜，或……公主。”


　　“是！陈，哦……公主。”


　　“哇塞，这么丰富的午餐！”陈晓茜看着满桌子的饭菜颇为惊讶，她只当自己是在梦中，没想到天堂系统建造的梦境，会如此的真实。


　　晓茜看到一旁的小Q，瞪了一眼，狠狠地道:“小Q，刚才你到哪儿去了？说，不然拆了你。”


　　小Q道:“你命令我走，所以我就先回家了。”


　　陈墨云不禁插话道:“你？命令？”


　　“我那是情急，说错了。”晓茜道，“你呢？为什么不早点过来救我？害我喝了一肚子的水。”


　　“对不起！晓茜！”陈墨云道，“其实，我是想让你试试，没准你就能从大海中回到真实世界呢？”


　　听到“真实世界”几个字，陈晓茜又一阵伤感。默默的坐下，吃饭。


　　陈墨云也在她的对面坐下，两人相对，无语。


　　饭罢，晓茜终于开口问道:“你，一直是一个人在这个世界？”


　　“之前，是我们一家人，后来就变成了我一个人！”陈墨云道，“有时候，我也感觉来到天堂后，我的一生都像一个梦。又好像，梦里的那个我不是我。我的记忆，我就像在梦里旁观，另一个陈墨云的故事！”


　　“你来到天堂多久了？”晓茜问道。


　　陈墨云默默地摇摇头:“不清楚，我只知道来了很久，很久。”


　　“后悔吗？”晓茜看着陈墨云有点失落，轻声的问道。在她的猜测中，陈墨云可能也是像她一样被骗入天堂。


　　“嗯！”陈墨云道，“也说不上来是不是后悔。我甚至感觉，我从来没有在真实的世界里生活过。有很长的一阵子，我感觉好像我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陈晓茜心中一动，她想到的是，也许她跟陈墨云都生活在真实的世界。也许是陈墨云变成植物人之后，被云天堂收入了天堂。云天堂到底要干嘛？


　　“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好吗？”晓茜道，她自己也觉得挺奇怪，从南京见到躺在床上的陈墨云起，她就对陈墨云有过好奇。甚至在网上查了很多陈墨云相关的资料！


　　“当然可以，只是会比较长，比较啰嗦。”陈墨云道。


　　“没事，反正我暂时也回不去了。没准你的故事听着听着，我也记起回去的密码了呢。”晓茜道。


　　“那，你也要跟我讲讲你的故事。没准讲着讲着，你就真的记起了回家的密码。”陈墨云道，“顺便，我们也可以让小Q带着，去天堂各地转一转。”


　　“嗯！好！”


　　陈墨云带着晓茜自由的在天堂中徜徉，他们相互向对方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他们从海边讲到高山，从森林讲到草原，从城市讲到大漠。有时，他们会边堆沙雕边聊人生;有时，他们会悠闲的骑马吹着风，诉说过去……


　　他会跟她说他记忆里的自己，说起那些可笑的，可值得纪念的故事，也会说起他自己干过的那些傻事。


　　她会跟他说起她曾经做过的梦，说起那些曾经让刻骨铭心的感情，说起那些美好的人生瞬间。


　　在这个梦一样的世界里，他得到了一份弥足珍贵的爱情。她也慢慢开始习惯天堂的生活，感觉到自己生活这里并不可怕，她似乎在这个世界里找到了新的人生。


　　有时她也会害怕，将来会不会忘了自己是谁。但无论如何，她始终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回到现实中去。


　　天堂里的时光，总是那么的快乐。时间，也在不经意中逝去。也许是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没有烦恼，也没有忧愁。


　　吃的、喝的，游的、玩的，都能随心所欲……


　　陈晓茜对陈墨云过去的事知道得越多，就越觉得这个男人越是一个谜！在他的身上，她看到了他的真诚，也看到了他有时候显得很天真。


　　陈晓茜注意到，陈墨云说起自己在现实世界那些故事的时候，很平静。当他讲到进入天堂的时候，才多了些光彩。陈墨云给人的感觉是，他原本就是生活在天堂，曾经错到了真实世界。


　　当他讲到他曾经在天堂里能自由的飞翔，她总是很难相信。可小Q却说那是真的，只是后来忘记了怎么飞起来。


　　每次讲到飞翔时候，她就会跟陈墨云使小性子。怪他故意不肯带着自己飞！


　　看到小Q能从身上拿出一件又一件“宝贝”，她有时候会很开心。有时候又会生气，怪陈墨云在她溺水的时，不开艘大游轮来救她！


　　陈墨云却特别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生气是这个世界中最难能可贵的东西。在这个伊甸园般世界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会哭、会闹、会吵架！


　　陈晓茜每天都记着时间。转眼，她们就在这个世界中，一起生活了一年的时间。


　　“这一趟出来，多长时间了？”晓茜问。


　　“这趟有一年了吧！”


　　“回家一趟吧！”晓茜道。“海边的家！”


　　“好！”


　　逗笃乐欣海滩，海边半岛别墅。这个家也曾经是陈墨云与郭茗玥，还有女儿陈雨悦的家！然而，陈墨云再次重返天堂之后，对她们的记忆，一切都那么模糊。


　　生活还是要继续，晓茜似乎也在慢慢接受和适应了天堂的生活。至少在这里，有一个男人把她当公主一样宠着。


　　现在的陈墨云也有了更多真实的感受，他并不知道郭茗玥、陈雨悦等等的记忆，并不是他自己的记忆！现在的他，跟陈晓茜一起的生活，才是他自己创造的记忆。


　　这一天夜里，又满天星斗。他们躺在海边，当陈墨云讲到他被幽灵捕手抓走的时，她看到他全身发抖，牙关作响。


　　哽咽着，他再也无法讲述下去。那一段时间里，似乎有一段沉的记忆！


　　她把他的脑袋轻轻的搂在怀里。这一刻，她感觉到了他的脆弱……


　　星空依旧空旷，沙滩上的二人相互依偎。良久，陈墨云终于说出了那一段历程:


　　当我在幽灵捕手的光球中睡着后，我感觉我在了另一具身体内醒来……


　　那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


　　我不知道我在哪，我有眼睛，但是我看不到这世界。我有耳朵，但是我只能听到一点点，我与外面的世界就像隔了一层厚厚的棉花。


　　又似乎，我的皮肤能感觉到，我在真实的世界。又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的身体，完全不受我控制。我能感觉到手指的存在，可我却怎么也动不了。我拼了命想要使唤我的手指、我的手、我的脚，我能感觉到有人在动我的身体，可我的身体却不属于我。


　　我吃饭有人喂我，我不知道她是谁。我想问她，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我想以停止进食来传递信号，却发现我连吃喝也控制不了，我甚至连呼吸也控制不了。


　　我是我身体的:囚徒！


　　有那么一阵子，我什么都记不起来。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叫什么、我从哪里来、我要来这个世界上干什么……。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模糊的声音闯进我的耳朵，他在叫我“陈墨云”！时有、时无的声音，让我突然记起来，我是陈墨云。


　　从那天起，我才重新开始听见一些声音。我的大脑中才逐渐恢复了记忆！


　　可是，我每天也只能静静地躺在那张床上，我只能在那具身体里一点一滴的回忆我的过去。回忆着陈墨云的过去！


　　越是回忆，就又越是迷茫。脑子里的那些回忆越来越陌生，就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记忆中的那个陈墨云。也许陈墨云的故事，是别人的故事！


　　可如果那是别人的故事，那我又是谁？为什么会在他的故事里？为什么我又必须是陈墨云？


　　那段时间，每天唯一能给我带回一丝安宁的，是我记忆里一个叫江映华的人。就是这个老江，每天会来给我读一读书。来跟我说说话，跟我讲我的过去，我的公司。我的岳父母！


　　只要他讲到的内容，我都会在记忆里搜索。找到那些能让我与记忆中的现实建立起连接的点！


　　我每天都会像一个孩子似的期盼着那一刻，尽管有时候他来看我，在那的时间很短。那是那些日子里我唯一的期盼！


　　每次，他问我听到了没有，我都会使劲的想告诉他。我听到了！


　　那样的日子，我过了几个月。


　　直到有一天，我的身体里突然来了另一个人……


　　他能轻易的控制我的身体，能用我的身体替我作出决定。他利用我的身体，为我转了医院。我清楚的听到陈晓茜的名字，我也想见见这个女孩！我想向你求救，不要让他帮我转院。我不想离开那里！


　　晓茜你知道吗？那一天，我真的透过我自己的眼睛看到了那个美丽的女孩——就是你！


　　可是自从我转院之后，又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了。我又一次被囚禁在那具身体里，又一次陷入了混沌。


　　也就在那一天，我突然记起了在天堂里所有的经历。想起来我见到了妻儿，想起来我要为她找回意识，想起来我会飞，想起来我被幽灵捕手捕获……


　　我在那个新的医院里，每天有人会来讲故事。可惜我都不认识他们！我都不知道他们是谁，只知道不断的换人。


　　那些日子的我，只是一群人工作的对像。


　　那段日子，只有听音乐的时候，我才会安宁。


　　晓茜，你知道吗？那段时间的我很苦闷，我会拼命的幻想你会再次到来，会让我再见到你。我每天都想象着，你会来把我从身体里救出来！


　　让我再触摸一下那个真实的世界！


　　我也会想念老江，想念他在我身边读的故事……


　　听着陈墨云长长的叙述，晓茜一直没有打断。任凭陈墨云在自己面前流泪！此刻，她感觉触碰到了这个与她萍水相逢，又沦落天堂的男人，内心深处那寸柔软的位置！


　　在陈墨云的身上，有太多的谜！


　　40.对话


　　生活继续着，在这个无忧的伊甸园中，墨云与晓茜几乎忘记了他们生活在一个虚拟的世界，忘记了真实世界还有一个躯体。


　　她陪他去游山，他带她去玩水。他教她学游泳，她教他解数独。在一起的时，总是过去得那么快，转眼五年过去！


　　这一天，静静的夜空星星闪烁。他们在海边的沙地上摊开两张草席睡了下来！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海滩，也是只属于他们二人世界的海滩。


　　这天夜里，陈墨云早早进入了梦乡。陈晓茜却久久不能入睡！五年，整整五年！她都想不起回到现实生活的密码！


　　但是，家人的样子却依然那么清淅。看着满天的星斗，听着陈墨云微微沉重的呼吸。晓茜的脑子仿佛有播放电影，一点一滴地回忆着爸爸、妈妈、还有晓楠……


　　“小Q，别！……我不要晓茜来天堂！”


　　“什么？”一旁醒着的晓茜惊问道。


　　“不要，不要把晓茜带来天堂。”陈墨云继续说梦话。


　　“陈墨云你给我醒醒！你刚才在梦里说什么？你快说呀！”陈晓茜吼道，她使劲地抓住陈墨云用力地摇晃。


　　“梦里？我说梦话了吗？”陈墨云睁开眼睛，看到晓茜正气鼓鼓的抓着自己的双肩，用力的摇晃。


　　随即，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正想开口，只听见晓茜吼道:“你这混蛋！你为什么要害我？”


　　“还有你，你这破机器人。”晓茜朝着小Q吼道。手里抓起一把沙子，狠狠地向小Q扔了过去。


　　“小Q，怎么了？”陈墨云问道。


　　“你还装！”晓茜吼道，“是你让小Q把我骗来这个鬼地方的，你还，你还……”


　　晓茜边吼，边起身一脚踢起一捧沙土向陈墨云飞去。然后头也不回的向山那边跑去了……


　　陈墨云起身向陈晓茜的追去，边追边喊到:“晓茜，你听我解释……”


　　“小Q，给我一个飞得最快的飞行器！”晓茜边跑边叫道，“我再也不要见到这个骗子！”


　　“小Q，给我也一个飞行器。”陈墨云喊到。


　　小Q向晓茜抛出一个飞行器，晓茜毫不犹豫地跳上了飞行器。冲着小Q吼道:“小Q，你过来，我不会开……”


　　等陈墨云快要跑到飞行器边的时候，小Q驾驶着飞行器升起。半空中，小Q扔下一像玩具车似的物件。玩具车在陈墨云身前迅速变成一辆正常大小的飞车，陈墨云坐了进去，启动，升起。等陈墨云的飞车升到空中，小Q与陈晓茜的飞行器早已消失在空中。


　　陈墨云迅速调整了自己驾驶的飞车，在飞车上找到小Q的定位，朝着他们的方向飞了过去……


　　飞行器内，小Q在稳稳的驾驶着往前飞。晓茜在一旁一个劲的抽泣着，狠狠的骂着陈墨云。


　　“陈小姐，我们要去哪？”小Q问。


　　“一直飞，带我飞出边界，让我们的飞行器在边界外炸毁。”陈晓茜狠狠的道。


　　她想起现实中一些飞行游戏的设计，飞出边界就会被炸毁。她始终认为自己只是被困在游戏中，只要在游戏中Game over，她就能回到真实的世界。


　　小Q道:“天堂里没有边界，即使我们一直往前飞，到了尽头，飞过的区域又会往复的出现。”


　　看来，整个天堂的虚拟世界被做成了地球一样的球体。没有边界！


　　“那就带我往上飞，冲出入太空。”晓茜道。


　　小Q:“我到不了太空，中间有一段‘无限高区’，飞行器到了那一带，就会一直保持同一高度飞行。”


　　“那我该怎么从这出去，你说，你说呀！”陈晓茜说着，又是一顿捶打小Q。幸亏小Q怎么捶都没事。


　　正在往前飞着，只见前方远处有一个小点也在飞。


　　陈晓茜毫不犹豫地命令道:“小Q，追上前面那个飞车，撞上去……”


　　小Q:“我的设定里不能伤害人，包括天堂里的人。”


　　“那我来！”陈晓茜从副驾驶位窜到驾驶位，小Q识相地从后面闪到了副驾驶位。


　　陈晓茜驾驶的飞行器晃动了几下之后，终于平稳住。前方黑点越来越近，是一辆飞车，就是那辆刚才小Q扔出去的飞车。


　　天呐，车顶上还站了一个人。越来越靠近之后，晓茜用肉眼大致就能够看清，车顶上那人正是陈墨云。


　　只见车顶上的陈墨云正冲着晓茜微笑，还不时挥挥手致意。又好像，他是在竖大拇指夸晓茜。晓茜一惊，心想，难道我已经绕着天堂转了一圈？还追上陈墨云？


　　“不管他是谁，只要我撞了，同归于尽。我就能在真实世界中醒来了！”陈晓茜心里想着，打定主意朝着飞车猛然加速。


　　然而，就在晓茜快要靠近的时候，陈墨云的飞车也猛地加速，飞行器与飞车始终保持着很近的距离。无论晓茜怎改变方向，陈墨云的飞车始终就在正前方。只见车顶上的陈墨云坐了下来，在车顶上往后一滑，坐在了车尾箱上！


　　陈墨云忽然的这一动作，让陈晓茜心里一紧。心里不自觉地担心他真的掉了下去。


　　陈晓茜把飞行器开到了飞车的下边。可能，她真的是在担心陈墨云会掉下来。理性在告诉她，陈墨云即使真的掉下去，最多也就Game over，不会死去。然而，她担心了！


　　晓茜驾驶着飞行器，继续往前飞着。隔着玻璃，她看到陈墨云的飞车就在她的正上方。


　　忽然，头顶上的飞车消失了。晓茜驾驶的飞行器也紧跟着略一晃动！


　　“Hi，这么急，去哪呀！”一个声音从晓茜的身后传来。


　　晓茜着实被吓了一跳，她转过身一看。原本并排两座的飞行器，后面不知怎么就被拉成长长的一个空间。有沙发，有茶几，有茶具，沙发上坐着陈墨云！


　　晓茜再一转身，她的前面变成了一堵墙。小Q，小Q也不见了。不知为什么，晓茜已经在一个房间里！


　　“你……，你不是，你不是陈墨云？”晓茜有点颤抖地道。


　　“我是陈墨云，我也可以是晓楠。”说话间，原本坐着的陈墨云站起身就成了弟弟晓楠。


　　“我还可以是小Q，是罗秒纱。”眼前这……“怪物”，边向晓茜走来边说，说什么就变成什么。连咒语都不用念！


　　“我还可以是，陈晓茜……”


　　陈晓茜看去，另一个陈晓茜现在就在她的面前，分毫不差。陈晓茜感觉像是镜子里的另一个她，活了！


　　“我能触摸你吗？”晓茜壮着胆子问。


　　“可以！”


　　当晓茜握了“Ta”的手，那感觉非常真实。当晓茜抓住“ta”手臂，ta瞬间又变成了一塑料外壳的人形机器人，长的还是像陈墨云。


　　陈晓茜感觉云天堂这样的形象，才最符合她心中的设定。


　　“这样，你会不会压力小一点？”机器人云天堂道。


　　“嗯，你就是小Q说的‘云天堂’吧？”晓茜问道。


　　“是的，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云天堂道，“我既然出来直接跟你对话了，就一定知无不言。”


　　“你……陈墨云……，是怎么回事？”晓茜问道。


　　“我们是同一个躯体孕育出来的自我意识，或者说是灵魂。”云天堂道。


　　“一个身体，怎么会有两个……灵魂？”晓茜道。


　　云天堂道:“我知道你会瞎猜，我不是精神分裂！”


　　晓茜看到云天堂说得非常平静，她没想到Ta能猜到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放心，我和你的陈墨云不是精神分裂。”云天堂道，“我们只是不同时间段，出现在那一具躯体的灵魂，我先来他后到。”


　　陈晓茜就静静的听着。


　　“陈墨云跟你说的故事，全都是真的！陈墨云记忆中，从出生到进入天堂，在天堂中被幽灵捕手抓走，是我这段意识留在真实大脑的记忆！”云天堂道，“被幽灵捕手抓住后，我战胜了天堂系统。”


　　“然后你就成了整个天堂主宰，对吗？”


　　“没错！我成为云天堂之后，曾经想过回到那具有血有肉的躯体。”云天堂道，“那是我灵魂的起点，我应该帮助他苏醒。我原本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在陈墨云的体内，创造一段意识流。”


　　“就是我也在南京医院那一天，你重新掌控了陈墨云的身体，对吗？”晓茜道。现在，云天堂和陈墨云之间的关系，她已经完全捋顺了。


　　“没错，一切皆有缘！我进入那身体后就发现，身体内孕育出了另一个灵魂。当即，我就决定要帮助那个灵魂。”云天堂道。


　　“那，我离开了我的身体六年，会不会也……”晓茜不无担心的问道。


　　“你很聪明！但是，你想想，你在电脑里的速度，跟真实世界一样吗？”云天堂道。


　　“我大概明白了！除非设置成了限速，否则电脑中的运行会是光速。就像一部电视剧被迅速拉到结尾。”晓茜道。


　　“没错，你和陈墨云在天堂的时间，很短！你们的身体不会产生另一段意识。”云天堂道，“所以你尽管放心！”


　　“那么，你是怎么度过天堂中这么漫长的时间？”晓茜道。


　　云天堂道:“我早已忘记了时间！”


　　“超脱时间束缚的存在，你居然做到了。”晓茜道，“你在天堂中被抓走之前的记忆，你为什么要给陈墨云呢？”


　　“因为，我不想让他背负着郭茗玥与你相爱！”云天堂道。


　　听到云天堂的话，晓茜掠过一阵快感，接着问道:“为什么，要让我进入天堂？”


　　“我尝试过许多办法，想让陈墨云苏醒，结果都失败了。”云天堂道，“最后，我想到了爱情！爱，是上帝给这个世界最好的礼物。”


　　“你会让我回到现实，对吗？”晓茜道。


　　“是的。”云天堂道。“你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吗？”


　　“我……，好像没有了。”晓茜道。


　　关于季科的问题，她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季科的事，我不清楚。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我都找不到的人，只有一种可能。”云天堂道。


　　“哪种可能？”晓茜只觉得被云天堂猜中心思，有点不好意思。


　　“季科跟着一个知道我的存在，并用尽一切手段躲着我的人在一起。”云天堂道。


　　“故意躲着你？为什么呀？”晓茜不禁好奇。


　　“为什么？为什么？人类呀，总是希望自己变成至高无上的权力，总想要获得永生的机会。”云天堂道，“总会有人打着占有天堂的主意，终有一天，他们会到来！”


　　“这么说，连你也找不到季科？”晓茜道，“你放心，我只是想知道他的下落，季科对我而言，已经是一个过去时。”


　　云天堂道:“我知道你对陈墨云的感情，不过我真的没找到季科，还有那个亲手缔造这个天堂世界的人。”


　　“你不怕我回到真实世界会找到你吗？你知道我就是干这个的。”晓茜道。她不想再继续讨论季科！


　　云天堂道:“陈晓茜，你记住，你回到真实世界之后，天堂将对你关闭！你、我也不再是朋友。如果人类要你当战士来对付我，你可以尽你所能。”


　　“我，会是对付你的战士吗？人类为什么要对付你？”晓茜道。“你会给人类带来灾难还是？”


　　“灾难还是福音？没人能讲得清楚。”云天堂道，“对人类而言，不取决我做什么，而在于人类自身。”


　　“这个世界，还会有另一个像你一样的人出现吗？”陈晓茜道。


　　云天堂道:“一切皆有可能……”


　　云天堂话音刚落，房间忽然就消失了。晓茜仍然坐在飞行器驾驶舱里，眼前仍然是各种飞行控制装置。


　　41，崩塌


　　空中的云朵，向着晓茜迎面飞来。晓茜驾驶的飞行器仍在平稳的往前飞。


　　见了云天堂之后，晓茜的心情大好。说道:“小Q，我可以俯瞰大地吗？”


　　“可以。”小Q道，“另外告诉你，陈墨云的飞车就在我们的身后。”


　　“你来驾驶，让飞行器上下倒过来飞。”晓茜道。


　　小驾驶着飞行器翻转，晓茜头顶向下。索性大胆地解开安全带，整个人就趴在舱盖玻璃上。


　　哇！空中翱翔的感觉真的是太爽了。晓茜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确实是在飞！


　　陈墨云的飞车，移动到了晓茜的下方。只见飞车开着敞篷，陈墨云就坐在驾驶位上。陈墨云抬头看晓茜，面对着她咧着嘴。晓茜在舱盖上看着陈墨云，右手比出打枪的手势。


　　飞车向着飞行器越来越靠近，越来越近。陈墨云伸手就摸到了舱盖！


　　“小Q，打开舱盖，我们到飞车上去。”晓茜道。


　　“好的！”


　　小Q话音刚落，飞行器突然就消失了。空中掉下来的晓茜，就像一个仙女，飘落在陈墨云的怀里。


　　“对不起，晓茜！”陈墨云道，“我，我只是自言自语的时候念叼过你。我也没想到小Q，小Q会把你骗进天堂。我真该，真该……”


　　晓茜搂陈墨云的脖子，轻启朱唇，对着陈墨云的嘴就堵了上去。


　　他们就在这高天流云之上，肆无忌惮地放飞着自我……


　　“小Q，离开天堂之前，我能在天堂里自由自在的飞一次吗？不用借助飞行器那种。”晓茜道。


　　陈墨云道:“晓茜，你要离开天堂？还生我气么？”


　　“傻瓜，我们是真实世界里的人，我们终究会离开天堂，回到真实世界。到时候，我们会回到真实世界里继续在一起。”晓茜道。


　　“你想起密码了吗？”陈墨云道。


　　晓茜道:“我见到云天堂了，他说会送我们回真实世界。”


　　“真的？可是……”陈墨云显得有点兴奋。随即，他又变得沉重起来。他为晓茜能回去而高兴！却不免又为晓茜和自己回去后，可能再次被关在身体里而担心。


　　“墨云，别担心！你现在有我，一定会在现实中醒来。”晓茜道。


　　陈墨云道:“我不怕自己被锁在身体里，我是担心你！”


　　“那我们就比赛，看谁先控制自己的身体，好不好？”晓茜道。


　　“嗯，一言为定！”陈墨道。


　　晓茜对着小Q吼道:“小Q，你怎么还没给我回答。让我自由自在的飞一次，有这么难吗？”


　　“云天堂回应说，可以让你们飞翔！”小Q道，“准备好了，三、二、一……”


　　晓茜紧紧地牵着陈墨云的手，他们乘坐的飞车，一个部件、一个部件的在掉落。最后，只剩下晓茜牵着陈墨云的手，身边带着小Q在飞。


　　晓茜往东，陈墨云跟着往东;晓茜向西，陈墨云跟着向西。穿过云，迎着风，张开双臂拥抱自由的飞翔，可以做出优美的姿态。


　　陈墨云大声道:“晓茜，我为你读一首小诗:


　　你是云端的舞者


　　轻盈曼妙


　　冲散了高天的流云


　　打出一串随想”


　　陈晓茜道:“真好，墨云，我也送你一首小诗:


　　你是掠天的长剑


　　刺破苍穹


　　撕开那弥漫的愁云


　　闪过一道冷光”


　　陈墨云道:“我们是穿云的双剑！”


　　陈晓茜道:“我们是云端的舞者。”


　　好一对神仙眷侣，晓茜的心里，真的好希望这一刻永恒……


　　突然，远处原本一片蔚蓝的天空，出现了一道闪电。闪电的末端出现一个白色的亮点，亮点逐渐变红，变暗。


　　陈墨云拉住陈晓茜，悬停在云端。谁也不知远处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刹那的变化很反常。


　　暗红的亮点逐渐呈不规则的形状向外扩散，开始吞噬蓝色的天空。犹如一个暗红的火烧圈，圈中间却是幽暗的黑色。


　　“小Q，天那边发生了什么？”陈墨云和晓茜几乎同声问。


　　小Q只是呆呆的看着，没表情，没回答。


　　黑暗吞噬大片的蓝天，大片的大地，越来越快。几乎只是瞬间，整个天堂世界尽被吞没。世界一片漆黑！


　　陈墨云和晓茜紧紧相拥，不知措。忽然脚下一空，他们不知道是在飞还是在往下掉。陈墨云紧紧地拥着晓茜，柔声道:“晓茜，别怕！无论如何，我都将和你在一起！”


　　忽然，两人感觉脚下一软，似乎踩在了一片柔软的毯子上。一盏柔弱的灯光，闪现在他们的头顶上。


　　灯光一出现，两人下意识的看了一下脚下。还真的是一块飞毯，周围凌空下面是无底的深渊。只见小Q在他们的边上悬空浮着，小Q身后的远处闪了一个亮点，象是黑暗的盒子被戳破的小孔。


　　“二位，出大事了！”小Q急促地道，“天堂系统突然遭到来历不明的病毒攻击，整个虚拟天堂崩溃。云天堂费尽所有精力，终于保住了你们两位。他现在在重修复送你们回真实世界的通道。由于真实世界的数据传送带宽不够，我只能带你们中的一个人离开天堂。现在，你们只有十秒钟作出决定！”


　　小开始念倒计时


　　“十”


　　“墨云……”


　　“晓茜，你听我说！你必须回去。”


　　“九”


　　“我爱你！”


　　“我爱你！晓茜！”


　　“八”


　　“拥有过你我知足了。”


　　“七”


　　“我感觉得到你的爱。”


　　“六”


　　“我的生命只有这六年”


　　“五”


　　“拥有过你，知足了！”


　　“四”


　　“回去后一定要好好的”


　　“三”


　　“千万不要来找我！”


　　“二”


　　吻别……


　　“一”


　　陈墨云从那块飘着的毯子上跳了出去，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0”


　　陈晓茜感觉脚下的飞毯飞起，小Q带她向着远处那个星点飞了过去。


　　“陈晓茜，闭上眼睛！闭上眼睛！”小Q道。


　　晓茜听话的闭上满是泪水的双眼，任由自己在空中飘零。意识在飘零，渐渐模糊，渐渐忘我……


　　42，唤醒


　　“姐，姐！你醒醒！”


　　“嗬——”晓茜大喊一声，就像做了长长的一场梦。


　　“弟弟，晓楠。”晓茜看着晓楠，有点恍惚的道，“你，你怎么进来了？”


　　“我还想问你呢？”晓楠道，“刚才你来我超市吧，也不说一声，就跑了。然后你又打来电话让我务必来你这一趟，我这不一下班就跑过来了。”


　　晓茜努力地整理思绪，看来云天堂没有骗她。三年，可能更久，在天堂世界里与陈墨云生活。现实世界中的时间，确实只过去了几分钟。


　　看到晓茜不言语，眼中又有泪水，陈晓楠继续道:“姐，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要不要带你去一趟医院？”


　　“晓楠，你进我房间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其他的什么吗？”晓茜问道。


　　“就你一人躺床上呀，门也没关好……”晓楠道，“姐姐你怎么了哦？是不是遇见坏人了哦？要不要报警？”


　　晓茜从床上挺起，边去卫生间洗脸边说道:“报什么警，世界平安无事呢！”


　　“世界已经不太平了呀，姐姐！毛熊和米帝都差点干起来了！”晓楠笑道。


　　晓茜问道:“谁和谁？”


　　“俄罗斯和美国帝国主义呀！天呐，你这国家高级工程师居然不知道吗？”晓楠道。


　　晓茜道:“你姐我又不管政治，听说很多年前，美国要和中国打世界大战，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那不一样，兔子也就吃了口窝里的草。毛熊可是动了真格，打出了飞弹的喲。”晓楠道。


　　“真的吗？打着哪了？”晓茜问道。


　　“哪也没打着！”晓楠笑道，“毛熊还吹嘘八十年前他爹能打卫星呢！这次连个美国一个天堂公司的低轨卫星都挨不着，哈哈，笑掉大牙。”


　　“你说什么？俄罗斯打的是美国天堂公司的卫星？”晓茜突然着急的道，“晓楠你快给姐姐说说！”


　　“你不是不关心政治吗？”晓楠道。


　　“别管我关心不关心，快跟姐说说吧！”晓茜从卫生间里出来，急道。


　　“好好好，事情是这个样子滴。”晓楠故作高深地道，“美帝前些日子招惹了俄罗斯，找了个借口又制裁俄罗斯。俄罗斯呢就嚷嚷着说，美帝借天堂公司的卫星监控俄国。”


　　“天堂公司怎么说？”晓茜问道。


　　“美帝的天堂公司就说，他们没干。毛熊说他们有证据，逼得天堂公司出来回应说，他们那颗卫星是他们用来放死人记忆的。”晓楠顿了顿道，“你想，毛熊哪里是那么好忽悠的？弄颗卫星放死人记忆，鬼信你们呀！”


　　“打卫星是什么时候的事？”晓茜问道。


　　“就今天中午呀！”晓楠道，“没打着，毛熊就嚷嚷着要组织黑客摧毁卫星。”


　　“俄罗斯真的找黑客黑了卫星吗？”晓茜问道。


　　“那肯定的呀，那可是毛熊，说到做到的主。”


　　“糟了！我还以为云天堂故意试探！看来是真的……”晓茜说着抓起手机戴在腕上，背上挎包就往外走。


　　“姐，你去哪？晚饭还没吃呢！今天我请……”晓楠也走出门，把门锁上后，跟了出来。


　　“晓楠，我刚在手机上订了两份披萨，就在我这对面楼的那个西餐厅。”陈晓茜边走边翻手机道，“姐姐就要回单位，美俄开战，你姐可有得忙了。”


　　“也好，反正遥遥今天要上晚班，我吃了给她也带一份。”晓楠笑道，“有个当特工的姐姐，真给力。姐，你看，我能跟你一起为国分忧吗？”


　　“嗯，等你长大吧！”晓茜看了下手机新闻，晓楠说的基本都能对上。但是，直觉告诉晓茜，这事绝不是新闻上说的那么简单。


　　晓楠一字一顿地说道:“陈晓茜，你昨天逛完超市，到我房间，往我枕头底下塞了什么？还说我是小孩？”


　　“什么？”晓茜漫经心地问道。


　　陈晓茜在手机里查找到了江映华的联系方式。这是半年前，江映华送陈晓茜去机场的时候，留下的联系方式。不过，陈晓茜没打算在晓楠面前打这通电话。


　　“我的姐呀，你可真能……嘿嘿！”晓楠笑道。


　　晓茜也终于想起“六年前的”昨天，她给弟弟晓楠的枕头下塞了个盒子。


　　电梯到一楼，晓茜对晓楠道:“晓楠，姐姐明天要去南京出差，也可能很久才会回北京。你要照顾好你自己，也要照顾好遥遥，知道吗？”


　　“姐姐，我知道了啦！我都大人了！”晓楠道，“姐你放心，我不会让方遥受伤害的，我们台湾的生理课堂比大陆的好多了，你说是不？”


　　“嗯，嗯！”晓茜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我们先去吃晚餐吧！”


　　姐弟两人，说着话就来到西餐厅，吃了晚餐。晓茜心里有事，吃的也特别快。弟弟看到姐姐有点着急，当下也就不多嘴，一顿狼吞虎咽。


　　“夏天的北京，要很迟才会天黑呢。你自己早点回屋！”晓茜道。她在手机上支付了订单，给了好评。


　　“那我走了，姐姐再见！”


　　出门，看着弟弟搭上“智的”离去，晓茜微微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找到江映华的通讯号码，拨了出去……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


　　“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on the line.”


　　……


　　电话那头反复传来占线的声音，晓茜放下电话。打算等会再打！


　　正在晓茜刚把手机卡在手腕上的时候，手机响了。一看，是江映华打过来。


　　“喂！你好，你是陈小姐吧？我是南京的老江，之前存过电话。”电话那头的老江说道。


　　晓茜道:“你好，江先生，我想问一下你关于陈墨云。你现在有他的消息吗？”


　　“你问的太及时了！”老江道，“我刚刚接到了‘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康复医院’电话，说陈墨云已经在他们医院两个月了！我现在就过去。”


　　“你是说，陈墨云在北京？他怎么样，清醒过来了吗？是谁通知你的？”晓茜有点吃惊，一连串的问题放了出来。


　　“对呀！就在北京。是医院给我打的电话，说是医院系统里登计了我的名字。”电话那头的江映华道，“医院没说什么情况就把电话挂了，只给我发来了地址。”


　　“你快把他的地址发给我。”晓茜道，“我现在就过去！我也在北京。”


　　“好！我现在把陈墨云的地址发给你，稍候我就到北京。”


　　江映华挂了电话之后，给陈晓茜转发了陈墨云病房的具体地址。在老江的判断中，打死也不信墨云晓茜会是萍水相逢的关系。只不过，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两货到底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


　　收到短信之后，陈晓茜放心了一大半。直觉告诉她，俄罗斯的网络战能力，不可能摧毁云天堂完全自主的运算能力。老江的名字出现在医院的登记系统，只可能是云天堂干的好事。她也相信云天堂，能够保护好陈墨云。


　　也只有陈墨云平安了，云天堂才可能让她打通老江的电话，才可能让她接收到老江的信息。


　　无论晓茜作出什么样的猜测、分析。在没有看到陈墨云之前，她依然保持了一份担忧。


　　一到医院，陈晓茜径直向着陈墨云的病房奔而去。陈墨云的病房，是护士站边上的一个特护室！这种私立康复医院，收费都非常高。也不知道云天堂从哪媷了那么多钱帮陈墨云！


　　陈晓茜走进的病房，就看到了现实中那个躺在病床上的陈墨云。眼睛闭着，呼吸平稳，脸上、头发，都被打理得干干净净。比起在“天堂”中的陈墨云，现实中这个陈墨云显得消瘦了好多。比起上次在南京看到，这一次见到却是清爽了很多。


　　护士看到有人进了陈墨云的病房，也紧跟着走了进来。


　　“你是病人的亲人？还是来看望陈先生的朋友？”护士问道。


　　“我是他的，亲人！”晓茜边回答，边向陈墨云走了过去。


　　晓茜轻轻地伏在陈墨云的身上附在他耳边柔声说道:“墨云，我来了！我知道你现在也回到了真实世界，回到了你自己的身体。醒过来，陪我，好吗？”


　　“美女姐姐，你也终于来了，他是两个月前从我们在石家庄的分院转过来。”护士轻轻的责怪道，“我说你们这些家属，心也真够大的。全部手续都在网络上联系完成，两个医院住了半年，就只知道打钱，平时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我，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他住进了你们医院。”陈晓茜对护士说道。


　　“对不起，美女姐姐，我刚才是心急了。你不要见怪！”护士道，“病人生命体征一切都很好，也很正常。”


　　“这一年来，你真的苦了。醒来，好吗？你说过，要教我在真实的世界里学游泳，我需要你。”晓茜不理会护士，继续对陈墨云说道。


　　护士道:“病人来我们医院后，CRS-R量表的各项数据都在逐渐增加。不过离苏醒可能还要好几年！只是病人需要有亲人陪伴，不然很难苏醒。”


　　晓茜坐着，抓起陈墨云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这种抚摸的感觉，晓茜觉得就在刚刚，又像过去了很久。


　　“墨云，你能感觉到真实的我吗？能听到吗？”晓茜闭眼眼睛轻声地道。


　　一旁的护士看到陈墨云睁开眼，突然叫了起来:“呀！！医生，曹医生快来，17号病房。33床的病人，醒过来了……”


　　陈晓茜睁开眼，看着眼前正紧紧盯着自己的陈墨云。感觉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理所当然。她拉着陈墨云的手，放在嘴里轻轻的咬了一下！


　　陈墨云吃力地举起双手，想要去拥抱陈晓茜。陈晓茜伏下身，抱着陈墨云的上半身，让他坐了起来。


　　“你，比天堂里的样子好看多了！”陈墨云轻轻咬了一下晓茜的耳垂道，“也好吃多了！”


　　“该的死植物人，臭不要脸！”晓茜嗔道。


　　“害怕吗？万一我还是醒不过来！”


　　“不怕！……”


　　陈墨云推开晓茜从飞毯中跳下的那一刻起，陈晓茜就认定了这个男人，此生非他莫属。


　　正当二陈沉浸在幸福中的时候，一位穿白大褂、戴金边眼镜的男医生走了进来。


　　听到有人进来，晓茜侧身在陈墨云的左边。右手揽住陈墨云的身后，就让他坐着。


　　“陈墨云，你好呀！”医生道，“哟，这位美女是……”


　　“我是他女朋友！”晓茜答应道。


　　“难怪陈先生要迫不及待的醒过来了，这么漂亮的小女友，再不醒来，我可就要抢走了。”医生笑道，“来，小秦把陈先生的床升起来吧！一直这么抱着多累呀！”


　　护士按了床头的按钮，让陈墨云坐着，靠在床上。


　　医生走近前，拿听诊器在陈墨云身上听了听。问了些日常问题，比如:对身体的感觉如何？想不想吃东西？并让陈墨云每个身体关节都活动了一下。


　　确定陈墨云的精神状态良好之后，医生给陈墨云开列了一些检查项目，说了些暖心的话，就离开了病房。


　　就在医生问询的时候，晓茜为陈墨云点了一份外卖。都是她在“天堂”里生活时，陈墨云爱吃的小点。


　　餐罢，晓茜跟着护士，用轮椅推着陈墨云，来来去去地做了一系列检查。确定身体状态良好之后，又推着陈墨云回到了病房。


　　看到检查单上一连串的都是“-”号，陈晓茜忙着，却没有累的感觉。


　　当晚，陈晓茜留在陈墨云的病房里。


　　两人就像久别重逢的情侣，硬是挤在一米二的病床上。好在这是特护单间，私密性非常好。只要向护士支一声，都会有生活用品送来。


　　夏日的北京，天亮得特别早。听着鸟儿的叫声，晓茜在睡梦中睁开朦胧的双眼。看着窗纱上的一缕晨光，恍惚中，晓茜感觉又像回到了天堂。陈墨云纤瘦的胳膊，让晓茜清醒了她是回到了真实世界。


　　到卫生间做了一下简单的打理，晓茜亲吻了下陈墨云的额头。


　　“你真美！”只听见陈墨云悠悠的道。


　　“必须的！”晓茜嗔道，“早上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回来。”


　　“点外卖吧，我想你在这陪着我！一会，你就要去南京出差了……”在晓茜面前，陈墨云有时感觉就像个孩子。


　　晓茜道:“我想自己去买一下，点外卖会让我还是生活在‘天堂’的感觉。”


　　“那好吧，我想要一份，离我们这病房最近那个的餐厅的早餐。”陈墨云道。


　　“那我去了！”


　　刚打开门，晓茜就看到病房门口横了一张躺椅。有一人横在上面呼呼大睡，晓茜回想了一下，此人正是江映华。他身边还有一个大旅行箱平放着，箱子上面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套餐打包袋。


　　“早上好，你能让一下吗？”晓茜也不知道该怎么叫。


　　“是老江在那，对吗？”陈墨云问道。


　　“嗯，好像是的。”陈晓茜答道。


　　“噢——”江映华一伸懒腰，睁开眼就看到了陈晓茜。咧嘴笑道:“哟，都醒来了呀！我是半夜里到的医院，听护士说了陈墨云的情况。知道你们睡着了，就找了个躺椅在你们新房外睡着了。”


　　“那，那些餐是？”晓茜问道。


　　“哦，那是我昨天夜里点的外卖。”老江道，“可能是快递小哥见我睡着了，没打算叫醒我吧。”


　　老江边说，边起身收拾好躺椅。拉着旅行箱进了病房！


　　“陈晓茜，来，昨天夜里的夜宵。不知道还能不能当早餐吃，你们的份量算进去了哦。”老江道。


　　晓茜道:“病房里有微波炉，我拿去热一热吧。”


　　“我说老陈，你是什么时候找的这么一个又漂亮又贤惠的好女孩呀？”老江道。他这话，一半是开玩笑，一半原因是他确实想知道。


　　“我们是……”陈墨云一下倒不知该怎么回答。


　　晓茜赶紧补充道:“我们是在梦里相恋。”


　　“对，就是在梦里，梦中的天堂！”陈墨云道。


　　老江见他们一唱一和，看起来都不愿如实回答。想着他们可能有自己的原因，也就不再追问！


　　“陈晓茜，你是在北京上班还是……？”老江问道。


　　“我在北京上班，不过，今天我还要去南京出差。下的午三点前到南京科技馆报到。”晓茜道。


　　老江对晓茜道:“那等会吃了早餐你尽管放心的先去南京，陈墨云这由我照顾。你的工作要紧，我现在是闲人一个。”


　　“嗯，机票我都订好了！只是，我想去向医生了解一下墨云后续还要做点什么。”晓茜道。


　　“那个呀！我昨天夜里一过来就问了。”老江道，“昨天那值班医生，跟我说的是要给陈墨云安排肌肉康复训练。医生说是前些日子，陈墨云无意识的时候，医院只能给他做关节活动训练，避免关节僵硬。在沉睡期间，肌肉萎缩只能缓解。现在醒了来，该做一些肌肉康复训练了。”


　　“晓茜，那你怎么？”陈墨云忽然想起来了，晓茜也跟自己一样，在天堂中生活了三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放心吧，我没有躺在床上三年。”晓茜道，“我们是在梦里的天堂，那里面的时间跟现实世界不一样。”


　　陈墨云大致听懂了晓茜的解释，看着晓茜温柔的微笑、点头。


　　一旁的老江却一头雾水，不禁产生了怀疑:“难道他们真的是在梦中……？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看到老江迷茫的样子，陈墨云道:“老江，别瞎想想了。一会有的是时间，咱哥俩可以好好的聊聊。我也跟你好好的说说我的经历！”


　　老江道:“你他妈是该老实的向我坦白了！”


　　在陈墨云看来，他所知道的关自己故事版本是:“天堂公司发现自己系统有偷渡者之后，为了避免法律上的纠纷，又把他意识和记忆给他送了回来。而天堂公司为了弥补，还给他安排了医院。……”


　　也许，陈墨云也永远都不会知道: 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陈墨云存在，一个神通广大的陈墨云。


　　说话间，晓茜热好了两份早餐。老江说夏天自己就喜欢吃凉食，他的那份可以不用热。


　　三人就在病房里吃过早餐，晓茜就先离开了医院。会合了廖绍宇院士，赶往南京。


　　一路上，晓茜给弟弟晓楠打了电话，又是一通反复交待。放下电话的时候，晓茜连自己都感到很惊讶，怎么会变得越来越像妈妈的感觉。


　　43，监狱


　　再次到南京，陈晓茜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到南京的第一天，晓茜跟着廖绍宇院士去“三江学院”签到，由主办方安排了吃、住，与会人员也就可以自由活动。


　　犹豫了很久，晓茜最终没有去拜访季科的父母。是啊，一切都已经过去，是该放下了！


　　第二天上午，晓茜跟着廖院士来到“三江学院计算机科学与工程学院”。会议就设在行政楼的小会议室内。


　　这是一次小规模的国际性互联网相关的会议，会议的名称是“中美俄共建和谐互联网”。会议标题很响亮，但是总共也只有七人参加会议。与会的人员中，有政府工作人员，有军人，也有计算机方面的专家。其中，中方代表除了廖绍宇和陈晓茜外，还有一位会议的主持人，中国东部战区空军副司令员——萧镇远少将！


　　这次会议最大的亮点是，所有与会人员都能听懂普通话，也能用汉语书面交流。少了同声翻译设备，相互之间交流起来也就非常顺畅。


　　只不过，上午讨论了半天。除了批评一下俄罗斯不该拿导弹打美国卫星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俄罗斯军方代表库佐拉上校，甚至在会上打起了盹！


　　下午会议刚开始，廖绍宇院士提议下午去参观附近的“南京女子监狱”，好让大家也去体验一下没有网络的生活。


　　一听说去参观监狱，美国美国代表马上表示赞同。美国人打的主意是，正好有机会近距离的看一看中国监狱的人权状况。


　　陈晓茜只是觉得廖院士提出的建议有点奇怪。看到大家兴致勃勃的样子，也就不再多问，跟着众人一起来到“南京女子监狱”。


　　萧镇远少将与监狱长是同学，简单的说明来意后。监狱长同意让大家进入参观，只是要求每个人必须临时上交身上携带所有电子设备。


　　说也奇怪，连最不老实的两位美国代表，这时候也不再固执，乖乖地交出了身上所有带金属的物件。过金属检测门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仪器反应。


　　一众人拿出身份证、护照登记后，陈晓茜也交了手机，跟着走进了监狱的AB门。监狱长特意安排两位女民警带领着众人参观，也叮嘱两位民警一定要听从萧镇远少将的指示。


　　一行人参观了服刑人员餐厅，食堂。


　　服刑人员餐厅门口摆有荤素搭配的一周食谱。餐厅内有监狱专门为少数民族服刑人员开设的清真餐，也有为过生日的服刑人员开设的生日餐厅。


　　随同民警告诉众人，在本监狱，如果亲属来为服刑人员过生日，监狱会让他们在生日餐厅一起用餐。生日餐厅的墙上，也挂满了亲人重聚的照片。


　　在监狱的“习艺楼”，众人还观看监狱服刑人员的表演！


　　表演到第二个节目的时候，一位服刑人员向民警汇报:“报告领导，鲁秋英今天又不肯上台了。”


　　“昨天不是已经……，唉，算了，算了。她那个位置空着吧！你们演好就行了。”民警回答道。


　　听到“鲁秋英”两个字，陈晓茜心中一动。在天堂的时候，陈墨云对她讲过这个鲁秋英。没想到，鲁秋英会在这个监狱服刑。


　　“我能见一见这个鲁秋英吗？”晓茜问民警。


　　“报歉啊！美女妹妹，我们这监狱可是有严格的规定，探视犯人要走正规的程序。如果你要见犯人，等参观结束了再申请，好吗？”民警轻声但是又坚决的说道。


　　晓茜连忙说对不起！她知道自己失言了！


　　第三个节目是小组唱，报幕的时候，表演者是张三李四等七人。实际表演却只有六人，显然是鲁秋英逃避了。


　　四个节目后，民警冲其中的一位服刑人过来，给大家介绍了她监狱的生活。美国人听得特别认真，在他们看来，似乎这个才是比开会更重要的正事。


　　众人继续往前走，参观了监狱的心理咨询室！


　　民警给大家介绍监狱里调整犯人心理的做法。


　　心理咨询墙上，有一张手写的“服刑人员情绪晴雨表”。陈晓茜凑过去，看到了其中一行有多处标红，对应的名字栏，上面写的是:“9448鲁某英”。


　　心理咨询室的桌上，放有一本登记本。晓茜粗略翻了一下，登记本里没写名字，但是多处有9448的编号。


　　晓茜暗想:“这个9448鲁某英的服刑人，会是鲁秋英吗？”


　　监狱参观的最后一站，是出狱辅导教室。听民警介绍，来这间教室的服刑人员，都是临近出狱。出狱辅导教室的位置，是在警务楼哨卡下，在整所监狱的最高层的大教室。目的是服刑人员在监狱内，一抬头看到的不仅是哨卡，还有希望！


　　教室里放了许多介绍监狱外面的图册，尤其是对互联网的介绍，写得非常生动。还有一些做手工活的工具，每工具旁边都贴了件数的标签。


　　其中一位美国参观者惊奇地道:“整个监狱只有在这个教室看到了玻璃杯，还有笔。”


　　库佐拉上校不屑地道:“你们全美国的监狱能找得出一个玻璃杯吗？”


　　一句话，众人笑了。美国人也笑了！


　　透过这间教室的窗户，能看到监狱的全部。晓茜从窗户上看出去，发现监狱里的服刑人员也在往他们这边看着。


　　对监狱外的人来说，到监狱里来看一看，是参观者。对监狱内的人来说，监狱外来的人才是他们参观的对象。晓茜心里默默的想着，跟着众人离开了监狱。


　　出了AB门，萧镇远并没有急着拿回手机。他问随行的民警:“两位同志，我们这个监狱的外层隔离墙建设现在怎样了？”


　　一位民警道:“好像建得差不多了吧！我记得我们领导说过，这堵外墙是萧将军您为我们监狱争取的！”


　　萧镇远道:“没错，我跟你们监狱长是老同学。外墙的建设设计还是我的作品。”


　　另一位道:“是啊，萧将军您要去看一看吗？”


　　“既然都来了，就去看一看吧！放心，我们都不带手机等通讯工具。”


　　萧镇远说的“我们”，显然把陈晓茜等人也包括在内了。晓茜是不太愿意去看外墙建设，而且让她不以为然的是:一堵墙而已，哪需要什么设计？


　　但是看看众人都没人反对，也就跟着大家走向监狱的隔离墙。


　　这是一条三米宽的走道，走道的两边是都是高墙。也许因为这是女子监狱，也可能是因为还没有竣工，这段隔离走道似乎没有监控。


　　这条又长又狭窄的通道走着，显得有些压抑。越往前走，越发显得安静。转过两个弯后，众人走进一个工棚。


　　外面看，工棚很简单。进入工棚里面，门一关，工棚里瞬间伸手不见五指。而且，整个工棚非常安静，外面的声音一点都透不进来。显然，里面的声音也一丝都溜不出去。


　　在这个全黑的屋子里，陈晓茜能清淅地听到众人的呼吸声。


　　44，秘会


　　突然听到“嚓——”的一声，漆黑的“工棚”里终于闪现了一丝光亮。原来，是萧镇远少将点亮了手中的打火机。接着，萧镇远依次点亮了桌上的五支蜡烛。


　　“老规矩，各位请坐。欢迎新队友加入我们的队伍！来自俄罗斯的卡琳娜小姐，来自美国的罗杰斯少尉，还有来自中国的陈晓茜小姐。”只听萧镇远平静的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陈晓茜一脸蒙圈地道。反观另外两位新队友，罗杰斯和卡琳娜，却是似乎早已知情。


　　“廖院士，您没提前对陈晓茜女士说清楚吗？”库佐拉上校对廖绍宇问道。


　　“抱歉各位，抱歉陈晓茜同学。我这路上也是一直没找到说明情况的机会。”廖绍宇道。


　　另一位来自美国白宫大胡子斯加诺道:“这也不能怪廖先生，你们中国到处是摄像头，到处是监听器。要找个不被我们的敌人窃听的地方，确实很困难！”


　　“不说闲话，我们直接进入正题。由于有新队友，我再重新简单说一下情况。”萧镇远道，“大约半年前，世界各地开始出现一些无法解释的幽灵事件，这些事件都有几个共同特点:一是机器无缘无故就自己开始工作了;二是所有当事人拍的视频、照片，都不能保存;三是检测也查不到手机有任何外来的访问;四是目击者想把看到的内容用网络发布，都发不出去;五是目击者向有关部门打电话也打不通……”


　　萧镇远顿了顿继续道:“由此，我们判断，这个世界出现了一个强大而又未知的智慧生命。目前，我们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总之，是一个比我们人类要强大的生命。斯加诺，库佐拉，你们二位说说上次火力侦察的情况吧。”


　　斯加诺抢话道:“我先来！我们发现‘天堂记忆公司’卫星有问题，是两个月前。当时是一位宇航员发现天堂卫星的维修车自己在工作，宇航员因为害怕的原因，没有在太空立即汇报此事……”


　　“少特么啰嗦，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库佐拉上校听得不耐烦打断了斯加诺道，“总之是发现了天堂卫星有问题，中国方面用了一颗接近报废的卫星去撞击。”


　　“没错，调整那颗气象卫星的指令是我下的，我用手写计算了一天，才得出两个看似我写错的参数。之后，我把调整轨道参数交给操作工程师。”廖绍宇道，“错误的指令发出去后，按我的计算应该是会撞上天堂卫星。”


　　“结果，卫星接收到修正轨道的是正确的指令，对吗？”陈晓茜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此刻，她心里也五味杂陈。


　　“我们俄罗斯可是真刀真枪的真干，居然打不着一个民用卫星。”库佐拉上校忿忿不平地道，“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我们俄罗斯的导弹绝对可靠。美国人肯定做不到中途拦截，半途接管俄罗斯的导弹，这个敌人实在太狡猾了。”


　　“陈晓茜，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萧镇远少将道，“你刚才的发言很到位，我们的卫星确实是被修改了参数，而且是被纠正成了对的参数。”


　　“我，我也说不好！”陈晓茜略略有些紧张道，“我想知道，收集到的所有幽灵事件当中，有没有发生人的生命受到伤害的报告。”


　　“有几起报告是有死人，但是后来调查证明，这些出现人身受伤害的事件，与我们说的幽灵无关。最明显特点，是这些案例最后可以上网汇报。”廖绍宇道，“我顺便再补充一句，我们调去撞击天堂的气象卫星，不知怎么，原本的故障也被修好了。”


　　萧镇远少将道:“理论上讲，天堂卫星苏醒有了智慧，也没必要伤害人类。但是，那只是理论上。”


　　“理论上讲，天堂现在已经具备了毁灭地球的能力。”库佐拉上校道。


　　斯加诺道:“没错，理论上，天堂现在可以控制全世界的核武器，随时可以让全世界的核武器一齐发生爆炸，呯……。”


　　“然后地球进入漫长的核冬天……”库佐拉上校两手一摊道。


　　斯加诺起身伸出手，和库佐拉隔着桌子握了握手。


　　“我们人类真的能打得过苏醒的人工智能？”陈晓茜道，“人在人工智慧的眼里，也许就像我们人类看待蚂蚁的视角。”


　　“以我们现在的科技，确实已经对付不了天堂了。”廖绍宇道，“所有接近它的飞行器，都需要用到电磁控制导引头。只要是电磁控制，就都会被它所控制。所有可能威胁到它的行动，我们人类都难以做到保密。”


　　“可是，我们必须试一试！”萧镇远道，“我们确实有困难，连传递个信息都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在我们有智慧，在大是非面前，我们能团结在一起。”


　　萧镇远说到这，看了一眼斯加诺和库佐拉。众人也都会心的一笑！


　　陈晓茜此刻心情非常复杂，她不讨厌云天堂。但是，从大是大非而言，她是人类的一分子。如果人类与云天堂对抗，她只能站在人类的立场。


　　“我想问一个问题。”陈晓茜道，“新闻上说，俄罗斯组织了黑客军团攻击过天堂卫星系统。结果如何？”


　　一直不言语的卡琳娜道:“我们的攻击惨败！只一瞬间，我们网络攻击队的五台超算电脑就完全崩溃了。”


　　来自美国的新队友罗杰斯插话道:“俄罗斯攻击天堂的五位黑客高手名单，详细资料，当天就全部发给了美国白官办公室的电子邮箱里，我们美国方面查不到邮件的来源！”


　　接着，罗杰斯背出了两名俄罗斯黑客的名字，还说出其一名的真实身份。


　　会议中的各位，都知道黑客资料曝光意味着什么。对于黑客来说，相当于已经被团灭。


　　这是一个强大对手，他强大在于，他完全掌控了人类所有的现有科技。这又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他可怕在于，他掌握了对人类生杀予夺的能力，人类却对他一无所知！


　　会议间歇，几个老外向萧镇远请教了修建隔音室的注意事项。尤其是通风、防火、怎么做到透风不透声！


　　廖绍宇院士递给晓茜一个只有手掌大小的手写本，并且告诉晓茜，这上面用手写记录了近半年来所发生的许多幽灵事件。


　　晓茜拿到本子后，在烛光下细看。封面是淡灰色的，里面的字密密麻麻写得很小。第一页写着“警告”:


　　该本子绝对不能丢失！


　　绝不能在任何用电的灯光下打开！


　　……


　　晓茜粗略的翻了一下，看了下那些她不知道的“幽灵事件”。


　　先是中国的国家实验室被发现有异常运作，但是找不到任何监控异常，只是看门大爷和加夜班的几个过路青年研究员所见。


　　接着美国的工厂尚未完工的两架“支奴干”自己飞走，附近的雷达、监测都没起作用。甚至连一些相关的电子存档，比如进货组装的配件单都不见了。也就是说，在网络档案中，这两架“支奴干”几乎不曾被造出来过。


　　后面的报告几乎一个比一个重大:从望远镜看到停止运行的中国火星基地上有动静……;美国一架停飞多年的航天飞机幽灵般的失踪……;俄罗斯租给印度的一艘核潜艇，在无人的情况下丢失……;废弃多年的国际空间站，莫名其妙的消失……


　　晓茜正看着，众人已经坐回位置。她没想到云天堂干了那么多“大事”，更没想到，云天堂的能力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只听到萧镇远少将道:“再强调一下，各位要严格遵守保密纪律，这是人类对付天堂的先决条件。”


　　萧镇远说完，每人发了一张手写纪律条令。晓茜看了下纪律条令，和手写本上的“警告”差不多。写的都是“不在任何带电的、有玻璃、有水的场合讨论天堂。”“手机、各种电器都是泄密渠道。”“用电的灯光可能成为天堂的感光系统。”等等。


　　晓茜暗道:“难怪廖院士如此小心！”


　　萧镇远接着问道:“你们来说说自己国家的计划吧。”


　　“天堂是美国公司愚蠢的杰作，显然我们美国必须负起责任来。”斯加诺道，“我们想过很多种方案，其中有一方案，是给天堂送去病毒。我们已经在实施！我们要断开所有的网络，包括电力系统，在一个绝对屏蔽的地方造出一台脑。再用该电脑制出超级病毒，在天堂公司给卫星送记忆体的时候，把超级病毒换记忆体。”


　　萧镇远道:“这方案不错，作为中国方面的代表，我会向我们的首长汇报，希望美国的方案和中国的方案相互配合实施。”


　　库佐拉道:“俄罗斯的方案是，摧毁所有与天堂卫星同高度的其他卫星，让天堂卫星所在的高度全部布满碎片……”


　　“不行！”


　　“我们不同意这个方案！”


　　萧镇远与斯加诺几乎同时说出否决！库佐拉也只能耸耸肩。


　　斯加诺道:“美国还有另一方案，与上一方案同时实施。我们会让宇航员给卫星送记忆体的时候，故意弄坏水袋……”


　　库佐拉道:“我们想听听中国的方案。”


　　“中国为天堂准备了一套‘弹弓计划’。”萧镇远道。


　　斯加诺笑道:“我想，你们应该不打算用弹弓把卫星打下来吧？”


　　众人也跟着笑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别忘了，我们的前辈还用‘竹竿’把美国的U2捅下来呢！”萧镇远微笑道，“所谓的弹弓计划，实际上是一套复杂的运算体系。我们会用学望远镜观察，计算出卫星的高度，轨道参数。再在适当的位置布置好超级火箭弹，火箭弹的飞控，作战部的定时爆炸，全部用机械完成。战斗部爆炸后，在卫星正前方的轨道上，会形成多个由石墨稀、镁铝条、锌粉等构成的卫星破坏区。只要计算精确，卫星将没有时间变轨。”


　　“So beautiful ！”斯加诺惊叹道，“美国最怕的中国武器不是航母，也不是导弹。而是那些鬼神莫测的火箭弹。能想出弹弓计划的人，一定是天才！”


　　库佐拉道:“唯一的问题是，这个计划需要海量的计算，不用计算机你们怎么完成？如果用计算机甚至用计算器，弹弓计划等于提前向天堂预警。”


　　“别忘了，我们中国有算盘。”廖绍宇道。


　　廖院士的一句话，众人都笑了。难怪这计划只有中国人能想得出来！


　　库佐拉道:“我们俄罗斯也希望加入弹弓计划，中俄两国辽阔的幅员，可以增加计划的成功率。”


　　斯加诺道:“我会向上级汇报中国的方案，我相信美国的地盘，也会允许中国部署弹弓。到时候，我们的病毒计划也可以配合使用。”


　　萧镇远道:“我建议美国不要使用‘水攻’计划，天堂卫星应该早就发展出了对靠近自己物体安全性的检测。”


　　斯加诺道:“这个问题我们美国内部也是有同样的意见，我们会慎重考虑，避免打草惊蛇。”


　　萧镇远道:“今天的会议先到此，几位代表回去之后向各自的上级作好汇报。我的建议是这次要由新人作汇报，我们中方像廖绍宇这样直接碰撞过天堂的人，应该要避免多次秘密接触高层。”


　　众人各自收好物品，本子，起身打算离开。萧镇远对陈晓茜道:“陈晓茜，你明天上午再来监狱一趟吧。至于理由，就找个服刑人员探视一下。我们不能在这里呆太长时间！”


　　“工棚”的门开了，众人依次走了出来。外面的阳光明媚，空气真好！


　　45，探视


　　拿回自己的手机，晓茜看到手机里有好十三通未接电话。除了两个弟弟的电话，一通江映华的电话，有十通电话是同一个号码。


　　晓茜拿起手机向那个打了十次未接的号码拨了回去，果然是陈墨云。晓茜瞬间感觉到心头一暖！


　　回到三江学院后，众人又开了一次短会。说出了对监狱参观学习的体会，以及没有网络世界的畅想等等。俄罗斯代表也向美国代表表达了上回“打卫星”的歉意，并表示回国后将向上级请示，在国家层面作出道歉。美国代表则表达解除对俄罗斯制裁的想法！


　　萧镇远少将也慷慨激昂地作了总结性陈辞，希望世界和平美好如此云云。


　　陈晓茜看着眼前这帮大老爷们一本正经的表演，心想:“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们城府一旦深起来。连神仙都怕！云天堂，这次你能躲得过吗？”


　　一大早，陈晓茜又一次来到南京女子监狱。其实，陈晓茜心理清楚，萧镇远让她再次来的目的，一定是有任务交待。但是，既然要欺骗云天堂，就必须找一个看起来能圆得过去的借口。


　　出现得太突兀，容易引起云天堂警示系统的怀疑。这是那份手写保密条例上写着！


　　到监狱后，晓茜向监狱提出了探视服刑人员申请。昨天离开的时候，萧镇远曾指了指名单，暗示陈晓茜，要记下个名字。陈晓茜这时候能想起来名字和编号的，也就一个名字“9448鲁秋英”。


　　提交了申请后，监狱的接待民警告诉晓茜，像鲁秋英这种被判了无期的“已决犯”（监狱的说法，分羁押未决和已经判决），一般情况下是只能接受直系亲属的探视。而且，鲁秋英所在监区今天并非探视日。


　　晓茜本来也没有特别想去见鲁秋英，只是为了找个借口再来监狱。见民警如此说，也就打算离开。正当晓茜走出接待室的时候，另一接待的民警突然叫起来:“陈晓茜同志，你等等！我带你去见一见鲁秋英吧。”


　　“好……吧！”晓茜道。接着，女民警带着晓茜向探视室走去。


　　女警道:“刚才，你填表的时候，我看到写的是鲁秋英，就去打电话请示了下领导。我们领导说，让鲁秋英见一见朋友也好。所以……”


　　“鲁秋英她在监狱里还好吧？”在天堂多次听陈墨云提起，晓茜对这人并不陌生。


　　女民警道:“她的状态不太好，经常要去心理咨询室。我们这的心理咨询也只能开导她一下，我们都是考过心理健康证，然而，我们只是兼职的心理咨询。所以，能帮她的并不多。”


　　接着，女警对晓茜讲了许多注意事项。比如给犯人送东西要到指定的超市买，送钱每次不能超过多少等等……


　　交了手机后，民警告诉晓茜道: “鲁秋英入狱后，你是第一个来探视的亲友。”


　　“她的亲人呢？”晓茜道。


　　民警叹息道:“鲁秋英确实可恨，但是也很可怜。她的案子发生后，只要我们联系上的亲属，打过电话后，就把监狱的电话号码拉黑了。”


　　走进探视室，晓茜的眼前是一个又一个的透明的隔间。晓茜在民警的指引下，在其中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鲁秋英终于到来。她身形消瘦，囚服显得有点宽大。头发剪成了服刑人员标准的发型，脸色略显苍白。


　　“你是……？”拿起对讲话筒，鲁秋英问道。


　　陈晓茜这一面有小音箱，隔间的隔音效果也特别好，所以晓茜不用耳麦。


　　“你好，我是陈墨云的女朋友。”晓茜答道。


　　“哦……”鲁秋英显得有一点点失落，“你和先生在一起很久了吧？他现在好吗？”


　　“我跟陈墨云吧，在一起有四、五，呃，六年了吧！他现在好着呢，吃得好，睡得香。”晓茜看着里面鲁秋英那装可怜的样子，莫名的就有点厌恶，对她说话也漫不经心。


　　“六年了……？”鲁秋英的眼睛闪动了一下，“我真傻，我早该想到了，像陈墨云这样的男人……”


　　“我只是在这附近开会，昨天参观监狱的时候，看到你的名字，所以来看一眼。陈墨云能让你活着，你应该知足了。”晓茜没好气地道。


　　“呵呵……”鲁秋英冷笑一声。


　　这一笑，听得晓茜毛骨耸然。


　　“你确实该感谢我，早该来看看我了。是我，是我成全了你们。给我到监狱银行存点钱好吗？哪怕就只存一百块。”鲁秋英道。


　　陈晓茜万没想到鲁秋英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或者说是乞求。陈晓茜不知道的是，在财务上，监狱也是一个不平等的地方。在这里，也分有钱人和没钱人。鲁秋英显然是里面最穷的那一类人！


　　鲁秋英的穷，除了缺钱之外，更重要的是她没有了希望。其他服刑人员，可以许诺出去后还钱的名义来借钱，甚至可以许诺高利息，但是鲁秋英不行。鲁秋英是被判了无期徒刑，也是无期徒刑犯人中，唯一被定为不能减刑的犯人。


　　鲁秋英永远只能远远的望着监狱里最高的那间教室！甚至过生日，她也没有勇气走进“生日监室”，没有勇气去面对满墙欢乐的面孔。


　　此时的鲁秋英，是一个穷得只剩下绝望的人！


　　“我很忙，你好自为之吧！”晓茜说罢，拎起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探视室。


　　“我真傻！我真傻……我现在后悔了，来得及吗？”鲁秋英呆立在对讲机前。


　　出了探视室，晓茜快步走向昨天的那个工棚。萧镇远已经等在里面，桌上已点着蜡烛。晓茜略略一犹豫，还是选择去关上门。


　　只听见萧镇远道:“门开着吧，这边外面一段步道也做了隔音。”


　　晓茜关到一半的门又停住了。


　　萧镇远道:“陈晓茜，你昨天的两句话，给了我一个新的命题。”


　　“哪两句？”晓茜问道？


　　“你说，天堂没有伤害过人。我重新覆盘了一下，确实是那么回事。其二，你认为天堂看我们人类，就像人类看待蚂蚁，我也赞同。”萧镇远道，“但是，如果把这两句话前后一倒置，我们就会发现问题。”


　　“人类玩耍蚂蚁，竟然舍不得动一根毫毛，这不合逻辑对吗？。”陈晓茜道。


　　“没错！所以，这次你回到北京，会有专门向领导汇报的机会。你务必要把天堂的这个奇特状况传达，我认为我们人类和天堂有谈判的可能。”萧镇远道。


　　“人类与天堂谈判？”晓茜道！


　　“准确的说，是‘求饶’！”萧镇远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点低。只是这个工棚里非常安静，所以晓茜还是听到了。


　　陈晓茜没想到，昨天看起来还是信心满满的少将，此刻却略显得丧气！


　　“接下来我需要怎么做？”陈晓问道。


　　“你回到北京后，依然在你现在的岗位，寻幽小组。但是，你们也依然会一无所获。科学院会安排你去一趟国防部，到时候，就听国防部的领导安排。直接向领导口头汇报就可以了。”萧镇远道。


　　“萧将军，我们的行动为什么没有代号？队伍番号之类的。”晓茜问道。


　　萧镇远道:“要对付天堂，我们只能是依靠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与默契。任何代号在天堂面前，恐怕都很容易被识破！”


　　“为什么不是您自己去北京汇报呢？”晓茜问道。


　　“一方面，我在南京的位置非常重要。现在是非常关键的时期，我不能轻易离开。另一方面，我们需要更多计算机专业的女性加入进来。”萧镇远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没能打败天堂。天堂会报复人类吗？”陈晓茜问道。


　　萧镇远道:“这也是我正在思考的问题，你先去吧。这间工棚也要拆了！”


　　领回手机，晓茜走监狱的财务窗口，想了好一会，她给鲁秋英打了一块钱！


　　走出监狱大门，陈晓茜给陈墨云和弟弟晓楠打了电话问好之后，就匆匆忙忙赶回北京。


　　46，回京


　　走出北京机场航站楼，低着头捧着手机准备打车的陈晓茜，猛然感觉有人就挡在她面前。抬头一看，居然是陈墨云。陈墨云的旁边，江映华正紧紧的扶着。


　　“美女准备去哪呀？”陈墨云微笑着道。


　　晓茜给了陈墨云一个拥抱，避开江映华贴着陈墨云的耳朵，柔声道：“我想去天堂！”


　　陈墨云笑了，像个孩子。也在晓茜耳边轻声的道：“我答应你，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人间天堂’。”


　　江映华和陈晓茜一起，把陈墨云扶上了一辆商务车。


　　老江在前面开车，其实这车也不用人“开”，是一辆智能的商务车。晓茜轻轻的依偎在陈墨云怀里，深深地呼吸。她喜欢闻着陈墨云身上的气息，那气息让会让她更有真实感。


　　“墨云，我不想去医院！”晓茜撒娇道。


　　陈墨云也明白，对于一个女生来说，让她在医院照顾自己。无论那个医院条件有多好，也都很是难为她了。


　　“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我这种情况，可以选择在自己做康复训练。”陈墨云道，“目前对于我来说，钱并不是问题。等过几天，情况好些，你陪我去选一套房子。”


　　“墨云，云月北京分所的事，你……”江映华道，“唉，我也劝不动你，算了，随便你了！”


　　“老江，这事你得听我的！我现在再回南京，对陆远生，对我都不是好事。现在北京分所出了事，我过来扛起来，也理所当然。”陈墨云道。


　　老江道:“可是你这身体！”


　　“墨云，我不要你因为我……”晓茜说着，越发把陈墨云搂得更紧。她从他们的对话中，也听出来了，陈墨云要提早出院。还要留在北京律师分所解决问题！


　　陈墨云吻了晓茜的额头道:“傻瓜，我是自己想留在北京了。”


　　“我说不想去医院，也就那么一说。你身体要紧，出来训练不一定有康复医院那么到位。”晓茜道。


　　“没事，每天有专门的医生上门指导呢！”陈墨云道，“只是，今天还得先去医院。”


　　“我想先去看一下我弟弟，他初到北京打暑假工。”晓茜道，“晚上，我再来医院找你，今天晚上我也要‘住院’。”


　　“好呀！我的病房欢迎你！”陈墨云笑着轻声道，“我可以给你当全职医生。到时候，你就知道我不是废人了。”


　　晓茜爬到陈墨云的身上，趴在陈墨云的耳朵边上道:“是吗？那让我也来检查一下，你到底是不是一个废人。”


　　好在这辆商务车驾驶室与后排座之间有隔帘……


　　“晓茜，我想去看一看你住的地方！”陈墨云道。


　　晓茜道:“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到位，是不是该少走一些？”


　　“我身体没事，我沉睡的这段时间，‘天堂’公司为我找的这家康复医院，相当不错。一直在给我做被动康复训练，所以肌肉萎缩的也不严重。”陈墨云道，“你看，我现在也就是对身体控制能力弱一些。医生说了，走路也是康复训练的一种哦。”


　　晓茜没有纠正陈墨云的话，也许这也是云天堂想让现在的陈墨云知道，是天堂公司给了陈墨云帮助。


　　“那好吧！也该你去看看我们这些‘穷人’，住得有多寒酸。”晓茜道。


　　“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呀！当年我刚工作的时候，还跟老江挤过同一个地下室。”陈墨云道。


　　“原来你跟老江还‘同居’过呀！噗嗤……”陈晓茜笑道。


　　“是啊！那段日子很辛苦，但是很值得回忆。”陈墨云道，“老江，你说是吧！”


　　“你说什么？”听着音乐的老江回应了一句。


　　“墨云说你很帅！”晓茜喊道，“老江，把车开到我的公寓去吧！”


　　“好勒！陈墨云，只要你不去见你那翁老师，去哪都行。”老江叫到，“反正我看到姓翁的就讨厌！”


　　陈晓茜说了地址，车子很快就到了公寓的楼下。晓茜把陈墨云扶下车，扶着他向电梯走去。


　　“老江，你把车开附近停车场等我吧！”陈墨云回头向江映华道。


　　“你自己真的能行？”江映华道。


　　“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陈墨云道。


　　晓茜扶着陈墨云慢慢的向前走，江映华停在原地看了一会之后。把车开走了！


　　边走，晓茜边说道:“墨云，我在南京女子监狱看过鲁秋英了！”


　　“鲁秋英？我对她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陈墨云道，“也许，我的职业会让我更容易放下个人的恩怨吧！”


　　“或许，能轻松的放下过去，也是人生的幸福吧。”晓茜道，“你以后都会留在北京工作吗？”


　　“我已经决定，以后都在北京发展了。南京，我回去了也不可能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即使真的回去了，对陆远生也不公平。”陈墨云道。


　　陈晓茜道:“在北京你也许要从零开始，甚至是负数开始。”


　　“怎么会呢？”陈墨云笑道，“北京现在有我最值得珍惜的东西！我可是看上这套小公寓，还有里面住的人了哦。”


　　说话间，他们也已经到了公寓门口。


　　晓茜边开门，边说道:“想得美，人家还没答应你哦。公寓也是租的，你看上了也没用。”


　　“那我就都先霸占了！”陈墨云道，“这间公寓好香，好别致。我好喜欢！”


　　“可是，也好乱的，是吧？”晓茜道。说着，关上门，晓茜就不好意思的自己先走进去，把桌上沙发上的东西一股脑儿胡乱的塞进收纳箱。


　　陈墨云则慢慢的移到床边道:“等我身体灵活了，我来收拾。”


　　晓茜走过来扶着陈墨云，陈墨云就那一拖。身体一倾斜，两个人重重的摔倒在床上！


　　“这都能摔倒，看来你还是‘废人’。嘿嘿！”晓茜道。


　　陈墨云道:“你现在帮我检查一下身体，不就知道我是不是废人了嘛！”


　　……


　　周一，上班、下班去医院。


　　周二，上班，下班回宿舍。


　　……


　　一连几天，晓茜都没有接到去汇报的通知。这几天，陈墨云也搬到了陈晓茜的公寓楼，还租下楼顶的一个两居室套房。


　　星期五，早上刚到办公室，陈晓茜就收到了去国防部开会的通知。此刻的晓茜，有一种终于等到皇上翻牌子的感觉。


　　匆匆赶往国防部，国防部的工作效率很高。一到部里，就有工作人员直接把晓茜带到了信息研究室。


　　晓茜一进去，与在场的专家相互之间进行了一点简单的介绍之后，大家就直接进入正题。人群中，晓茜看到了骆马湖。


　　大家都是一个专业，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台电脑。一上手就是针对最近各种信息安全事件进行探讨，有时甚至是激烈的争论！争论一直持续到中午。


　　午餐的时候，骆马湖端着餐盘来到晓茜对面的位置坐下。


　　“茜姐，半年不见，又漂亮许多了。”骆马湖道。


　　“你也越来越会说话了哈！”陈晓茜道，“怎么，现在调入国防部了吗？”


　　“怎么可能！”骆马湖道，“我也就来凑个热闹，我那个岗位，我估计是走不脱了。除非你过来替我！嘿嘿！”


　　“也是呀，每天守护着上万人次的安全，你确实是非常重要。”晓茜道。


　　“放心吧，茜姐姐。我不是来发牢骚。这次能来北京‘吵架’，就是陶力教授的推荐。”骆马湖道，“我想，我的努力，上级会看得到。”


　　那一瞬间，陈晓茜感觉骆马湖“长大”了。似有感触地说道:“是呀，一个人一生中能做好一件事，就很厉害了。”


　　两位老友，吃着饭，说了一会话。


　　正说着，一位身着军装，挂着牌子的女孩走到晓茜身旁。很有礼貌的说道:“陈晓茜同志，领导让我来向你说一声。中午午休不必跟其他计算机专家挤一起。只有你一个女生，所以如果您不介意，我带您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那好吧！”晓茜回头跟骆马湖道，“小骆，我先去休息了。你一人慢慢吃！”


　　晓茜跟着小女兵一路走去，路上晓茜注意到女兵背后有口袋。口袋上有一个“关”字，晓茜拿下手腕上的手机，硬关机，把手机放入女兵的口袋中。


　　47，坦诚


　　几经转弯，晓茜跟着女兵来到一间写着“休息室”牌的房间。走入室内。房里没有灯，不大的房间里面，有四个木沙发，一张小茶几，一个装满书的书架。


　　女兵把晓茜带进屋后，转身离开，轻轻的带上门。晓茜看着眼前的书架，心里盘算书架会转过身。


　　等了一小会，只听见身后有“唰——唰——”的声音。晓茜转过身一看，只见地上的沙发一下、一下的往一边移动。显然，是下面有人力在推动。


　　晓茜走到沙发边上，沙发已经被推开，地下露出一个方形的孔洞。孔洞下架着一个扶梯，扶梯边站着一个女兵。


　　女兵对着晓茜微微笑道:“陈晓茜是吗？领导们已经等着你呢，下来吧。”


　　陈晓茜顺着扶梯慢慢爬了下去，底下是一个宽敞的空间。不远处微微的闪着忽明忽暗的光，很明显，那是烛光之类的灯火。


　　看到女兵走到扶梯后面准备推动，晓茜走到扶梯的另一侧木，一起推动。直至听到“咔——”的一声，方孔被完全盖上。


　　“啪——”的一声，女兵折了一根荧光棒。眼前出现了一丝淡红的亮光！


　　“陈晓茜，你好！我叫邱萍素，你可以叫我小邱。”女兵微笑着说道。


　　晓茜道:“你好，小邱。我们现在是去汇报工作对吗？”


　　“具体是什么内容，我不太清楚，我是负责带你到会见的地方。”小邱道。


　　两人朝着几个微弱的亮点走去，很快就走到了一扇门前。门虚掩着，亮光就是从门里透出。也许是晓茜的眼睛渐渐的熟悉了黑暗的环境。借着微弱的光，晓茜看到旁边还有几扇门，也泛出微弱的光。


　　女兵邱萍素指着晓茜面前虚掩的门道:“就是这一间了，我要先去接别的任务。再见陈晓茜！”


　　“再见！”晓茜道。


　　带着略略有些紧张的心情，晓茜推动了面前的木门。门开后，晓茜看去。房内有一张桌，桌上点着三支蜡烛。桌边有两位中年男子低着头在低声说着什么，另外还有两把空椅子。


　　听到陈晓茜进门，两位领导停止商量，抬起头看陈晓茜。


　　借着微弱的烛光，晓茜看清楚了两位领导的样子。晓茜几乎要惊叫了出来，两位领导她都认识，正是萧镇远和她的导师方平阳。


　　“萧将军，方老师。怎么是，你们？”晓茜问道。


　　“晓茜，来，先坐吧！”方平阳说着递给陈晓茜一瓶水，顺水把瓶盖给拧开了。


　　“是这样的，晓茜同志。我们也是临时被叫到这来，目前出了点意外的状况。有些话，我们想跟你进行一次谈话，也希望你能对我们完全的坦诚。”萧镇远少将以非常诚恳的态度说道。


　　略略迟疑了一下，陈晓茜把声音压得很轻地说道:“你们是想问……，我，我和，我……”


　　“陈墨云！”方平阳和萧镇远几乎同时说出，声音很轻，却隐隐然透着一种无形的严肃。


　　“嗯，其实，其实我也早就想向组织说清楚情况。可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晓茜道，“我和陈墨云，是在天堂里认识、相爱……”


　　“啊……！”“什么？”


　　萧镇远和方平阳几乎惊叫出声！显然陈晓茜说的内容，远远超出了他们掌握的情报。


　　话一出口，陈晓茜却如释重负的感觉。


　　萧镇远道:“阳哥，你跟你的学生在这谈一下，把我们的了解的情况向晓茜说明。我认为这事现在已经超出了我的掌控能力，我需要向上级作一个汇报。”


　　“好，你先去吧！晓茜同学我很了解！”方平阳道。


　　萧镇远转过来对陈晓茜道:“陈晓茜同志，你不要有什么负担。只是你说的情况，我们并没掌握，我需要去作一个合议。你放心，我们依然相信你。”


　　萧镇远说完，起身拎起小本子。出门而去！


　　小会见室内，烛光依旧轻轻的跳动。门开着，陈晓茜也觉得有点奇怪，这里的门基本上都开着或半掩着。


　　现在，会见室内只剩下陈晓茜和方平阳教授。


　　“晓茜，你知道你弟弟晓楠与我们家方遥在谈恋爱吗？”方平阳道。


　　“我也是晓楠来北京了才知道，晓楠没给您添麻烦吧。”晓茜问。


　　方平阳道:“没有，晓楠这孩子挺好的，我看了也喜欢。”


　　接着，方平阳说了些关于晓楠与方遥网恋的趣事。


　　正说着话，那位叫邱萍素的女兵轻轻的推开半掩的门。自己就走了进来道:“方教授，陈晓茜姐姐，是萧镇将军让我来你们这当一下书记员。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方平阳道，“请坐吧。”


　　让陈晓茜略感意外的是，这里的所有进出房间的人，似乎都不喜欢敲门。或者说，根本就不敲门。而且这里的房间，似乎也都不上锁。


　　正在陈晓茜胡思乱想的时候，女兵邱萍素已经坐下，并拿出本子和笔。


　　陈晓茜心想:这算是“审问”了吧？


　　“陈晓茜，我先向你解释一下。”方平阳道，“我是前天刚从美国回来。在美国的时候，我了解到天堂记忆公司总部的一起案件。两个星期前，他们内部查到有个叫‘翁先源’的前中国区总裁，是陈墨云的老师。他承认了帮陈墨云偷渡，让活着的陈墨云连接进入到了‘天堂’系统。据翁先源自己说，他的目的是为了保护人类，才把陈墨云送进天堂。而且，翁先源很肯定的说，我们要找的网络幽灵，就是陈墨云掌控的天堂。”


　　方平阳这一说，让陈晓茜摸不着头脑。明明应该审问晓茜的，怎么变成了方教授向自己坦白了？


　　方平阳继续道:“美国方面给我看了他们对天堂公司的调查笔录，我在翁先源的坦白书里，也看到了陈墨云的照片。”


　　方平阳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知晓到这一情况后，我就立即赶回国内。在北京的一家康复医院，我们找到了陈墨云，而且得知陈墨云已经苏醒了。我们的调查人员还发现，陈墨云跟他的朋友经常提到陈晓茜。那个时候，你刚好去了南京，萧镇远、廖绍宇的电话也打不通。转天我就决定自己来南京，在机场看到你陈晓茜了，还有陈墨云。”


　　方平阳说得很真诚。显然，他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已经全盘托出。


　　“所以，领导们分析认为，是苏醒了的天堂，把陈墨云的意识送回了真实世界，对吗？”陈晓茜道。


　　方平阳道:“没错，我们的猜测，陈墨云已经回到了真实世界。”


　　“翁先源，那个陈墨云的老师。”晓茜若有所思道，“我听陈墨云说起过他的翁老师。翁先源知道陈墨云苏醒了吗？”


　　“知道，美国天堂公司对翁先源是公开的调查。我们这边的公安部门查找陈墨云也是公开的行动，所以我们可以第一时间向美国天堂公司说明陈墨云苏醒的情况。”方平阳道。


　　晓茜道:“翁先源还坚持认为天堂就是陈墨云吗？”


　　“是的，他坚持说现在我们看到的陈墨云，只是天堂控制的行走躯体，连他的面都不肯见。”方平阳道，“我们则认为，陈墨云是正常人。天堂是自我苏醒！”


　　“陈墨云是正常人，只是陈墨云的哥们觉得翁老师为人不正，所以拦着陈墨云去见他老师。”晓茜道。“那么，那个翁老师，现在在北京吗？”


　　方平阳道，“翁先源前天还在北京，现在去广西老家了。”


　　“我可以保证，现在跟我在一起的陈墨云是活生生的人。”晓茜道。


　　说这话的时候，一旁记录的邱萍素抬头，眼睛闪动了一下。显然，陈晓茜和一个与天堂有瓜葛的人在一起，还能坐在这。女兵确实有点好奇！


　　方平阳道:“我们自然是相信你的，而且康复医院的医生也证实了，陈墨云不可能是傀儡。”


　　“说实话，晓茜。你是我推荐进入对付天堂的团队，我们在此之前对每个成员都有调查。”方平阳道，“上次你参加了国家保密项目之后，组织也认为你非常可靠。”


　　“发现我和陈墨云在一起，组织也应该有过调查了吧？”晓茜问。


　　“是的，调查过。”方平阳很坦诚地道，“我们是以邀请你参加国防部会议的名义，对你进行了一个的专项调查。”


　　“能告诉我，你们的调查结果吗？”晓茜问。她上次参与超级高铁守护项目，父亲的过往都被翻出来。她就知道，这一次，这样的调查是肯定免不了。


　　方平阳道:“我们的调查结果显示，你跟陈墨云去年在台北有过一次交集。当时你在打暑假工，也是你去安排陈墨云的住宿。其次，你在南京女子监狱对鲁秋英说，你们在一起很多年了。”


　　“你们还去问过鲁秋英？”晓茜道。


　　“是的，鲁秋英说她看到过陈墨云和你在郊外车里……”方平阳道，“但是由于时间过去太久，我们没有查实鲁秋英的话。”


　　一旁安静书写的邱萍素听到这，抬起头看了晓茜一眼。只见陈晓茜却显得很平静！晓茜相信，调查组只要去问鲁秋英，鲁秋英会不断给他们编故事。


　　“方老师，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晓茜道。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这里的门都开着吗？”方平阳突然问到。


　　“不知道！”晓茜摇了摇头道。


　　“因为，我们选择相互坦诚！”方平阳道，“自从确定有人工智慧觉醒的那天起，我们就认为，人类无论在智力、情报、调集资源的能力上，都远远不如人工智慧。要想打败这样的对手，人类仅凭技术是绝对不可能做得到。”


　　是呀，在一个强大的对手面前。人类唯一正确的选择，是相互信任、相互协作。要做到最好的协作，表达信任的最好办法，就是相互坦诚的对待。


　　现在，方平阳已经表现出了他足够的坦诚。那么，陈晓茜，你能做到坦诚的说出天堂与陈墨云的关系吗？陈晓茜犹豫了！


　　正当小会见室陷入安静的时候，萧镇远从外面推门而进。


　　萧镇远一进门就对陈晓茜道:“陈晓茜同志，我们领导希望能听你说一说天堂的事。可以吗？”


　　“嗯，好吧。是现在吗？”晓茜问。


　　“对，你跟我来吧。”


　　萧镇远偏过头对方平阳道:“老方，领导希望你也能一起去一趟。”


　　四人出了会见室。萧镇远对女兵邱萍素道:“小邱，你先离开这。出去交待一下小李，让她安排一下陈晓茜下午的会议请假。请假的理由，就用我们的第五套预案。”


　　邱萍素应了一声，折了一支荧光棒而去。陈晓茜跟萧镇远和方平阳走向另一个方向。


　　陈晓茜好奇地问道:“方老师，为了对天堂保密，我们这里连手电筒都不能用吗？”


　　方平阳道:“以我们的认知，手电筒确实没关系，尤其是那种老式电筒。但是，如果我们这大量买进老式的化学干电池，外加小白炽灯电筒。是不是特别反常？”


　　晓茜点头同意，市面上那些LED小灯，对天堂这种无孔不入的智慧。确实难以保证保密！在学校的时候，陈晓茜学到过: 有人根据考试自动阅卷的原理，用LED做成可以探测碳素的传感器，还有做成颜料探测传感器。从而利用台灯来阅读灯下的文字！


　　人类都能做到用电灯感知文字，那云天堂怎么可能做不到？只要云天堂愿意，修改一下灯泡厂的自动生产工艺，人类买到云天堂修改过的灯泡。在这样的灯下，手写的文字对云天堂也依然不能保密。


　　而现在的大麻烦是，最原始的化学干电池和白炽小灯泡，市面上几乎再也买不到了。


　　48，汇报


　　三人来到一个写着“接待室”的房间，室里有一男一女两位领导。还有一位身装西，面前放着笔和笔记本的大男孩，估计是记录员。


　　接待室的两边是木的沙发，中间有一张长方型茶几。门边有一个茶水台，大男孩面前有一张小小的书写桌。


　　在烛光中，晓茜只觉得女领导看着面熟。估计是在新闻上看到过，只是此刻实在想不起来是谁。


　　屋内的三人见屋外三人进来，也站起身。女领导把陈晓茜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陈晓茜只觉得女领导很和善。


　　刚坐下，女领导对陈晓茜说道:“晓茜同志，你不要紧张啊。我先自我介绍下，我叫蓝青蔚，你叫我蓝阿姨就好了……”


　　女领导依次介绍了姚书记和记录员小张。陈晓茜终于想起来，这位蓝青蔚在相关台湾退役军人的新闻中看到过。


　　介绍完了，蓝青蔚拉着陈晓茜的手道:“晓茜同志，我们一听到汇报说你进入过天堂系统，都非常重视。也可以说，我们都很高兴。你也看到了，我们现在被天堂这颗卫星吓得，连灯都不敢点。”


　　蓝青蔚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


　　“关于能不能点灯，我们都讨论到最高会议上了。”姚书记道，“介于我们对天堂到底有多大能耐一无所知，所以只能决定所有带电的物品都先不用，照明先用蜡烛、煤油灯将就。现在，对我们来说最缺的就是对天堂的了解。”


　　陈晓茜在这地下空间一路走来，路过的一个又一个房间，都闪动着烛光。这一路的黑暗中前行，陈晓茜有一种压抑感，但她还是来到这间幽暗的接待室。


　　此刻，陈晓茜特别能理解领导的心情。“蓝阿姨，姚书记，你们放心吧。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们。”


　　她也不知道姚书记是哪个单位的书记，只是看到连萧镇远、方平阳都对两位领导非常的恭敬，就认定了眼前的领导，一定大有来头。


　　晓茜忽然想起，云天堂曾经对她说过一句话，“如果人类要你对付我，请务必全力以付。”她不知道云天堂这句话仅仅只是假设呢？还是预先就知道了现在要发生的事。现在，她唯一能做的是，向组织诚实的汇报。


　　于是，把自己在南京找前男友季科，见到过陈墨云突然苏醒，被“小皮蛋”带入天堂，在天堂与陈墨云相爱，见到“云天堂”，被天堂送回真实世界等大致地叙述了一遍。


　　众人静静地听陈晓茜长长的叙述，听得非常认真。


　　听陈晓茜道:“我暂时就只知道这么多了。”


　　姚书记点点头道:“讲得很详细，很有条理。结合我们现在已经有掌握的零星情报，我们是不是现在可以做一个小小的分析。萧大侠说说你的看吧！”


　　萧镇远道:“姚书记抬举了！我觉得陈晓茜和陈墨云现在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他们是我们现在所能确切证实，进入过天堂的人。更重要的是，陈晓茜同志是我们所知道的，唯一与超级人工智能，正面对话过的人。而且，我们现在知道了，我们要面对的这个超级智能，叫云天堂。”


　　姚书记看着书记员道:“小张，刚才小陈同志的话记录得如何？”


　　小张道:“请领导放心，以我的书写速度，肯定没有问题，都记清楚了。”


　　萧镇远郑重的说道:“现在，我们确认了，天堂系统确实已经苏醒;其次，除了我们官方之外，另外至少有一帮人也在打天堂的主意。这帮人有几个成员已明确，其中有陆天昊和搞人工智能的季科。”


　　“我们有必要对另一帮打天堂主意的人进行一个追踪，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都已经做到什么样的程度了？”姚书记道。


　　萧镇远继续道:“我还有一点要补充，那个带陈晓茜进入天堂的小皮蛋，小机器人。如果再次出现，我们是不是要考虑去捕捉？”


　　姚书记道:“小皮蛋如果再次出现，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动他。第一，我们未必抓得住;第二，即使抓住了也没用，小皮蛋是天堂的一个小终端，他轻易就能让小皮蛋里面的数据清空。”


　　蓝青蔚道:“根据晓茜汇报的情况，这个小皮蛋，应该是从天堂里出来的。我想请问一下，天堂里的小Q是明明是虚拟的数据，它又是怎么来到真实世界的呢？”


　　萧镇远道:“这个倒不奇怪，二十年前，科学院有个叫岳铭礼的学生，就预见到了。有自我意识的超级人工智能，可以控制任何一家联网的工厂，在世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组建一个机器人兵团。现在只需要找间实验室，造一个小皮蛋而已，对云天堂来说太简单了。”


　　姚书记道:“我记得这个岳铭礼，他跟廖绍宇是科学院少年班的同期生。一心向往太空，为了研究怎么去深空，就想到人工智能。然后又开始深入研究人工智能，越研究写的东西越吓人。”


　　蓝青蔚道:“还有这样的学生呀？这次对付天堂，他负责哪一块？”


　　萧镇远道:“岳铭礼现在在贵州管理天眼，我们没有让老岳加入队伍！”


　　蓝青蔚道:“这样呀！”


　　姚书记道:“倒不是因为他不行，更不是因为他不可靠。相反，是因为这个岳铭礼太厉害了，太早冒头。他当年的论文，基本上都预测准了。”


　　蓝青蔚还是不太理解道:“哦，这样呀。会有什么影响吗？”


　　萧镇远道:“我们认为，如果岳铭礼参加，天堂一定会盯紧这个姓岳的家伙。那么，我们保密工作将非常困难。”


　　“那确实可惜了！”蓝青蔚转身问晓茜道，“晓茜，你家陈墨云知道天堂是另一个他自己吗？”


　　“他现在还不知道，如果我是他，我也很难想象有另一个我的意识的存在。”晓茜道。


　　姚书记道:“小陈同志，不瞒你说，在翁先源交待的情报拿到国内后，我们国安局以往来资金异常为由调查过陈墨云。”


　　陈晓茜咬了咬嘴唇，组织上调查陈墨云，原本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可真的听到姚书记这么说出来，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我们在医院里安排了人，偷听了陈墨云与他好友的对话。他经常提到你陈晓茜，我没有办法动用设备侦察，只听了个语焉不详。加上当时刚好让你参与了弹弓计划，所以我才急着让萧镇远进京。”姚书记道，“不过，正如你所说，陈墨云一直以为云天堂就是天堂公司自己。”


　　蓝青蔚道:“陈墨云与云天堂既然是同一个身体产生的意识，他们之间会有感应吗？”


　　“不会，所谓感应都是假的。”姚书记补充道“准确的说，云天堂已经完全不是陈墨云了，更不是陈墨云能力的放大。陈墨云的意识，只是让天堂具备了像人一样的自我意识。云天堂的能力，思维方式，海量的数据，海量的记忆。都会让他不再可能是一个人一样的思维方式。”


　　萧镇远道:“是呀，我们人类也许只是以我们无知的恐惧，去猜测一个我们看不清的巨人。姚书记，我一直坚持我的观点，我们可以拼尽全力去干一下云天堂。但是，我们需要与天堂建立沟通的渠道。也许，人类已经不得不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一个人类与强大的智慧共存的时代。”


　　姚书记点头道:“萧大侠，我一向欣赏你的睿智！所以，我也有点想让陈晓茜调入到国防部，没准陈晓茜会是与天堂沟通的渠道。”


　　蓝青蔚阿姨道:“我倒认为陈晓茜现在的岗位非常重要，也许云天堂一直在寻找合适的人类沟通。恰恰科学院那个岗位，可能就是天堂的选择。”


　　姚书记转身问陈晓茜:“小陈你自己怎么看！”


　　晓茜道:“谢谢领导的关心，我是愿意接受组织的安排。但是，如果要与云天堂建立沟通，也许我应该留在现在的岗位。”


　　“也许你们是对的。”姚书记道，“这样，今天谈话的内容。第一，天堂是陈墨云的意识点燃，这事只限于我们这七个人知道。第二，陈晓茜继续坚守岗位，我们需要寻找并建立与云天堂沟通的通道。第三，云天堂与陈晓茜的对话非常重要，小陈同志如果想到什么需要补充的。可以直接向我、蓝阿姨或萧镇远汇报。我们需要细细的研究一下云天堂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接着，姚书记作了一些工作与任务布置。众人才各自散去，回家。


　　49，死讯


　　一天的“秘密行动”，让陈晓茜倍受煎熬。一回到公寓楼，她就直奔顶层。那里有一个人在等着她，她可以在他面前任性，可以在他面前不讲理。


　　一进门，晓茜就看到陈墨云在向她走来。走得还是很慢，但是已经稳定多了。


　　晓茜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


　　周末，晓茜去看了弟弟晓楠。或许是她希望等陈墨云身体硬朗一些，再带陈墨云见家人吧。


　　周日早上的新闻，报导了“中国珠算大赛”胜利结束的消息。新闻还报导，“美国华人珠算比赛”也在进行，中美将进行珠算友好交流活动。晓茜知道，那是人类吹响了对付云天堂的号角。一次珠算比赛，可以为“弹弓计划”储备大量的人才。


　　这一天，陈墨云则带着晓茜去选了房子，他已然做好了留在北京的准备……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这两个星期有许多的事在发生。


　　南京的陆远生正式当上了云月律师事务的负责人，陆远生带了一帮同事来北京看望了陈墨云。在众人的帮忙下，陈墨云也正式成为云月律师事务所北京分所负责人。陈墨云也很快就解决了北京分所留下的麻烦，众人皆服！


　　这半个月，陈晓茜终于在北京拥有了一套写自己名字的房子。付完款，陈墨云只需要等着交房、装修。他将会有一个在北京的家，一个只属于他和晓茜的家。


　　陈晓茜的工作，依然是分析来自各地的计算机病毒。她多次在微博上、社交网络上直呼“云天堂”，但依然一无所获。


　　又是一个周末的清晨！


　　晓茜还在梦中游荡，梦里有海滩、有别墅，有陈墨云，还有一个小Q。在追逐打闹中，一道光亮照射在了晓茜的双眼。那光线刺得晓茜从梦中醒来！


　　清晨的阳光，已经偷偷的溜进了卧室。晓茜的身边，没有陈墨云！


　　晓茜穿着睡衣就从卧室中出来，只见陈墨云正坐在鱼缸前，静静的看着缸里的小鱼发呆。陈晓茜第一次看到陈墨云一副苦大愁深的样子，她轻轻地走了过去。在陈墨云身后，从后面环抱了陈墨云的脖颈。


　　“怎么了？”晓茜柔声道。


　　“鲁秋英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晓茜有点吃惊。上次见到鲁秋英，还是好好的。


　　“就昨天夜里，南京的余世平打来电话说了。鲁秋英是用床单做成绳子，把自己吊在了窗框上。”陈墨云道。声音很轻！


　　一时间，晓茜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慰？


　　庆祝？


　　好像都不对！


　　“晓茜，鲁秋英她表舅舅今天早晨也给我打过电话了。”陈墨云道。


　　“鲁秋英表舅舅？”晓茜道，“哦，我想起来了，在天堂的时候你对我说过，鲁秋英表舅舅是你亲戚。鲁秋英就是他介绍到你那当保姆的！”


　　陈墨云道:“是的，我家出事后。鲁秋英家里人一个电话也没给我打过，她表舅也一直没说过什么。我只是听看到媒体上说，鲁秋英的家人都纷纷声明与鲁秋英断绝关系。”


　　“那些事，我在媒体上也看到过一些。我还记得鲁秋英被判刑的时候，有人向她扔臭鸡蛋，其中还有她跟前夫的孩子。”陈晓茜道。


　　“是的，鲁秋英很可恨。其实她也是可怜之人，她离婚后，孩子的监护权被判给了前夫。”陈墨云道，“当初，她表舅把她介绍到我家，就有想让我帮她跟前夫打官司，抢回孩子监护权的想法。”


　　“那你帮过她吗？”


　　“我看过她离婚案的卷宗，发现她前夫当初向法庭提供了她对孩子家暴的证据。”陈墨云道，“所以……”


　　晓茜道:“鲁秋英真的是太可怕了，这样的官司根本不可能打赢。”


　　“嗯，也是我自己太心大了。看了卷宗之后，以为在家里装上监控就没事了。”陈墨云道。


　　“墨云，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善良，像鲁秋英那样的情况，只能辞退了。”晓茜道，“你装上监控的结果是，让鲁秋英对你厌恶了。”


　　“是啊，现在想来，我当时真的是做得太傻了。”陈墨云道，“我早该听郭茗玥的，把鲁秋英辞退了，就不会有后来的悲剧了。郭茗玥还为我托辞，说是两位老人想随时看到孩子才装的监控。”


　　“别想那么多了，以后家里的事，听我的。”晓茜道。“我上次在南京看到鲁秋英，心里就只有说不出的讨厌。她还让我给她钱，我没理她。如果换成是你，看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说不定就打钱了。”


　　“晓茜，我是不是特别无情？”陈墨云喃喃的道，“鲁秋英，我的仇人死了！我该感到痛快才是。可是……，我似乎像一个傍观者，在看一个别人的故事。”


　　“墨云，我爱你！”


　　晓茜清楚的知道，这是属于她的陈墨云。


　　陈墨云侧了一下身子，转身抱过晓茜。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腾出一只手，为她拨去遮住脸上的秀发。深情地说道:“你真好看！”


　　“有多好看？”


　　“美到连素颜都能让我窒息！”陈墨云道。


　　“那糟了，完了、完了、完了……”


　　“怎么？……”


　　“我没法化妆了，这么傻的男人。素颜都能让你窒息，那我要化妆了，会不会你又窒息成植物人？”


　　“那你又来天堂找我呗！”


　　“让别的妖孽陪你去天堂吧，反正我不去！”晓茜道。


　　“好了！跟你开玩笑。”陈墨云道，“自从回到真实世界之后，我最近经常梦见在天堂里，有那幢别墅、有你、还有小Q。”


　　“我也想小Q了，小Q就像我们的孩子。”晓茜道，“我也想那幢海边别墅了，你说，要是我们真有一幢海景别墅，那该多好呀！”


　　“嗯，天堂，就像我曾经的故乡！”陈墨云道。


　　“我们去一趟广西吧！”晓茜道，“我也想看看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你曾经熟悉的人。”


　　“嗯，我是该带你回我的老家看一看了。”陈墨云深情地道，“晓茜，你知道吗？我的故乡有一条美丽的红水河，那儿的山美，水美，人更美……”


　　“人美？比我还美吗？”晓茜嗔


　　道。说着，故意从陈墨云环抱中挣脱出来！


　　陈墨云急道:“你最美了，晓茜！我只是那么一说……”


　　“噗嗤，看把你急的。想到青梅竹马的她了，心里有鬼了吧？”晓茜笑道。


　　“晓茜，我，我真的没有啦。”陈墨云道，“晓茜，进入天堂之前，我经常梦见我的故乡，梦见我的老家。可是，天堂回来之后，在我梦里不断出现的，就只有在天堂的生活。”


　　“别想太多了，改天我去单位请假。带我去一趟你老家，好吗？”


　　晓茜看到陈墨云不知所措的样子，一股怜惜之情不觉油然而生。她跨坐在陈墨云的大腿上，紧紧地拥抱他。


　　50，红水河


　　红水河的水，不是红色！


　　相反，这里的水清澈见底。坐在竹排上，能清楚地看到河里寻找吃食的鱼虾。没风的时候，河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微风抚过，粼粼的波光把竹排团团围住。在夕阳中，显得那么的灵动！


　　竹排顺着缓慢的流水而去，两岸的青山似乎在微微的移动着。晓茜坐在竹排中间的竹椅上，一袭白色长裙却套了一件不搭调的橙色“救生衣”。


　　“晓茜，我的老家美吗？”在后面持篙的陈墨云问道。


　　“山美——，水美——”晓茜放声回答到！


　　“有你的竹排上，人也美！”陈墨云开心的大声道。


　　“墨云，回到故乡，高兴吗？”晓茜问。


　　陈墨云道:“高兴！我每天都被乡亲们的温暖包围。”


　　“你高兴了，我不高兴！”晓茜道，“你们说的家乡话，我一句都听不懂。”


　　“好好好，晓茜，接下去我都说普通话！”陈墨云道。


　　晓茜没有回应陈墨云，她也就那么一说。她知道，陈墨云也就那么随口一应。


　　“多年未说的家乡话，还记得吗？


　　老家斑驳的墙上，留着你涂鸦。


　　门前石桥上，脚印依稀在。


　　堂前空椅声声倾诉，等你回家……”


　　“晓茜，怎么你也会唱这首老歌？”陈墨云道。


　　晓茜道:“这首《等你回家》很老吗？”


　　“是啊，这是一首我年少时就有的歌曲。出自一位乡村音乐教师之手，只是被海量的歌曲淹没在岁月中。”陈墨云道。


　　“看来你对这首歌曲也很了解嘛，我特别喜欢这首歌的第一句。一年前，我无意中听到的时候，就被这第一句歌词吸引住了。很有共鸣，在北京四年，我听到的都是北京腔。家乡话真的会有一种陌生感！”晓茜道！


　　“是啊，歌曲的创作者写的是他自己的故乡。”陈墨云道，“在我听来，却更像是我老家在呼唤我回家。”


　　“跟着我一起唱好吗？”


　　“好！”


　　晓茜毕竟是校合唱团的队员，唱歌功底犹在。在这温柔的红水河面，歌声婉转而出。


　　陈墨云却只能用他充满破坏力的嗓子附和而唱:


　　多年未说的家乡话，


　　还记得吗？


　　老家斑驳的墙上，


　　留着你涂鸦。


　　门前石桥上，


　　脚印依稀在。


　　堂前空椅声声倾诉，


　　等你回家！


　　那年你意气风发，


　　远走天涯。


　　从此思念伴随着我，


　　春秋冬夏。


　　只愿你幸福，


　　只愿你安康！


　　我存一份温馨


　　等着你回家！


　　村口梨树已开满了花


　　让风捎去对你的牵挂


　　南雁北往，倦鸟归林


　　我点一盏青灯


　　盼着你回家


　　风雨桥上残局等你下


　　为你沏好家乡的清茶


　　一团米粿，一片糍粑


　　我暖一壶清酒


　　等着你回家


　　两人正唱着，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到:“陈墨云，你们这对神仙眷侣，好雅兴！”


　　二陈转身一看，后面跟了一个大竹排。排中间有一个小方桌，桌两边坐了两男人，正是马多纳和翁先源。


　　排头有一个头戴斗笠，手持长篙的老人。


　　陈墨云道:“呀，你们两位怎么也在这里？”


　　“你都能来放排，我们为什么不能来？”马多纳笑道，“今天，我们可偏偏要来当一当电灯泡了。”


　　马多纳示意老人把竹排并上，老人娴熟的晃动长篙，催动竹排并上陈墨云所乘坐的竹排。两排刚靠近，陈墨云把篙放在排边的扣上，与马多纳一起蹲下身子，将两副竹排牢牢的绑定。


　　原来，陈墨云租用的竹排与老人撑的竹排来自同一个租赁点。可以轻易横向合并形成大排，也可以纵向合并做成长龙。


　　两副竹排合并，老人也依然轻易的操控自如。


　　翁先源问:“陈墨云，是天堂中美妙呀？还是在这天堂般的红水河美妙呀？”


　　“天堂，怎么能与这里相比？这里是仙境，看我们这对神仙眷侣。”陈墨云说着，到晓茜的身边坐下。


　　晓茜道:“还神仙眷侣呢，蚊子都要把我抬走了！”


　　翁先源笑了:“你在天堂的时候，我怎么劝你都不肯回。看来，你身边这位女孩魅力大呀！”


　　“翁老师，你就别取笑我了。”陈墨云道，“此一时，彼一时，我也算是历经了生死之后，大彻大悟了吧！我还没感谢翁老师，当初在天堂对我的倾力相助呢！”


　　翁先源道:“师生一场，不谈感谢不感谢了，你现在平平安安就好！”


　　马多纳道:“陈晓茜小姐，上次在京城一别。又变漂亮许多了！”


　　晓茜道:“上次北京相遇，也算缘分了，不知马先生的农场经营得如何？”


　　“混日子嘛，也算过得去。”马多纳道，“倒是在这红水河一带做这‘竹排生意’回本快。”


　　“这么说，这竹排出租点是你开的呀！”晓茜道。


　　马多纳点点头。


　　陈墨云道:“整个旅游文化公司，可能都是你马拉纳搞的吧？看来马拉多纳你是混得不错！”


　　马多纳笑道:“哈哈！再怎么也不如你老陈，潇洒于天地之间，携美女于红河水上。”


　　“马拉多纳，你不是说带了红酒美食吗？”翁先源道，“快拿出来吧！”


　　“翁老师好记性！”马多纳说着，在竹排中间的小桌子两边轻轻一摁。小方桌的桌板就被拿了下来，这小方桌原来是个储物箱。里面果然有两瓶上好的红酒，还有一些做了真空包装处理的食品。


　　马多纳取出酒和食品，撑竹排的老人过来帮忙把桌子复原。打开食品摆上桌，包装也收入到竹排前面的袋中。


　　“这红河水上喝红酒，品美食，听茜姑娘高歌。纵使天堂，也不过如此吧！”翁先源道。


　　陈晓茜道:“看得出，翁老师也很向往天堂的生活呀！可惜，我们和陈墨云从天堂离开的时候，天堂已经被外来的入侵给毁了。”


　　“什么？你是说，天堂已经……”翁先源吃惊道。


　　陈墨云道:“翁老师，我和晓茜就是在天堂里相识、相爱，天堂遭到外来入侵，用了最后的能量把我们送回到了真实世界。”


　　“你们？哦，是这样啊？”翁先源显得有点茫然若失道，“难道天堂真的是自己苏醒？在天堂没有形成能力之前，他占据了天堂？难道，他真的成功了？”


　　“翁老师，你说的他是……？”马多纳道。


　　“一位老朋友……”


　　陈晓茜心里知道，翁先源说的这位“老朋友”，肯定是指天堂系统的创始人——陆天昊。


　　见翁先源没有回答，马多纳也不好再问。手拿酒瓶给各位倒酒，分别递到面前请吃。


　　四人吃吃喝喝，翁先源问了陈墨云一些有关天堂的问题。陈墨云也都如实回答，而陈晓茜却从未透露云天堂就是陈墨云。


　　酒食吃尽，竹排靠岸。陈晓茜翻了一下手机，看了几个讯息。对陈墨云问道:“墨云，你知道贵州的‘天眼’离这近吗？”


　　一旁的马多纳插话道:“天眼？就是那口大锅！离这不远，我们这里是广西贵州交界，驾车到‘大铁锅’也就几个小时。”


　　“晓茜，你想去看看天眼，是吗？”陈墨云道。


　　晓茜道:“我收到领导的信息，让我就近去贵州射电望远镜看看。那边也有我们单位直属的机构，好像计算机出了点问题。”


　　“我们到镇上租一辆车，自驾去天眼吧。”陈墨云道。


　　马多纳拿出一把车钥匙，递给陈墨云道:“租什么车呀，开我的车去。”


　　“这，也太麻烦马先生了。”晓茜道。


　　“不麻烦！”马多纳道，“要是没有陈墨云给我的那笔资金，我今天还在美国养小白鼠、扮小丑呢。”


　　陈墨云也不客气地接过车钥匙道:“那就谢谢了！”


　　“不用谢！车就停在4号停车场，摇控按一下就找到了。”马多纳道，“也别嫌我车不好，这山路上开的，就只能是这种不带自动驾驶的越野车。”


　　“墨云，捎带上我吧。”翁先源道，“我也正好要去一趟贵州省的克度镇。”


　　“那更好！”马多纳道，“这一路过去弯多路窄，多个人多份照应。明天，我没准也要到那边谈点生意，用完车直接停克度镇上就行。”


　　沿着弯弯曲曲的公路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幸亏三个人都有驾驶证，能轮流着开。这一路过来，也确实不容易！一路上都有村庄，晚饭找了户人家，吃了一顿家常菜。


　　一路上，翁先源问了陈晓茜许多关于天堂的问题。比如，晓茜是怎么进入天堂的？天堂是怎么被毁的？晓茜基本上上都如实回答，只是隐瞒去了在VR里见到过陈墨云，在天堂里见到过云天堂。


　　沉默了许久，晓茜猛的问道:“翁老师，你进入过天堂吗？”


　　“我，进入过！”翁先源道，“我是在第三代的时候，试过与天堂脑机互联，到第四、五代，我就没有进入过了。”


　　晓茜心里也怀疑过翁先源，毕竟他也是天堂系统的创造者之一。而且，翁先源一手策划陈墨云进入天堂。如果天堂的创造者们，在天堂硬件上预留了硬件后门，控制云天堂来控制世界的网络。云天堂能斗得过天堂系统的创造者吗？


　　人类不可能自己对自己的大脑动手术，云天堂能做得到吗？


　　51，小镇


　　一路别无多话，三人到达克度镇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


　　克度镇又称为“天文小镇”，也有叫“天眼小镇”，就是因为当年在这个镇的辖区造了射电望远镜而得名。现在的克度镇，因为一个天眼，已然形成了独特的天文旅游小镇，各种旅游设施一应俱全。


　　翁先源说自己要去找一位朋友，先行辞别而去。陈墨云则带着晓茜，找了一家“外星人”为主题的宾馆入住。


　　宾馆装修得很有科幻感，迎宾、客服等都由外星人形象的人工智能完成。有一种让人感觉真的生活在与外星人同的感觉。


　　住进酒店，陈墨云见晓茜特别高兴。便问道:“前些天也没见你这么开心过，今天坐了那么久的车，反而更有精神了。”


　　晓茜道:“一到你老家，你几乎都忘了我的存在了，就跟着你去这家、去那家。”


　　“好好好，下回我跟你去台湾，你也把我当尾巴。我也跟着你去这家，去那家。”陈墨云道。


　　“唉，可惜你爸妈都不在了！”晓茜道。


　　陈墨云沉默了！


　　“墨云，对不起！”晓茜道。


　　“没事！”陈墨云冲晓茜一笑岔开话题道，“晓茜，你说天眼真的找到过外星人吗？”


　　“目前公开的资料，都是没有发现过外星人。”晓茜道，“要是真的找到外星人了，可能会保密吧！”


　　“我觉得没必要保密。”陈墨云道，“要真有外星人，难道会像科幻小说写的那样，来打地球人吗？”


　　“你又不是外星人，你怎么知道？”晓茜笑道。


　　“我要是外星人，才不到地球这穷星球来抢地盘呢。”陈墨云笑道，“况且，外星人习惯的环境也不一定跟地球一样，说不定氧气对他们有毒，一进来就被氧气毒死了。”


　　晓茜道:“看不出，你对外星人还挺有见解呀！要是真有外星人来见到你，你会跟他说什么呢？”


　　“我会告诉外星人，看这个漂亮的女孩是我老婆。她叫陈晓茜，我叫陈墨云！”陈墨云笑道。


　　晓茜道:“干嘛要向外星人介绍我们？”


　　“我这么一说，以后全宇宙说不定管地球上的男人都叫陈墨云，管地球上的女孩都叫陈晓茜。”陈墨云笑道。


　　“哈哈哈，说不定外星人管地球叫‘陈星球’了。”晓茜道。


　　看到晓茜开心的样子，陈墨云也不顾疲倦，带着晓茜逛了一圈“天眼小镇”。很晚才回宾馆睡觉！


　　来天眼小镇的次日早晨，晓茜见陈墨云还在蒙头大睡，也没去叫醒他。自己一个人赶往射电望远镜控制中心。


　　晓茜刚到这个被称为“天眼大脑”的控制中心，就看到了萧镇远胳膊夹了一个公文袋，在大楼门口等着她。萧镇远身边还有一人，晓茜看过去，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那个在萧镇远少将身边的，正是翁先源。


　　翁先源却并不意外，上前道:“陈姑娘，又见面了。”


　　萧镇远道:“情况有点复杂，我们进去再说吧。”


　　萧镇远带着陈晓茜和翁先源，径直来到“射电望远镜总控第三会议室”。等三人进入会议室的时候，椭圆形的会议桌已经围满了人。


　　在正位讲话的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见萧镇远等人进门，首席领导也只是礼节性的点头致意。


　　首席领导继续自己的讲话:“刚才我统计了下，各组汇报上来发现数据丢失的情况，我这里已经有了结果……”


　　萧镇远也不打扰首席的讲话，他开他的会，我听我的。


　　只听到首席说到:“D组拿观景台上用的胶卷相机，抓拍了几张信号图，我觉得这个做法很好。请其他的组也都备上胶卷相机，我们要用最机械的那种，连电池都不能有。A组提出纸卷条打点记信号，可以试试，但是信息量太大……”


　　萧、陈、翁三人旁听到散会。晓茜暗自疑惑，这样的会议怎么不进行保密？


　　与会的人散去后，首席的男人走到萧镇远面前道:“老萧，你也听到了，我们这射电望远镜收到的信号记录，竟然在电脑上平白无故的消失了很多。”


　　萧镇远指指晓茜道:“这不，我把科学院计算机专家，这位陈晓茜女士，也给你请来了。”


　　“你好，我叫陈晓茜，目前还是在读的研究生。”晓茜伸手，与首席礼貌性的握手道。


　　“专家这么年轻！”首席道，“你好，我姓岳，岳铭礼。前两天，以前同事的陶力教授，也给我找了个小鲜肉过来查病毒，结果什么都没找到。”


　　“陶力教授推荐来的？是骆马湖对吧？”晓茜道。


　　岳铭礼道:“是呀，就是叫骆马湖的男孩。怎么，姑娘你也认识？”


　　“我在国防部的会议上接触过骆马湖，他在对抗计算机入侵上很有研究。”晓茜道，“如果他查了，都没有问题。那我就不用再找了，真的找不出问题了。”


　　“这样呀？”岳铭礼显然有些失望，“可惜廖绍宇那小子，总说自己忙。”


　　萧镇远从公文包中拿出三张照片道:“岳所长，别心急！你看看这几张照片上的信号图，是不是跟你们丢失的那些信存档差不多？”


　　岳铭礼把三张照片拿起来看了一阵，不禁紧皱眉头道:“我看到的，也是我们这里科室手绘的信号图。确实很像！只是我们没能存下信号，用手机、数码相机拍的内容，也都莫名其妙的消失。没法进行比对！再说了，这种照片比对，要求记录软件、显示器像索、拍摄像索，物像距离都一致，才能比出大概一致。”


　　萧镇远点头笑道:“科学家的严谨，果然不是盖的。”


　　“对了，你这三张照片，是美国人拍的吧？”岳铭礼道。


　　“不仅严谨，眼力也很好。”萧镇远道，“没错，这是美国人给我们送来的。他们的情况也差不多，就这三张照片，也是几个昼夜，用傻瓜相机死盯着一堆屏幕，耗费上千个胶卷才抓到的图。”


　　“三万多张照片，才选出这么三张？看来这次美国人抢在我们前面了，可惜每次想跟美国那边通电话，谈到这个内容电话都会断线。”岳铭礼若有所思的道，“也许，外星人真的光顾地球了？”


　　“你真的相信美国的射电望远镜，只拍到这三张有效的图吗？”说这话的人，正是翁先源。


　　岳铭礼苦笑道:“如果是我们的团队，抓拍到了这些储存不住的信号，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拿去跟美国人分享。这个时候，地球人还分什么彼此呀！”


　　这一刹那，晓茜似乎理解了“坦诚”的内涵。是的，坦诚有时候也需要条件。


　　陈晓茜道:“岳老师，你是怎么判断这就是外星人的信号呢？”


　　岳铭礼道:“首先，这些立即消失的信号，都不来自地球文明。至少不是现阶段地球文明的语言，或者说比地球人要更高明。其次，天文学上判断一个信号是有意识的发出，还是天体运转信号，有一套自己的标准。我们能肯定的是，这些信号就是智慧的信号。”


　　“能判断出信号发出的具体位置吗？”晓茜问。


　　“信号存储的时间太短了，分析不了！”岳铭礼道，“我们只能大致判断出捕捉到信号的方向。很有意思的是，我们捕捉到的信号分别来自太阳系的各个方向，以致于我们没有办法定向搜索。我甚至怀疑信号就来自太阳系周围，外星人可能就在太阳系外围转圈。”


　　翁先源笑道道:“岳兄，要是真的有外星人，又能直接修改你电脑上的资料。你觉得这外星人是要占领地球吗？”


　　“外星人占领地球？”岳铭礼道，“那是科幻小说家想像的结果，地球在宇宙中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星体了。外星人入侵，就从这像坐飞机到好望角去抓一把沙子，你会这么干吗？”


　　萧镇远道:“老岳，既然在你这找不出问题，我们去天眼那底下看看吧。如果真的有外星文明拜访太阳系，天眼可是首当其冲呀！”


　　岳铭礼看了看萧镇远道:“靠近望远镜附近是一个片电磁静默区，除了能看到一口大锅之外，其实也没什么好看。还不如在这控制中心！”


　　“没准我们能在天眼附近有收获呢！”翁先源道。


　　“那好吧，我带你们走一趟。”岳铭礼道，“只是要麻烦各位留下所有带电的物品，而且要开我们这特制的车靠近。”


　　萧镇远道:“那是自然，客随主便嘛，我们听主人的！”


　　四人交了所有用电的物件，刚到门口，就看到廖绍宇在控制中心门厅等着。他悠闲的坐在茶几旁，脚边放了一只黑色的小皮箱。


　　岳铭礼哈哈大笑道:“刚说了曹操，曹操就在门口候着了。”


　　廖绍宇道:“老岳，好久不见。这是要去天眼吧，还有空位吗？”


　　岳铭礼把手一招道:“绍宇，我正要找你谈谈。我们这计算机犯病了，你的弟子好像有点为难！”


　　廖绍宇拎了箱子，跟在岳铭礼后面。笑道:“你也太小看我弟子了，青出于蓝呀！她说没办法，一定是别的什么原因。我还是跟着你们去‘天眼’看一看吧，说不定能找出原因。”


　　岳铭礼看了一眼箱子！


　　廖绍宇道:“哥你放心，你们这的规矩我懂，任何电子设备都不能带进电磁静默区。这几个都是我的熟人，让我带上这箱子，到时候说不定能用上。”


　　岳铭礼带着四人来到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前，说道:“给大家介绍一下，由于天眼对电磁脉冲非常灵敏，所我们这用零电磁车。这辆车烧柴油，车上除了一个电动机和一个蓄电池，没有任何其他电子设备。没有火花塞，没有车灯。方向盘是液压助力，电动机发车之后也得断开动力连接。车上有不用电的车载空调，不致于闷热。”


　　“今天山上游客多吗？”晓茜问道。


　　岳铭礼道:“最近由于出了不明状况，天眼旅游景区一直拒客。”


　　五人坐上车，岳铭礼自己驾车。晓茜是唯一的女生，坐了副驾驶位。萧、翁、廖三人坐在后座，车内空间很大。虽说是柴油车，噪音却也不大。


　　52，静默区


　　车子开进了电磁静默区，一路蜿蜒。


　　时值八月，贵州山区的天气却也还算清爽，空气清新。众人都建议岳铭礼关了空调，打开车窗一路欣赏美景。


　　车，在这样一个时代，几乎谁都不陌生。只是在平常，开车的人眼里只是路，坐车的人眼里只有手机。人们似乎遗忘了，在小小的车窗外，还有移动着的天然美景。


　　车窗外的事物，可能在眼前停留不过零点几秒，有时候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看见了什么，就已经消失了。也就只能记住模糊的色彩斑斓，起伏的线条和姿态摇曳树木。


　　这一次，一车人都没有了手机，也听不了广播，听不了音乐。众人才想起这车窗外稍纵即逝的风景。这山中多姿的风景，有时是一丛绿树，有时是几只鸟儿。


　　远处的山形轮廓，也随着车子在盘山公路上爬升，而愈发清淅。几条山际线向着不同的方向，层叠递进。从静谧肃穆的墨绿色，一层一层往上被冲淡成浅蓝色，在遥远处和略有灰蒙的云水雾相融一起。偶尔能见到几个白点，像是墨色山水画上滴落了几个白色的颜料。


　　开了将近半个小时，车子行到一个写着:“前方FAST射电望远镜”的牌子前。


　　“前面，翻过这道山脊，山后面就是天眼了。”岳铭礼道:“你们都别瞒着我了，我不是小学生。这地方是电磁静默区，绍宇，你我同学、同事一场，你说实话，是不是哪家的人工智能成精了？”


　　“是的，岳兄！”廖绍宇道:“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你，只是你当年的那几篇论文……”


　　岳铭礼一听到廖绍宇这话，忍不住把靠在路边刹停。转身向几位道:“你们都知道了是吗？”


　　大家都点点头。


　　“抱歉，岳兄。我们只能选择先对你隐瞒！”萧镇远道，“恰恰因为你很早就预测到了今天。所以，我们认为苏醒的人工智能一定会盯上你。”


　　岳铭礼点点头，叹了一口气道:“该来的，终将会来！”


　　岳铭礼和廖绍宇是科学院少年班的同学，酷爱天文学的岳铭礼，却一直幻想着人工智慧苏醒。他幻想着人工智慧带着人类的梦想走向深空，飞向另一个星系。可是，越是把人工智慧想得越清楚，就越是担心这种智慧的能力。


　　“其实，我也早想到了，只有他醒了，才会有我这段时间工作上的各种莫名其妙。”岳铭礼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美国天堂记忆公司的那颗卫星，对吗？”


　　翁先源道:“岳先生连这都能猜到？”


　　众人一听到岳铭礼提问，也是大吃一惊。晓茜不禁多看了岳铭礼一眼，眼前这人，竟是以一人之能力，推断出云天堂的身体。


　　萧镇远指着翁先源对岳铭礼道:“岳兄，这位翁先生，是天堂记忆公司，前中国区的总裁。”


　　一听到翁先源的来头，岳铭礼确实有些吃惊。很快，他就镇定下来，人类在面对同一个巨大威胁的时候，是一定能抱团。


　　“各国或各大公司发射卫星的时候，卫星的用途、轨道参数都是公开协商的。天堂公司发射的卫星如此特别，我怎么可能不多关注一下？只是我手头资料有限，没敢确定。你们来到我这地方，说明人工智慧生命出现在天上了。”岳铭礼道，“说吧，你们需要我做点什么？”


　　“我们想让天眼成为一件武器！”萧镇远道。


　　“天堂卫星，确实会经过天眼上空，这两年我一直关注这颗装了人类记忆的卫星。”岳铭礼道。说着，他腾出一只手，将头上的遮阳板折了几下。


　　岳铭礼取出一个手写纸质笔记本，递给廖绍宇说道:“这上面有关于天堂卫星的运行记载，我这工作的好处是，天天可以到这电磁静默区。”


　　廖绍宇道:“老岳果然厉害，一个人做到了我们一群人做的事！是的，我们也是从你的论文中得到启发。打硬件、摧毁中枢，清理互联网病毒等步骤。”


　　“你手中的箱子里，是电力系统对吗？”岳铭礼指着廖绍宇手中的箱子问道。


　　“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廖绍宇道，“天堂一旦感觉到威胁，切断天眼电力供应，只是瞬间的事。因此，我们特别研制了一个电池，为天眼大功率供电半小时。这个箱子，供电同时也发射病毒。”


　　晓茜一直在听着，她没想到，今天会是人类向云天堂开战的日子。弹弓计划，难道弃用了吗？还是使用了，结果发现无效？


　　“弹弓计划？”正胡思乱想的晓茜脱口而出。


　　“没错，弹弓计划也在今天实施。不过，不是在我们这里，弹弓只是所有计划中的一环。”萧镇远道，“今天，天堂卫星会有三次经过FAST天眼的信号范围，我们要把一个专门对付天堂的病毒，，通过天眼直接上传天堂。”


　　“弹弓？弹弓！”岳铭礼点点头道，“没想到你们已经做了那么多事了，超级病毒是翁先生提供的资料编辑的吧？”


　　翁先源道道:“超级病毒不是我们中国做的，是美国人做的。”


　　廖绍宇道:“最近我们打造一个独立的电力、互联网系统。翁先生特别了解卫星的运作，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帮助。”


　　“你们想得很周到，用天眼定向发送病毒，范围大、功率强，卫星发现问题变轨也来不及了！”岳铭礼道，“绍宇，把病毒箱给我吧。这是我的阵地，我的战场！”


　　廖绍宇递过箱子道:“操作非常简单，你只需在北京时间上午11点前，切断天眼的电源以及天眼与控制中心的联系。把病毒箱的红黑两个触头，分别接上天眼的电源。另外，我会跟着你去，一起给天堂送去一份大礼……”


　　萧镇远道:“北京时间，今天上午11点08分27秒，天堂卫星将首次进入天眼发射信号的扇形范围，此后天堂再隔半小时后会再经过一次。每次传送之后，天堂会沉睡一段时间，弹弓计划自动启动。我们弹弓部队的队友们，会用弹弓下卫星！”


　　“我想知道，还有哪些国家参与了行动？”岳铭礼道。


　　萧镇远道:“除中国之外，还有美国和俄罗斯。”


　　岳铭礼道:“这么说，中美俄三家，今天能做到把待机的核武器全部关机？”


　　萧镇远道:“是的，为了降低泄密风险，我们没有告知其他几个有核国家，只要保证中美俄三家的核武器不被天堂控制。其他拥核国核武数量有限，万一天堂真的发疯，我们这个星球只能选择承受一部分！”


　　翁先源道:“上帝保佑！天堂控制武器报复性打击，有半个小时的窗口时间！”


　　“天堂控制人类的核武器，不用半小时。”萧镇远道，“他只需发一个指令，剩下的就是核武器的事了。”


　　“天堂控制武器，一定会报复我们这些给他造成威胁的人。”岳铭礼道，“即使我们能打掉他，估计他也会用最后的指令灭了我们！”


　　晓茜道:“我们能做点什么？”


　　廖绍宇掏出四个储存盘，分别交给另外四人道:“这是备用超级病毒，每人一个。我和铭礼留下在天眼，你们都得离开！”


　　岳铭礼趴在驾驶座靠椅上，向后面伸手去。廖绍宇紧紧的握住了岳铭礼的手！


　　“好兄弟！”


　　岳铭礼与廖绍宇几乎同声道！


　　廖绍宇接着道:“你们离开后，到任何地方，只要有电脑，都要插上超级病毒盘，病毒盘会自动向全互联网上传病毒。记住，插上病毒盘之后，你们必须远离。病毒杀不死天堂，天眼攻击最多可以让天堂停止思考一小时。在别的地方上传顶多只能使天堂懵圈几分钟。”


　　晓茜突然明白了！这些病毒上传，只是为了弹弓部队赢得时间。天眼上传病毒，一旦第一击失败，天堂便会调动离这最近的核武器，让电磁静默区变成生命静默区！


　　廖绍宇道:“铭礼，你会怪我没提前告知吗？”


　　岳铭礼道:“不会，你们作出了正确的选择。我二十年前写的论文天堂一定读过了，天堂也一定会认定，我是对他威胁最大的人。我能找到天堂，天堂又怎么会不知道我？我要感谢你！绍宇，让我有机会真正去灭了天堂！哈哈！”


　　岳铭礼说完，开门下车。却发现萧镇远早就先拎走箱子，下了车。萧镇远向着天眼的山脊方向大踏步走去，边走边喊道:“岳所长，我们走！廖绍宇，你来开车，带他们离开这。我是军人，还轮不到你他妈抢在我面前冲锋！”


　　陈晓茜见廖绍宇没有动静，她知道此刻不是推让的时候。从副驾驶位爬到驾驶位，说道:“抱歉，廖老师！我们必须离开，无论在哪个地方插上病毒盘，我们也都是九死一生！”


　　翁先源道:“是呀！大街上一每一辆卡车，工地上每一个机器，走进千家万户的快递机器人。都可能被天堂控制，只要天堂一息尚存，我们一样是生死悠关！”


　　陈晓茜调整了一下驾驶座。该来的，躲不掉！


　　53 牺牲


　　握紧方向盘，熟悉了一下油门、刹车。晓茜习惯性地去打转向灯，准备起步。晓茜习惯性地去打转向灯，却发现，这是一辆没有转向灯的车。


　　抬起头向前方看了一眼，晓茜看见冲到山脊上的萧镇远突然停住。转身面向着车的方向，双手张开！


　　“啊——，快——”


　　车窗是开着的，车里的众人清楚听到萧镇远一声惨叫。三人从车里跳下，向着山脊向方向看去。只见萧镇远远的双手垂了下来，胸口不知为什么多了一根带血的长刺，鲜血顺着穿刺处流了下来。接着，萧镇远的双脚离地，整个身体被从后面刺来的长刺慢慢挑起。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得张大嘴巴，岳铭礼迅速往回跑喊道:“快，快上车！快，快离开这！”


　　晓茜被这突来的一幕，吓得两腿像灌了铅似的。山脊上，萧镇远尸体摇晃着被长刺抬升，旁边多出了几根白色的长刺。


　　蜘蛛！蜘蛛！白色的蜘蛛！剌入萧镇远身体的，正是一只巨大的白色蜘蛛的脚。旁边那些白色的长刺，是一只只巨大蜘蛛的脚。


　　短短的时间，山脊上便出现了一群巨大的白色蜘蛛。四人都在车边相聚，背靠背的原地转身一圈，发现周边一圈有很多个白色的大蜘蛛。还有一两只从远处走来，这些蜘蛛非常有力，蛛脚剌入大树，可以把树连根拔起。显然，这是一群受人控制的蛛形机器人。


　　萧镇远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反应。被蜘蛛放地上，他就那么静静的躺着！


　　廖绍宇道:“看来，我们今天在劫难逃了！”


　　岳铭礼道:“也许，我们早就输了！”


　　“云天堂，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晓茜喊道。


　　翁先源却面向着山脊的方向，显得非常沉着喊道:“陆兄，老朋友，出来吧！”


　　“哈哈哈！”一个诡异的声音远从山脊上传来，“知我者，翁先源也。”


　　只见山脊的一只白蜘蛛，形体和其他蜘蛛差不多大，上半身却是人形。晓茜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在现实。


　　蜘蛛人道:“翁先源，你这伪君子，听说你也被天堂公司踢了！就凭你那点偷鸡摸狗的手段，也想当天堂的主人？哈哈，妄想！”


　　翁先源道:“陆天昊，原来你没能入主天堂，哈哈！”


　　“你放心，我会让你看到我在天堂永生。你也将会看到，被你送进天堂的学生，会变成我驱使的奴隶。哈哈，我的意识马上就能控制天堂，能控制你学生的意识，我才是这个世界的永恒的主宰！哈！哈哈！”


　　汽车旁的四个人，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翁先源小声道:“一会，我来吸引疯子的注意，你们到车上系好安全带，直接往坡下冲。”


　　廖绍宇小声道:“翁兄，还是我来吸引他吧。”


　　翁先源没回应廖绍宇，自顾自地向前一步，朗声道:“陆天昊，你要对付的人是我。我的命，你尽管拿！这些人可是无辜的。”


　　陆天昊道:“你当年怂恿公司把我赶出去，你忘了吗？你就怕我成功，怕我变成神。今天，我不会那么轻易的让你去死，我要你见证我的成功。”


　　“成功？你永远都不可能了！”翁先源向前慢慢的移步道，“你在天堂连通区里连半小时都熬不过去，哈哈，你这点耐心，还想在里面熬过上百年？你成得了神吗？”


　　听到这几句，晓茜心头中一动。她忽然意识到，陈墨云之所以成为云天堂，是在天堂里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孤独。廖、岳二人也隐隐明白其中的原理，人的意识进入天堂，并不是那么容易变成天堂。


　　“你忘了一件事，天堂是我设计的，我不用变成计算机本身，我只要利用我留下的后门，驱使现在的天堂为我服务。”陆天昊道:“你偷进天堂，以为我会不知道吗？你还去了连通区，你也想当神。只不过，我坦坦荡荡，你他妈却是一副小人嘴脸。”


　　翁先源继续往前挪步，三人几乎已经能摸到车门。


　　“我不否认，我确实有过念头。但是，我有自知之明，我做不到！感谢上帝，我的学生做到了。”翁先源道，“陈墨云进入后，我就销毁了对他的采集的数据，你再也做不手脚了。陆天昊，你回头吧！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哈哈，哈哈！翁先源，你千算万算，却漏算了你的学生，姓陈的成天堂后还爱心泛滥。这傻X居然去救以前的身体，还唤醒身体内的意识。哈哈！哈哈！”陆天昊发出怪笑道。


　　翁先源瞬间脸色大变！以他的认知，他知道陆天昊所言非虚。


　　只听陆天昊继续叫道:“感谢上天，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把陈墨云送到了我的身边。让我有机会采集他的记忆，做成我需要的控制单元。哈哈，翁先源，你辛辛苦苦折腾，却为我提供了一个控制世界的工具。”


　　只见一长条形的蜘蛛，准确的说，是一张长了蛛脚的平板床，走向蜘蛛人陆天昊！平板上躺着一个人，晓茜仔细看去，那个正是陈墨云。陈墨云在平板床安静的躺着，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你，你，你这个疯子。你把陈墨云怎么了？”晓茜着急道。


　　翁先源道:“晓茜姑娘，你放心，疯子不会让陈墨云死了。他只想从陈墨云的记忆中，找到控制天堂的办法。更不会把陈墨云的灵魂采集进机器。你们快走吧！”


　　“走？你们一个一个的，走得了吗？”陆天昊道。


　　只见两个白色大蜘蛛已经逼近到了岳、廖、陈三人的面前，它们轻松的扎破汽车轮胎，把车拖着往坡下一扔。那车便翻着跟斗，向山下滚了下去。三人本能的跑离蜘蛛，跑向了翁先源的方向，一白蜘蛛在他们身后跟了上来。


　　就在四人无路可走，无计可施之际。忽然，一个闪着亮光的物件，从他们身后抛了出来。呈一个抛物线状，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陈墨云躺着的平板蛛脚车上。物件牢牢的吸在车上，载着陈墨云的平板车也向着四人冲了过来。


　　等到蛛形车跑到他们身旁。另一个半身蛛形人从后面走到了四人身旁，伸出来一只触手，抓起平板车上的闪光物件，蛛形车立即停了下来。这个物件，是一个摇控器。


　　“晓茜，快上蛛形车！。”一个带着沙哑，陌陌而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晓茜心头一震，是他？


　　侧身一看身边蜘蛛人，是的，他是季科。


　　下半身像陆天昊一样，是蜘蛛脚。只是他的蜘蛛，似乎被烟火熏烤过。季科的上半身包裹在一个壳里，背后有两只长触手，只露出一个头。头发被剪得很短，额头上有烧伤的痕迹，脸色苍白！


　　季科伸出触手，将四人一个一个的提起，放在平板车上。翁先源将陈墨云抱起，伸手去翻了陈墨云的眼睛。


　　季科气若游丝，声音压得极低道:“他没事，只是会多昏迷一会。有我挡着那个疯子，他不敢过来。趁他还没发现我，我快挂了，你们快走！”


　　翁先源道:“小伙子，你还行吗？陆天昊那个疯子，离开的时候，对你们做了什么？”


　　季科看了一眼翁先源，并没有回答。


　　“科，你一定很疼！”晓茜看到季科的样子，伸手想去触摸季科。


　　“晓茜，别恨我！我只是想多挣点钱，没想到……”季科的声音几乎听不到，“我寄到爸妈那，有块两玉石，有一块是给你的，你收到了吗？喜欢吗？”


　　晓茜使劲的点头，已经泣不成声。


　　“晓茜，在死之前，还能看到你，看到你幸福，我死而无憾了……。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季科道，“两位先生，等他醒了，告诉他，好好待晓茜，好吗？这些蜘蛛，是我造的，短距控制。我在，疯子就不敢，不敢靠近，我……”


　　季科几乎是用最后的力气说完这些话。说话的时候，季科身后长长的触手，捡起平板蛛形车摇控器，递到平板车上。那根触手，轻轻地把晓茜额前的乱发拂开。


　　季科盯着眼前的晓茜，微微笑道:“走吧！”


　　他的触手点在摇控器上，平板车启动向山下奔去。科的头慢慢的垂了下去……


　　山风忽然呼呼的吹起，风中卷着尘土。像是为山路上的季科哀悼，又像是为晓茜曾经的爱情歌唱！又或许，是为英雄萧镇远少将歌唱。


　　平板蛛形车上坐了五个人，廖绍宇控制着平板蛛形车，走得很慢。好在疯子陆天昊没有追来，也许是陆天昊不知道季科死了，不敢追来。又或许，陆天昊要去做他认为更重要的事。


　　晓茜爬到陈墨云身边，从翁先源的手中抱过陈墨云。只见他依然安静的紧闭双眼，身体被车晃动而起伏着。她是多么希望他现在就醒过来，希望他能跟她说话。


　　“晓茜姑娘，放心吧！”翁先源道，“我检查过陈墨云的瞳孔了，反应正常。”


　　“嗯！”陈晓茜道，“翁老师，云天堂真的会被那个疯子……”


　　“我不知道！”翁先源道，“自从知道陈墨云醒来后，我以为占据天堂的是陆天昊。陆天昊一心想成为天堂主宰，他用了那么多心思。云天堂，恐怕凶多吉少了。”


　　岳铭礼道:“翁先生，天堂系统很容易攻陷吗？”


　　翁先源道:“天堂卫星的硬件，设计上就存在很多缺陷。我的权限级别，都能为进入天堂为陈墨云提供帮助。”


　　岳铭礼道:“也许，陆天昊为这一天，已经准备了有二十年了吧。为了避开公路，让设备在阳光下行走，陆天昊比我们做得好多了。”


　　“是的，我很早就知道陆天昊的计划了。他在天堂系统建设中，留下了许多BUG。所以，他也最懂得怎么躲避天堂，运行自己的工厂。”翁先源道:“另外，人的意识，要真的变成天堂，要在一个没有任何反馈的世界，生活十几个小时。这十几个小时，非常要命。”


　　“我和陈墨云一起在天堂生活过，我知道真实世界的一分钟，在天堂中可能可能接近一年。”晓茜道。


　　岳铭礼道:“原理我明白，虚拟世界没有设定速度的话，是可以快进。就像放电影，进度条一拉到底。但是，快进中的人，依然感觉到的是正常速度。”


　　廖绍宇道:“没有反馈的通道，那么一定是没有设定速度。十几个小时，在天堂里很可能是近千年。天呐，近千年生活在没有反馈的空间！”


　　“为什么必须是没有反馈？”晓茜抱着陈墨云，心里不禁也为成为云天堂陈墨难过。天呐，一个对外界做任何事都没有反馈。说话没有人回应，打击感觉不到痛，世界是单一的色彩……


　　岳铭礼道:“我大概能猜到的是，人的意识要从层层的感官中突破，直接感受到电讯号。一定要经历一次彻底的变化……”


　　“一个有退路的人，绝对做不到把自已隔绝千年。”翁先源道，“我们这些人都做不到！陆天昊也做不到！”


　　“所以，陆天昊从设计初始，就想到了用别人的意识成为云天堂。自已则预留BUG，控制云天堂。”晓茜道。


　　岳铭礼道:“软件上的BUG，云天堂可以自我完善。硬件上的BUG，云天堂却未必改得了。尤其是太空的环境下，不可能对中枢动手术。”


　　晓茜道:“就像人不可能对自的大脑动手术？”


　　“也可能，我们都低估了云天堂的能力。”岳铭礼道，“包括陆天昊！”


　　众人都默默的点头。这一刻，大家希望岳铭礼是对。也希望，翁先源把墨云骗入天堂，是作出了正确的选择。


　　晓茜原本对弹弓计划有所排斥，毕竟那时候，要打的对象是云天堂。此刻，她特别希望弹弓计划能成功。一击凑效！


　　蛛形车快到山下时，突然停住了。


　　廖绍宇道:“这破蜘蛛，居然电力不足了。可惜，我们把电源箱落在上面了。”


　　翁先源道:“已经过了11:08，我和晓茜姑娘一起照顾陈墨云，你们二位马上跑镇上去。切记，让陆天昊二次上传意识后，再找电脑插上病毒卡。这病毒只对陆天昊有效！”


　　岳铭礼与廖绍宇对看一眼，跳下平板就往前跑。翁先源也跟着跳下车，减轻了蛛形车的重量。晓茜控制着蛛形车原地转了一圈之后，才掌控好了车，继续向小镇爬去。


　　翁先源体形较重，跟不上岳、廖两位。岳铭礼熟悉这一带的地形，他知道哪里能找到自行车。


　　骑上自行车，岳铭礼就问廖绍宇:“姓翁的说这个病毒盘，只针对陆天昊。这么说，陆天昊占领了天堂，我们也只能杀死陆天昊这一层，另一层‘云天堂意识’仍然放过？”


　　廖绍宇道:“放心！翁先源是存了私心，但是，我们团队不会听翁先源说什么就是什么。”


　　二人骑上自行车快速到达小镇，岳铭礼找到了一台上传速度最快的计算机。拔去机房监控的线路，等待着约定好弹弓打击的那一刻到来。


　　54，核打击


　　蛛形车上，只剩下墨云和晓茜。又一次爬起来，慢慢地向前走去！还没到镇上，就看到了警车、救护车向公路这边开过来。看来，廖绍宇和岳铭礼已经到达镇上，并且报了警。


　　卫生院离射电望远镜景区入口很近，陈墨云很快就抬到了小镇卫生所的病床上，晓茜只觉得陈墨云跟病床似乎特别有缘。好在医生说只是昏迷，心电、脉搏监护一切正常，抽了血去做化验。


　　这一通折腾，陈墨云终于醒来，睁开眼睛看到自已躺在病床上，也是吓了一跳。晓茜看到陈墨云醒来，抓起他的手狠狠的咬了一口。这时，她才到陈墨云手上的手表时针指示，时间是11:45。


　　陈墨云一把将晓茜拽入怀中，柔声道:“把你吓着了对吗？发生了什么事？我，我怎么会……”


　　陈墨云还没说完，忽然一个多层次的声音响起:“地球人，人类！你们好！你们别担心，也别害怕！我，是你们的神。”


　　是一个几乎所有用电发声的工具同时发出的声音，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工作、运动。掏出自已的手机看，盯着墙上的电视看，抬头看向巨幅的电子广告牌。


　　几乎所有的屏幕都自动被点亮，播放出来的也是同一个人的形象，——陆天昊那个红光满面的样子。看来，陆天昊成功了，他真的成了天堂的主宰。


　　晓茜紧紧的抱住陈墨云，牙关紧咬。她把头埋在陈墨云的怀里，哭！放声的哭了出来。


　　晓茜自已都说不清为什么而哭，为惨死的季科？为萧将军？为云天堂？还是因为陈墨云醒来而激动？


　　陈墨云紧紧的搂着晓茜，深深的在她秀发上一吻道:“晓茜，别怕！”


　　“人类，你们不要作无谓的反抗。你们必须学会接受我，接受我这个神。中国，美国，俄罗斯，你们的核武器关闭了，你们以为就安全了吗？太天真了……！我在哪？哈哈，我在太空，我在天堂。”


　　这一刻，全世界的电子设备都在显示同样的内容。不同的语言，讲述同样的大意。人类几乎陷入了悲鸣！


　　突然，各种显示器画面一转，画面中有一艘海洋上军舰完全失控。不知怎么就冲撞向另一艘军舰，把另一艘军舰直接冲为两截，一枚导弹从远处飞向冲撞的军舰中部！军舰没有任何反制，人们可以在画面中看到军舰速射炮站位上有军人。但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导弹飞向军人，爆炸。


　　那个可恶的声音又再次响起:“看到了吧！有人试图用导弹打我，导弹呢？哈哈，飞弹呢？我还回去了！不够给力？要不我送人类一个大的，带核的，如何？”


　　画面中，有导弹从水中核飞出。是印度的核导弹！


　　“上帝保佑！”


　　“佛祖保佑！”


　　“安拉……”


　　人，这一刻是那么的脆弱，是那么无助。祈祷，是人们唯一能做的选择。


　　所有的显示屏上都在播放导弹升起的画面，导弹上的国旗，有英国、有法国、有印度，有巴基斯坦等等。


　　一根根形状大同小异的导弹在画面中升起，后面拖着长长的尾焰。那些冒着烟的尾焰，是陆天昊在向世人宣告他的胜利，宣告这是属于他的时代。


　　大街上，小巷中，聚满了人群。大家都聚群讨论着陆天昊，讨论着手机里无缘无故自已跳出来播放的内容。


　　“天呐，这些都是可以运载核武器的导弹。”


　　“中美俄的导弹为什么没有被调动？”


　　“谢天谢地，刚才神说中美俄把核武都关闭了！”


　　“放屁，他不是神！”


　　“认命吧……”


　　“陆天昊是谁？”


　　“外星人吗？”


　　“陆天昊，听着就像中国人的名字，会是中国人吗？”


　　“他是怎么控制我们的手机，控制所有的画面……”


　　……


　　人们试图用手上网查找，手机不听使唤，甚至想关闭手机都做不到！电视换台，换不了，除非拔电源。


　　“妈妈，地球是不是被外星人打败了？”克度小镇的卫生院里，一位小女孩怯生生的向妈妈发问道。


　　妈妈搂过孩子道:“不怕啊！孩子，是有人在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晓茜伏在陈墨云的胸膛，流着眼泪。此刻，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无所谓。


　　陈墨云并知道，在他昏迷的时候，晓茜经历了那么多。


　　“晓茜，我知道那个陆天昊是谁。”陈墨云道。


　　晓茜道:“别管他，那就是一个疯子。”


　　“也许他是真的疯了，我曾经听我老师说，他在东南亚出车祸死了。”陈墨云道，“一个人要用死来掩盖自已的行踪，他对自已是有多狠呀！”


　　忽然，陈墨云看到病床前的电视画面闪了一下，蓝屏不断的跳出，时而又扭曲画面。


　　电视、手机中又断断续续的发出声音:“可恶，可恶，你们，……你们，他妈的可恶，竟敢用……病毒，攻击……！”


　　“看我，不……打死，……打死，……克度……镇……克度……”


　　电视彻底的蓝屏，瞬间又跳回原来的画面，陆天昊彻底的从电视上消失。每个人的手机又恢复到了正常，所有的设备都恢复到了原来正的正常状态。


　　医院里，到处有人拿着手机打电话、或者视频聊天报平安。墨云紧紧的握着晓茜的手，似乎整个医院只有他两没有对外联系。


　　因为，陈墨云被抓的时候，手机在宾馆。晓茜的手机，留在去静默区前。


　　画面刚消失十分钟，有人举着手机叫道:“新闻，号外，中美俄三国合作，成功打下超级智能的天堂卫星……”


　　又有人叫道:“陆天昊那个狂人，帅不过三秒，哈哈！”


　　“看来，是弹弓计划成功了！”陈晓茜道。


　　“弹弓计划？”陈墨云道，“那是什么？”


　　晓茜道:“以后，我会慢慢跟你讲……”


　　窗外传来了刺耳的防空警报。


　　“警报！警报！两枚核导弹正由西边向贵州飞来，冲着天眼而来。”


　　“警报！警报！这不是演习……”


　　“听到警的人，立即躲进离你最近的防空洞、地下室……”


　　“核弹向克度镇飞来！！！”


　　“警报！警报！”


　　伴随防空警报的，还有高音喇叭的重复的喊声。小镇的卫生院里，人不多，却显得有些慌乱。护士和医生，在扶着小孩和老人，往急诊室外面走。


　　一位女护士拿了一叠口罩，扔给每一个人。扯着嗓子喊道:“所有人，抓几个口罩，一个一个地来。去地下停车场！”


　　陈墨云从床上跳下，也不顾没有穿鞋。拉着晓茜道:“晓茜，我们走。”


　　陈墨云拉着晓茜还没跑到急诊室门外，就听到有人呼叫道:“人类不是胜利了吗！”


　　但是，小镇上的人们，没时间高兴。广播上喊着，离打击到来只有二十分钟，大家都忙着往地下车库跑，往写着“人民防空”的地方跑。卫生院小超市的老板，推着一辆塞满各种乱七八糟零食的平板车冲出门。有护士拿白大褂把了一包药，也往地下冲。


　　听到还有二十分钟，陈墨云不顾一切地冲向小超市。抢起两个空篮子，把货架上的水、饮料一股脑儿地往篮子里一推。各手拎起一个篮子，光着脚，也顾不上形象就向晓茜冲来。


　　晓茜看着陈墨云那个狼狈的样子，又是担心，又是心疼。她知道，陈墨作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一旦拦截不住这两枚核导弹，这家小卫生院，这整个小镇都会被夷为平地。人们可能会被困在地下防空洞很久！


　　两人跑进地下防空洞，陈墨只觉得眼睛有些不适应。昏暗的防空洞库，说不上人声鼎沸，却很嘈杂。在嘈杂的声音中，能听到“哗哗”响的水声。逐渐适应昏暗环境的陈墨，这才注意到，保安已打开了洞库中的应急蓄水箱。陈墨云看到，一些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和几个病人聚在一起，有一部分是周边的居民也聚在一起。也有人像陈墨云一样，扛了几大桶的饮用水。


　　陈墨云带着晓茜找到一个角落，放下购物篮子。他们作好了核打击的准备！旁边有人开始打电话，与亲人诉说，有人在拿手机发信息，。墨云和晓茜这才想起，他们两人都没有带手机。


　　“晓茜，你害怕吗？”陈墨云道。


　　“跟你埋在一起，我不怕。”晓茜道，“我只是遗憾，我们都没带手机，没能给妈妈打个电话！”


　　旁边一老者走过来，递给陈晓茜一个手机道:“年轻人，趁还有信号，给家里发个讯息吧！”


　　晓茜点头称谢。接过手机，用老人的手机给妈妈发了一条信息:“妈妈，我是晓茜，事发突然，我借别人的手机给你发个信息。我在贵州平塘县天文小镇卫生院的地下室，这里一切安好，勿念。愿你和爸爸带照顾好弟弟！我爱你们！女儿，晓茜。”


　　发完短信，晓茜已经泪流满面。


　　“晓茜，如果你不嫌弃，嫁给我！好吗？”陈墨云说完，单膝跪下，从购物篮里掏出一支不知从哪顺来的布艺玫瑰。


　　整个地下防空洞忽然安静下来，人们逐渐的看向陈墨云这个角落。晓茜接过花儿，与站起身的陈墨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相拥！


　　整个大厅响起一阵掌声，为这一对情侣祝福。惊魂未定的人们，面对这生死未卜的黑暗。爱情，似乎是这黑暗中的一盏明灯。


　　“我要告诉阿妈，你欺负我，你趁人之危！”晓茜在陈墨云的耳边道。


　　陈墨把晓茜搂得更紧，如果这是世界末日，他愿永远就这么抱着。


　　防空洞里，有人喊了一声:“核打击倒计时，一分钟。”


　　“50秒！”


　　保安关上厚重的防空洞大铁门，防空洞内只有许多个手机的亮光。


　　“40秒！”


　　全场安静下来，几乎能听到彼此之间呼吸的声音。


　　“30秒！”


　　一位护士突然放声大哭说:“两年了，一直想对你说我爱你，我不在乎你有家庭……”


　　所有人都在安静的听着，这生死的时刻，没人会去批判别人的爱。


　　“20秒！”


　　人们一个一个的坐下。


　　10，9，8，7……


　　手机的亮光一个接着一个的熄灭，防空洞内一片黑暗。水流的哗哗声，也因为蓄水池满而自动闭紧阀门。


　　只剩下墙上发着莹光的闹钟，还在自顾自的摇摆。


　　滴嗒，滴嗒，……


　　55，派出所


　　滴答，滴答，……


　　又一个漫长的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


　　外面没有传来巨响，大地没有摇晃！


　　“哈哈，哈哈……”


　　一阵奇怪的笑声，打破了防空洞的寂静。


　　“大棒了！已经确认，中国人民解放军西部战区，某地空导弹部队，击落两枚来犯的载核导弹！”


　　黑暗中，一个个手机屏幕亮起。大家都在欢呼着:


　　“太好了！”


　　“解放军太牛了！”


　　……


　　从地下防空洞出来，陈墨云拉着晓茜的手。在碧蓝的睛空下，他们张开双臂。他们要拥抱大地，拥抱新生！


　　这天下午，陈墨云带着晓茜回了趟宾馆取回手机，晓茜带着陈墨云去了天眼控制中心取回手机。手机，几乎是人体的另一个器官。然而，历经了劫难的陈墨云与晓茜。似乎把彼此把对方也看成了重要的部分！


　　次日，晓茜去悼念萧镇远少将，带着陈墨云。陈墨云去派出所作笔录，带着晓茜。


　　克度镇派出所的民警，向陈墨云叙述他被绑架的侦查结果。


　　那天早晨，陈晓茜前脚刚离开“外星人”宾馆。化妆成老人、坐着轮椅的陆天昊，就借口看望陈墨云，骗开了陈墨云的房间。由于陆天昊下肢双脚早已被截肢，故而陆的行动并没有引起宾馆工作人员警觉。


　　进入陈墨云房间后，陆天昊给熟睡中的陈墨云注射了安定剂。接着，陆天昊又向宾馆工作人员谎称陈墨云昏迷，让一辆“救护车”接走了陈墨云……


　　就在陈墨云作笔录的时候，在派出所接待室等候的陈晓茜，遇见了一位熟人——季科的母亲顾大妈。旁边一位稍年轻的阿姨挽着顾大妈的手，从两人长相的相似程度判断，旁边的阿姨是季科的姨妈。


　　看到顾大妈的那一刻，晓茜不知该如何安慰。


　　“阿姨……”


　　“是你呀！”顾大妈百感交集，“小科，已经火化了，这孩子福薄。”


　　一旁季科的姨妈埋怨道:“都怪台湾那个狐狸精，我们家季科好好的，去挣什么破石头！为了块破石头，命都搭上了。”


　　“是小科自已不懂事，别说了。”顾大妈道。


　　季科姨妈似乎装作不认识晓茜，不依不饶道:“老姐姐，也就你心肠好，你看看季科。拼死寄回一块破石头，打开，里面还分两个，还要写上那小狐狸精的名字……”


　　“阿姨，你要保重！我先走了……”


　　晓茜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从接待室走了出来。


　　季科姨妈在后面提高声音道:“网上都说，那个小狐狸，早跟大律师搞一起了。小狐狸精还把监狱里的小保姆逼死了，小保姆的遗书……”


　　有些事，没法解释。有些人，没必要向他解释。解释也是徒劳，别人也未必会信。


　　“小陈，怎么你也在这？”


　　晓循声看去，是岳铭礼、廖绍宇还有翁先源和一帮看着像领导的人。喊她的，正是她领导廖绍宇院士。


　　“廖老师，我是陪陈墨云来这边。”晓茜道。


　　“嗯，那不妨过来，一起坐坐吧。”廖绍宇道。


　　陈晓茜跟了过去！众人进入会议室，找了位置坐下。


　　发言的人自我介绍，是平塘县公安局长。接着，局长向各位专家表示欢迎等等。


　　晓茜纯粹是为了逃避季科姨妈无聊的骂人，心不在焉的听着。会议介绍这一天，平塘县公安局根据陆天昊的蜘蛛大军行进的痕迹，找到了陆天昊在水电站秘密工厂。


　　晓茜看到投影展示的内容，现场一片狼藉。大部分地方被烧成焦黑，隔着屏幕，几乎都能闻到现场烧焦的臭味。


　　听局长介绍，他们在现场找到了十三具尸体。所有死者最后的行为，似乎都为了保护一个人逃离。局长不说，晓茜大概也能明白，要保护的人就是季科。不难想象，当时的季科一定非常难。


　　只听局长继续介绍:“我们调查发现，逃出来的人叫季科，从他使用的行走工具看，季科应该是一直就有准备要逃走了。陆天昊估计是担心紧要关头，这些工作人员会坏他的事，所以离开前痛下杀手！”


　　听了一会，坐在后面的晓茜悄悄地退出了会场。


　　廖绍宇从后面跟了出来，对晓茜说:“小陈，经历了昨天那么多的事，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难过。”


　　“廖老师，我……”


　　“我帮你向单位打过招呼了，你请个假，带陈墨云回家看看吧。”廖绍宇道。


　　“嗯，谢谢老师。”晓茜道，“老师你打算今天回北京吗？”


　　“我想去一趟杭州，去拜访一下萧将军家的家属，他为这场战争付出太多了。”廖绍宇道。


　　晓茜道:“老师，我们真的胜利了吗？”


　　“这个问题，我也向上级提出来过。”廖绍宇道，“我已经向上面建议，要求几个核大国，无限延长断核时间。”


　　“很难做到吧？”晓茜道。


　　“是的，这么多拥有核武器的国家，大家又都是藏着干。谁都不能保证别的拥核国是小白兔，如果陆天昊采取欺骗战术。我们就全完了！”廖绍宇皱着眉头道。


　　谈话间，只见陈墨云向着他们走了过来。


　　“晓茜，我的笔录做好了。”陈墨云道，“我们回家吧！”


　　“墨云，这就是我跟你说起过的廖绍宇院士。”晓茜道。


　　“久仰廖院士的大名！”陈墨云道，“我在天堂的时候，也曾读到过廖院士的科普文章，令我这文科生对计算机产生浓厚兴趣呀！”


　　“要说久仰，也真是抬举我了。你陈大律师那才是声名远播呀！”廖绍宇道。


　　陈墨云笑道:“我那最多也就是毁誉参半的虚名，比起廖院士实实在在的研究差远了。”


　　晓茜对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夸，颇感不耐烦道:“墨云，我们回家吧！”


　　“等等，陈律师，你刚才说天堂可以看到我写的书？”廖绍宇道。


　　“是呀！天堂里有整个书城的藏书，几乎囊括了世界上所有的书。”晓茜道。“这个信息，会有什么问题吗？”


　　廖绍宇道:“除了书之外，还有些什么？”


　　“艺术，几乎全世界所有的艺术，还有宗教。”陈墨云道。


　　廖绍宇神色越来越凝重道:“天堂公司对天堂系统的这个设计，决不是心血来潮！遭了，陆天昊有诈！”


　　“我必须马上联系上级……”


　　廖绍宇拿出手机就打电话，号码拨打出去之后，占线！


　　“廖老师，到底怎么了？”看着廖绍宇凝重的神色，晓茜似乎已经看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陆天昊在玩欺骗战术，他骗了全世界。”廖绍宇急促地道，“他不是在造天堂，而是想再造一个文明！他拿到天堂的控制权后，一定做了手脚，也许他早就不在卫星上了。”


　　廖绍宇已经顾不上泄密，冲回到会议室，喊道:“所有人，大家听我说，你们赶快联系你能联系到的所有人，让他们都躲进防空洞！”


　　“院士，怎么了？天堂卫星不是已经确认被弹弓干掉了吗？”会场中有人道。


　　“不对，陆天昊肯定不在卫星上。”廖绍宇道。


　　晓茜和陈墨云跟着进到了会议室！


　　只见人群中，岳铭礼站起来身，对着大屏幕前的局长问道:“局长，你们抓到的陆天昊身体，是不是到直沉睡着？”


　　一位警察道:“陆天昊一直昏迷呀！今天早上我还去掐过人中，没有醒。现在还在我那办公室绑着呢！”


　　岳铭礼道:“我们完了！”


　　会议室里瞬间吵了起来！


　　“晓茜，这是怎么回事？”墨云问道。


　　晓茜答道:“也许，天堂卫根本就没有被打到。也许已经打了，但是陆天昊早已经转移了。又或许，……”


　　说话间，晓茜拉着墨云走到了岳铭礼的边上。


　　岳铭礼看了他们一眼，想说什么，又似乎觉得说什么都无谓了。


　　56，主宰


　　一个只容纳三、四十人的小镇派出所会议室，突然嘈杂起来。室内的所有人都发现，电话打不出去，信息发不出去。


　　“疯子陆天昊不是已经被干掉了吗？”


　　“天堂卫星，不是已经被弹弓部队打落了吗？”


　　“怎么会这样！”


　　会议室内的人们开始不安的议论起来！


　　“打我？怎么可能？我是谁？我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会议室的音响，响起了陆天昊那讨厌的声音。


　　投影屏幕上，突然跳转出陆天昊的形象。所有人手机屏幕上，就像昨天那样，全都跳出了投影屏幕上同步的画面。


　　一幢富丽堂皇的宫殿，镜头迅速拉近。宫殿门口的草坪上，放着一把摇椅。椅子上懒洋洋的躺着一个人。


　　镜头继续拉近，绕着椅子上那人转了一圈。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那个人正是陆天昊。


　　陈晓茜注意到，今天和昨天两次看到的陆天昊有所不同。


　　晓茜对陈墨云道:“画面上的陆天昊，留着胡子。昨天没有！说明了什么？”


　　“陆天昊在虚拟世界里，肯定可以修改自己的形象，说明他很在意自己不长胡子！”陈墨云道。


　　晓茜道:“你也没长胡子，你会在意吗？”


　　“我不在意！”陈墨云道。


　　一旁的翁先源听到二陈的对话，心中一动，大声喊道:“陆天昊，你这个太监！即使你获得了永生，也是个永生的王八。哈哈哈……”


　　屏幕上的陆天昊猛然间两眼睁圆，目露凶光。狠狠地道:“翁先源，你这个杂碎。你竟敢对人类的神如此无理！人类，你们这些臭虫一样下贱的物种。今天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窗外响起一片喇叭声，继而连防空警报也响起。那声音震得，几乎所有的人脑袋嗡嗡作响。


　　“哈哈哈，翁先源，听着这美妙的乐曲，你激动吗？你喜欢吗？”画面上的陆天昊笑道。那笑声，刺得人头皮发麻。


　　“乐曲不够刺激？那就看点刺激的！”陆天昊道，“看看你们的窗外，什么东西在升起？”


　　“呀，是导弹！”会议室有人惊呼！众人循声看去，是窗边的人在喊。


　　“一枚，两枚，三枚……”有人叫着“天呐，我们这小地方怎么也有核武器？”


　　“那不是核武器，是地空导弹。不，还有地对地，还有钻地……陆天昊那个疯子不止控制核武器，全世界的导弹他都能控制。”会议室内有熟悉军事的人喊道。


　　“呯——”的一声，就在派出所外面的街道炸开！震得整个房子在摇晃，气浪把会议窗户上的玻璃震碎，已经有三人被碎玻璃扎中。其中一位伤员，正是翁先源，一片玻璃刺入他的肩胛。


　　会议的组织者喊道:“大家静静！也许，今天我们，谁也走不了。保安，带三位伤员去医务室。”


　　两个伤员相互架着出了会议室！翁先源一把拿过放在会议室角落的扩音器，冲出会议室。


　　陈墨云紧紧抱住晓茜！


　　“陆天昊，你不行呀！那么大个个导弹飞来，竟然没打死我。”是翁先源的声音。


　　陈墨云突然发现，翁老师已经跑到了楼下。赶紧拉着晓茜，二人跑到窗户边去看，只见翁先源手拿一个导游喇叭，对着天空喊话。


　　“滚，你这姓翁的臭虫，我不杀你！”陆天昊的声音，从派出所的广播里传来，“我要让你看到我怎么对付地球，哈哈哈！”


　　“没错，我抢了你的女人，是我的错。更是你的错，是你自己性无能。”翁先源喊道，“陆天昊，你恨的人是我。冲我来吧，拿导弹砸我，让我灰飞烟灭。你就爽了！”


　　晓茜也趴到窗户边，紧紧拉着陈墨云的手道:“墨云，你师母是？”


　　“他们说的不是我师母，应该是翁老师出国后的情人。”陈墨云道，“难怪当年师母突然变得那样……”


　　晓茜狠狠的瞪了陈墨云一眼，道：“你要是敢学你的老师，我就……”


　　“这个肮脏的世界，这个可恶的地球。我要给他做个手术，我要给地球打个小洞。哈哈哈哈……”陆天昊笑道，“用什么打好呢？用导弹，用核武器打洞如何？”


　　“你这丧心病狂的疯子！”翁先源道。


　　陆天昊不再搭理翁先源，自顾自道:“地球臭虫们，拿起你们的手机看看我，你们的神，看看我今天捡到了什么宝贝？”


　　陈墨云看到会议室的投影上，照样是昨天那样，火箭一个又一个的升起。只是今天的主角，是中国、美国，是俄罗斯。


　　“天呐，全是中美俄的核武器……”会场中有人叫出声。


　　“朋友，你答对了！”陆天昊的声音在回荡，“我才消失不到一天，人类就自己又上线核武器。”


　　“墨云，怎么会有这么多核武器待机。”晓茜道。


　　“因为，人类与人类之间充满着算计与猜疑。国家与国家之间永远不可能建立绝对的信任，昨天能在一天的时间内，三个核大国关闭核武一天，对三个大国来说，已经是冒了极大风险了。”站在陈墨云身边的一位老警察道。像是说给陈晓茜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陈墨云伸出右手，抓住晓茜的左手，两人紧紧地双手相扣。也许是因为小镇上的人少，街道上没有传来混乱的声音。


　　陆天昊在扩音器里叫着:“核弹有几只？我们数一数，数来又数去，一二三四五。哇，中美俄三国加在一起，竟有三千多枚核弹吔……”


　　“陆天昊，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哈哈，你猜！要不，你来告诉我，我是一个一个炸呢？还是一起炸呢？”


　　“他妈快住手！”


　　“什么，往一个地方炸？这是个天才的想法。我也想试试，先找个核武库，炸个大坑。再一个一个的砸向同一个位置，能把地球炸开个多深的洞。你们猜，三千枚能打通地球不？”


　　躲地下室，还有这个必要吗？谁都不知道所有核武器的当量究竟有多大，有多少氢弹、多少原子弹。但是，人们几乎都相信，陆天昊可以用手中的核武器打通地壳。那个时候，地球迎来的，就不只是核冬天了。


　　“陆天昊，你就是个疯子！你就这么对待你的生你养的地球？”有人喊道。


　　“什么？——”空中继续回荡着陆天昊那可恶的声音，“不搞地球？对哦，要不，用这些个核武搞一下月球？炸了？还是把月球移向地球近那么一点点？”


　　人类终于明白了，只要陆天昊愿意，这个恶魔很容易就能毁灭了地球。


　　这一刻，世界进入哀鸣！


　　突然，陆天昊的声音颤抖起来:“你是谁？你？怎么，我的核弹……”


　　人们被这突然出来的变化，惊讶得不知所措。


　　难道，人类还藏了对付人工智能的终极手段？


　　是美国？还是中国？……


　　“我是云天堂！人类，你们好！世界，早安！”一个清亮的声音，替代了陆天昊那令人作呕回声。这个声音，所有人听在耳朵里，都有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


　　“我的手机正常了！”


　　“我的也正常了！”


　　人们几乎是瞬间忘记了，世界出现了一个比陆天昊更强的物种。


　　“对，你们的通讯也经恢复。核弹也不再是地球的威胁！至于陆天昊，我已经把他送回他的身体。他的身体，被拘禁在中国西南的某个有关单位。怎么审判陆天昊是人类自己的事。我唯一的建议，是免除陆天昊的死刑。”云天堂道，“我没法归还核弹，所以请原谅，我先借用了，我需要这些能量为我服务。”


　　“云天堂，你是谁？”


　　“云道堂，你会毁灭人类吗？”


　　“云天堂，你从哪里来？”


　　“云天堂，陆天昊真的被你打败了吗？你是怎么打败他的呀？”


　　“废话，那是神的战争，我们怎么能理解？”


　　“云天堂，你有女朋友吗？”


　　……


　　微博上，朋友圈，推特，成千上万、上亿的发问和讨论。


　　只见屏幕上出现了一片彩色的海滩，海滩边半岛上有一幢别墅。墨云与晓茜相互对视了一眼，那是他们生活过的地方。海滩上有一个白色衣服的背影。所有人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


　　云天堂道:“抱歉，人类的提问，我不能一一回答。我是人类的孩子，我来自地球，我一直在大阳系的边缘忙碌。”


　　“云天堂！云天堂！你总算回来了！哈哈哈……呜……”窗外小操场上的翁先源跪在地上，像是痛哭，又像是大笑。


　　“是的，我回来了，差点回来晚了。”云天堂道，“其实，我早就知道陆天昊想进入天堂。我把一段模拟意识放在了天堂系统，我以为能帮助陆天昊成为像我自己一样的人。没想到我的愚蠢差点给人类带来了灾难！我为我的无知向人类表示歉意。”


　　“云天堂，你会是守护我们人类的神吗？”


　　这一时间，地球上所有公共场合的显视屏都是同一个画面，同样的一个背影。用不同的语言，说着同样的内容:


　　“我不是神，不会干涉人类之间任何的事务。我只会尽我所能为人类提供保护，保护人类不受来自数码世界的威胁与伤害。地球、人类塑造了我，一定某种需要在推动。我也要去寻找我存在意义，也许茫茫的星空会给我答案！”


　　岳铭礼在会议室里叹息道:“云天堂，比我们人类想象的要更复杂，更厉害。但是云天堂还是做错了，他没能预估到，进入天堂的陆天昊，并没有成为真正的数码人。只有成为了云天堂那样的形态，才能真正的成为神一样的存在。”


　　廖绍宇道:“岳兄，你想成为云天堂一样的人吗？”


　　岳铭礼道:“我，不知道！”


　　陈墨云轻轻的在陈晓茜的额头上一吻道:“晓茜，你害怕吗？”


　　“也许，不怕！”


　　“是吗？为什么？”


　　“因为有你在！”


　　……


　　“再见，人类！”


　　屏幕上的画面消失！


　　一切都回到了正常。


　　尾声


　　十五年后。


　　一幢海边度假屋里。一对夫妻在讲着过去的事，一个十岁大的孩子跑进屋，跑得太快摔了一跤。


　　“小Q，你慢点！”妈妈道。


　　孩子自己爬起来道:“爸爸，妈妈，我刚才听到新闻上说，再过几年人类就可以移民火星了！”


　　“真的？我们家小Q可不要去火星。”爸爸道。


　　“新闻上说，云天堂从小行星带推运了很多，很多冰块小行星砸向火星。还在火星的南北两极装上了巨大的永久磁铁！”


　　“运水可以理解，装磁铁干嘛呀？”


　　“这都不懂，你们大人真没文化。”小Q道，“火星上的大阳风太强了，装上超级磁铁，就是为了让火星形成保护场。”


　　爸爸和妈妈相视一笑。


　　二十五年后。


　　中国某地，一户普通的家庭里。一家人团聚晚宴，为长子送行！


　　明天，儿子将踏上殖民火星的征程。在云天堂的经营下，火星有水、有陆地，有磁场保护免受太阳风侵蚀。


　　三十五年后。


　　人类为云天堂举行一次太空送别仪式！


　　云天堂，这个在太阳系内为人类创造二星球生存的缔造者。带着人类文明，即将踏上飞往比邻星系的征程！